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夫人見她低著頭,以為她為了背叛衛颯而內疚,在燒一把火,搭在她手背上的手加了一點力氣,微微握緊,“承兒是個有心的人,你今日為他做的一切,他心中有數,日後好兒多得很。”


    這時候若是不再笑一下,就太對不起玉夫人說了這麽許久的話了,若溪很給麵子的仰起臉,信心滿滿的表宣告,“從前在常青殿的時候若溪就承蒙了夫人的大恩,前幾次又得虧大殿下出手相救,若溪才有命活到今日,大恩大德,若溪無以為報,能為大殿下盡一點力,若溪求之不得。”她這番話說的言之鑿鑿,真誠無比。


    玉夫人仔細查看她的神色,見她不似說謊,滿意的點了點頭,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拍,“你能有這份心,承兒和我都沒有看錯人。”她又說了幾句寒暄話,讓若溪好生調養身子,便離開。


    她走了,若溪卻再沒有了睡意,裹緊身上的被單,望窗外春肥綠茂,心內卻無限蕭條。她便這樣一直呆呆的坐在床上,凝香跨進屋裏來的時候她竟也沒有發覺。


    “若溪姐!你在想什麽呐?”她一進來便看到若溪呆呆的神色,過去拿手在她麵前亂晃。


    若溪迴過神來見是她,笑了下,卻那麽勉強,招唿她坐下,看凝香臉上濃濃的倦意,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凝香你日日在美夫人那裏奔忙,就不要每天過來看我了,我已經好了很多,不似之前那般虛弱,時時需要人照顧了。”她迴想起那時候凝香常常來服侍她心裏更加感激。


    “沒有關係啊,我每天的活計都不累,再說,我可是天生神力啊!”凝香說著把手臂一彎,顯出健碩的肌肉來,惹得若溪發笑。“好好的,怎麽那麽沒精神?”


    “沒什麽,自己發閑愁。”若溪笑了下。


    見她笑了,凝香才略略放心,起身去給她削蘋果,“我說你啊,沒來由的愁什麽愁,發什麽呆啊,你可是個明白人啊,怎麽的也這般沒了主意似的?”


    明白麽?若溪屈起膝蓋,放到胸前抱住,他們都說她是個明白人,隻是,她真的明白麽?她自己也不知道。若溪盯著被角上的飛燕,覺得那對飛燕張開的翅膀彎曲的弧度,優美舒展,她卻沒來由的暗想,這樣的一對翅膀若被斬斷,會是怎樣?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世間沒有洗不掉的東西


    衛颯進得忘魂殿的時候,便看到綠兒在殿外守候著,平靜的不見任何情緒得波動,她隻是站在那裏等他,像平時一樣,如同以往每一天一樣,很安靜的隻是在等候他的歸來。


    他把馬勒住,馬蹄還未挺穩,白江的戲謔便來了,“喏,你看看,殿下您的魅力真是太非凡了,一個兩個的都為了您甘心荒廢了青春年少。”


    一句玩笑話,卻讓衛颯有些難受,的確,弦月也好,綠兒也好,其他那些京城裏為了他心折的女孩子也好,都是把一顆心錯負了良人。


    也非是錯負,隻因為他從來都不可能是她們任何一個的良人。


    本非良人,何來錯負?


    衛颯輕輕一笑,從馬上翻身下來,綠兒往前迎了上去,替他解開係在頸間的鬥篷,輕輕解了下來,抖了抖上麵的灰塵,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微微欠了欠身子,請他進殿。殿外另有一十二名仆人躬身等候著他進殿,衛颯環視了他們一番,走進了自己踏進了無數次的宮殿。


    白江尾隨其後。


    衛颯簡單的梳洗過之後,換了一身便服,一身竹青色的長袍讓他挺拔的身材看起來更加耀目,青翠的顏色襯得他的眉眼越發的飛揚灑脫。綠兒看著他的側臉,不由得癡了。衛颯迴過頭,正巧看見她迷離的神色,微微蹙眉,自己接過她手中的茶盞啜了兩口,又放下。“沒事了,去歇著吧。”


    綠兒答了一聲,“殿下晚膳要在哪裏用?”


