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火候差不多了,衛颯一招手,袁興就擠過人群,走了進去。


    “你就是杜如晦?”袁興官架子十足,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番。男人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掙脫士兵們的圍攏,看來的人衣著不凡,知道是個有身份的,哼了一聲,“不錯,就是老子。你又是哪路的?”


    袁興並不計較他言語粗鄙,反而笑了下,抱拳,“我是這次拆茶園的主事,想來剛剛我這手下也和你說明白了,茶園不是白拆,我們願出些錢帛作為補償。”


    “你補償?你怎麽補償,你補償的起麽!”杜如晦鼻孔朝天,指著自己的茶園,“這園子每年淨收入的銀子摞起來比你十個還高,就你們這幾個窮當兵的,拿什麽賠?”


    袁興冷笑了下,“杜老板你占據這麽大的土地開辟茶園,不種糧食,這本身就不符王法。”


    “哼,王法。”杜如晦來了勁,“你去找知州來問問,我這地包的合不合法。”不用他找,他手底下的狗腿早就跑去找來了知州,知州一聽是他家有事,絲毫不敢耽誤就呆了衙門裏的兵趕來,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工夫,他帶人也到了。


    杜如晦一看知州到場,底氣更足,“知州大人,你給他說說我合不合王法。”他說完,扭過臉根本不再看袁興。


    知州早就接到了上頭的消息,說近日三皇子將要親臨救災,他在府裏左等左不來,右等右不來,正急的焦躁,這就出了這檔子事兒。知州擦了擦臉上的汗,拿出點官威來,“你們緣何差人強拆人家茶園?”


    “開道泄冰,放水。”袁興淡淡的迴答。


    知州腦子裏嗡了一聲,細細打量了下袁興,心裏有點不安,吞了下唾沫,“胡說,本官身為地方官,怎麽都不知道今日泄水的事?杜老板是個正經生意人,開茶園做買賣,有什麽不妥呐。”


    “聽見了沒!老子的茶園開了六年,年年給朝廷進貢,安分守法,今兒倒要看看是哪個敢拆了老子的園子!”


    “不知道我老子的命令能不能拆了你這個老子的茶園。”好聽的,不溫不火的男聲傳來,幾個人抬頭看,便看到一位貴公子摸樣的人徐步走進人群,他的背後,兩隊禦林侍衛隨後護駕。


    袁興歎了口氣,這位殿下,還真是要把戲看足才肯出麵,上前兩步,躬身行禮,“三殿下。”


    知州一張大臉瞬間慘白,肥碩的肉抖了幾抖,就跪倒在地,抖成一團,“三……殿下?”有人給衛颯搬來一張凳子,衛颯一抖衣襟坐下,習慣性的屈起一條腿把胳膊搭上去,邪魅的臉孔上看不出喜怒,“叫他們動作利落點,大壩堅持不了多久。”侍衛跑去傳話,那些剛剛停下刨地的士兵們看見是衛颯來了,都精神鼓舞,繼續大幹特幹起來。


    杜如晦臉上乍青乍白,上下打量衛颯,不情不願的跪下行禮,畢竟人家是堂堂皇子,自己就算有大殿下保著,也不見得會全身而退。


    “這園子本王看著甚好,拿來用用,你願意麽?”衛颯根本不看他一眼。


    杜如晦深知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咬了咬牙,點頭,“願意。”


    衛颯很滿意,他放下腿,俯身看他,“你現在才願意?晚了。”他的神色忽然一凜,指著旁邊拿著布條堵鼻子止血的黃清說道,“違抗公務,打傷我的兵,這仗怎麽算?”


