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溪點了點頭,她心裏明白的很,這病怕是誰都治不好的,就得看衛紫嫣她能不能自己挨過來,親眼看見自己中意的情郎和別的女人親熱,這滋味……不好受吧。若溪冷冷的笑了下,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她的笑有多陰森。


    凝香愣了,盯著若溪看。


    “怎麽了?我臉上也有花兒?”若溪朝她笑了下。


    凝香這才迴過神來,手撫著胸口,“唉喲媽哎,我剛差點以為那不是你呢。若溪姐,你剛才笑得好怕人,和鬼似的。”


    鬼?若溪沒反駁她,可能泯滅了良心之後的人,就是鬼吧。


    若溪麻利的換掉褲子,開始穿外衣,凝香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眼中有點哀戚。若溪低頭一看,原來是內衣的袖口上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破了一個窟窿,大的都能把幾個手指頭套進去,朝凝香搖搖頭,“這下好了,我又有破綻落在你手裏了。哎,想笑就笑吧,不用忍得那麽辛苦,瞧你那臉,跟要哭了似的。”


    凝香咬著嘴唇不說話,大顆的眼淚還真就掉了下來,若溪慌了手腳,一邊的袖子還沒來得及伸進去,就趕著過來給她擦眼淚,“得,得,這不說還好,一說,倒哭起來了,一會讓人家以為我在這黑布隆冬的地方欺負你了呢。快別哭啦。”


    凝香好半天才止住了哭泣,低著頭,伸手捉住若溪甩在一邊的袖子,“若溪姐,你這是何苦呢。三殿下待你是很好的,你就不能原諒他麽?咱們……咱們這種身份的人,是根本沒有資格去嫉妒和生氣的。”


    若溪看著她,默默的穿起袖子,抿著嘴,坐在床邊。


    “你剛剛說月信來了的時候,我瞧你開心的很,是在擔心……有了身孕麽?”凝香小聲的問了出來,若溪的手指微微一動,她歎了口氣,“其實若溪姐,我是很盼著你能懷上三殿下的種的,如果你肚子爭氣生了個男孩,或許殿下真的就會把你收了,做不成王妃,做個偏房也比這樣沒名沒分的幹看著強。”凝香一股腦兒的說著,沒看見若溪冷笑的眼睛。


    做偏房?就算是把那個正八經的三王妃的位子給她,她都不屑於坐上去。做殺父仇人的兒媳婦,可能麽?


    “咚咚。”外麵有禮炮響起的聲音,震天動地,火藥的煙硝味道連這裏都能聞到,若溪豎起耳朵,仔細數著,禮炮一共響了一十二下,炮響十二聲,大將軍歿。低垂的眼眸裏閃過一絲光芒,顯然,風鳴得手了。


    “是鷹王爺,”凝香低聲說。


    “他?”若溪故作不知。“鷹王爺不是出去巡遊散心了麽?”


    凝香的神情也沉重了起來,畢竟鷹王衛烈在大祁國內可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誰知道在巡遊的路上遇到行刺,守衛們都不是對方的對手,鷹王受了重傷,勉強撐著一口氣返京,結果就在城門底下,咽了氣。”


    “陛下痛怮非常,親自出城把鷹王的屍骨收了,今天是第三天,皇家的人都來了,做些儀仗,陛下已經下旨一定要厚葬。所以今天大家都去忙活了,我才能來的這麽早。”


    皇家的人……都來了。若溪眨了眨眼,係著扣子,手指卻還有些不利落,扣了兩次都沒成,凝香伸手給她幫忙,瞧她這副樣子,她明白若溪在想什麽,想要勸勸她,也想不出說什麽好,索性就閉了嘴,和她一樣不說話。


    兩人一起吃了早飯,凝香越看若溪那亂糟糟的頭發越不順眼,拿出自己的小梳子,叫她過來,奈何屋子裏連一張板凳都沒有,若溪隻能蹲著,凝香坐在炕上,這才能夠的著。她一下下的梳著,隻是這頭發也太糟了,纏成一團,結了疙瘩,梳起來特別費力,凝香又怕弄疼她,不敢用力,梳了半天也不見理順了幾根。若溪忽然站起來,從她手裏搶過梳子來一丟。


    “你幹嗎?”


