高兵警告我們,千萬別去找金博名的麻煩,自己很早就認識他,這人很陰險。我謝過他,和李多走出醫院。臨走前高兵的兒子揮著小手熱情的向我們告別。


    我把高兵的話轉告給李多,她不屑的哼了聲,晃悠著腦袋笑著說:“別怕,不就個暴發戶麽,本姑娘本事大著呢,明的不行我們晚上去大樓,看看能搞點什麽資料證據什麽的。”我覺得好笑,她跟孩子似的想當然,不過在想想也有道理,金博名自己為了做廣告把辦公室提前放進去了,他現在天天在那裏監督工程進度,說不定真能搞點什麽。既然說定,我和她約好晚上一起去那棟大樓。


    十點後,我們如約在大樓外見麵。不過大門外還是有幾個門衛看守,我正不知道怎麽辦,她忽然笑著說:“用鏡妖吧,可以催眠他們。”我一驚,她為什麽知道的。問李多她也隻是笑。我也就不問了,讓鏡妖去。


    很順利,門衛雖然還站在那裏,但眼神卻很呆滯,我們走了進去,等完全脫離他們視野後收迴了鏡妖。


    金博名的辦公室在11樓,這樓總共21樓,他的辦公室正好在中間。樓層是個圓形的,我們乘坐電梯上去。辦公室雖然亮著燈,但通過鏡妖的觀察裏麵沒有人,看來是個好機會,而且門也沒鎖,看來金博名似乎有事出去了。李多把風,我小心的走了進去。


    辦公室的落地玻璃旁邊有張辦公桌,我趕緊走過去開始查找,可惜都是物價報表和合同副本之類的東西,我有點著急,不知道他是否隨時會迴來。我還在翻找,但鏡妖忽然又開始不安起來,我迴望四周卻什麽也沒發現,李多也在外麵沒有出聲,我以為沒事,卻不料猛的感覺後背有東西。


    居然是金博名,與我第一次見他不同,這次他穿著一條西裝,用摩絲塗抹的頭發整齊的向後梳著,露出大而發亮的額頭,那雙死魚眼睛帶著嘲弄地看著我。但他怎麽進來的。李多呢?


    “別擔心了,外麵的小女孩還在那裏傻傻的發呆呢,門是隔音的,你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不過想看看你想幹什麽。果然還是來找證據麽?”他哈哈笑了起來,隨手走到旁邊,對著牆壁撫摩了下,忽然牆壁向前推動出來,居然是個酒櫃,他隨意的倒了杯紅葡萄酒,很愜意的喝了起來,坐在椅子上看著我。


    “你太不小心了,高兵沒有提醒你麽?不過他還真是靠不住,果然像他那樣的人是無法繼承影族。更不配使用界羅。”


    “我進來的時候沒看見你啊。”我站裏在原地,雖然他依舊微笑著坐在那裏,但我感到非常大的壓力。


    “不是隻有高兵會使用影子的,我甚至可以完全把自己融入影子中,高兵不過是把界羅當工具,他厭惡界羅,但我不同,自從我發現這個後我便迷上了它,迷上了它無窮的力量。二十年前我在這裏出生。旁邊的鄰居都瞧不起我,說我是個痞子,是坨爛泥,他們養的狗都比我吃的好,我父親死後母親把我拋棄在這片居民區,我象野狗一樣靠討飯活了下來。不過我可不甘心這樣,我沒打算燒死那麽多人,不過是想嚇嚇他們,結果風助火勢,沒料想全燒掉了。”原來是他放的火,按照歲數來看,當年他不過十幾歲啊,一臉和善微笑的他比惡魔還可怕。


    “後來我輾轉認識了高兵,並學到了影術,你應該知道本來他們隻傳授族人,但是族長說我的眼睛裏充滿了陰影,他能感覺我身上和界羅一樣的氣息,我是練習這個術的最佳人選,他瞞著所有族人傳授了我影術。”說著他站了起來,打開大門,李多被他的一群手下抓了進來,而且居然還有高兵和他兒子。


    “你是個記者是吧,很可惜明天報紙上就要刊登你的死訊了。你們以為背著我?其實我全都知道,高兵的一舉一動我都了解。我像看小醜一樣觀察你們的表演。不過我膩味了,現在你們會作為完成這個四屍樓的最後祭品。”說著他對手下一指,我也利馬被捆了起來。四人被帶到地下室,地下室是個巨大的正方形,在四個角落各有四個雕象。


