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神色一暗,展純輕輕開口,“師妹已經下山有小半年了。”


    道姑伸出手指算了算,“她今年也快十七了吧?”她睨了眼白川,“還有三年的時間,怎麽看你都來不及。”


    白川不說話,遞給她一個盒子,“碧血蛛在裏麵。”說完自己就走開了。看來剛剛道姑提到的那個人讓他很不開心。


    展純看了眼白川,就聽道姑慢悠悠的說,“都去陪你們師傅吧,我這裏要清淨。”


    “喏,把這個給白川,看著他吃了。”她叫住走在最後的一個展純,丟給她一丸丹藥。展純謝過了她,才離去。


    放著道姑救治碧血蛛不說,單說展純拿了藥直接去尋白川,找了幾個地方都沒有,不由得有些著急,她想了一想,朝小師妹平時最喜歡呆的朝露台走去,果然,亭台裏,白川正盤膝打坐。


    她走過去低低的叫了聲先生,把藥遞給他,“道姑說讓您馬上吃了。”


    白川輕笑了下,把藥往嘴裏一放,吃的極其放心。


    “先生,那人是誰?”她有點好奇。


    “她?”白川睜了睜眼,麵上帶著可惜的神色,“她是宋雲胡。”


    “宋雲胡?”展純驚訝的看著白川,確定自己先生不是個開玩笑的人,才說,“她就是宋雲胡?”


    宋雲胡,這個名字連在杏林山上的他們都有所耳聞了麽?白川苦笑著點頭,“沒錯,她就是讓烏列山莊上下兩百餘口一夜之間全部死絕的女人。”


    她平生的豐功偉績,全部由這一件事開始讓人咂舌,他還記得那一年的宋雲胡不過十五歲,隻比現在的融嫣小上兩歲,或許,她和她一樣,都是被仇恨禁錮長大的孩子。


    “以二九之齡擔任起鬼崖穀的穀主之位,身邊七煞子從不離身的那位麽?”展純已經完全不敢相信,剛才那個嬉皮笑臉的道姑竟然是這麽一位活閻王。


    “你怎麽知道的?”白川有點好奇。他的弟子可是常年居於山上,應該是與外界隔絕的才對啊。


    “我和幾個師弟下山采辦的時候,聽說書先生說起過。”展純不大好意思的低下頭。


    “所以你剛剛沒有讓弟子們動手是對的。”白川讚許的看了她一眼,“若是你們動手,他們是一定會出來的。幾位,還不現身麽?”他朝著杳無人跡的四周微笑。


    展純瞪大眼睛,怎麽會!難道這周圍一直有人存在麽?她怎麽一點都沒有察覺?


    “果然是白袍如來,耳力非凡,七煞子鬼猙,鬼獄有禮了。”天空響起男人的聲音,展純朝天上看,然而兩個黑衣的男子已經到了他們的近前。


    他們的麵上帶著鬼麵具,青銅色的光澤被太陽光線一照,有點猙獰可怖。白川笑了下,說不出的瀟灑自在,“展純,這就是你剛剛提到過的七煞子中的兩位。”展純朝他們抱抱拳,算是問候過了。


    “就算出了海也還是步步跟隨麽?”他挑眉問。


    一個黑衣人點頭,看樣子和白川比較相熟,“北地現在不太平,踏薇樓實力雄厚,野心也不小,正義門派見事態不妙,便打算找點其他的途徑來對付他們,結果……”他苦笑了兩聲,笑聲被悶在麵具裏聽來十分低沉。


    “結果那些人的如意算盤就打到了雲胡的身上?”白川眉梢一動,眼中已藏殺機。


    第八十六章 有的事迫在眉睫


    “結果那些人的如意算盤就打到了雲胡的身上?”白川眉梢一動,眼中已藏殺機。


    “白袍如來不必擔心。”另一個鬼麵人說道,“穀主接到消息就離開了鬼崖穀出海雲遊,那些人應該不會追到這裏來。”