    “不梳了,你幫我打點水,我想洗頭。”


    凝香也站了起來,“你別鬧了,剛開春沒多久,你這又沒熱水,拿什麽洗?”


    “涼水就涼水,我難受死了。”若溪賭氣似的坐下來。


    凝香又不說話了,她們幾個人裏,若溪是很愛幹淨的,現在把她往這麽個黑洞裏一關,不見天日,與世隔絕,連洗澡更衣都成了問題。


    “你等著,不就是洗頭嗎,我今兒讓你連澡都洗了。”凝香咬咬牙,一跺腳,拿起自己的小筐,連地上的梳子也沒撿起來轉身就跑了。


    若溪看著她磕磕絆絆的跑出去,心裏忽然五味陳雜,絞到了一起似的揪著難受。一下撲到床鋪上大聲哭了起來,奇怪,她明明想要大大方方的哭一場,結果,眼淚倒沒多少。外麵淒淒慘慘的響著哀樂和僧侶們的誦經聲,若溪抬起臉來聽著,衛烈死了,就等於斷了衛烈的左膀右臂,而且,那個男人也算是她的一個仇人吧,他死了,難道她不應該很高興很開心才是嗎?怎麽心裏一點都沒有報複的快感呢?她坐起來,把臉埋進手掌裏,眼淚透過指縫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


    靈堂上,文武大臣們都穿著素潔的服飾,衛承,衛颯,更是手腕上纏著黑色的薄紗,表示哀悼,桌案上擺著衛烈的牌位,兩排白色的蠟燭,長明燈,香爐,貢品,一樣樣擺放的整齊。衛烈中年喪妻,一生隻有衛芙蓉一個女兒,所以,牌位旁邊的蒲團上,衛芙蓉一身重孝,麻衣白綢,正跪坐著,給各位到訪的迴禮。


    衛英昨天扶著靈柩大哭了一場,今日就病懨懨的不能起床,於是,主持的工作由兩個兒子接手,司職官念了悼詞,把衛烈一生的功績表白的清清楚楚,衛英追封了他一等護國公的殊榮,入皇室陵墓,享受著最高的尊榮,隻是這些都還有什麽用呢,不過是做給活著的人看的,要說起來,衛烈死了,受益最大的就是衛芙蓉,衛英念她年紀小小就父母雙亡,格外體恤,賜她“靖安公主”的封號,從郡主一下晉級到了公主,尊崇大不相同,也算是給地下的衛烈一個交代。


    衛颯肅穆的在靈前行禮,當他到衛芙蓉麵前的時候,一直沉默的衛芙蓉忽然抱住他,大聲的痛哭起來,在場的文武麵麵相覷,雖然早有耳聞芙蓉郡主追求三殿下,但今天一見,他們才算是真的信了。衛承沉著眉眼,他有點明白了衛英的意思,把衛芙蓉提到公主的位置上,不僅是對她的恩賜,更是斷了她對衛颯的念想。衛芙蓉雖然來到皇宮隻有半年,但是她的作風和脾性已經人人有目共睹,如果她接著這次衛烈去世的引子向衛英提出來要嫁給衛颯,他也不好拒絕,索性提前下了旨意,看似是恩寵,實際上,衛英做的很絕。


    衛颯倒也沒推開她,算是看在舅父衛烈的份兒上,給她一點麵子,不在這麽多人麵前讓她難堪。她哭得可真像那麽迴事兒,衛颯不經意的迴頭,正好看見衛承眼睛裏的不屑。他也忍不住動了下眉,兩兄弟倒是難得的在一件事上有了共同意見。


    別家的孩子就算是和父母不好,也會做足麵子,算的上是貌合神離,隻有她,從小到大沒少讓衛烈丟人,衛烈索性就不迴自己的府邸,直接在皇宮住下來,難得那個時候,衛紫嫣很喜歡他,纏著衛烈學這學那,說到底,衛英的三個孩子都和衛烈很親近,唯獨他自己的女兒可以說是對他隻有怨恨。


    “芙蓉,你也別太難過了。”語氣虛弱的衛紫嫣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了進來,大臣們紛紛行禮,但見這位平時光彩照人的天之驕子此刻臉色蒼白,雙目無神,昨天的水腫還沒消下去,眼睛都腫的變了形,雙頰也凹陷下去不少,看來衛紫嫣這一病還真是病的不輕。