    “這裏死了很多人,這個地下室就是原來被燒掉居民區的舊址,但是死的人多反而更可以利用。把你們四個的靈魂永久的鎮在這裏,所有入住這棟樓的人他們的命相與運氣都會向中間的我湧來,我會成為這世界最富貴最有權勢的人。哈哈哈哈。”金博名有點瘋狂了,他站在空曠的地下室舉起雙手高喊。他的手下也呆呆的看著他。


    高兵憤怒的喊到;“你瘋了是不是?你逼我用界羅殺人也算了,你難道真想害死那麽多人?四屍樓的後害誰也不知道,不過是族裏的傳說而已,你居然當真?”


    我轉問高兵:“他到底想把我們怎麽樣?”高兵恐懼的說:“他會在影子中直接讓界羅出來吃掉我們的影子,我們會像活死人一樣,沒有知覺但又不會死,然後在這裏慢慢爛掉,靈魂也永遠駐守在這裏。”


    “沒錯。你們很快就會看到界羅了,很難得呢,上古的神獸。”金博名說的很得意。


    “你不是也可以控製界羅麽?”我問倒在我旁邊的高兵,高兵黯然道:“我不過是控製界落的一部分,真正能完全驅使它的人我們族裏從來沒有過,傳說隻有連靈魂都黑暗的人才會完全和他相通並驅使它。”金博名果然完全瘋掉了。我又看了看李多,她卻依舊笑著,也不說話,我心裏覺得有點內疚,把她也拖了進來。


    地下室亮起了強光,金博名在地上投出一道長長的黑影。他從懷裏拿出一隻類似草藥的東西,在燈光下照的透明的,葉子很多,每片葉子都是橢圓形。


    “影木。”高兵脫口而出。金博名對手下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下去,接著走到高兵麵前。


    “對,是影木,是界羅最喜歡的食物。不過就算你也沒見過界羅的全貌吧,今天你們真有眼福呢。”說著他居然自己把影木吞了下去。金博名的喉結上下翻滾了一下。緊接著他抱著頭開始劇烈的喘息,然後是高聲嚎叫,折騰了好一陣子,躺在地上不動了。我以為他死了,不過我發現他的影子在變形。慢慢的擴散開,越來越大,地下室差不多有半個足球場那麽大,他的影子幾乎快有一半了。


    影子停止擴散,但中間開始有東西浮了起來,先是個黑色的角,巨大的身軀也開始慢慢出來,它的脊背上長了對類似蝙蝠的肉翅,長長的軀幹幾乎有六七米長,頭部很大,但似乎沒有眼睛,隻有一雙大嘴,四肢短小,全身漆黑的。這時候李多忽然站了起來。她居然掙脫了繩索,不過界羅已經開始向我們慢慢靠攏了。金博名依舊倒在地上,動也不動。


    李多的手上也多了束草,但和影木不一樣,它幾乎和普通的草藥沒什麽兩樣,有點像金錢草。她馬上解開了我們的繩子。


    “這是洞冥草。”李多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高兵的兒子現在已經昏迷了,透析每過8小時就要更換鹽水。要不然一樣會中毒。高兵看到李多的草藥,也驚訝道:“你怎麽會有洞冥草?”李多笑而不答。反轉過來拿著草對著界羅,界羅忽然不動了,難道它害怕洞冥草?


    “洞冥草是聖草,隻要折斷就能發光,食用後可以見鬼神,界羅是靠陰影活著的,自然很害怕,不過這個還不足以對付他。”李多說到這裏停頓了下,果然界羅又開始像我們靠近,雖然比剛才慢,但地上的影子越來越近了。


    “我知道,需要在他吞噬影子的時候,被吞噬的人吃下折斷的洞冥草是吧?”高兵忽然奪過洞冥草折斷後吞了下去。


    李多來不及阻止他,高兵哭著看了看兒子,他抱起兒子交給我,“我罪孽太深,這種殺人術也不該在流傳下去,還好我兒子與它無關,他明天手術,問起我就說我去遠行了。別告訴他我是個殺過人的罪人。這是我唯一的要求。”我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但什麽也說不出來,李多也站在我身後無語。


