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來福。


    若溪的眉頭不可察覺的動了一下,糟糕,她今天是要到常青殿去給玉夫人做點心的。都是因為這個賴著不走的男人,才害得她忘記了正事。


    “若溪?若溪?你在不在?”


    白川的臉挨得和她很近很近,連她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她這些天來,瘦了,臉頰上的紅暈也明顯沒有在山上時那麽明顯,似乎失去了一部分的生機似的,有點凋謝的跡象。白川不著痕跡的摸上她的手腕,若溪也沒在意,繼續屏住唿吸,生怕外麵的人聽見什麽動靜。


    “真見鬼了,哪裏都不在,這騷蹄子到底死哪去了。”來福罵罵咧咧的走了,白川放開手,看她,“那女人是誰?”


    “哦,一個看我不順眼的肥豬。”她迴答的很輕鬆,貼著牆坐起來,重新弄好自己鬆散的發髻,“你走吧,她到處找不到我,一會兒肯定還會迴來的。”


    白川想了想,看著她說,“這些天你病過麽?”


    若溪老老實實的點頭,“病倒是沒有,隻是前些天被人打了一頓,動了筋骨,小命險些丟了。”


    白川麵色更加難看,“哪個?”誰那麽大的膽子還敢動她的人?


    若溪滿不在乎的揮手,“反正我早晚是要她吃不了兜著走的,你不用插手,我自己擺平。”開玩笑,她可不是個軟柿子,以前是時機不成熟她沒有翻盤的機會,但是現在既然玉夫人給了她這個好機會,她就不會錯過。


    白川看著她眼底掠過的一絲陰霾的神色,心裏明白個八九,也不強迫她說出那個人是誰,隻叮囑一句,“你脈象不大安穩,這幾天要小心內息,定時靜養。切不可大喜大悲。”


    不可大喜大悲麽?若溪苦笑著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從那天開始,她就覺得自己已經沉浸在一股無形的壓力之中,心裏好像總有那麽點東西橫亙著,讓她不舒服,仿佛是一團空氣被生生的咽了下去,吞不下,吐不出,憋屈的難受極了,讓她整個人都打不起精神來。從前的很多已經過去,已經淡忘的過往也總是在不經意間被想起,這是怎麽了?她本想著再問問白川,但是她剛剛一動身子就感到身上傳來的酸楚和疼痛,忍不住想起昨晚她忽略掉的過程,心裏好生氣惱,頓時拉下臉,扭過身去,看也不看白川一眼,賭氣似的說,“趕緊走。”


    白川垂了下眼簾,猝不及防的從後麵抱住她,在耳邊低語呢喃,“我在山上,等你迴來。”


    若溪忍不住心裏就湧起一陣溫暖,有人等待,總歸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但是也不能抹殺他昨晚對她做過的過分的事。鼻子裏哼了一聲,若溪再迴頭時,房間裏空落落的,已經沒有了白川的蹤跡。


    身邊的床單還留有他的味道。床單淩亂的折痕都在告訴她,昨晚她和他的確是有過什麽的。但是……她怎麽會睡得那麽熟,竟然連別人對她做了那樣的事都沒有注意到?沒有醒過來呢?


    她心裏納悶,一邊收拾好房間,打開房門的瞬間,她看到有人影從對麵的牆根下一掠而過,是誰?她沒看清楚,若溪裝作剛剛睡醒的樣子伸了伸懶腰,拿起掃帚在院子裏做衛生,一會兒又給花盆裏添了水,一會兒又捏了抹布將門口的小泥狗擦個幹淨。


    “這狗東西,怎麽擦也是泥巴兮兮的,這就是爛泥扶不上牆。”有人嘲諷的口吻從空中飄來,若溪頭也不抬,“泥狗乖巧的很,不會到處亂咬人。”


    “你!”衛芙蓉一張俊顏氣得雪白,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她,“你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別以為有夫人罩著你,你就為所欲為。”


    若溪繼續揮動著手裏的抹布,“為所欲為的一直也隻是郡主你而已。小的安分守己,自認為沒有得罪過郡主殿下。”


    “哼,你以為我是那個傻頭傻腦的衛紫嫣麽?憑你的幾句話就會輕鬆的放過你麽?”衛芙蓉高傲的哼了一聲。


    若溪心裏一驚,她不清楚那些天發生的事衛芙蓉是如何得知的,並且,衛紫嫣第一次派人將她綁來也是在很隱秘的情況下動的手,她又如何得知?更讓她感到心驚的是她連具體的過程都清楚的很。