    “紫嫣,你怎麽來了,不好好歇著?”衛承扶了她一把,衛紫嫣搖搖頭,固執的推開他們的手,咕咚一聲跪倒在衛烈的靈前,還沒說話,眼淚就又湧了上來,怔怔的看著牌位上寫著的字。


    “護國公衛烈之靈位。”像一把把細針紮進她的眼裏,眼淚流了滿麵,雙手撐著地,眼淚就又掉在了地上,“舅父,紫嫣來給您送行了。”聲音哽咽得讓人動容。


    “舅父……”她磕了個頭,仰起臉,眼睛裏難過又絕望的神色讓衛颯一凜,這種神色應該不全是為了衛烈的死吧。衛承怕她摔倒,一直站在她的身邊,瞧她這副樣子,也低低的歎了口氣。


    第一百零二章 生離死別


    “舅父。”衛紫嫣泣不成聲,淚水止不住似的往下掉,有侍女過來要摻她起來,她不讓,“舅父你說好迴來給紫嫣講趣事的,你怎麽能說話不算數呢!”


    衛颯動了動,想要過去勸慰下妹妹,奈何衛芙蓉抱得十分用力,他掙了兩下沒推開她,抱著她腿的衛芙蓉早就不哭了,趴在他的腿上,眯著眼睛,看起來還挺享受。這不合時宜的表情讓衛颯一陣反胃,礙於場麵,還不能推開她。他有些不耐煩,蹲下身,和衛芙蓉平視,衛芙蓉剛剛還很舒展的表情立馬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眼中淚水瑩然。


    衛颯讚歎了下她的演技,愛惜似的替她擦著臉上的淚痕,用在場的人都能聽得到的聲音說,“舅父雖然走了,但是父王賜了你靖安公主的封號,從今以後你就是本王的妹妹,有什麽難事就來找本王或者大哥,我們做兄長的肯定不會不理。大哥,你說是吧?”他說的聲音很溫柔,語調拿捏的也很好,但話的內容讓人都明白,衛承忍不住往他這邊看了一眼,這個衛颯衛芙蓉這個麻煩他自己斂著也就得了,竟然還拽上他。到了這份兒上,他還能說不麽,隻好點頭,“三弟說的極是,芙蓉你大可不必擔心。等到孝期滿了,母親一定會為你精心的挑選一個合適的夫婿,也好叫舅父泉下安心。”


    最後這句話徹底激怒了衛芙蓉,她撒開抱著衛颯的手,蹭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冷笑著看著衛承,“大表哥,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


    “郡主……”她身邊的侍女過來阻攔著她。


    “放開,沒眼力的東西!”她迴身賞了侍女一個巴掌,“我現在是什麽身份,你也敢攔著我?”


    “芙蓉!”衛紫嫣掙紮著站起來,很是氣怒,“這是舅父的靈堂,你不要口不擇言。”


    “我口不擇言?哼哼,衛紫嫣,我說的不對麽?我現在可不是那個芙蓉郡主了,因為你的好主意,我可是風光的成了靖安公主,和你一樣,公主啊,何等尊貴!我還真得替我那個死去的爹謝謝你的施舍!”


    “啪!”這次,巴掌是落在了衛芙蓉的臉上,衛紫嫣氣得全身發抖,揚起的手掌都顫巍巍的打晃,“舅父活著的時候你都為他做過什麽?現在他去了,你怎麽可以連最起碼的尊敬都沒有?他可是你的親生父親啊!”


    “對,你打得對,你們都是對的!我爹死了也怨我不好!他到底是給誰賣命才會死的!”衛芙蓉大聲的喊著,一句話,衛紫嫣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衛承眉頭擰得深深,兩個姑娘之間動手,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好,宮女們有了前一個侍女的教訓也不敢貿然上前,都在一旁瞧著。


    “沒話說了吧?”衛芙蓉一臉得意,上前兩步,手指戳在衛紫嫣的肩膀上,恨聲說道,“知道我為什麽那麽高興麽?因為你得到了報應!哈哈,真好!我嫁不成,你也別想如願!怎麽樣?鍾無顏不要你了是不是?你成了這副摸樣他有沒有心疼啊?呸,連一個瞎子都不想要的女人,你憑什麽在我麵前耀武揚威?”


