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瘋道姑聽完先是一愣,隨後嗬嗬的笑著排起了手!又是跳,又是笑。“真好笑,真好笑,你一輩子最不該忘了的人就該是我啊!”


    融嫣聽著這話心裏頭猛地一動,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麽似的,迴過頭來看看四下裏已經沒有人再圍在她的身邊。她才敢鄭重其事的撩起眼睛來,將她細細的大發了一遍。


    她現在已經不是那個莽撞無力的小笨丫頭了,她既然打算有膽量去闖蕩這個江湖,就一定有辦法能夠有足夠的力量和本領來保護自己,不再受到其他的奇怪的傷害。


    也或許可以說,現在應沒有什麽東西還能再傷的到她半分。


    她勾了勾唇角,笑得輕蔑,“是你?”是哪個曾經匆匆見過一麵的瘋尼姑,上一次似乎就是她在忘魂殿的外牆外麵對著自己說了許多的奇怪的話,讓她很是吃驚。也無端端的驚疑了很多天的時間,後來發現其實什麽也沒有發生過,所以她也就沒再往心裏去。


    瘋尼姑看她沉思,知道她是在迴想著一些東西和片段,忍不住呲牙笑嘻嘻的說,“我曾經告訴過你的話,看來你是沒有往心裏頭去過的。”


    “你留在大祁國,遲早都是一個禍害。”她曾經這樣預言過。融嫣想了想,“我的確是個禍害,我害苦了我那個最喜歡的男人。”


    看她這麽的坦誠,那個瘋尼姑倒是笑了起來,將油乎乎的手指頭放在袍子上擦了擦,也沒見幹淨多少,“你這麽想,倒也算對。嗬嗬,可你現在是要往哪裏去呢?這寬寬的大路,通的是哪兒,你可知道?”這一問,若有所指。


    融嫣絲毫沒有半分的猶豫,“我隻想走最寬闊,最舒服的一條。”她曾經給自己設定下來了一條世上最難走的路,那是一條沒有終點的複仇之路。


    瘋尼姑再次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好啊好啊,這最寬闊的路,還是讓我這個瘋瘋癲癲的佛門子弟來給你指點迷津吧!”


    融嫣看著她的臉,恍惚了一下,似乎這個人對自己的一切都太過熟悉了些。


    卻又是一直沒有找到什麽破綻。


    她也隻好作罷。“那你說說,我到底是該往哪裏走?可不要說,我是應該把自己弄成像你一樣的地步!”她半是玩笑,半是公事公辦的樣子。


    那瘋尼姑看著她一對漂亮的眼睛,幽幽一歎,“既然都已經用真麵目示人了,為什麽不選擇徹底從這一片土地上,完完全全的消失?”


    第二百六十一章 該往哪裏走的路2


    那瘋尼姑看著她一對漂亮的眼睛,幽幽一歎,“既然都已經用真麵目示人了,為什麽不選擇徹底從這一片土地上,完完全全的消失?”


    “完完全全的消失?”融嫣低低的將這一句話在心裏頭把玩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品味這句話裏麵的分量。


    這句話,似乎它的含義並不是很難理解的樣子,也似乎……不是很吉利的意思。


    她半晌才低低的說道,“你這句話的意思,是要我怎麽做才好呢?”她看了看她滿身的泥濘,想起來前幾天京城這邊的確是下過一場大雨的。不過那個時候正是她在忘魂殿裏忙得要死要活的時候,什麽道路是不是泥濘,她都顧不上了。


    現在從這個角度看起來,那個尼姑真的好像是一隻充泥土堆兒裏撈出來的小猴子一樣,個子不高,瘦瘦的,被摸的花裏胡哨的臉上,隻有一對眼睛還露在外麵,亮閃閃的,好像兩顆夜空裏最好看的星星。


    這個尼姑,或許洗幹淨了之後的話,會是一個很好看的女人。


    不知道為什麽,融嫣忽然想到了這個上去。連她自己也發覺對著這個尼姑看的時間太久了些,有些失禮了。


    那尼姑倒是豁達,揣著一對髒兮兮的手,在前麵走,大聲的說笑,似乎對身旁的一切都毫不顧忌,融嫣本來是被她說的滿腹的心事和愁思,但是這一會兒她聽著那個尼姑說的嘻嘻哈哈的,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開始上揚了起來。


    融嫣暗暗地想,這種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的世道,如果不自己給自己製造些快樂的話,就真的是太可怕了。


