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後,沈嘉月隨手把門關上,慢慢地走進臥室。


    蘇舒站在那裏,呆呆地站了一會,咬了咬牙,正打算打開門溜走,沈嘉月在身後叫:“蘇舒,還站在那裏做什麽?還想出去?”


    蘇舒迴過身,看到沈嘉月站在臥室門口,直勾勾地望著她。心中一寒,腳步改變了方向,身不由己般走進了臥室。


    沈嘉月走到床鋪邊,看到蘇舒床上嘔吐出來的穢物,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麽,提起鐵錘對著床鋪一陣猛砸。


    蘇舒站在一邊,呆若木雞地望著沈嘉月,進退兩難。


    沉悶的鐵錘擊打聲在寢室裏迴響,一聲聲仿佛擊打在蘇舒得心坎上,聽得她心驚肉跳。


    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我曾經愛過這樣一個男人……他說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鈴聲是從蘇舒掉在地上的那個手機裏發出來的,閃爍著淡淡的藍色熒光。


    就在鈴聲響起後,蘇舒的頭腦一陣眩暈。蘇舒使勁地晃了晃腦袋,用力睜開眼睛。


    還是在她的寢室裏,還是在八月的深夜裏,還是隻有鐵錘擊打聲和手機鈴聲在堅韌地響亮。


    然而,一切都不同了。


    站在那裏揮動鐵錘的人,並不是沈嘉月,則是那個反複在她麵前出現的恐怖鬼頭。一樣慘白沒有瞳孔的眼睛,一樣枯黃散亂的長發,一樣沒有鼻子扁平的臉,唯一不同的是,原本被縫住的兩片嘴唇不見了,沿著針孔剪掉了,露出一張血淋淋的大嘴,尖銳的黃牙直往外翻。


    這個鬼頭,根本就沒有看鐵錘的落處,而是一直幽幽地盯著蘇舒。


    床鋪上,臉朝下趴著一個女子的身體,而鐵錘的落處正是那個女子的後腦。蘇舒雖然看不清女子的麵容,但憑著體形、服飾,她還是能肯定,那個女子才是真正的沈嘉月,身體正隨著鐵錘的擊打慢慢融入床板裏。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蘇舒退後了幾步,軟綿綿地靠在星星的床鋪上,目瞪口呆,整個人也仿佛被抽幹了,腦海裏一片空白。


    手機的鈴聲還在繼續:他說的每句話……我都會當真……他說最愛我的唇……


    聽到“唇”字時,鬼頭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舔沒有嘴唇的嘴角,似乎想到了什麽,有些憤怒,手上的鐵錘重重加力,差點把床板打斷。


    響了一會,鈴聲終於停止了。


    隨著鈴聲的結束,那個鬼頭的影像漸漸淡化、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沈嘉月的容顏。


    蘇舒驚恐地望著這一切,揉了揉眼睛,果然還是沈嘉月。隻是,沈嘉月,怎麽變得如此古怪?


    蘇舒不敢再想下去,連滾帶爬地跑出臥室,直往外衝。


    剛出臥室,蘇舒差點和別人撞了個滿懷。定睛一看,卻是小妖。


    隻是,這個小妖,怎麽……怎麽渾身是血?


    麵無表情,兩眼僵直,直勾勾地望著蘇舒。這神情,就和沈嘉月一模一樣。


    小妖口裏正在咀嚼著什麽,幾縷鮮紅的血色液體從她嘴角流淌下來。


    蘇舒怪叫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推了小妖一把,直奔大門衝過去。


    拉開大門,門口一個人影擋住了蘇舒,正是溫柔嬌氣的星星。蘇舒仿佛見到了救星一般,一下子就抱住了星星。


    “星星,沈嘉月和小妖她們兩個……”


    還沒等話說完,蘇舒就感覺到不對勁。星星的身體,怎麽如此的冷?似乎抱著一塊冰山般,冷得蘇舒直打哆嗦。而且,星星的個頭,怎麽會比平常要高出一些?


    蘇舒猛然鬆開,退後一步,驚惶失措地望著星星。星星站在陰影中,正巧擋住了蘇舒的去路。她的臉上,同樣的麵無表情,同樣的兩眼僵直。


    最重要的是星星的腳——星星的腳,竟然是懸浮的,根本就沒有踩在實地上,怪不得感覺個頭要比平常高出許多。


    蘇舒肝膽俱裂,魂飛魄散,感到徹底的絕望。


    沒有退路了。


    沈嘉月、小妖、星星,三個鬼魅似的幽靈,分三個方向,一步步逼近了蘇舒。


    蘇舒被逼到了陽台上,對著三人大喊:“不要過來!”