    杜如晦臉色瞬間黑化,“願受罰。”


    “好,識時務。”衛颯拍了下手,“那就抄了你在陵南所有的商行分號,金銀上繳,實物變賣,家中男丁編入軍中效力如何?”袁興看了一眼衛颯,這招可夠絕的。


    果然,杜如晦跳了起來,好像一隻被逼急了的兔子,紅了眼睛,“你不要逼人太甚,你知道我是誰的人嗎?老子是大皇子殿下的人,你敢動老子,就是……”


    “放肆,”衛颯神色凜然,“皇室尊嚴豈是你能隨便玷汙?私自占地已是死罪,竟還敢膽大包天的信口胡言,詆毀皇子,來人,取本王的劍來。”左右立馬呈上來一柄金黃色的赤金龍鱗圖案的寶劍,這是衛颯出行的時候,衛英親自贈與他的寶劍,說是尚方寶劍也差不多,他手一抖,一道劍花快如閃電刺入杜如晦的咽喉,他沒來得及說出的狂放就著血一起從頸間溢出。


    圍觀的百姓吸了涼氣,安靜了片刻又忽然掌聲雷動,叫起好來,大概這個杜如晦平日氣壓百姓已經到了極限,他的死屍還未栽倒,這群百姓就開始慶祝起來。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句,“老少爺們都抄家夥給三殿下挖渠啊!”


    頓時一唿百應,圍觀的人們紛紛抄起家夥跑到茶園一鋤頭一鋤頭的幹了起來,剛剛還顯得緩慢的挖渠速度,這會兒竟然翻了幾番。


    袁興算計了一下時間,照這個速度應該是趕得上在堤壩潰堤之前完成。他看了一眼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衛颯,如果他剛剛不來這麽一手,恐怕這些草根百姓是根本不會聽他的指揮,更別說這樣自發的動工了,原來,他剛剛的故意拖延不是單純的想要看戲,而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黃清的血已經止住,擦了擦手,還要過去幫忙,衛颯忽然開口,“黃老爺子現在還好麽?”


    黃清一愣,黃老爺子……是在說自己的父親黃程遠麽?衛颯緩緩睜開眼睛,溫和的光芒溢了出來,陪在他俊美的容顏上顯得格外耀眼,黃清低下頭,規規矩矩的見了禮,“家父身體康健,謝殿下掛懷。”他的確是聽家裏人說起過,父親是做過皇子伴讀的。


    “那就好,他那個脾氣,這些年不見,本王還真是有點想他,哪天請他迴宮裏來坐坐。”


    黃清跪倒在地,“屬下一定將殿下的好意帶給家父,屬下先替家父謝過殿下盛恩。”


    “行了,你爹可沒你那麽多規矩。”衛颯揮了揮手,黃清臉紅了下,站了起來,“等迴宮之後,就到忘魂殿裏來當差吧,袁興,殿裏的侍衛可還有缺?”


    沒有也得有啊,袁興看了眼衛颯的臉色,趕緊說道,“近前侍衛中缺個副統領。”


    “嗯,就那個吧。”


    “多謝殿下美意,隻是家父那裏……”


    “得了,你迴去對你爹說,黃程遠的兒子做小兵,太給老黃家丟人,就說這是本王說的。”衛颯說的輕鬆已極,他看了眼已經刨的七八分的溝渠,站起身,“現在帶上人去疏散百姓,再有尋釁滋事者,直接法辦。”他路過抖得不行的知州近前的時候,揮了揮手,身邊立時有侍衛將他拖走。


    “殿下,堤壩要不行了,請您退到高出。”黃清疏散了百姓之後迴來接應他。衛颯隨著他和那些百姓一起站在高起的山丘上,看著堤壩在冰淩的撞擊下轟然坍塌,暴起的灰塵還沒來得及飛揚就被冰水淹沒,大塊的冰塊順著事先預定的路線,一路向東南方奔湧而去。衛颯微微眯起眼睛,摸了摸腰中的赤金龍鱗寶劍,他知道自己和衛承的梁子更深了。


    第九十章 幾家歡喜幾家憂


    夜涼如水,夜風挽起窗前人的衣衫,長而寬大的錦袍隨風翻滾,布料的摩擦在空氣中獵獵作響,窗外樹枝被風吹得搖晃,陵南之地大多是平原,鮮少有高山阻擋,因此這裏的風比京城要強勁的多。衛颯似乎很滿意這裏帶給他的沁涼,任由風打在自己的麵頰上,隻是微微眯了眯眼。