    那尼姑在前麵走,似乎是要將融嫣引到一個什麽地方去似的,融嫣也不懷疑,也不多問什麽,隻是跟著她走,很平靜的走著。而且心裏頭的緊張似乎還被減弱了些許。


    一直到了一處大樹的底下,那瘋尼姑才看了看融嫣,仔仔細細的端詳了一陣,又仰頭看了看那棵高高大大的大樹。


    她抬起自己泥濘不堪的手臂,指了指那樹梢,“你知道麽?你本來是該坐在這上麵的。”


    融嫣隻當她說的是瘋話,這大樹雖然很大,但是,她也不能沒事兒就爬到樹上免去坐著吧?況且,他之前還是衛颯的側妃,怎麽說,她坐到樹上去也不十分體麵吧?


    所以,她隻是笑笑,並沒有多言,那瘋尼姑看她不信,拍了拍那大樹的身體,發出空洞洞的嗡嗡的聲音來,“你個小丫頭,在笑什麽!你看不到這個樹的獨到之處麽?”


    看融嫣依舊不解,她恨鐵不成鋼的咬著牙說,“這是一棵梧桐樹啊!梧桐樹!”


    “梧桐樹又怎樣哎?”融嫣眨巴著眼睛問。


    “從古至今都是鳳凰非梧桐不棲,良辰非明主不侍奉,這麽粗淺的道理,他都沒有教過你?哎哎,真是誤人子弟,誤人子弟啊!”那瘋尼姑痛心疾首的用手掌捂著胸口說。


    融嫣想了想,似乎是有點明白了她的話中深意,“你的意思是……”她打著手勢問,“你的意思是要我到上麵去充當一隻鳳凰的角色?”


    這恐怕是有點難度了吧,她砸吧砸吧嘴唇,為難的看了看這棵梧桐樹的高度,“好像,這有點太高了些,我上不去哎。”


    那瘋尼姑用一種不是看著某種人類的眼神兒看著她,“融嫣,你本來就是一隻鳳凰,金鳳凰!浴火重生的金鳳凰啊!”她最後恨鐵不成鋼的大喊了兩聲,驚得樹上的大大的梧桐葉子都掉了幾片下來。


    她自己也有了辦法,這個女孩子,似乎是鐵了心的油鹽不進了。


    融嫣揉著自己的鼻子尖兒,笑了下,“嗯,我知道了啊,好吧,我不得不承認,看來你知道的事情比我的要多得多。”她想了下,“融嫣也好,若溪也罷,我都還是我。”


    瘋尼姑一愣,讚許的點了點頭,用髒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還別說,這份看的通透的勁頭兒倒是像極了他啊。”


    融嫣遲疑著看她,“你剛才說像誰?”


    那老尼姑發覺自己多話,隨即尷尬的躲開了這個話題,“有鳳西來,你該迴到自己的地方去,往西走吧,西邊才是極樂世界,西方才有真正的淨土!”她說的躊躇滿誌,好像下一刻融嫣真的會往那西邊去了似的。


    “嗯,從這裏到西邊,隻有走葭萌關,出玉門關還比較好一些,到了夜郎之地,也就離那清淨之地不遠了。”瘋尼姑自己拖著下巴好好地想了想,最後還中肯的點了點頭,“不錯,你就從葭萌關走,這條路最為通常,最寬闊,最通暢。”她最後拍了下大腿,似乎已經拿定了主意。


    融嫣早就張大了嘴巴,驚呆的看著她,“哎,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往西邊去啊?”


    那瘋尼姑看著她哈哈的仰天長嘯了起來,不過須臾之間,她重新恢複了平靜,也恢複了剛才的那股瘋瘋癲癲的狀態。


    “世人笑我頹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她揮舞著自己的長袖如同水雲一樣的行雲流水般的線條看的融嫣都傻了眼。她想拉住她問個究竟,卻還沒來的及開口詢問上一句的時候,她的人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融嫣呆呆的收迴了自己的手掌,放在衣服上蹭了蹭,好像剛剛被她拍過的地方有著千斤的重量,似乎還留著一股難聞的氣味。可是她卻也不覺得難聞惡心,隻是有些不太自在。