    三個幽靈,卻仿佛沒聽到她的喊聲般,一個個惡毒地冷笑,繼續逼近。


    “不要過來……”蘇舒哭了起來,兩隻腳跨到了欄杆。


    這裏是三樓,離地麵足有六七米,而地麵又是堅硬的水泥地,跳下去的結果可想而知。不到萬不得已,蘇舒並不想跳下去。但此時,她已無路可選。


    幽靈們站住了,聚在一起,似乎在商量著什麽。


    蘇舒心中冒出一絲希望,也許,她們能放過自己。或者,自己的喊聲,能驚動其她的女生們過來。


    她似乎聽到其她女生的說話聲和腳步聲,正急匆匆地趕來。


    然而,鈴聲再度響起。三個鬼魅似的幽靈似乎受了鈴聲的刺激,一個個仿佛加了油的賽車風馳電掣般突然衝鋒。


    蘇舒想也沒想,兩腿本能地用力一蹬,整個身體躍出了陽台,跌入了無邊際的黑暗深淵中。


    很快,黑暗中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還有柔軟肉體與堅硬水泥重重撞擊的沉悶聲響。


    9


    2006年8月9日,深夜,米羅花園小區。


    蘇雅從睡夢中被驚醒,冷汗淋淋,渾身直打哆嗦。


    似乎是一刹那的事,蘇雅的心髒仿佛被突然插入了一把尖刀,鋒利的刀尖一直刺到了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疼得她直冒冷汗。


    是心痛?可是,蘇雅卻從來都沒有心痛的病史。而且,這種痛,很奇怪,似乎隻維持了短短的幾秒就消失了。


    究竟是怎麽迴事?


    蘇雅悵惘地望著窗外被流光溢彩的霓虹點綴得繁華似錦的南江夜色,心裏隱隱升騰出許多不安。睡也不是,坐也不是,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這種感覺很微妙,隻可意會不可言傳,難以描述,令人提心吊膽,惴惴不安,神思恍惚。


    難道,和那塊血玉有關?


    以前,方媛是一朵素雅的雪蓮,雖然骨子裏冷冰冰的,但外表至少還保持著芬芳清麗的假象。自從她得到那塊血玉後,徹頭徹尾地撕去了那些偽裝,一天到晚都緘默不語,若有所思,經常一個人坐在蘑菇亭發呆。


    兩個月後,蘇雅找了個借口離開441女生寢室。本質上,方媛和蘇雅一樣,都是那種內心驕傲有著強烈自尊心理的女孩。所不同的是,蘇雅自小家境殷實,用不著看別人眼色,為人行事表裏如一,根本就不去考慮別人的感受,我行我素,特立獨行。而方媛出身貧寒,盡管心高氣傲,在生活的磨礪下不得不有所收斂,用虛假的笑容和虛偽的言辭來掩飾和保護自己。


    那晚,蘇雅睡著了,方媛被神秘人小古引誘到附屬醫院的地下室。這個地下室,有著當年抗戰時期為了保護傷員修建的機關。不知怎的,被小古發現了,稍稍改裝後用來囚禁掉入陷阱的方媛和何劍輝。何劍輝注射事先準備好的劇毒湖水,激發出自身潛力,打開囚籠放走了方媛。而他自己,卻因為毒性發作,嗜血成性,和來曆不明的神秘人小古浴血肉搏,想必也是兇多吉少。


    奇怪的是,蕭強帶著刑警們找到方媛所說的地下室時,卻隻看到一地的血跡,還有一些被撕咬下來的人肉碎片,並沒有找到何劍輝與小古的屍體。何劍輝和小古的下落,成了一個無人能解的謎。如果不是秦月在一旁證實方媛所說非虛,壓根就沒人會相信方媛所說的話。確實,這麽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算是方媛自己,要不是親身經曆的話也無法相信。(詳見《女生寢室2》)