    衛颯想了下,還是琢磨了自己的措辭,“照例吧。”綠兒點頭退下,神情平淡,然而眼中的失望還是難以遮掩。


    連續幾日,衛颯的膳食都是在寢殿之中度過,原因顯而易見,因為他的寢殿裏有她在。無論他如何的小心在意,綠兒還是被那句簡單的三個字當中的刺蟄傷。


    其實,她本不必如此,因為,至少衛颯肯為她去遣詞造句,琢磨下如何把傷害降到最低。她該感到滿足。從書房出來的時候,迎麵一股清涼的風吹來,綠兒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心裏稍微舒暢了幾分。


    晚膳很快被傳到了寢殿,若溪把兩條腿垂在床外,看著下人們一個接一個魚貫把菜肴端上,把剛剛的粥撤下,是凝香怕她餓著,在等衛颯迴來之前已經先給她準備了粥果腹。這會兒她根本不餓,看著眼前這些珍饈美味,竟然一點想吃的欲望都沒有。


    兩條腿甩啊甩,若溪無聊之極。


    還好,衛颯沒有讓她等太久。她抬起寂寞的眼,正巧撞進衛颯的視線之中。她嬌小的身子在大殿之中顯得那麽的落寞,滿屋子的人來迴穿梭,竟也不能抵擋住她眼中濃濃的孤單和冷漠。


    他的心一震。


    他從來不曾發覺,她在這裏,竟會如此形容。揮了下手,屋裏的人全部退下,滿桌的菜肴,各色的糕點隻能凸顯出這華麗的大殿中,她的形單影隻。


    心口莫名的就一緊,她正在出神,望著畫著大魚的瓷碗不知道在想什麽,連他進來也沒發覺,直到她抬眼看時,她才驚覺屋子裏已經多了一個人。


    衛颯卓越的豐姿被這身衣裳襯托得恰到好處,他此時不似一個高高在上的王,而是尋常書院裏執書朗念的秀才,或在西窗裏教書的先生,溫文爾雅,眉目溫柔。


    她看著他微微露出笑意,身子一出溜從床上站到地下,朝他行禮,“殿下。”無端的,她拘禮的行為在他眼中有些刺痛的感覺。


    “不是早和你說了,不需那麽多禮節,這是忘魂殿,不是金鑾殿上。”他借輕笑掩飾自己的心慌。


    若溪柔柔一笑,不置可否。


    “以後,不必等我迴來,你餓了就先吃,我要是迴來的晚,你豈不是要餓死了。”衛颯伸手扶了她一把到桌邊,自己撩了撩衣服才坐在她的身旁。


    眼光一掠,便叫了一聲,“寶焰。”


    寶焰巴巴的跑進來,“殿下。”


    “打盆水來,瞧這手指頭,嘖嘖,真不知道你是在家裏閑坐了一天,還是出去刨泥土了以一天。”衛颯捏起她的兩根手指頭,直砸吧嘴。


    若溪神色不動,輕輕抽迴自己的手指頭,卻沒有抽/動,便不再做無謂的掙紮。從她這次迴來,衛颯就明顯的感覺到,若溪對他——有一種排斥。雖不明顯,但他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他們兩個一動一推之間寶焰已經端了水盆上來,胳膊上搭著毛巾。


    進得屋內,很識趣的把水盆一放,自己就退到門口候著。


    衛颯拉著若溪的手,自己先試了試水溫,喟歎了一聲,“寶焰這小子現在越來越會伺候人了,這水弄的,熱的讓人舒坦還不燙手,比我剛才用的都好。”


    若溪唇邊帶笑,看著她把自己的手指放進水盆裏細細的洗著。她的手指在溫水中洗了洗,再拿出來的時候,竟是和剛剛一個模樣,沒有變化。


    衛颯皺了下眉,看了若溪一眼,“你今天到底摸了什麽東西,這麽難洗?”第二次,她的手拿出水盆的時候,衛颯仍然沒有看到她的手指變成自己一般的白淨膚色。


    見他執著的給自己洗手,若溪隻得淡淡的開口,“這是洗不掉的。”


    衛颯停了動作,看她。


    她的手泡在水裏沒有取出來,若溪低著頭看自己曾經很白皙嬌嫩的手難看的躺在水盆底部,輕聲說道,“這是傷好以後落下的疤痕,所以膚色會看起來比較暗黑,水,怎麽會洗得掉?”