    界羅腳底的陰影離我們很近了,高兵猛的撲過去,忽然金博名爬了起來,死死抱住高兵的腿,他的臉變的好可怕,皮膚全變成黑色了,也說不出話,隻是死死拖住。高兵奮力把金博名拉開,我們想過去幫忙,高兵把手一揮:“別過來!記住照顧我兒子!”說完朝界羅衝過去。


    高兵很快融了進去。但界羅似乎沒有反應,可是沒過多久它不動了,身體的中心開始有光射出來,接著整個軀幹開始龜裂,所有的影子像被撕爛了到出都是。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們走過去看看金博名,他圓睜著眼睛,牙齒咬著嘴唇,全身烏黑斷氣多時了。高兵的屍體也在旁邊,不過他走的很安詳,沒有遺憾。


    高兵的兒子情況也不好,打開門,金博利的狗腿子好對付,我用鏡妖讓他們看了出好戲。


    還好時間不長,醫生手忙腳亂的換過鹽水。過了會他醒了,看見我們很開心,他告訴我們下午我們走後自己被一群人帶走了,接著父親也被威脅抓了起來,後來自己暈過去了。雖然他再三詢問高兵的去向,我們隻好瞞著他,說高兵去為他買術後喜歡的食物去了,他相信了,又睡了過去。我和李多走出了病房。


    李多走在我前麵,看著她的背影,我忍不住問到:“你到底是什麽人。你所知道的東西超過了你這個年紀和身份的範疇啊。”


    李多摸了摸耳環,把手別到身後,“其實我早認識你了。你是紀顏哥哥最要好的朋友吧。”她居然認識紀顏?


    “好吧,我重新介紹下自己,李多,大四學生,在我的未婚夫的影響下也喜歡研究中國民風民俗和神話傳說。”


    “等等。”我做了個打斷的手勢,“你說誰是你未婚夫?”


    她撅著小嘴說:“難道紀顏哥哥沒告訴你?我是他未婚妻啊。”我聽完幾乎笑暈過去,那個呆子不是號稱對女人沒興趣麽,居然還有個未婚妻,而且從來沒聽他提起啊。


    李多沒注意我的表情,接著說;“其實我是靠紀顏哥哥資助才上大學的,我很喜歡他啊,不過他總說我太小了,那我問她什麽時候娶我,他總說以後以後,後來他又說畢業在說,那你說我不是他未婚妻是什麽?”看著她一本正經我真的忍不住了。


    “算了,看來那些知識都是紀顏教你的了?我不和你爭你的身份,下個月紀顏迴來,等他來了你們好好說清楚吧。”


    “是啊,紀顏哥哥交代我,在暗處看著你,他說你容易出事,雖然有鏡妖,但還是不放心,果然還是差點送命了,不過我找你的時候沒告訴你,怕你不相信我。”紀顏果然考慮周到啊,可惜居然還讓個女孩來保護我。


    我和李多談了談,她告訴我她不知道自己親身父母是誰,自己在小的時候就是紀顏父母幫助長大的,後來紀顏父母去世,自然這個責任又交個了紀顏。原來是這樣,有這麽漂亮的未婚妻難怪他對其他人沒興趣了。


    第二天做手術,高兵的兒子死活不肯進去,說不看到爸爸絕不做,醫生也沒辦法,想給他打鎮靜劑,可他居然把針頭拔了出來,一邊哭一邊喊爸爸。


    “我來吧,”我讓醫生們都出去。鏡妖聽了我的指示進入了那孩子,孩子先是呆了一下,隨即抱著我。“爸爸,你終於來了啊。”


    “恩,我會在外麵等你,爸爸相信你能堅強的做完手術的。”孩子聽完乖乖的躺在床上,我則叫醫生進來,他們有點驚訝,剛才的還那麽固執現在則像兔子一樣躺在床上。在進手術間的時候我朝他豎了豎大拇指,他也迴敬一個。


    “你讓他看到幻覺了吧,把你當他爸爸了。”李多在旁邊問。


    我點點頭,作為高兵最後一個要求我沒理由不盡力完成,至於以後怎樣,到時候在說吧。走出醫院的時候,發現陽光特別燦爛,身後的影子還在,不過,影子始終隻能跟在人後麵,隻要心中別別黑暗占領,自己也不會被影子吞噬。金博名的大樓別重新翻建了。李多笑著望著我,“看來紀顏哥哥說的沒錯呢。”