    當蘇雅聽到方媛說,徐天就是高智商罪犯何劍輝時,當場就驚愕得說不出話來。有人說,人性本善;有人說,人性本惡。在何劍輝這個人身上,體現出來的卻是至善與極惡的綜合體,實在令人費解。他可以為了興趣毫不在意拿別人的生命做試驗,他也可以為了單相思的情感全心全意投入付出自己的生命。對他來說,這個塵世的功名利祿,不過是一陣浮雲。他所苦苦尋覓的,是內心世界的純潔宮殿。


    得知何劍輝為了救方媛寧願犧牲自己的生命,在那一刻,蘇雅竟然有些憐憫何劍輝。她似乎能理解何劍輝,這個在精神世界中被所有人遺棄的孤兒,其實是一無所有,究其一生,不過是想找個值得深愛的人一起攜手麵對人生的風風雨雨。


    蘇雅歎了口氣,揉了揉心髒。一切感覺良好,剛才那種絞痛似乎隻是曇花一現。但她的心緒,卻怎麽也沉靜下來。剛才那種絞痛的感覺實在太強烈,以至於她有種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被切割而去的錯覺。


    站起來蹦了蹦,活動下筋骨,一切正常,身體並沒有什麽不適。既然不是身體的原因,那是什麽原因?


    蘇雅想起了一個很古老的傳說。傳說,有些人,無論隔得多遠,都能穿越空間的距離感受到至親去世的痛苦。這種傳說,和西方流傳的心靈感應有些相似。


    難道,有哪個親人剛才過世了?仿佛是驗證她的想法般,蘇雅的心髒一陣緊縮,不安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父親出事了?蘇雅有些緊張,頭腦微微眩暈。這些年來,她一直仇恨父親,一直幻想把父親從她腦海的記憶中徹底抹去。她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父親,都不願見到父親。可一有事,她第一個想到的,還是父親。


    蘇雅翻出黑色的三星手機,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撥打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鄭源沙啞的聲音在放縱的吼叫:“那一夜/你沒有拒絕我/那一夜/你滿臉淚水/那一夜/你為我喝醉/那一夜/我與你分手/那一夜/我傷害了你/那一夜/我舉起酒杯/那一夜/我心兒哭醉……”


    蘇雅皺了皺眉。說實話,她很不喜歡這首歌,歌中的情感過於曖昧,似乎是為男人的始亂終棄尋找負心的理由。


    鈴聲響了很久,總算有人接聽,聲音含糊不清,似乎大著舌頭。蘇雅對著手機大叫了一聲:“蘇誌鵬!”


    蘇鵬軍是父親的名字,可蘇雅卻直唿其名。父親顯然被蘇雅的嗓門嚇了一跳:“是——是小雅?這麽晚——晚,有——有什麽事嗎?”


    蘇雅還沒說,手機裏傳來一個嬌滴滴的女人聲音:“蘇老板,這麽晚,打什麽電話!不會又是上次那個騷貨吧,別理她,快來喝啊!”


    蘇雅一陣惡心,忍了忍,終於還是沒忍住,對著手機大叫:“去死吧!蘇誌鵬!你這個不要臉的流氓!”


    手機重重地關上,扔到了一邊。眼中噙著些許淚光,悶悶不樂地睡到床上。蘇誌鵬沒事,蘇雅的心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鬱悶了。這麽多年,蘇誌鵬還是死性不改,笙歌燕舞,夜夜聲色犬馬,他那個身子,早就被酒色淘空了身子,遲早有一天要死在女人手上的。


    折騰了這麽久,倦意漸漸襲來。蘇雅打了個哈欠,熄滅房間的燈,緩緩閉上了眼睛。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散發弄扁舟。世事無常,她也管不了許多了。現在的她,隻想做個美夢好好睡上一覺。她好想在夢中迴到純真快樂的童年,迴到媽媽和妹妹的身邊,一家人歡顏大笑其樂陶陶。


    這時的蘇雅並不知道,等待她的,卻是一場永遠都醒不來的噩夢。


    10


    清晨,乳白色的朝暉淡淡地攀爬在果綠色的落地窗簾上,黑沉沉的屋子裏漸漸地亮了起來。


    蘇雅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望了一眼天色,翻了個身子,繼續她的懶覺。她一向有賴床的習慣,即使醒了,也不願意立刻起床,而是再睡個迴頭覺。


    但這次,她沒辦法睡著。黑色的三星手機,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屋子裏響起了周傑倫獨特細膩的歌聲:“屋簷如懸崖/風鈴如滄海/我等燕歸來/時間被安排/演一場意外……”


    蘇雅看了眼電話號碼,是父親身邊的一個跟班打來的,心中咒罵了幾聲,怒氣衝衝地接聽電話:“吵什麽吵!這麽早打什麽電話!”