    “往西……就能有純淨的樂土麽?”她將信將疑的抬頭看了看那參天的梧桐,仿佛那上麵真的落了一隻五彩斑斕的金色鳳凰,正在引吭高歌,睥睨群群。


    拍了拍自己背上的小包袱,似乎是在對著那裏麵的什麽東西在說話,又似乎是在和自己商量,“那不如,就聽他的話,往西方去好了。”她舉目望過去,從這個小路口穿過,剛好是通往葭萌關的方向,她輕輕地笑出聲兒來,“這尼姑還真挺聰明的,七拐八拐的把我給帶到這裏來了。”她收拾好了心情,重新拾起了勇氣,用一種全新的精神風貌去麵對著即將到來的西行之路。


    而與此同時,那剛剛脫離出來的樊籠裏,卻發生著一些事情。


    衛颯半死不活,弦月一個人難以支撐起整個忘魂殿的大梁來。這個忘魂殿的上上下下的仆人們都亂了心神,結果群龍無首之際,白江積極地發揮了一個管家能夠盡到的最大的職責,將所有心懷疑胎的下人們責罰了一頓,然後弄出宮去,剩下的,他又按照這一個夏天大家的活計多少給做了詳細的報賬,從庫房支了銀子進行分發,一時之間,忘魂殿中剩下的這些人們沒有一個不說白江管家的好的。


    也同時都忽略了一個閨中女人的身份和地位。


    傳說中,從石井上反身而下的那個王妃,正是一直很受三殿下寵愛的那個王妃,才坐上正室沒幾天,結果就給跳井自盡了,但是,讓國主衛英一說,這件事兒就變得特別的轟轟烈烈,王妃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聽說了隻要有人願意用自己的性命來給三殿下續命的話,衛颯就會活轉過來的消息之後,這位對衛颯情深意重的王妃就轟轟烈烈的以身救夫了。


    這麽一來,整個大祁國都知道在這個深閨的皇宮之中,還有一個這樣的烈性的,癡情的妃子。


    當然,外麵的百姓們自然也不會知道,甚至是這個王宮之中的達官顯貴們也不會知道,他們的皇宮當中正在醞釀著一場猛烈地腥風血雨。也沒有人會知道,在三皇子衛颯病重的這個時期裏,他們的宮廷內部已經開始了一場看不見的和沒有硝煙的戰爭。


    鍾無顏的馬車停到鍾二公子府上的時候,鍾涼葉已經出門迎接。


    他的這個看不見的哥哥,似乎最近活動的異常興奮,好像也嗅到了什麽味道一樣的不停的在這些政客們之間遊走。似乎開始醉心於這種權術上的爭鬥和明爭暗鬥。


    這也似乎是超出了他的一貫的作風,甚至可以說,這樣的做法已經不符合了鍾無顏的性格。


    是什麽,讓這個看不見的人在這短短的幾日當中,從那樣一個溫潤似水的人變成了一個癡迷於和別人的明爭暗鬥的很角色呢?


    這個答案,恐怕隻有鍾無顏自己才知道。


    也恐怕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大哥。”鍾涼葉走到馬車的跟前,對著那馬車行了一禮,讓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鍾二公子的守禮和知禮。


    他的禮數做的很好,但是,對方卻是一個瞎子,於是所有的努力都隻能是做給別人看的。鍾無顏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伸出魚白色的手背來準確無誤的抓到了鍾涼葉的胳膊上,唇角帶笑,但似乎又是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


    “二弟,好久不見了。”他的聲音清冷,似乎和這個中秋的繁華季節有些許的格格不入。


    鍾涼葉也似乎消瘦了很多,兩邊的臉頰都要凹陷進去了,看見神采奕奕卻有種說不出來的陰寒之感的鍾無顏,他忽然感覺到,或許他們兄弟之間,第一次有了這樣的一種同感。


    他們在彼此的身上都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也同時,嗅到了,你死我活的味道。


    第二百六十二章 兄弟的見麵


    本來,他和他也不是一對親和的兄弟。對這個父親收養來的兄弟,鍾無顏一直是用一種冷方法來處理,他從小就事事得到父親的歡心,事事比他自己做的好。因為他雖然也有那麽一段讓京城的父親們彼此交口稱讚的光景,卻始終抵不過,在十幾歲上的那一年,在國破家亡的那個夜晚,他失去了自己的光明。


    永遠的都不能再見到天日了。


    然而,即便是那樣的時候,他也沒有想過要去自刎或者是什麽極端的辦法。他在心裏頭渴求著要去見一個人,要知道她是不是還活著,要知道她是不是恨自己。然而,老天爺也真的聽到了他的祈求和禱告,他真的再次見到了她,雖然他們之間一而再,再而三的錯過了彼此,但還是讓他們在分開了十幾載之後重新相逢了。這讓他覺得老天爺畢竟是公平的,雖然是拿走了他的一對眼睛,但是,它卻讓他再一次遇到了她。