    “他說我什麽?”我也笑著反問。


    “他說你很善良,和你在一起,本來性格沉默的他也會很開心。”看著這個活潑的女孩,我總覺得的她的相貌很熟悉,似曾相識,但卻想不起來,或許是我太多心了吧。


    第十七夜 米婆


    我把李多介紹給了落蕾,並告訴了她和紀顏的關係,很奇怪,兩人一下就成了好姐妹,我幾乎成了多餘,或者說女人本就是水做的,自然很容易混合在一起,不過李多也要準備畢業論文了,但隻要有空就經常來找我們。天氣開始慢慢轉涼了,我經常能接到母親的電話叮囑,雖然有點嘮叨,但還是很開心的。


    早上剛起床,電話響了起來,一接就是母親的聲音,但似乎和平日裏不太一樣,母親悲傷地說:“快迴來一躺,米婆快不行了。”


    自從二叔去世後,幾乎快要將親人離開的滋味淡忘了,現在突然接到消息心裏像塞了一把鹽,堵的慌。我放下電話就給老總打了電話,請了幾天假。


    米婆不姓米,具體姓什麽已經不太記得了,隻知道她經常幫得病的孩子刮痧,挑刺或者收鬼。喜歡用一個米筒來治病,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米婆,她也很樂意別人這樣叫她。按輩分米婆應該是外祖父的嬸嬸,所以其實我可以叫她外叔曾祖母,不過太麻煩,大家還是喜歡叫她米婆。每次有人叫她,她總是把閉著的雙眼努力睜開,然後盤跚著三寸的小腳一步一步挪過來。


    迴到家許久不見的母親臉上很悲傷,也難怪,雖然血緣隔得如此遠,但米婆的手卻撫摩過無數孩子的頭發,不僅是我們,周邊十裏八鄉的孩子大都是在米婆的庇佑下健康成長的。和母親寒暄幾句,我們就來到了米婆的家。去的時候已經來了很多人了,老的少的都有,人人都低沉著臉,孩子們都緊咬著嘴唇,不敢說話,看來米婆在裏麵,他們不敢打擾她。


    母親帶著我進去,米婆睡在一張竹席上,這是她的異與常人的特點之一,那就是無論春夏秋冬,她都睡在這張竹席上,一睡就是五十多年,席子已經變成紅色的了。米婆已經處在彌留之際了,我能聽見房間她沉重的唿吸聲,母親和外婆告訴她,我來了。


    米婆在後輩中是極疼我的,因為我像極了她最喜愛也最令她難過的小兒子。她雖然醫治過許多人,但一生卻極其坎坷,聽外婆說,她前麵生的六個孩子都活不過一歲,當第六個孩子死去時,米婆如同瘋了般衝到墳墓上一邊嚎叫一邊刨墳。


    第七個也是她最喜歡的一個兒子,異常的聰明,在六十年代還考上了清華大學,大家都在讚歎米婆苦盡甘來的時候,兒子卻在北京的一場武鬥中被流彈射中,當場身亡,這個消息幾乎把米婆擊跨了,她將近一個月沒有說話,但一個月後她依舊挽起袖子拿著銀針和米筒為人治病。


    “六啊,你和你媽出去吧,我想和剛剛單獨呆會。”米婆突然吃力的強撐著坐了起來,我異常驚訝,因為先前外婆說米婆已經彌留了,但現在居然坐起來了,不過她坐起來樣子更讓人看的難受,幾乎是全身都瘦的皮包骨頭了,一坐起來就劇烈的咳嗽,六是我母親的小名,外婆和母親出去後,小房間裏隻有我和米婆。我找了張凳子坐在她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手很涼,感覺很脆弱,我能清晰的感覺到手指的粗糙的紋理和凸起的骨結。


    米婆一邊流著淚一邊顫抖著用另外隻手撫摩著我的頭,口裏說著:“像,太像了。”


    “米婆,您要好好保重身體啊。”我鼻子也一陣酸,記得幼時總覺得她很神奇,什麽怪病都能治好,沒料到她如今衰老成這樣。


    “剛啊,你知道米婆為什麽要單獨和你說麽?”米婆說話很費力,加上口音極重,我總要想幾下才能明白意思。我自然搖著頭。米婆忽然掙紮著從枕頭下麵拿出一本書,不過看上去又不像。


