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漁知道這種事情越描越黑,幹脆不解釋:"老哥,你悠點著,女孩子臉皮薄,千萬不要亂傳。"


    "我知道,這還用你教?"老鄉不以為然,"你們住在哪裏?"


    秦漁用手指了指:"那幢兩層樓的房子裏。"


    老鄉的臉色有些不太自然,問道:"是不是院裏有棵槐樹的那幢?"


    秦漁想起老房東的種種怪異,正有心打探,問:"正是那幢,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老鄉嘿嘿一笑:"一個月租金多少?"


    "五百元。"


    "你就不想想,五百能租到這麽好的房?"


    "大哥說得是,可我當時急啊,兩眼一抹黑,等付了錢,才發現不對勁。大哥,到底有什麽問題,你對兄弟明言。"


    老鄉歎了口氣:"說起來,那家房東也是個可憐人,年輕時就沒了老伴,帶著家裏的一男兩女三個小孩過活。也算是他命好,南江市的城市麵積逐漸擴張,政府征用了他名下的一點地,讓他有本錢帶大三個小孩。兩個女兒很快就嫁出去了,最小的那個兒子也不錯,找了個漂亮的老婆。聽說,還是大學生,在南江市一家電腦公司打工。你也知道,這年頭,大學生畢業後工作難找,想在城市有套房子更難。這叫什麽事啊,房價天天猛漲,一個中等城市都漲到五六千塊每平方米了,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能找到一份月薪兩千的工作就要謝天謝地了,即使不吃不喝,也要二十年才能買得起一套普通住房。哎,扯遠了。你是不是發現,那個房東特愛磨刀?"


    秦漁說:"是啊,第一天晚上,就發現他躲在槐樹底下磨刀,磨的還是一把殺豬刀,怪嚇人的。"


    老鄉說:"你們不知道,他這是老毛病了,沒得治。一天不磨刀,手就癢得難受。他兒子結婚了,娶了個漂亮的兒媳婦,本來是件好事。兒子不想住舊房,向親戚朋友們借了些錢,在自己宅基地上蓋了一幢兩層小樓房,就是你們住的那幢。房子蓋好後,一家人搬進去,皆大歡喜。可沒過多久,問題出來了。蓋房子借了些錢,憑兒媳婦上班賺的錢,三年兩載還不清。正好,兒子有個同學,在深圳發展得不錯,成了個小老板,提攜他去闖世界。兒子想想,他沒讀過大學,在南江市沒什麽發展前途,好男兒誌在四方,不如去深圳撞撞運氣。兒子和媳婦商量了一下,媳婦也支持,等他在那邊有基礎再把她也帶過去。"


    說到這,老鄉停了一下,看了看遠處的星星:"不是有句老話嗎?紅顏禍水。這話還是有一點道理的。房東的兒子走了後,媳婦耐不住寂寞,又和村裏的一個小夥子勾搭上了。這小夥子是村支書的兒子,長得也是一表人才,能說會道,在南江市開了幾家公司,生意火得很。一開始,兩人還是偷偷摸摸,後來發展到公開鬼混。這事傳到房東耳裏,當麵去找村支書說理。村支書沒把房東放在眼裏,他家財大勢大,兄弟就有五六個,兒子侄子算起來十幾個,哪會怕獨苗一根的房東。說這是年輕人的事,他管不了,毫不留情地就推掉了。找村支書的兒子,人家更不放在眼裏,說現在的世界男歡女愛,誰也管不著,沒讓他家媳婦和他兒子離婚,已經是給足了他麵子。房東那個氣啊,當天就打電話給兒子,讓兒子趕緊迴來,處理家事。"


    "後來怎麽樣?"


    "能怎麽樣?一場人間慘劇。房東兒子偷偷溜迴來,誰也沒告訴,暗地裏跟蹤媳婦。也是村支書的兒子該死,玩別人老婆都玩到別人家裏去了,讓房東兒子當場捉奸在床。房東兒子那個氣啊,怒火衝天,想也沒想,提起家裏的斧頭就砍下去,當場就把村支書的兒子報銷了。本來還想砍死媳婦的,卻禁不住媳婦苦苦哀求,一時心軟,留了媳婦一條命,兩人一起把屍體埋了,就埋在槐樹底下。第二天,媳婦趁兒子不注意,跑出去報警。案子很快就結束了,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房東兒子不認賬,當年秋天就給槍斃了。房東辛苦了一輩子,隻留下這麽一條根獨苗,就這樣沒了,心裏的痛苦就別提了。他始終認為,是水性楊花的媳婦害死了他兒子,一天到晚要找媳婦報仇。發生了這種事,他媳婦哪還敢呆在這裏,早就跑到其他城市去了。就這樣,房東落下了喜歡磨刀的毛病,還老是不懷好意地瞅著女大學生,那眼神,是人看了都會害怕。老弟,我勸你,最好還是搬了,另找住房。"


    秦漁這才感到後怕:"他不會將星星當成他媳婦吧?"