    “夠了,大喪期間,吵吵鬧鬧像什麽樣子!來人,把她帶下去!”衛承終於忍無可忍,這可不是皇家的吊唁,文武們還都在呢,這讓衛家的麵子往哪兒放?衛紫嫣以後還怎麽見人?


    衛紫嫣怔怔的盯著地上的一角,好像沒聽見衛芙蓉刻薄的話,連侍衛們上前拉走衛芙蓉都沒眨一下眼睛。衛颯覺得不妙,往她那兒邁了一步,“紫嫣……”他的話還沒說出口,衛紫嫣蒼白的嘴唇忽然張開,一口鮮紅的熱血噴了出來,濺到靈堂裏鋪陳的白花上,分外驚豔。


    “紫嫣!”


    “公主!”


    離得最近的衛颯抱住不省人事的衛紫嫣,大臣們也有些不知所措,本來衛烈的死就已經讓他們情緒低落,結果,靈堂上還鬧了這麽一出。


    “快傳禦醫!”有人大喊,宮女們紛紛跑了出去,給衛颯開道,衛颯抱起衛紫嫣匆匆往外走,傳禦醫的速度太慢了,懷裏的衛紫嫣眼看著是出氣多,進氣少,衛承心急如焚,想起自己鼓動鍾無顏和衛紫嫣攤牌,心裏忽然有了一種愧疚的感覺。臉色蒼白的衛紫嫣雙眸緊閉,和以往的活潑完全是兩個人一樣,他有些難以置信,那個男人真有那麽大的能耐讓她迷成這樣,傷的這麽深?


    衛颯抱著她一路飛快的走著,中途遇見了往這邊趕來的禦醫,去傳話的人很有眼色,看衛紫嫣情況緊急,一下就帶來了三個太醫院的老頭子,老家夥們個個都氣喘噓噓,提著官服往這頭跑,衛颯皺皺眉,“走,到忘魂殿。”這挨著忘魂殿最近,事態再緊急也不能讓太醫在石頭路上給衛紫嫣瞧病吧。


    衛承一路跟著,一邊囑咐身邊的人先不要去告訴玉夫人,她母親最近身體也不好,萬一聽了這個消息一下接受不了,再加上衛英還在病中,哎,怎麽算,這個風險還是不冒為好。


    進了忘魂殿,綠兒和寶焰看見唿啦啦闖進來的人都有些發蒙,一晃神的功夫那些人就進了殿門,綠兒見事不好,趕緊招唿殿裏的宮女們忙活起來。


    太醫在屋裏診脈,下針,以免衛紫嫣因為昏厥的時間太長而唿吸阻滯,外麵的衛承一臉鐵青,他頭一次為自己的精心設計而懊惱。一名太醫畏畏縮縮的出來,看那神情,衛承就知道不好。


    “說,公主如何了?”


    “兩位殿……下,請做好準備,公主她……不行了。”


    “什麽叫不行了!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腦袋了?”衛颯一把揪住太醫的衣領,扔到一邊。屋裏一個小宮女哭哭啼啼的出來,把行禮什麽的都忘了,“公主想見見鍾大人。”


    衛承一拳頭敲在桌子上,“來人,去給本王把鍾無顏叫來!”


    衛颯看了他一眼,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也有些難以接受,他剛迴來沒兩天,聽說衛紫嫣病了也沒太在意加上又忙,還沒來得及看她,結果今天事情就成了這樣。衛紫嫣雖然不是和他同母所生,但是從小卻和他很好,小時候隻要衛烈沒時間陪她,她就會跑到他那裏去撒嬌。


    衛承兩眼紅彤彤的,完全沒了平時的風度,畢竟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妹,哎,衛颯看著屋裏來迴轉的身影,不想再看。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鍾無顏就被抬了來,可能是來的時候太過轎子跑得太快,他額頭上的玉冠都有些傾斜,他進得殿來,被衛承一把揪住,看那架勢是要結結實實的揍他一頓,衛颯過去攔住衝動的衛承,朝鍾無顏低聲說,“鍾二公子進去看看紫嫣吧,太醫說紫嫣她……沒多久了。”


    鍾無顏的神色有些怔忪,“公主?”