    “唿啦啦”一隻渾身雪白的鴿子落到他的窗楞上,“咕咕”的低聲叫著,衛颯伸出手把它托了起來,鴿子似乎對他很熟悉,嬌小的腦袋在他的手心上蹭了又蹭,輕輕從它的腳踝上的銅圈裏抽出一個紙卷,拍了拍它的翅膀,鴿子似乎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務,展翅飛走了,連一根羽毛都沒有掉下。


    紙條上的內容很短,看字跡確實是白江無疑,隻有十餘個字,衛颯擎著紙條在椅子上坐下,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一點。


    白江寫的很清楚,告訴他若溪人在衛承那裏,尚且安好。


    安好。


    把紙條放到燈燭上點燃,漸漸變成一灘灰色的灰燼,被風一吹,四散逃離。那種慌張的消散速度讓衛颯想起自己那日離開時的舉棋不定。確實,寶焰帶來的消息是看見了若溪被衛承帶走,自己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裏瞬間漲起來的不快和憤怒讓他忽略了其他的問題,若溪不是個不清楚狀況的女人,他覺得若溪應該不會是因為自己和弦月的婚事而背叛自己的,衛颯狠狠的閉上了眼睛,他忽然惱怒起自己當時的一時偏聽。


    一股勁風吹了進來,蠟燭搖搖晃晃的燭火被噗的一聲熄滅。房間瞬時黑暗了下來,暗沉的,靜寂的氛圍,隻適合去悼念往事。


    或許自己真該想想為什麽會對她這麽留戀。


    是因為她的八麵玲瓏麽?不是,他的身邊從來不乏這樣的女人,比若溪更能說會道的大有人在,那是因為她的容貌麽?更不會是,隻能說的上不醜的臉應該不會對見慣國色的他有什麽吸引。那到底……是為什麽?衛颯吸了口氣,身心完全放鬆了下來,驀然,一雙沾滿了恨意和決絕的眼眸映入他的腦海。清亮的如同秋水的眸子裏閃爍的是濃濃的恨,如同這個漆黑的夜晚一樣,濃的無法化開。


    伸手撫摸上自己的胸口,裏麵的傷早已完全康複,但是被太醫及時拔掉的也隻是那枚小巧的金箭而已罷,衛颯勾起唇露出一個涼薄的笑意。箭傷在他的胸口留下了一個圓圓的疤痕,恍若城牆上他望見的那對渾圓的眸子一般,深深的留在了他的心底,無法去除。


    是了,他終於給自己找到了一個答案,之所以被她吸引駐足,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她眸子裏偶然掠過的深思和憂傷讓他的記憶發生了混淆,她的眼神真是太像那個人了。有些痛苦的握緊了拳頭,衛颯仰麵靠在椅背上,起初他對她好奇,猜疑而對她格外關注,然而……關注的多了,這種好奇竟然漸漸變了味道,讓他難以抗拒自己的身體帶來的信號,於是有了那一晚的意亂情迷。


    被攥的泛白的手掌拍了拍額頭,他離開京城也有大半月的時間,他忽然想念起那讓他十幾年都難以忘懷的眼神,分別之後的沉澱構成更加濃烈的思念,一時間,他竟然想把陵南的爛攤子丟開,飛快的趕迴京城去,她一個人在衛承那裏,始終太過危險。


    “殿下。”寶焰低低的在屋外叫了一聲,衛颯睜開眼,“進來。”


    “殿下,西邊的消息。”寶焰進屋之後一時有點沒能適應屋裏的漆黑,他猶豫了下,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沒有勇氣往前踏出一步,衛颯此刻渾身散發出來的憂鬱氣息讓他卻步。


    “說。”


    “鷹王爺他……在去邊關的路上遭遇刺客偷襲,幸虧及時被手下救下,但是……鷹王爺受了重傷,現在正在返京的路上。”寶焰一口氣說完,心裏舒服多了。


    衛颯的眼睛在黑暗中像兩顆天邊的星子,熠熠發亮,他並沒有太大的驚訝,想要鷹王衛烈命的人一直都有,而且不在少數,隻是近年來他的地位和手中的權利讓那些人望而卻步,不敢冒失的對他下手。看來這一次,衛烈的對手絕對是有備而來。


    “傷的如何?”