    太不可思議了,這當中應該是衛芙蓉安插在衛紫嫣身邊的眼線迴報的吧?她在心裏暗暗想著。臉上卻不動聲色,仿佛她說的事兒沒什麽了不起一樣,小泥狗被擦得雪亮,若溪還嫌不幹淨,又在它的腦袋上來迴擦拭。


    “你怎麽不說話?”衛芙蓉到底是忍不住。


    若溪丟下手中的抹布,蹲在地上仰頭看她,“郡主剛剛說了不會憑我的話放過我,那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反正這個時候若溪早已看清楚今天來的隻有衛芙蓉一個人,這種情況下,她還有什麽可怕的,別說一個衛芙蓉就是十個衛芙蓉加在一起,她也不在話下。


    “本郡主找你有事。”衛芙蓉被氣得夠嗆,卻也沒忘記自己來的目的。


    “請郡主吩咐。”若溪繼續拿起抹布擦石凳,“不過小的本事小,差事也做不好,郡主還是最好找別人去。”


    “本郡主看上你是你的榮幸,還敢推三阻四的!”衛芙蓉徹底氣結。她越生氣,若溪就越是開心,“到底什麽事?”


    “你經常去清音殿給那個弦月做東西吃是不是?”


    “是。”若溪老老實實承認,既然對方連那麽久之前的事情都掌握的一清二楚,更何況近期發生的呢?所以也沒有必要隱瞞。


    “那就行了,我要你做的事很簡單,把這個放進她的茶點裏就好。”衛芙蓉左顧右盼了下,確定四下無人,拿出一個紙包遞給她。若溪隔著黃皮紙,便嗅出裏麵的東西,眉頭一皺,假裝不知所以。


    “是毒藥麽?”


    “毒死她?我還沒那麽蠢,告訴你也無妨,這裏麵是紅花。”若溪一愣,紅花?那不是在房.事之後可以讓女人不孕的藥物麽?


    看見她驚訝的表情,衛芙蓉笑得格外.陰險,還有點得意,“你還不知道?昨晚上那一舞之後三殿下就直接抱著弦月公主迴了銷魂殿,這後麵的事還用我多說麽?”


    “那又怎樣?”若溪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慌亂。


    他真的和她……


    “本郡能夠容下她已是大恩!怎麽可能允許她在我的眼皮底下懷上他的種!”話說到這兒,衛芙蓉的臉色已經難看的不行。


    “一句話,你接還是不接?事情做成了,白銀一千兩,算作酬勞。”她斜眼看她。


    第六十六章 最毒女人心(中)


    若溪在逆光中站起身來,背後打來的光線讓她的麵頰看不真切,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若溪扭身迴屋,甩下一句,“郡主請迴吧,今天的事小的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這種錢,一萬兩我也不要。”


    衛芙蓉一張粉麵在她的身後漲成豬肝色,好看的眉毛一動一動,滑稽已極,玉手一點若溪,氣得顫巍巍,恨不得用這根手指戳穿若溪纖瘦的脊背,“好,很好,白若溪,早晚有一天你要後悔!”


    若溪迴去之後,一屁股坐在自己的矮榻上,後背一陣陣冷氣直往上竄,這根皇宮裏到底都是些什麽人?她們個個手眼通天,眼線遍布,不止是她,這皇城中的每一個人似乎都被籠罩在這樣一個交織的緊密的大網之中,彼此監視偷窺,彼此尚有聯係,彼此互相猜疑,即便是每日以笑麵相迎的人,心底也是暗藏玄機。若是從前,她也還好過幾分,那時候她不過是一個常青殿的小宮女,是為了討好主子的存在,但是現在卻不同,她要步上一條複仇之路,要在這步步緊逼的皇宮生活中找出一條屬於她自己的複仇之路!


    屋外豁然響起禮炮的聲響,九聲震天的炮響震天動地,嗩呐齊鳴,鍾鼓之聲不絕於耳,若溪看了一眼窗外,她知道這是在為衛烈送行的儀仗。外麵的人個個笑臉洋溢,卻不知道這張偽善的笑臉底下,有幾分真情。


    “若溪姐,外麵熱鬧的很,你怎的還坐在這兒。”大嗓門的凝香一腳就跨了進來,拽起她就往外走,“快快快,今天的陣仗可不得了。不光是大殿下,三殿下,無顏大人,還有好多的皇親國戚,他們都到齊給衛烈送別呢。”


    若溪沒什麽精神的賴在她的肩膀上,“我乏得很,不想動。你自己去看熱鬧吧。”


    “那多沒有意思,我和那些人也不熟絡,再說了看見美男就一定要和姐姐你一起分享啊。”若溪正要說些什麽托詞,又聽見門外一陣喧嘩。


    “若溪,你在不在?”是來福。


    若溪一陣頭大,淚眼汪汪的看著凝香,“你瞧,這迴可真是去不得了,有債主上門。”


    凝香也跟著苦了臉,鬆開拽著若溪的手,“哎哎,你怎麽又招惹上她了?”