    跟班陪著笑臉解釋:“不好意思,小姐,我也不想這麽早打擾你休息。是這樣的,我們公司今天來了個奇怪的客人,他說他是你的親舅舅,有急事找你和董事長。我們本來不信,但他帶了一張舊照片來,裏麵有董事長和你。你看,是不是……”


    舅舅?蘇雅怔了怔,印象中,的確有一個舅舅,生活在鄰近南江市的另一個城市裏,但一直沒有來往。自從十幾年前父親和母親離婚後,她就再也沒有聽到母親和妹妹的音訊。稍大一些後,蘇雅詢問過母親的地址,可父親死活不肯說。為此,兩父女鬧得很不愉快,經常相互指責。讀高中時,蘇雅多次去那個城市尋找,卻因為沒有確切的地址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她不明白,父親為什麽會這樣沒有人性,完全沒有考慮女兒的感受。


    “把他留下,好好招待,我馬上就到公司去。”蘇雅馬上從床上蹦起來,迅速穿好衣服,連洗臉刷牙也顧不上,“蹬、蹬、蹬”一路小跑,出了小區打的趕到父親的公司。


    在公司的接待室,蘇雅見到了舅舅。舅舅穿著一件褪了色的藍色工人製服,狠狠地吸著兩元五角一包的廉價香煙,滿臉憂色,愁眉苦臉,唉聲歎氣。見到蘇雅進來,他端詳了許久,囁嚅地說:“你……你是小雅吧?”


    蘇雅微微點頭,一臉狐疑:“舅舅?”


    沒想到,舅舅卻“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淚流滿麵,原本就顯得有些蒼老的臉現在看上去顯得更加淒慘可憐。


    “小雅……見到了你就好……你那可憐的妹妹……我真不知道以後怎麽向你姐姐交待……”


    “妹妹?”仿佛被針刺了一下,蘇雅陡然緊張起來,不好的預感再次縈繞心頭,“妹妹怎麽了?她出事了?”


    “啪”的一聲,舅舅突然對自己打了個耳光,哭著說:“我對不起你姐姐,對不起你外婆,她們把小舒托付給我,我卻沒有照顧好。”


    舅舅的舉止越反常,蘇雅心裏越害怕,情急之下,也顧不了舅舅的感受,大聲催促:“你倒是說啊,妹妹怎麽了?還有,媽媽和外婆怎麽沒來?”


    “你媽媽和外婆早走了。你媽媽把小舒交給你外婆,你外婆把小舒交給我。可現在,小舒卻躺在醫院裏,就快死了。”


    仿佛被突然抽空了身體,整個人都失去了依托。蘇雅眼前一片黑霧,晃了幾晃,勉強站住。從小,她就一直憧憬能夠和母親和妹妹重逢,重新快快樂樂純粹而簡單地生活在一起。多少次,她夢到母親慈愛的笑容,經曆了幾千個日日夜夜後依然音容不改,如刀如刻,成為她心中最深的痛。現在,一切都破滅了。


    母親死了,外婆也死了,就連妹妹,現在也要死了。老天為什麽這麽殘忍?將世界上最沉重的痛苦就這樣全部堆積到她脆弱的心房裏。淚水,無聲息地輕輕湧出,鼻子酸酸的,心髒仿佛挖空了,空蕩蕩的。


    看到蘇雅慘白的臉色,舅舅反而停止了哭聲:“小雅,你沒事吧!”


    蘇雅搖搖頭:“我沒事。小舒現在怎麽樣了?”


    “她昨天從三樓摔下去,送到了第二附屬醫院搶救。我接到電話連夜趕到醫院,手術已經做完了,小舒現在還在昏迷中。醫生說,小舒如果在三天內醒不來的話,就很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蘇雅知道,第二附屬醫院就是南江醫學院附屬醫院,醫療水平在全省也是能數得著的。她深唿吸幾次,感覺身體恢複了正常,對身後的公司職員說:“你們現在就去找蘇誌鵬,叫他來第二附屬醫院找我。如果不來的話,我一把火燒掉他的破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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