    “傷在左肋,是劍傷,一劍貫穿,傷的不輕。”寶焰歎了口氣,“迴京的路程那麽遠,鷹王爺這次……哎……”


    “知道是什麽人動的手麽?”衛颯腦子裏想了幾個人選,但又覺得都沒有什麽可能。


    “不清楚。現在還沒查到線索,不過情報上特意標注了刺客是一個人。”


    “就一個人就把鷹王的近身侍衛們全都放倒了?”衛颯笑了下,搖了搖頭,難道衛烈身邊的侍衛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擺設?“繼續查,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他坐了起來,整理下身上的衣服,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點,西涼一直避之如虎的鷹王衛烈受到重創,西涼的底氣就硬得多,那個愛女如命的西涼王還會把弦月公主放在大祁國的皇宮裏麽?想到這兒,他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叫袁興過來,咱們在陵南也該速戰速決了。”他站起身,剛才的陰霾情緒一掃而光,他的心早已飛到了宮城,那裏有個人讓他掛懷。


    ***


    “大殿下。”福伯看著衛承在宮殿裏來迴踱步,神色凝重的很,不由有些擔心。“鷹王遇險,形式已經不同,您還要從長計議。”


    衛承擰著眉,負著雙手,“真是天有不測風雲,舅舅身邊不是高手雲集麽?如何會受到如此重創?”他十分不解,於此同時,他又開始擔心其他的事情,“這件事想必老三也收到了消息,不出明日朝內上下都會知道,一枝動百枝搖,這迴鷹王黨可要分崩離析了。福伯,備些東西在舅舅沒有迴京之前送到先前你提到過的那幾個大臣那裏去,那幾個人都是有眼色的,大局如何他們心裏有數,說服他們應該不是難事。”


    他轉過身,英俊的麵容上露出笑意,“隻是,要趕在老三的人動手之前。嗬嗬,真是老天佑我,千載難逢的機會掉下來,老三又不在京城,正是動手的絕佳時機。”


    福伯答了個是,緩步退出宮殿。


    次日早朝,衛英滿麵愁容,看著殿下一眾大臣,神色凝重。“鷹王身體不適,現已返京。”他許久說了一句,他還能怎麽說呢?遇襲這種事豈能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輕易說出?隻是,他不說,這些人也早已收到了消息吧?他揉了揉眉心,顯出疲憊的神色,“承兒。你說說。”


    “父王,”衛承邁了一步,“兒臣以為首要之事是派人去接應舅父,返京路途遙遠,舅父身體不適,多些人照應自然是好的。”


    “嗯,準了。”


    衛承的話說的極其婉轉,但是那裏麵的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返京的路上再生什麽枝節,衛烈也許就難以活著迴到京城。那麽,他們對西涼的威懾力就大大降低了,這種事,衛英自然不願意看到。


    “哎,颯兒不在,這件事就全權交由你負責吧,接你舅父迴京,要確保萬無一失,其他的事宜盡可去找大臣商議,哎。”衛英又長長的歎了口氣,鬢上的白發隨著他的動作一顫一顫的,越發顯出他的老態,他揮了揮手,“退朝吧。”


    他已經老了,當年的雄心壯誌都不知消散到了哪裏去,他現在最喜歡做的事竟然是坐在禦花園裏,看花,看落日,連早上的早朝都開始厭煩。“承兒,放開手腳去做,這天下到底是你們年輕人的。”他離開龍椅前,對著自己的兒子說。


    “是,父王,兒臣必定盡心盡力。”在衛英的身形完全不見之後,衛承的嘴角勾上不可抑製的笑紋。大臣們互相看了一眼,衛英最後的那句話說的太過明顯,衛承兄弟不管是誰,繼承大統這件事都不會遙遠,他們……也該早些看清局麵,給自己謀個長久。


    “陛下……”侍衛進來傳話,卻看到空空如也的龍椅,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衛承身上,“大殿下。”


    “有事?”