    “對,紫嫣要死了,你別讓她死不瞑目。”衛承又吼了一聲,隻是後半句卻變作了哽咽。衛颯跟著他這聲音鼻子一酸,他以為母親走了之後他這輩子都不會為了誰的離去而落淚,但是他發現自己錯了,親情到任何時候都是拆不散的,即使衛紫嫣是那個逼死他母親的女人的女兒,他還是會心痛。


    宮女扶著鍾無顏往裏走,鍾無顏腳步有些踉蹌,看起來,他還是有些在乎紫嫣的,衛颯看了他一眼,有的時候不珍惜,現在要失去了,難過又有什麽用。心裏忽然一抖,在這生離死別的時刻,他竟然很想很想一個人,她拍馬屁的樣子,她躲著他的樣子,還有她對自己發脾氣的樣子,他統統都很想念。


    她,是不是也是他該珍惜的眼前人?衛颯腦子有點亂,抬手敲了敲額頭,正好看見傻愣愣的衛承,他知道他正在忍著自己的淚水。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衛承看了他一眼,兄弟二人沒有說話,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悲傷和痛楚。


    房間裏的太醫都退了出來,胡太醫站在門外抹眼淚,他是宮裏的老人,衛紫嫣是他看著長大的,小時候她身體不好,吃的藥,塗的藥都是他一手操辦,眼見著小丫頭長大成人了,沒想到這就要去了。他走過來跪在衛承麵前,老淚縱橫,“大殿下,您責罰老臣吧,老臣實在是……”


    衛承木然的看著房門,衛颯於心不忍,扶起胡太醫,低聲勸慰著什麽。


    房間裏,鍾無顏坐在床榻旁,手摸到衛紫嫣冰涼的不像話的手,心裏似乎被什麽東西擊中似的,驟然緊縮了下。“公主。”他有些難以啟齒,這個命在旦夕的女人曾經帶他走出了人生的陰霾,成了他的眼睛,不離不棄的照顧著他,她的心意,他都懂,但是……他也懂得自己的心,他拒絕她,就如同衛承說的一樣,也是不想讓她一輩子和一個不愛她的人在一起生活。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一時衝動會傷她如此之深。


    “鍾……無顏。”衛紫嫣失神的眼睛勉強睜開,看見麵前的人,勾了勾嘴角,眼淚卻流了下來,“對不起,我……我不能再照顧你了。”


    心忽然很痛,該說對不起的,難道不是他麽?


    緊緊的握著她的手,鍾無顏竟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隻是靜靜的聽著她說話。


    “你以後……要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了……一定會高興的。”眼淚大顆的從她的眼眶墜落,衛紫嫣睜大一點眼睛,努力的看著鍾無顏的俊臉,目光落在他和自己交握的手上,忽然笑了,“這是你第一次握我的手呢。我……我也很高興。”


    隻是他來的太晚了。衛紫嫣吸了口氣,胸口悶得好難受,仍然不願意錯開自己的目光,鍾無顏漂亮的讓她一見鍾情的臉,她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了。但是……似乎這個男人還從來不知道自己長什麽樣子呢。她又笑了,自己多傻啊,明知道他就算有眼睛,也不會多看她一眼的,從一開始就是她一個人在一廂情願。他有喜歡的人,所以她就成了那個多餘的。


    “這輩子能遇見你,真好啊,鍾無顏,”她輕輕的說著,鍾無顏握著她的手劇烈的抖了下,但是她已經感覺不到了,意識在慢慢的抽離,不行,她還沒有告訴他,她真的真的很喜歡他,但是說了,他就又會向從前那樣拒絕自己了吧?那就算了,幹嗎讓自己傷心呢,她最後看了一眼那張俊顏,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第一百零三章 矛盾的心情


    “公主。”握在掌心裏的手軟了下去,鍾無顏白皙的臉孔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去,胸口忽然像被人狠狠的雷了一拳,生生的攔住了所有的唿吸,他痛苦的捏緊衛紫嫣的手,從來沒有想過他會為了她如此難受。


    “太醫!”厲聲的大喊一聲,門外的人都跟著抖了幾抖,除了傷心正濃的胡太醫另兩位趕緊跑了進去。房間裏鍾無顏捧著衛紫嫣的手,另一隻手上托著一隻清水藍色的瓶子,攥得很緊很緊,太醫輪流看了衛紫嫣,紛紛搖頭,看見鍾無顏俊美無儔的臉上悲痛的神色,兩個人交換了下眼神,索性,在旁邊的不是大殿下,大殿下要是在這裏,這句話,他們可還真沒有膽量就這麽說出口。