    "那可難說。雖說這些年一直沒出事,可沒人願意住他那兒,都是住了幾天就搬走的。誰願意冒險啊!再說了,就算沒事,天天讓他那樣瞅著,遲早要瞅出毛病來。"


    53


    老鄉走後,星星問秦漁,兩人嘀嘀咕咕說了些什麽,秦漁撒謊說在敘舊。


    星星顯然不相信,卻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半個小時後,兩人坐到了一家小型電影院裏,觀看《花樣年華》。


    電影的節奏很緩慢,訴說著老香港的一段曖昧的婚外情,從頭到尾,畫麵都彌漫在一種沉重的懷舊氣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顯得特別的壓抑和隔閡。


    秦漁看著直想打瞌睡,不明白導演到底想說什麽,隻知道張曼玉不斷地換旗袍。


    星星卻看得專注而投入,眼睛都不眨一下,含著吸管,吸了點飲料。秦漁給她買了一大堆的瓜子甜品零食,她卻一點食欲都沒有。好心叫她吃,她卻說別吵。


    星星沉迷在電影中梁朝偉和張曼玉的朦朧情愫中。她甚至聯想到自己,結婚,生子,麵對瑣碎的家務,然後遇到一個風度翩翩的成熟男人,那時,她該怎麽辦?


    星星一向多愁善感,一向喜歡觸景生情,一向喜歡幻想未來。


    漫長的兩個小時終於過去了,走出電影院,秦漁感覺像從牢房裏放出來一樣。他在心中暗暗發誓,再也不來看王家衛那小子導演的任何電影了。什麽藝術片,扯淡!不過是些小資們的臆想。


    正當午時,兩人去了附近的肯德基,裏麵有服務員職業性的親切的微笑,涼爽的空氣以及衣著時尚的少男少女。


    秦漁正費力地對付一筒雞肉卷,星星突然問:"秦漁,如果有一天,噩運降臨,你願意為我死嗎?"


    秦漁牙齒咬著一塊雞肉,張大了眼睛看著對麵的星星,不知道她好端端地問這個做什麽:"你說什麽?"


    "我是說,你願意為我死嗎?"


    秦漁吞下雞肉卷,擦了擦嘴,沉思了一會,說:"我不知道。"


    如果秦漁是個情場老手,他應該毫不猶豫的迴答說會。可他不想騙星星,他真的不知道。


    是愛人重要,還是自己重要?這是一個永遠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


    他愛星星,但他也愛自己。他永遠也不想做這樣的選擇題。


    星星微微有些失望。每個女孩,都喜歡別人愛她、寵她、疼她勝過自己,即使超然脫俗如星星也不例外。


    在星星的心目中,秦漁隻是她的好朋友,她的哥哥。星星並不笨,她當然知道秦漁對她的一往情深。但她和秦漁在一起,從來沒有那種觸電的感覺,從來沒有感到特別開心和興奮。


    她不愛秦漁,但她卻希望秦漁愛她,深深地愛她。也許,這是每個漂亮女孩的通病。


    下午,秦漁陪著星星逛街,逛商場,選衣服,選裝飾品,選鞋子,選皮包,逛得秦漁腳都酸了,最終卻隻買了一雙鞋子和幾個裝飾品。


    吃完晚飯,迴到租房,一身臭汗的秦漁一頭撲到床上,仰麵朝天,都不想起來了。


    星星洗完澡,迴到自己的房間,塗了點化妝品後,打了盆水,準備洗把臉。


    水很清,也很涼,臉盆底端繪製的花紋清晰可見。星星把毛巾扔進臉盆中,浸濕了,捂在臉上。


    突然,她聞到一股腥味,血腥味,香甜的血腥味。


    星星陡然一驚,睜開眼,驚恐地望著手上的毛巾。


    毛巾染成了血紅色,殷紅的鮮血順著毛巾滴落下來,滴落在地板上,仿佛一朵朵盛開的濃豔的桃花。


    毛巾無力地滑落。


    怎麽會這樣?