    “芙蓉郡主她……在殿外……說要麵見聖上。”侍衛說的十分為難。衛承了然點了點頭,她也該是知道了衛烈的事,來鬧一鬧也是必然。


    “本王去看看她,各位大人無事的話就請退朝吧。”他說的極其客氣,但是眼神裏隱隱已經有了為王者的倨傲。說完,大步走了出去。


    “大哥。”衛承出來見到的居然是衛芙蓉和聞訊趕來的衛紫嫣。衛紫嫣兩眼哭得紅紅,看見他委委屈屈的吸了下鼻子,過來拉住他的衣袖,“大哥,舅父他不會……”她還沒說完,眼淚又落了下來。比較起來,衛芙蓉倒顯得很平靜,臉上的悲傷那麽淺薄,也擠了兩滴眼淚。


    衛承拍了拍妹妹的手,難怪衛紫嫣更難過,她小時候活潑調皮的像個男孩子,喜歡騎馬射箭,衛烈那時候也在宮中,很喜歡衛紫嫣,教她騎馬,打獵,紫嫣就像個小尾巴似的成天跟在衛烈的身後,舅父長舅父短的喊著。


    “舅父吉人天相自然會沒事的,再說,大哥很快就會派人去接應他,保證還給你一個好端端的舅父。”衛承讓自己的口氣盡量輕鬆,但心裏他也實在沒把握衛烈能不能活著迴來。畢竟他年紀大了,受傷又重。


    衛紫嫣終於破涕為笑,拿袖子沾了沾眼淚,“我相信你,大哥。”看著她的笑顏,衛承也跟著笑了起來,轉迴頭對著一直不說話的衛芙蓉說道,“芙蓉你也不必太難過了。”衛芙蓉點了點頭。“好了,我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你們姐妹兩個迴去好好休息吧。”他還要趕著去清音殿。


    等到衛承和他的侍衛們走了,衛芙蓉臉上最後一點悲傷也收斂了起來,冷眼看了一眼神色悲傷的衛紫嫣,“我爹還沒死,你哭的倒是歡。”


    “你!”衛紫嫣抬頭,瞪著紅彤彤的眼睛看她,“不許你咒舅父。”那麽不吉利的字眼,她是怎麽說的出來的?


    衛芙蓉冷笑兩聲,不再和她說話,轉身離開。她一直對衛烈的印象十分模糊,隻記得他是個極其嚴苛的父親,從來不苟言笑,小時候她很怕他,大了,她還是怕他。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父親會對衛紫嫣總是有說有笑,自然而然的,她把這一切的罪過都歸咎到了搶了她父愛的衛紫嫣的身上。


    第九十一章 故技重施


    清音殿最熱鬧最轟動的一次就是上次餞別宴之後衛颯親自抱著弦月公主迴來的時候,自從弦月被冠上了未來準三王妃這個名號的時候開始,衛颯還從來沒有到過這裏,她就像是一個被貼上了標簽的好看木偶,隻是個擺設。


    弦月公主坐在牙床上發呆,她看著自己雕了花的木床,異域的風格在這座宮城裏讓她顯得特別不同,好像和外界畫上了一道無形的鴻溝,隔開了距離。手指帶著貪婪似的摸上了自己的床榻,輕輕的把頭貼在雪白的絨毯上。那上麵好像還留著他的氣息。