    “倒也不是我去惹事,有時候是自由是非找上門。”若溪抻了抻衣服,給自己打起點精神,一甩脖子,看她,“要不要和姐姐一起共患難去?”


    凝香很仗義的噌得站了起來,拍著胸脯,“沒問題,不共患難怎麽算是好姐妹!走!”


    若溪胳膊往她脖子上一搭,“夠義氣!”說完稍微有點擔心的看著凝香平平的胸部,“別總拍那裏。”


    凝香揮起小拳頭,捶在她的肩膀,“若溪姐你也太色了吧!”


    兩個人一起走出房門,迎上走來的來福,“來福姐姐。”


    來福心裏這個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她家主子玉夫人點名要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女子來做東西,她才懶得和她多說一句話,眼皮往上直翻,白眼一頓亂甩,“你一早晨死到哪裏去了!”


    若溪點頭哈腰,“小的剛剛被芙蓉郡主叫住了,耽誤了些時辰,這不正迴來收拾妥當打算去常青殿伺候夫人。”


    “算你小東西識相,快點走,也不看看這什麽時辰了,耽誤了夫人用膳。”來福甩下一句,率步往前走,若溪和凝香在後麵一起朝她辦了個鬼臉,跟著她一起走了。


    她們往外走著,正巧路過歡送衛烈的隊伍,若溪抬眼一看,果然看到達官貴人盡數到場,心裏便湧起一絲不安。剛剛還在威脅她的衛芙蓉正拉著父親說笑,這一幕有些刺目,讓若溪忍不住扭過頭去,不想再看。這一迴頭,便是見到了一個人。


    “大殿下安康。”她拉了一下身邊的凝香,卻拉了個空,凝香早就被熱鬧的隊伍吸引不知跑到哪裏去看帥哥了。若溪在心裏暗暗想著自己怎麽就結交了這麽個損友。


    “剛才還在和三弟說起,怎麽的一早上不見最能幹的若溪。”衛承難得的對她和顏悅色,引得身邊的宮女們一陣旁觀,衛承倒也不在意別人往這邊窺視,很熟似的站在若溪的身前,“這會兒是要往哪裏去?”


    “玉夫人的常青殿。”若溪迴答的老實。


    “哦,”衛承看了她一眼,忽然低下頭,湊得和她很近,“不害怕麽?”


    “呃?”若溪猝不及防身子往後一躲,腳底下卻是一滑,衛承伸手一撈,正好攬住她的腰身,將她輕輕帶了迴來,語氣滿是責怪,“怎的這麽不小心,毛手毛腳的可是要挨母親的責罰的。”


    若溪吞了吞口水,慌忙閃過他的手臂,身子福了一福,“謝大殿下提點。”


    “我這沒什麽事,你自去忙你的。”他剛說完,身邊便多了一個人,第一次沒有和衛紫嫣一起出現的鍾無顏。


    “大殿下。”他攏了袖子,朝衛承的方向拜了一拜。


    衛承笑臉相迎,一伸手扶住他,“無言你怎的到這裏來了?紫嫣呢?”


    鍾無顏俊美無儔的容顏上綻出不自然的笑意,時間過了這麽許久,他還是不能習慣別人直覺的把他和衛紫嫣聯係在一起。“公主正與鷹王千歲交談。”


    衛承點了點頭,“紫嫣自小和他這個舅父最親,這會兒舅父要走,她自然是舍不得。”他朝那邊的人山人海看了一眼,笑道,“看她那樣子,可是比芙蓉還要和舅父親近。也是,她自小和舅父學習騎射,說起來,倒比芙蓉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還要長。”


    若溪一愣,她還不清楚原來紫嫣公主和衛烈居然有那麽好的關係。


    “殿下剛剛是在和誰說話?”忽然,鍾無顏問了那麽一句。


    若溪迴過神來,才發覺自己應該走了,搶在衛承迴答之前,說道,“大殿下若無其他吩咐,小的告退。”她說完,轉身欲走,不料卻被衛承一把拉住,“等等,給你引見一下,這位是鍾丞相的大公子,鍾無顏。”