    衛颯握著她手,卻在沒有了剛剛的執著的念頭,愧疚的感覺湧上心頭,顧不得有旁人在,衛颯一把摟住若溪,水盆裏的水被嘩啦啦的潑了出來,寶焰吃了一驚,往這邊看。


    “不會的,若溪,不會的。沒有什麽東西是洗不掉的,你信我。”衛颯在她的肩頭上,信誓旦旦。


    若溪淺淺的笑著,輕聲應答他,“殿下說的對,沒有什麽東西是洗不掉的。”


    連今日,此時,此刻你我的誓言,也是可以被抹去,被洗掉的。


    世上本就沒有什麽洗不掉的東西,隻要人願意就什麽都可以被遺忘,被拋棄,被忽略,被否決。


    衛颯抱了她好一會兒,若溪才推開他,“吃飯吧,飯菜都要冷掉了。”


    “好。”


    兩人一頓飯吃的很不愉快,彼此都好像壓著一塊石頭,雖然衛颯不時的找些什麽話題和她說,也難以打破這種尷尬的局麵。


    末了,衛颯放下碗筷,默默的看著若溪,若溪喝了小半碗湯,看見衛颯瞧著自己,摸了摸臉,“我臉上有花麽?殿下怎麽這麽看著我?”


    衛颯嘿嘿的笑了下,胳膊搭在椅背上,顯出飯後的慵懶和愜意來,“你還記得悅來客棧裏的那個花魁娘子,傳聞中的天下第一美人麽?”


    “花語心麽?”若溪喝下最後一口湯,反問。


    “嗯,我覺著,她沒有你好看。”衛颯含笑看她。


    若溪臉上微微發熱,低聲道,“殿下竟會哄人開心,人家是天下第一美人,我……”


    “就是說天下第一美人也沒有你好看。”


    臉上的溫度更高,若溪幾乎要把頭埋進湯碗裏,即便她再怎麽讓自己冷靜,也難以做到。畢竟對著一個自己喜歡的人,聽著他柔情款款的對自己說,天下第一美人也沒有自己好看的話,換做是誰,都會不由得臉紅心跳。


    “連這麽點柔情蜜語都聽不得,看來我的小溪兒還要多加練習,以後我每日都說給你聽,想來就會好些。”衛颯看著她臉紅的模樣,心情忽然很好。


    “哪裏有,我是……我是被湯的熱氣噓的,才沒有臉紅。”若溪把手裏的碗一推,假意推脫。


    “我說過你臉紅了麽?”衛颯忍不住要促狹她的羞澀,那副模樣看在眼裏,簡直就是對他最好的邀請,連日的休養,讓她的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雖然臉頰還有些瘦削,卻多了幾分紅潤,剛剛用過飯的唇瓣紅紅的,透著股光亮潤澤。


    若溪再抬起頭的時候,衛颯邪魅凜然的臉孔就已經近在眼前,他身上淡淡的佛手香撲鼻而來,鼻尖和鼻尖挨得極近,衛颯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著她,留戀在她的眼睛上,四目相對,若溪竟一點也感受不到周遭的所有,她的眼裏隻有他,他,亦如此。


    “小溪兒。”他低啞的聲音在她的耳邊穿來,輕輕的,低低的,柔啞的,如同泡在最好的米酒之中的蜜棗,香甜得醉人,她幾乎就要淪陷在他的一片柔情之中。


    “嗯?”


    “可以麽?”他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裏,鼻梁蹭在脖頸上,觸動了部分的感覺,酥酥的,麻麻的,輕而濃濃的吻順便落在她漂亮的鎖骨上,有一點點濕潤,有一點點溫軟,還有一點點的撩動心弦。


    “我想你。”盡管他再怎麽壓抑自己心中對她的思念和想要索取的念頭,他都不能控製得住那種將要破體而出的欲/望。


    隨著他吻得加劇,若溪原本撐在他胸前的雙手也難以抵擋得住他健碩的身軀,開始向後傾斜。屋裏恍然有一股風輕輕的拂過,帶滅了大部分的燭火,寶焰識相的關上殿門,忽然黑下來的殿中,若溪隻能感覺到他吹拂在自己麵上的熱氣和能溺死人的濃情蜜意。


    他的唇已到她的腮邊,而那句“不可以”她卻沒有力氣說出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夜春如晝


    他的唇已到她的腮邊,而那句“不可以”她卻沒有力氣說出來。精確無誤的,他的唇貼在了自己的,溫熱的,帶著一點情.欲的味道,細細的舔舐。著,極盡所能的挑.逗著她的感官,企圖用這種最原始的辦法換取她的一點反應。


    任由他自己騙自己,他也知道,若溪已經不是當初會對著他喜笑顏開,小謊話連篇,恭維之詞滿天飛的那個小丫頭了,她的麵容雖無變化,但她從內到外體現出的冰冷氣息,已經讓他凍結。他惶恐,從未有過的這般惶恐,他害怕,是這二十幾年之中從未有過的那種害怕恐懼,像是心中隱隱的就預感到了什麽似的,總覺得懷中的這個人,遲早會如床褥上飛翔的飛燕,振翅而飛,飛到一個他找不到,尋不到,想不到的地方去。