    白川嗬嗬的笑了起來,他想起當初宋雲胡被那些正派人士追的到處逃竄的樣子就有點想笑,“不介意的話,就讓雲胡在我這裏住上一段日子吧。”


    “我才不要住在你這兒呢!荒山野嶺有什麽好看的?”宋雲胡依舊是剛才那身道服,不知從哪裏折了一段杏樹的枝子在手裏晃悠。


    “小猙小獄,你們倆可別答應他。”宋雲胡繞過湖上的雲形石橋,走了過來,拿樹枝往白川腦袋上一敲,“怎麽樣?現在氣血好多了吧?”


    看著她得意洋洋的樣子,白川也跟著笑了下,絲毫不介意樹枝上掉下的碎屑弄了自己一身。“的確好多了。”


    “哼,看你下次還逞能麽。”她一屁股坐下來,晃蕩著腿,鬼獄和鬼猙站到她的身後,“穀主,聽聽白先生的話也不錯。”


    “才不。”宋雲胡腦袋搖得像撥浪鼓,“碧血蛛給你治好了,你過幾天給它喂點藥吃就沒問題了。我在這兒住一天,明兒個就走。”


    “下一步打算去哪兒?”白川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多加阻攔。


    “不知道,大概是往東吧,”宋雲胡迴答的沒心沒肺,“現在天下哪裏都不太平,你們這邊也要打仗,我們那邊南郡和中州也鬧得亂七八糟,哎,說不定現在全天底下啊就是蓬萊仙島上才安逸些。”


    “難怪你要往東,”白川眯了下眼,想說什麽卻沒說出口。


    宋雲胡嘴角抽.動了下,“惦記你妹妹呢?放心,她現在可是五大門派的香餑餑,那些被踏薇樓打得七零八落的掌門人還等著她去救命呢。”


    “桑染我擔心什麽,我是有些不放心你,你到蓬萊去,不止是為了避難吧?雲胡,你幹什麽非要找到千翅蝶呢?”


    “哎!你這人,剛剛還說要幫我找的,算了,我也沒指望你。”宋雲胡從台子上跳下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千翅蝶是師傅最後想要找到的東西,我希望我能找到。”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出的莊重讓人敬畏。


    “喂。”她走了幾步,又迴來,“我之前明明給了你兩顆解碧血蛛毒的解藥,你做什麽騙你大徒弟?”


    白川笑了下,不說話。


    “哦,我知道了,你是打算考驗下他的心意是吧?”宋雲胡咯咯的笑了起來,“知道為什麽我剛才要救他麽?”


    白川搖頭,誰知道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娃到底都在想些什麽。


    “因為他最後的決定讓我覺得這個世上的男人還沒都壞透,好男人還是有的。”宋雲胡晃悠著腦袋,說的一本正經。“我的房間在哪兒?我要去歇一會兒。”她伸了個懶腰。


    “展純,帶雲胡去挑間房子。”


    第二日清晨,宋雲胡早早起身,和小五鬥了一會兒嘴,才慢悠悠的出來,看見白川早就在外麵等她,手上牽著她的小毛驢,宋雲胡嗬嗬笑了起來,白衣白袍的白如來牽著頭呆頭呆腦的小毛驢,這場麵,她實在是覺得有意義。


    “別嫌我嘮叨,就還有三年,你自己抓緊。她可等不得。”宋雲胡坐上驢背,揮了揮小鞭子,“我走啦。”


    白川輕笑下,牽著驢頭不動,“你是不是還少給我點東西?”