    難道,是那臉盆有問題?


    星星心跳得"怦怦"直響,好不容易壯起膽子,躡手躡腳地走向臉盆,將頭伸過去。


    臉盆裏,竟然全是血水,鮮豔的血水。


    屋子裏,不僅僅彌漫著血腥味,還有......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那種味道讓人聯想到死亡、腐朽、孤獨、寂靜、永無知覺。


    星星感到一陣暈眩,似乎站在一個急速轉動的球麵上,天旋地轉,站立不穩。危急中,星星伸手扶住牆壁,勉強支撐住身體。


    然後,她看到臉盆的血水詭異地蕩漾起來,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臉盆底端,漸漸浮起來。


    星星的瞳孔迅速擴張,緊張地盯著臉盆。


    浮起來了......那東西,竟然......竟然是沈嘉月的臉!


    在星星的記憶中,沈嘉月一直是調皮可愛的。但是,眼前的沈嘉月,卻讓她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沈嘉月的臉上充滿了邪氣,笑的時候臉皮拉動得太誇張,仿佛一隻皺巴巴的刺蝟臉,又仿佛電影中的老巫婆。


    星星再也忍不住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救命"。


    就在星星張嘴大叫的同時,沈嘉月的臉突然從血水中蹦出來,撲到了星星的臉上,緊緊貼到了她的皮膚。


    她想寄生在星星的臉上!


    星星拚命地伸手去剝沈嘉月的臉皮,可那臉皮和星星的臉完美地契合在一起,相互滲透融和,根本就剝不下來。


    星星用尖指甲用力地挖,額頭破了,流出一道血水,順著眉頭流下來,遮住了星星的眼。


    星星眼中的世界,血紅血紅。


    星星還想再挖,手被別人抓住了,用力掙紮,沒有擺脫。


    "你在做什麽?"是秦漁的驚叫聲,他聽到星星叫"救命"後迅速地趕過來了。


    "幫幫我,沈嘉月的......"後麵的話,星星沒有說出來。她驚奇地看到,房間裏一切正常,除了她自己。


    臉盆裏盛著清水,底端的花紋依舊清晰可見。地板上全是水,毛巾扔到了地上。


    "怎麽會這樣?"星星喃喃自語。


    "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別問了,我也不知道。"星星心煩意亂,拿鏡子照相。幸好,額頭上傷得並不深,貼了塊邦迪創可貼。


    秦漁四處檢查了一下,沒發現什麽問題,小心翼翼地問:"誰把你弄傷的?"


    "自己弄傷的。"


    秦漁心疼地說:"怎麽會這麽不小心?"


    星星拿著鏡子反複照,生怕破相。


    秦漁安慰她:"沒關係的,過一陣子就會好,不會留下疤痕。"


    "真的不會留下疤痕?"


    "不會,我以我下半輩子的幸福擔保。"


    星星放下鏡子,裏麵掉下一張照片。


    "咦,這是誰?"


    秦漁湊過去一看,是一對夫妻的結婚照:"是房東的兒子和兒媳婦吧。"


    星星拿著照片翻來覆去:"我怎麽感覺新娘有些眼熟。"


    秦漁也有同感:"是啊,我也覺得新娘有些眼熟。"


    "會不會是我們的同學?"


    "不可能。"秦漁抬起頭,看了看星星,又看了看照片中的新娘,總算明白了:"你有沒有發覺,新娘有些像你?"


    "是啊,怪不得眼熟,卻總也想不起來。你還別說,是有點像我。"星星恍然大悟,"我怎麽覺得這房子怪怪的,讓人害怕。"


    "既然你不喜歡,我們明天就搬走吧。"


    秦漁正要出去,星星叫住了他:"秦漁!"


    "還有什麽事嗎?"


    "我......"星星猶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心裏不踏實,你今晚留在這裏陪我,好不好?"


    "好的。"


    星星馬上加了一句:"我睡床上,你睡地板上,我不叫你,你不準過來!"


    "好。"秦漁走近窗口,將窗簾拉開一絲縫隙,偷看院落槐樹下。


    奇怪,舉止怪異的房東今晚沒在槐樹下磨刀。


    秦漁並沒有發現,房東老張正躲在院落的一個陰暗的角落裏,提著殺豬刀,對著星星的房間嗬嗬傻笑,笑容猙獰。


    秦漁關了門,睡在門口的地板上。第二天,他一醒來,就發現原本睡在床上的星星不見了。


    星星失蹤了!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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