    心裏的惶恐愈發劇烈,衛颯不得不抱緊若溪嬌小的身軀,來讓自己的內心踏實。


    “唔。”漸漸開始熾熱的吻讓若溪發出不耐的喑啞,同樣染上情.欲的聲音聽在衛颯的耳朵裏便如同仙境之中的仙樂佳音,聽到耳朵裏,酥.到骨頭裏。


    “可以麽?”他強忍著衝動,又問了一句,若溪微微睜開一點眼睛,他微微斜上挑的眸子裏已經寫滿了心中所想,她凝視著眸子的主人,輕輕咬了下下唇,眼波微微一轉,心裏便如同電光火石一般心念急轉。


    好吧,且讓心放縱一次吧,她的確也是思念他的。


    她緩緩伸出手,勾住他的脖頸,輕輕說道,“我不想在這裏。”別開玩笑了,這兒可是名副其實的杯盤狼藉,要在這兒麽?怕是以後都要留下陰影。


    “嗬嗬。”他的喉間發出輕笑,雙臂微微用力,她便騰空被他橫在了懷中,衛颯抱著她,走向裏間的寢室,他的寢殿,太過寬大,原本設在大殿正中的雕花大床因為若溪的懼冷而棄之不用,那床周圍四麵太過空曠,即便掛著帳幔,也難以遮風。這些天來衛颯便天天睡在單獨為若溪騰出來的臥室之中。


    若溪比較喜歡這種較為小巧的房間,這讓她感覺很有安全感。


    當頭頂的粉紅色的帳幔緩緩落下的時候,便如同一天的紅色雲蒸全部跌落雲端,從天際落進凡間,恍若每一個少女心中都曾經懷揣的夢想,對愛情的夢想一般,甜蜜且誘人。若溪望著床帳中間那朵摺疊繁複的花兒,輕輕閉上了眼睛。


    她才陷入黑暗,他的熱情便排山倒海般到來。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強烈,他如同一隻被困了許久的獸,難以掩飾對她的渴望,卻擔心她的身體而小心翼翼,這次若溪隻覺得自己一隻都處在那朵粉紅的花兒的花瓣尖上,仿佛她就是那滴露水,晶瑩的,呈現在他的麵前,又被揉捏成各種形狀,翻轉而輕柔。


    她忘記了自己是如何入睡的,在衛颯替她掖被角時候輕輕動了一下,睜開眼,便見到他一臉饜足的模樣,不由臉一紅,往被子裏縮了一縮。


    “醒了?”


    若溪躲在被子裏,點了點頭。


    “早飯想吃什麽?”他連同著被子一起把她抱在懷裏,他結實且線條優美的胳膊露在外麵,一想到就是這樣一隻手臂愛撫著自己身體的時候,若溪竟忍不住臉上更燙。


    “我還不餓。”她隻能這麽說。肚子卻很不爭氣的叫了起來,衛颯啞然失笑,點了點她露在外麵的小鼻子,“還說不餓,瞧你這肚子多誠實。”


    他喚了一聲,寶焰進來,在臥室的門外說了幾句。


    “他們說,昨天玉夫人來過了?”衛颯狀似無心的開口,手指摸著她長而濃密的秀發,在手指間纏纏繞繞。


    “嗯。”玉夫人過來,這事兒綠兒一準是會告訴他的,若溪有這個準備。見他發問,就實話實說,“她來說了什麽麽?”


    “嗯,說了。”她輕聲點頭。


    “不想告訴我?”衛颯微微側過頭來看她。


    “不想。”若溪老老實實的搖頭,“因為她說的話如果讓我重複一遍,我的心會很難受。”


    “是麽?”衛颯微微眯了眯眼,難道那個玉夫人會專程跑來威脅她麽?一個宮女而已,不值得玉夫人如此勞心勞力吧?但她剛剛的話,卻讓他捉摸不透。


    “你若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好了,玉夫人來就是為了殿下您和弦月的婚事。”衛颯捕捉到若溪在提到這件事的時候,忽然更改了的稱唿,麵色微冷。


    “大概玉夫人是怕我不識好歹,得寸進尺吧?”若溪輕輕笑了下,在他的臂彎裏晃動了下腦袋,“風月之事太多,對殿下的名聲終歸不好,玉夫人為您考慮的很周到。”


    衛颯的手指忽然用力,扯得若溪不得不抬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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