    “切,精明鬼。”宋雲胡嘟起嘴巴,丟了個錦囊給他,“就三顆,我一年的心血呢,你省著點,這東西給她吃多了不好。”白川點頭答應。


    七煞子的身影一個都看不見,展純找了半天,也沒看見他們的半個影子。山路的羊腸小道上隻有小毛驢馱著個嬌小的道姑,一顛一顛的走得不疾不徐。


    “玉宇淨無塵,寶月圓如鏡,風聲翠袖,花落閑庭。”那人一邊唱著小曲漸行漸遠,一首寧靜致遠的《清平調》在她清脆的嗓音唱來顯得多了幾分生機。


    白川捏緊手中的錦囊,眉眼深沉,三年,他該是出發的時間了。


    ***


    皇城一角,安靜的有些過分。忘魂殿裏沒有了主人,那些舞姬也有了閑暇的時間,美酒和美人都被晾在一邊閑置。而宮城的另一端,衛承正在自己的青羊宮裏喝著茶,聽著小紅說出“一切如常”四個字,神色一變。


    每日都是一切如常……


    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有五十幾天,縈煙她到底在做什麽?衛承暗沉的眉眼讓小紅有些畏懼,垂了頭,再不說話。


    “知道了,你去吧。”他又喝一口茶,小紅快速的扭身就要離開。又聽他說,“改日叫縈煙迴來,本王有些想念她了。”


    小紅哆嗦著答了個是,飛似的退下。


    她前腳剛走,後腳福伯就進了衛承的殿門,“殿下,這些日子鍾二公子有些太過於平靜了。”


    衛承點了點頭,把茶杯一放,“看來縈煙對他的吸引力已經減退,這樣吧,福伯,本王打算把他的母親接來,你看如何?”


    福伯彎了下腰,“屬下也覺得早該如此,單靠一個女人,力量單薄。”


    衛承似乎有些倦了,“交給你去辦,必要的時候那個老太婆會給我們幫上大忙。”


    “弦月公主情況如何?”


    “迴稟殿下,經過太醫的精心調養,已經好了很多,但是氣色行動大不如前,大概要恢複完全還要假以時日。”


    “嗯,那邊稍微盯著點就好。”衛承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福伯猶豫了下,還是勸了一句,“殿下,別苑裏的那位,您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好吃好喝的養著。”衛承笑了下,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沒有節奏的敲著,“若溪是衛颯的軟肋,而且,本王最近還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這個月末,你派人邀請紫嫣和鍾無顏過來,咱們開個家宴。說不定,一來二去的,等老三迴來,白若溪也許就不是他的人了。”


    福伯恭敬的點頭,“殿下深謀遠慮,屬下受教了。”


    衛承感到有些頭痛,手指捏了捏眉心,“想要拴住一個人不容易,拴住一個女人心就更難,留下白若溪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們還要另想別的辦法留住她。”他從椅子裏起身,朝寢室走去。


    福伯有些明了,“原來殿下是想利用白若溪吊住鍾無顏?”


    “你也看出來了?”


    “按照眼前的情形下去,鍾無顏變心已成定局,他會離開紫嫣公主,到那時候,紫嫣公主必然會以為是衛颯吩咐白若溪勾引鍾無顏,如此下去……”


    衛承站住身,推開眼前的一扇窗子,夜風習習而入,卷起他的袖子,“沒錯,最重要的是要讓紫嫣和衛颯決裂,紫嫣手中的那道王牌才是咱們最想要的東西。”


    ***


    “這幾天感覺怎麽樣?”鍾無顏端坐在書案前,正準確的給一隻茶杯倒滿水。若溪適時的喊了一句,“停。”他立馬收手,杯子裏的水不多不少,正好沒有溢出來。


    “左邊十步,再往前,好了,給我吧。”她坐在床上支配著鍾無顏的行動,說也奇怪,這兩人這麽一配合,鍾無顏的行動竟然絲毫沒有受到一點阻滯。這種沒有人攙扶的走路方式對他來說感覺很好。好像他還是個健全人一樣,生活完全沒有問題。


    若溪喝了一口茶水,感覺舒服了很多,“我好多了,”她停了下,又說了句謝謝。


    鍾無顏微微笑了下,那種淡淡的笑意,內斂的光華仿佛一下就湧了出來,他俊美的容顏上閃動著滿足而喜悅的神采,若溪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察覺自己失態,慌忙又低頭去看手裏的杯子。