    “這是我記錄的我一輩子的經曆和我所知道的治療驅邪的本事,我一直把你當成德立(米婆死去的兒子),現在我要走了,書我隻想傳給你,你要是喜歡就多看看,不喜歡就燒掉吧。”米婆說完又咳嗽了一陣,然後閉上眼睛不在說話,我又叫了幾聲,她對我揮了揮手,讓我出去。


    四小時後,米婆去世了。後來送殯的人天天都有,下葬的那天這一片居民區幾乎所有的人都來了,我忽然想到一句話,想知道一個人是不是好人,看看他死的那天有多少人送他就知道了。


    米婆走了,孤獨的來又孤獨的離去。我纂著她給的書匆忙的參加完米婆的葬禮,結束後我又返迴了報社。工作一結束,我便在一旁開始看米婆給我的遺物。


    與其說是書不如說是本記事本,書麵很雜舊,泛著咖啡黃,我小心的翻動著,裏麵還是毛筆寫的,豎讀的,那個時候像米婆這樣能寫這麽多字的估計算是極少的了。


    讀起來有點費力,我把它抄寫了下來,但越抄到後麵,我就越覺得驚異。


    這裏麵沒有說米婆的醫術,不如說是巫術從那裏來的更好。但看上去應該是她從鄰居的一個阿婆那裏偷偷學會的,據說學這個極靠天賦和緣分。不過卻記載了她從年輕時候開始為人驅鬼以及後麵自己子女夭折的事。其實她不會像影視作品裏描寫的一樣會唿風喚雨,但的確是可以做到我們做不到的事。她寫的時候夾雜著寫難理解的方言,我請教了許多人,在勉強把大意翻譯出來。


    “嬸來了,身子旁邊腋了個七八歲的男孩,男孩目光呆滯,幾乎和木偶一樣,天氣凍的厲害,孩子的鼻子裏流出一道清鼻涕,但他渾然不覺,還是六嬸幫他擦的。


    我依稀感覺到,這孩子中了邪了。果然六嬸告訴我,這男孩是她姐姐的孩子,孩子父母出外謀生,暫時把他寄養在她家,開始的時候孩子很活潑好動,一直都很精神,但上星期突然變成這樣了。沒法子,所以來找我了。我有些猶豫,我本不想在管了,聽祖輩們說,若是作了人家老婆,想生孩子的女人就不要在做這事,否則孩子會有天難,但畢竟是傳說,我望著這個孩子,最終還是答應了。


    我按照平時一樣把其他人都請了出去,帶著孩子來到我的房間(米婆有個單獨治病的房間,很狹窄,最多能容納四五人,而且裏麵不安裝電燈,長年關著門窗。裏麵隻有個神台,供奉著觀音像,長年點著幾跟蠟燭)我向觀音上了香,然後拿出米筒裝滿米包好在香上過一下,然後在孩子麵前搖晃。(我幼年時候也是這樣,依稀記得高燒的時候被她這樣晃一下就好了)。


    我拿起孩子的左手,左手食指和拇指的虎口上麵有條很明顯的青莖,有蚯蚓粗細,而且鼓脹的厲害。果然是被嚇著了。孩子的魂魄弱,遇見恐怖或者驚嚇都容易失魂,如果時間不長還是可以召迴的。這樣的隻要幫他驅下鬼,在用針調理下血脈很容易好。


    我把米筒打開,米堆中間凹陷,四周鼓了起來,而且還有三個小坑。我掰開他的嘴,借著光能看見嘴裏舌根處有個水皰。這種症狀的人多半是熱毒和風邪。一般情況下我會用銀針挑掉嘴裏的皰,在紮兩針就沒事了,但我估計錯誤了(米婆會針灸,這個是係統跟著當地一位有名的郎中學過的)。


    我剛拿出針,走到他後麵準備紮入他脖子後麵的手太陽小腸肩中俞穴的時候,他忽然咯咯的笑了起來,不像是孩子的聲音,到像成年女性的聲音。


    “你笑什麽,讓阿姨給你紮一下,不疼的,很快就好。”我拿起隻準備紮下去。孩子慢慢的轉過頭,到肩膀的時候猛的一聲斷裂的聲音,他整個頭顱都轉了過來,眼睛直直的望著我,嘴裏還留著口水。我嚇壞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連喊的力氣都沒了。