    然而,就在他匆匆迴去之後為她想各種可以周旋的辦法的時候,那個烈性的女子,居然……跳井自盡了。


    這個結果是他始料未及的。


    鍾無顏沒有想到,衛颯的事情會給她帶來這樣大的影響,甚至於,鍾無顏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沒有想到,其實,融嫣她是那麽的愛著那個男人的。


    也或許,是自己和她分開的時間太久太久了。那顆曾經被她俘獲的心已經被在不知不覺當中,釋放了出來。


    他不能沒有她,哪怕她已經成為了別人的妻子,哪怕她的眼中已經看不到他,而他的眼中也看不到了她一樣。


    但是至少還可以感受到她的氣息,嗅得到她身上獨有的清雅的香氣。這樣的一切,才是美好的。才是在不完美當中的完美。


    然而,她卻選擇了這樣的道路!選擇了這樣的一個辦法!她愛著那個男人,愛的那麽的深刻,愛的那麽的刻骨,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去代替的對象!


    他,隻得認命。


    可是,他卻還可以在她的身後為她做些什麽。


    既然那個躺在床上氣息奄奄的男人是她的最愛的話,那麽他,也可以做到代替她,一直將這個人照拂下去。


    於是,在璀璨的皇宮當中,從來都是空氣一般存在的駙馬鍾無顏第一次展露了自己在政治上的真知灼見,並且很快的得到了衛英的認同和認可,對於自己這個看不見的女婿,衛英似乎很是欣賞,臉上也帶出來了久違的笑意。


    於是,全朝的文武官員們都知道了,衛英最近寵著的不是自己剩下的唯一的兒子衛承,而是這個抵得上半個兒子的姑爺——鍾無顏。


    這一切,當然他的弟弟鍾涼葉也是心知肚明的。


    在這樣一個每日劇增的朝中的地位當中,鍾無顏為什麽會忽然來到自己的府邸門口?這的確是一個值得他深思的問題。


    鍾無顏幾乎是沒有打過招唿就跑來了,他在他的府門前下了車轎,好像是尋常人家的兄弟之間的親密一樣,他們兩個人見了麵就寒暄了起來。


    但是,走到了內庭之後,又是另外一負的光景。


    鍾無顏被讓到了首位上,好像是很受到大家的尊敬一般,而鍾涼葉就在底下陪伴著他,等到倒茶的童子撤退的時候,鍾無顏甚至連自己身邊一直隨同服侍的小童子也給斥退了。


    房間裏就隻剩下鍾涼葉和鍾無顏兩個人。


    鍾無顏緩緩開口,“我本不該來。”


    鍾涼葉端起茶碗來,啜了一口,“是,你本不該來。既然知道,你為什麽還要來?”


    “我知道我不該這樣過來,但是我卻也知道,自己的心頭之愛在自己麵前猝死的心情。”他長長的睫毛抖動了下,顯示出內心的極度的悲傷。


    鍾涼葉似乎沒有料到他來,是為了說這樣的一番話的。愣了一愣,仿佛被人在胸口端端正正的打了一拳頭一樣的難受和讓他感到不可抑製的窒息。


    “那又怎樣?”他的嘴上仍然逞強。


    鍾無顏轉過頭來,用一對沒有眼珠子的眼睛看著他,微微發笑,這一個微笑的唇邊的弧度讓眼睛看的清楚明白的鍾涼葉不由得開始有些心寒。


    不得不說,這個笑容實在不像是他認識的那個鍾無顏能夠笑得出來的印象和毒辣!


    “我今天來,隻是問你一句,如果我要反了這個朝廷去,你待如何?是打算去揭發我?告發我去拿獎金,還是打算裝作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清楚的呢?”他也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來喝了一口,溫熱正好,多一份燙口,少一分又喝不到茶葉的香氣來,鍾無顏轉著杯子,細細的品了下茶,“明前的茶葉?是清新的很。”


    鍾涼葉看了他一眼,“我這裏還有一些茶,待會兒走的時候,給兄長包上幾包就是。”


    “不必麻煩。”鍾無顏揮了揮袖子,“大不了,我以後常來些,多喝上幾杯也就是了。”


    鍾涼葉直到現在才敢真的說,自己是真的太估計錯了自己的這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兄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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