    奇怪,自己為什麽要躲呢?他明明是看不見自己的。若溪輕笑了下,覺得自己躺的時間太久,腦袋都發傻了。


    鍾無顏一直保持著這種微微發笑的樣子,靜靜的等她把水喝完,若溪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把這最後的幾口水咽下去的,就匆忙把杯子往他手裏一塞,“鍾大人,小的喝好了。”


    鍾無顏點頭,卻沒有起身的意思。


    “啊,那個。紫嫣公主呢?她怎麽沒有陪您一起來?這幾日都沒有見到她呢。”她岔開話題,這是她第一次這麽想念那個衝動壞脾氣的公主,至少有她在的時候,鍾無顏還會有所顧忌,不會把這點溫柔詮釋的這麽露骨。


    如此的溫柔目光,她受不起。


    聽見她提起紫嫣,鍾無顏眉梢一動,口氣極淡,“公主在忙著春季祭壇的事宜,這些日子恐怕無法來陪你。”


    “不是,不是,小的怎麽敢讓公主殿下來陪伴呢?小的隻是有些掛念殿下而已。”若溪趕緊解釋,她可不敢擺出來那麽大的譜兒。


    鍾無顏微微低了點頭,頭上束發的玉冠泛出玉質的光暈,他沉默著,好像在想心事。


    他不說話,若溪也不好再聒噪,他坐在她的床邊不動,她也不好意思躺下。兩人就這麽安靜的相處,反倒讓若溪有點不自在,隻要她看到鍾無顏緊閉的雙眼,她的心就仿佛淌過一滴血,熱辣辣的,又像緩慢而沉鈍的刀片來迴拉扯了一迴。


    “我就不行麽?”他忽然說了一句,聲音很低,低得讓人懷疑他是否真的開口說過話。


    若溪一愣,“什麽?”


    “我覺得你好像很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啊?”


    鍾無顏的手一鬆,杯子掉在地上,咣當一聲響,他也不理會,反而捉住了若溪的肩膀,“還是隻有他才能讓你滿意?”


    第八十七章 情動


    鍾無顏的手一鬆,杯子掉在地上,咣當一聲響,他也不理會,反而捉住了若溪的肩膀,“還是隻有他才能讓你滿意?”


    滿意?若溪的神色有些發呆,她努力迴憶著和衛颯在一起的場景似乎那個男人也沒為她做過什麽特別讓人感動的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那張大床上,他不分青紅皂白的要了她。若溪很早就失去了母親,從小就缺了個對她講述女子貞德的對象,這讓她對失了女兒身這件事並不是很在意,至少她沒想什麽大家閨秀她們那樣去投河自盡。


    隻是,若溪覺得這種肌膚相親的親密事,隻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做,那樣才會讓自己的身心都得到愉悅。說到底,她還是有點喜歡衛颯的,不然她也不可能如此放的開。和他在忘魂殿的時候,她幾乎快要忘記了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份,直到弦月公主的到來,衛英的指婚,她才恍然大悟,這個男人就算和他身體糾纏,就算和他耳鬢廝磨,她和他之間還是橫亙了那麽一道刺,想要忽略的時候,就會有好事的人過來撥動幾下,惹得她刺痛羞愧,再想要忽略,已經不能。


    她對他還能用“滿意”這個詞麽?或許還真有那麽一小段的時光她對衛颯的溫柔心醉,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卻對平淡無奇的她青眼相加,她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因,因為他的身邊始終都不缺優秀的女人,為何他獨獨的會看中她一個雜役使喚丫頭?恍若無人般的自顧自搖頭,她能夠這樣平靜的想起這個人來已經到達了極限,做什麽還非得強迫自己去想出個子醜寅卯來。第一個打動了她少女心的男人,或許才是讓她不能釋懷的吧。


    若溪轉過頭,眼神平靜無波的瞧著有些惱怒的鍾無顏,這個男人在她的少女時代敲開了她的心扉,他自己也許從來不知道最初打動了她的人,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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