    衛承好心的朝她笑了笑,還好鍾無顏是看不見的,不然他一定會驚訝於衛承滿臉笑得不懷好意。


    “傾國傾城的鍾無顏大人。”他在最後加了那麽一句。


    若溪隻得在心裏苦笑,慌忙打了個禮,“鍾大人安康。”


    鍾無顏稍微呆愣片刻,手掌向前伸出,似乎是要觸摸她,若溪慌張往後躲閃,一邊借著狗腿的諂媚作為掩護,“鍾大人天人之姿,驚殺小的了。”


    鍾無顏一把摸了個空,他的這個動作倒是引起衛承的好奇,略帶驚疑的目光在她和他的身上打轉,卻並沒有解圍的意思。


    還好這個時候,凝香跑了迴來,“若溪姐,若溪姐。”她看到鍾無顏,顯然是倒吸了一口冷氣,連說話都結巴了起來,“鍾……鍾大人!凝香給鍾大人請安。”


    鍾無顏冰冷的臉孔點了點頭,“剛剛說話的,是誰?”


    “小的凝香,是常青殿的使喚宮女。”凝香頓時羞紅雙頰,絞著小手,很有些不知所措,能夠這麽近距離的和鍾無顏搭上話,凝香可是想都不敢想過的。


    若溪趁這個時候一拉凝香的手,“小的還要去常青殿伺候夫人,若是殿下有什麽吩咐就隻管吩咐凝香吧,這丫頭機靈能幹,手腳麻利,知書達理,絕對不會讓您失望。”她說著捏了凝香一把,凝香趕緊點頭如磕頭,“是是,小的願為兩位大人效犬馬之勞。”說完,不忘感激的看了若溪一眼。


    衛承微微一笑,揮了揮手,“你自去忙你的,就讓凝香帶著我們到處轉轉吧。”他說著,轉頭看鍾無顏,“你我鮮少有時間小聚,不如就在此散散心吧。”


    若溪得了聖旨一般,飛也似的離開。衛承含笑目視若溪慌張逃離的背影,目光掃過在人群中交談甚歡的衛颯,目光深邃如海,同時,他也沒有漏掉衛颯剛剛眼中閃過的一絲陰霾。


    等到了常青殿,若溪趕緊鑽進禦用小廚房,先和紅嫂打了個招唿,然後就忙著開始準備食材,這麽一忙,她倒把剛剛那些事情忘個一幹二淨。


    隻是不大一會兒的功夫,來福便扭著肥胖的身軀進了來,看見在灶台前忙的歡的若溪臉色稍微好了一些,鼻子裏出氣話還沒說,先哼了一聲,“午膳夫人要用的清淡,你仔細妥當弄。不要弗了夫人的心意。”


    若溪趕緊點頭稱是,送走了這尊瘟神,若溪才繼續忙活,她想了很久準備煮上一碗清蒸豆腐,熬點小米粥,剛剛她向廚房裏的人打聽過了,最近玉夫人食欲不振,吃什麽都咽不下的樣子,讓禦膳房很是為難。


    了解了這個情況的若溪,隻好用上了自己拿手的“好菜”。豆腐下鍋,小米添水。一切安排的有條不紊。


    “若溪!”來福又來了。


    若溪腦袋一疼,笑臉迴頭,“來福姐姐。”


    來福這次臉上倒是帶上了笑,嘿嘿的朝她說道,“我那邊少幾個鞋樣,你過來給我看看。這時節描點什麽東西才好。”


    若溪一臉為難,看了眼馬上就要開鍋的豆腐,“可是……”


    “怎麽?好不情不願的?”來福沉了臉。若溪小心翼翼的迴答,“不是,不是,小的洗洗手這就和您老人家走。”


    來福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你快點,我就在這兒等著。”


    若溪隻好把灶火調小,轉身跟著來福走了。


    她才前腳出去,後腳廚房裏就進來了兩個宮女。一個為難的看著另一個,“碧桃姐姐,這不太好吧?”


    碧桃斜眼看她,“你要是怕花菊知道,就別跟著來。”


    白盞縮了縮脖子,沒敢說話,眼睜睜的看著碧桃拿起鹽罐子,狠狠的抓了兩把扔進鬥鍋,又往豆腐的灶台底下添了兩把柴火。狠狠的踢了一腳爐門,“等下,看你怎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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