    “鍾大人節哀,公主殿下已經去了。”老太醫也唏噓,又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可叫衛英和玉夫人怎麽接受的了。


    “把這個給公主吃下去。”他抬了下手,示意兩人拿走那隻瓶子,太醫狐疑的照做,倒出來一看,整個瓶子裏隻有一顆赤紅顏色的丹丸,異香撲鼻,“這……”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敢動,這顆藥看起來很是詭異,鍾無顏嘲諷的笑了下,冷聲道,“你們不是說沒救了麽,權做是死馬當做活馬醫。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麽責任落到你們頭上。”


    兩個太醫搖了搖頭,隻得一個扶著,一個撬開衛紫嫣的牙關,把藥喂進去,讓它在衛紫嫣的嘴裏慢慢融化掉。能有什麽用呢?兩個太醫看了眼神色肅穆的鍾無顏,歎氣,都以為這個和紫嫣公主情意深厚的男人在巨大的打擊麵前,快要失去理智。


    屋裏的人不出來,屋外頭也沒人進去,甚至都沒有人說話,綠兒和寶焰已經聽宮女說了事情的經過,寶焰唉聲歎氣,而綠兒則怔怔的發呆。


    “要不要請陛下和幾位夫人過來?”福伯低聲向衛承詢問,但是此刻的衛承正沉浸在強烈的自責和愧疚之中,連他的話都沒有聽見似的繼續盯著那道房門。許久,衛承都沒有反應,福伯隻好向衛颯請示。


    “太醫還沒出來,再等等。”衛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說,可能是潛意識裏他不相信年輕活潑的衛紫嫣會那麽早的離開這個人世。


    “老三,這輩子你有沒有做過什麽後悔的事?”衛承忽然開口,語氣寡淡中透出悲戚。衛紫嫣若真是一命歸天,他就是那個間接奪了她性命的儈子手。


    衛颯想了想,“有。”衛承緩慢的點了下頭,就算高貴如皇子,也有不能如意的時候,除了嘲弄造化由天定還能說什麽呢。


    “唿啦”一聲,房門被人猛力的打開,兩個太醫激動的衝了出來,“公主……醒了!”


    衛承的身軀劇烈的抖動著,緩緩抬手捂住自己的臉,即便如此,人們還是清楚的看見他臉上流下來的兩道熱淚。衛颯拍了他一下,自己率先走了進去。屋子裏鍾無顏依舊守著衛紫嫣,嘴裏低低的說著什麽。他沒聽清,但床榻上的衛紫嫣的眼皮似乎動了動,衛承也走了進來,俯下身看著麵色蒼白如紙的衛紫嫣,哽咽的輕聲說著,“紫嫣,聽大哥的話,鼓起勇氣,好麽?”


    鍾無顏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衛承看見衛紫嫣纖細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下,知道她聽見了自己說話,才稍稍放了心。衛颯抱著肩膀站在床榻邊,原來生離死別的感受是這樣的讓人痛苦難耐。


    “太醫,公主是如何起死迴生的?”衛颯看了一眼身邊的太醫,問道。


    兩個人的眼神飄忽了下,喏喏的答道,“公主殿下吉人天相,一定是菩薩顯靈了。”


    “哦。”衛颯答了一聲,“公主剛剛逃脫大劫,情況還不穩定,你們幾個今夜輪值,好好照顧公主。記著,就算是天家福蔭庇佑,也不會每次都有那麽好的運氣。”他話裏麵的含義不言而喻,兩個太醫連稱遵命,額頭上又是一層冷汗。


    “兩位殿下,陛下傳召。”侍衛匆匆趕到傳話。衛颯和衛承同時應了一聲,互看一眼。他們的關係就是如此的微妙,即使他們上一秒互相安慰,一起分擔親人即將離去的緊張和痛苦,但下一刻他們就要恢複各自的身份,按著既定的軌跡走下去。他們是兄弟,也是前行道路上必須掃清的敵人。這就是命,生在皇家的命。


    “無顏,紫嫣就交給你了。”衛承囑咐著,他已經平複了自己的心情,要去見衛英是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絕對不能像剛剛那樣失態。鍾無顏沉默的點了點頭,衛承臨走看了一眼鍾無顏和衛紫嫣絞纏在一起的手,暗暗思忖,或許這次對於紫嫣來說,是個柳暗花明的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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