    他那晚……


    在宴席上他明明已經醉態橫生,連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但在酒席還沒散的時候他就打橫抱起了自己,蠻橫的姿態加上他身上濃烈的酒氣讓那個男人的性感更加真實。她還記得自己是如何窘迫的把頭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上,聽裏麵傳來的震動的聲音,自己的心也莫名的跟著加快了速度。


    他們在一眾宮女及後宮女眷曖昧的目光中離開,她也做好了把自己交給他的準備,畢竟這個邪魅瀟灑的男人不久之後就是自己的丈夫。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忽然有些感謝起父王來,她一度以為自己隻是個為了本族的存亡而被交易的貨品,但是那一刻她終於發覺,貨品也可以享有去愛的權利。


    他抱著她的時候,輕輕的,很溫柔,她很滿足,中原的男子大多是溫柔體貼的,比起草原上的那群野狼似的男人來說,他們更顯難得。從宴會迴到清音殿的路上,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她依偎在他的懷裏細細打量著他。


    他的確是個極其英俊的男人,眼角明明總是帶著那麽一股漫不經心的神色,但仔細看來卻又似是一種貴胄天成的霸氣。從下向上看的時候,他正抿著嘴唇,薄而性感的嘴角微微勾勒出一條彎曲的曲線,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微微垂下臉,正好他一對漂亮的眼睛落在她的視線中,她冰封了許久的少女心終於完全在這一眼中潰敗,這樣仙子一樣的男人竟然會成為她的丈夫,盡管她和他此前並無交集,盡管他們遠隔千裏,那一刻,弦月知道她自己向著真主做了一次最虔誠的感謝。


    隻是……進了清音殿之後,她火熱的一顆心就逐漸的冷了下來。


    事情並沒有朝著預期那樣發展,迴到她的寢殿,衛颯抱著她走到床邊之後,就輕輕放下了她,他撐著雙臂在她的上空,俯視著她,弦月看見他的眼睛裏有憐惜,有欲望,有深邃,她幾乎是下意識的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頸。


    房間裏有風吹進,淡紫色的床紗飛揚起來,增添了曖昧的氣息,紗幔拂過他和她的中間。等到紗幔從她的臉上吹開,她看清那個男人臉上的表情,是糾結和猶豫。他手一鬆,撫摸了一下她的發絲然後翻身下了床,盡管他的手法很輕,但弦月還是感到了疼痛,大概是失望引起的痛感,她剛剛一顆快要跳出來的心髒猛地落迴了原地。


    作為一個女人,她有著得天獨厚的直覺,她了解衛颯眼中最後的神色是什麽,是一種無法言說的無奈作為外衣包裹著的愛,卻不是對她。那一夜,在外人眼中看來泛著桃色和幸福的一晚,她睡在殿內的大床上,而他則在木椅上背對著她坐了一整夜。


    她漸漸收迴撫摸著床墊的手,手心已經開始冰涼,他為什麽會對自己那樣呢?那種醉眼朦朧的情況下他是如何做到克製如此的呢?弦月拿掉自己的麵紗,對著鏡子疑惑,是因為她不美麽?不是,她是很美的,草原上的勇士都被她的美貌沉迷,他是個男人,當然他是看的見的。弦月忽然不懂了,是因為她那時沒有對他發出邀請麽?


    忽然有點懊惱,她趴在被自己撫摸的有些淩亂的絨毯上。早上,她隱約聽見了侍女們的低聲交談,似乎是關於西涼的,後來瑪莎進來告訴她去四處巡遊的鷹王被人偷襲,受了重傷。


    鷹王衛烈麽?她的眸子裏閃過快意,她是聽父王提起過這個人的,正是他帶兵在十幾年前攻破了勇士們的防線,讓西涼不得不接受大祁國開出的過分條件,國力也每況愈下。還好兄長和父王采取了韜光養晦的策略,暗中發展著畜牧和商業,但是這些都還遠遠不夠,西涼要的不止是金銀還要有自己強健的軍隊,也正是為了不讓大祁國察覺到西涼的複蘇,父王才忍痛將她當做貢品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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