    “你既然救別人的兒子,就拿你的兒子給我吧。”他忽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閉了下眼,剛睜開發現孩子好好的坐在我前麵,背對著我一動不動。我小心的爬起來,走到他麵前一看,並沒什麽變化,我以為是我眼睛花了,照例還是為他紮了幾針,並在脖子腋下鬆了下經脈。孩子很快痊愈了,晚上就沒事了,嬸很高興,帶著孩子走了,孩子臨走前對我笑,笑的我發毛。開始的幾天我還有些顧忌,都決定在也不給人看病了,但一直都沒事發生,我也漸漸淡忘了。


    很快我也有了大立(米婆的第一個孩子)他生下來的時候白白胖胖,家人都很開心,但六個月的時候,我早上起來發現他臉就紫了,我是治病的,知道孩子沒救了,但依然瘋了一般去喊人,最後大立還是死了,死的時候臉上帶著僵硬的笑容,後來想想,和那個孩子笑的一樣。


    我當時還沒想起那個孩子的話,隻怪自己命苦,但這不過是個開始,以後的十年裏我又生了五個孩子,每次都早夭,最大的也才一歲不到,第六個孩子出生的時候我幾乎用盡全部心血去養育他,孩子長的很好,我以為厄運過去了,但就在一個夏天晚上,我聽見門外有人喊我,出去一看卻沒人,迴來的時候孩子已經斷氣了。


    我真的要瘋了,孩子都是母親的心頭肉,這無疑是在我心上剮了又剮,我已經開始懷疑十年前治的那個孩子,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很快又懷孕了,而且把所有以前孩子遺留下來的衣服物品隻要是相關的全部扔掉,我決定重新開始養育這個孩子,當做第一個孩子來養育。


    德立降生了,我窮盡所有的氣力來養育他,但自從他生下來就不停的哭,從白天哭到夜晚,聲音異常的刺耳,我用了很多方法也不管用,我開始恐懼了,開始後悔醫治那個孩子。


    直到那一天,我們的鄰居,一個高大的東北漢子,他身體非常強壯,平時也對我們很好,那天他上了夜班,但孩子依然號哭著,我正在哄孩子,他像門神一樣衝了進來,兇神惡煞,大吼一句:“嚎嚎個沒完,哭喪啊!”他把我嚇呆了,然後他衝過來,對著德立輪圓了巴掌一下打過去,德立馬上就不哭了,我還以為被打傻了,誰知道從此後他就沒在哭過,健康的長大了,但那個男人卻從此臥床不起很快就病逝世了,他的家人也相繼病死,我知道,那東西裏開了德立,東北漢子成了替罪羊。


    德立長大後,我帶著他來到那個東北漢子的墳前磕頭,並告訴他這是他的大恩人,雖然我很難過,但不可否認,更多的是高興,因為我以為我的兒子從此無憂了。但,那也隻是我以為。


    德立很優秀,優秀的出忽我的意料之外,我甚至感到有點擔憂,我並不聰明,德立的父親也隻是個老實巴交的手藝人,靠著編竹籃過活。但這孩子從小就看出異於常人的聰明,但從來不笑,始終板著臉,除了對我,其他人很難和他說上幾句話。我依舊幫著周圍的鄰居治病,名氣也越來越大。*開始前,他考入了清華,臨走前我和他談到很晚。他拉著我的手,說我和他父親養育這麽多年真不容易,他會努力讀書報答我們。還有什麽比聽到自己兒子說這話更高興呢?母子二人把他小時候所有的事都迴憶一遍。


    德立去了北京,沒過多久還寄了彩色照片迴家,當是照片還不是很普遍,而且大都是黑白的,我第一時間把照片拿出來,想看看兒子在北京是不是瘦了。但我一看照片就呆了,他在照片上笑著,那笑容我在熟悉不過了,就是以前多次出現的笑容,我眼睛一黑,那笑容仿佛在嘲笑我的愚蠢和無知。於是我發瘋樣的想趕快去北京找兒子。*迅速的席卷全國,我這種人當然被當作神婆和巫婆抓了起來挨鬥,我不在乎他們怎樣鬥我,但我求他們放我去北京找兒子,可根本沒用。


    半年後,德立的死訊傳了迴來,這次我沒有再哭,但德立的父親卻過度悲傷沒多久也去世了。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腦袋想的隻有一件事,救人積德,難道我這也錯了?我拒絕了所有在讓我來醫治的孩子,那怕他們求我,罵我。


    我也去找過嬸,問過那個孩子的事,那個孩子後來很健康,現在還在。我的心裏稍稍好過了點。


    或許像我這樣的人就不應該有後代,或者說所有我治過的孩子都是我的後代?與是我想通了,又開始幫住那些可憐的孩子,盡我所能的幫助。我可以在這些孩子身上找到我失去的東西。”


    我看到這裏,發現裏麵夾了一張紙,很破舊了,不過紙的質地不錯,我小心的打開,原來是一張人體的針灸穴位,還記載了什麽穴位主治那種病。這個我是不明白了,心想還是等紀顏迴來給他吧。後麵還記載了許多她如何為孩子門治病的故事,都大同小異,一般避暑,高燒找米婆的最多,隻要去一次讓米婆紮幾針,把筋骨鬆一下,全身就輕鬆了,真是神奇。


    書的最後一頁很吸引我,上麵寫著如何用米請鬼。這也是米婆被叫米婆的原因。


    “以竹筒盛米,新鮮早稻為佳。取白布以水沸之,在陰暗處風幹,禮開前務必淨身淨心,將白布蓋於筒上,以雙手環護。坐與桌前。靜心閉眼。心中默念欲請之鬼生前稱唿,不可唿其姓名。米筒發涼後即可。”這是米筒的過程,此外還要在一個黑暗的屋子裏麵進行。並且上麵說以米請鬼並不是一定成功,如果可以將死者生前使用多的物品放入筒中機會大點。而且鬼離開前不能鬆開護住米筒的手,也不能揭開紗布。


    我按照上麵的去做了,用的就是米婆生前的那個筒子。心中喊著米婆,果然米筒開始變涼,我幾乎要握不住了,跟冰塊一樣。我感覺筒內的米在不停的跳動,仿佛沸騰一般,但紗布卻紋絲不動。就當我快鬆開手的時候。桌子對麵出現了個模糊不清的人影,我的眼睛像被蒸汽環繞一樣,不過影子越來越清晰了。的確是米婆,除了臉色稍暗之外和平日裏一樣。


    我忍不住叫了一句,“米婆!”並想離開座位走過去。米婆伸說阻止了我。並笑著看著我。奇怪的是米婆不說話,隻是坐在那裏。


    “米婆你不能說話麽?”米婆點點頭。看來我還不能做到像她那樣和亡者溝通,不過能看看米婆已經很不錯了。米婆就那樣坐在我麵前,雖然還是模糊,但卻感到很真實。


    “米婆,你走了,以後這些孩子要在有什麽事該怎麽辦呢,如果是普通的小病到無所謂,可要是再中邪什麽的如何是好?”


    米婆笑了笑,指了指我。我奇怪的問:“你說我?”米婆點點頭,又伸手出手,豎起了大拇指。竹筒開始溫度慢慢上來了,米婆的樣子漸漸不清楚了,我知道她又要走了,但還是站了起來想過去,我鬆開了米筒的手。誰知道米婆突然一下消失了。我呆立在原地,又看看米筒,白布也被衝了起來。裏麵的米居然旋轉成一個沙漏狀,而且還在沿著筒壁高速的運動。不過開始慢慢停下來了。我馬上找出那本書,到處翻閱,原來請鬼中途鬆手的話,那今後就在也無法請她上來了,也就是說我以後都不會在見到米婆了。


    米婆的書最後一頁有個口袋,裏麵裝了十幾根銀針,都是她平日裏用來醫治的工具。裏麵還有一張發黃的照片。


    我把照片取出來,背麵用非常漂亮的鋼筆字寫著,“給最愛的媽媽。”我翻過來,一個戴著眼睛的高個男孩站在清華園的校門麵前拍的。


    難道這個就是米婆的兒子?我把照片拿了出來,走到有光的地方仔細看了起來。我幾乎被嚇到了,的確和我長的非常相似呢,但他的笑容實在看的令人不舒服,看的很不協調。照片在陽光的照射下又點反應,我怕被弄壞了,畢竟是米婆的遺物,我剛要拿進去,感覺照片好象又些不妥,又折迴來在看,結果嚇的利馬把照片扔了下來。


    照片上清晰的顯示著,一雙慘白的雙手從米婆兒子身後伸出來,用手撐起了他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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