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恩華微微一笑,“黃書記,我今天來沒有別的事,就是特意慕名而來,算是借花獻佛吧。”


    夠虔誠,夠尊重。


    黃逢春稍微睜大了雙眼,冷冰冰的目光掃視了金恩華一遍,“古人有走馬觀花,你金鄉長走人觀花,算得上別具一格,少見少見。”


    金恩華聽懂了言外之意,我當然不是來走走看看而己,“黃書記說笑了,我倒記得古人常說,霧裏看花更惜花。”


    嗬嗬,我是真心誠意來尋花賞花的,隻是霧裏看花,有點不踏實罷了。


    黃逢春閉上雙眼,似乎在自言自語,“可惜算豆蔻少年,或堪作花信年華。”


    小看我是麽,金恩華不甘示弱,稍一沉吟,“勿憂春意花期晚,總有春花秋實時。”開花能否結果,總得等到秋天豐收季節才能知曉吧。


    "說得好,原來金鄉長也是懂花惜花之人,"黃逢春露出些許讚賞的表情,“可惜我黃逢春明日黃花,隻能作落花無言。”


    "黃書記此言差矣,"金恩華微微一笑,“我倒見過枯木亦能開花,那才算是百花齊放,別有一格,燦爛無比。”


    黃逢春張開雙目,終於真真切切地把目光落在金恩華身上,“聽說金鄉長靈牙利齒,滿舌生花,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金恩華麵不改色,“我相信先花後果,最幼嫩的花蕊,也有盛開的時候。”


    "唉,"黃逢春竟然歎了一口氣,“我黃逢春也算是生不逢時,隻能當流水桃花,不說也罷。”


    金恩華露出真誠的微笑,“黃書記你何不唱一曲如花似錦錦上添花呢?”


    終於,黃逢春的老臉掛上了一絲淡的微笑,“金鄉長你初登這花花世界,可千萬小,別心眼花心亂了。”


    "謝謝黃書記金玉良言,"金恩華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真誠的微笑,“我相信既然能柳暗花明,就一定有心花怒放的時候。”


    “哈哈,好,說得妙,我月河鄉總算後繼有人了,”黃逢春笑出聲來,目光變得慈和親切,“小金,你今天來,想必是移花接木吧?”


    金恩華點點頭,“黃書記明見,我聽說隻有移花接木,才有樹上開花。”


    “小金,坐,坐下,”黃逢春的臉上帶著花,親切地說道,“謝謝你來看我這老頭子,我沒什麽說的,隻有一句話,曇花雖好看,僅僅一現矣。”


    "我一定謹記黃書記的教誨,"金恩華坐到了木椅上,顯得胸有成竹,“我相信,既有花好日,當有月圓時。”


    黃逢春指著地上的那盆鐵樹,“早就聽說你們金家有一盆流傳百年的鐵樹,青嶺唯一,天州有名,家中有大喜之事,鐵樹會通人性的開花,可惜從不輕易示人,今日得見,已償夙願矣,所謂君子不奪人所愛,你把它帶迴去,替我謝謝金老師,就說他如果看得起我這糟老頭子,我願意和他交個朋友。”


    金恩華也不客氣,笑著說道,“多謝黃書記,我一定把你的話轉告我三叔。”心裏卻說,我本來就是借你看看的,送人?就是三叔同意,我也不肯哩。


    "小金,"黃逢田含笑問道,“把這盆鐵樹拿出來,花了不少功夫吧?”


    "我今天隻是偷花獻佛而已,"金恩華“嘿嘿”一笑,如實相告,“偷花,不算偷吧。”


    黃逢春撫掌大笑,“好好,好一個偷花獻佛,今天,我算是見到月河鄉最燦爛耀眼的鮮花了。”


    第二十九章 身不由己


    隨著夏收夏種“雙搶”的結束,月河鄉正在進行著一場前所未有的村級幹部大換班的換屆選舉工作。


    在月河鄉的曆史上,還從未有過如此全民動員全民參與的熱鬧場麵,征詢民意選撥村黨支部書記,民主選舉村民委員主任,這些新鮮而又陌生的大事,成了全鄉民眾的主要話題和議論中心,連每逢初四初九的月河街集市,都比以往熱鬧了許多。


    這時候,隻有金恩華一個人躲在辦公室裏“偷懶”。


    十七名其他鄉幹部,和縣裏的工作隊組成了二十二個小組,分別負責各村的各項工作。金恩華很自信,這月河鄉就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他要在氣勢上壓倒方文正,在月河鄉樹立起唯我獨尊的大好局麵。


    方文正當然很鬱悶。這個老不死黃花仙倒也罷了,就那麽一個瘋顛,被摳猴家的一盆鐵樹“砸”中了。可那個黃尚武不該呀,他是自己爺爺當年親手領著參加革命的"小討飯",電話裏明明答應從省城迴來掌握大局的,可快一個月過去了,連個影子也沒見著,這各村的黨支部和村委會要是改選完畢,縣裏一下文件,老天爺也翻不過來,這月河鄉就真的變成金恩華的天下了。


    一個小小的月河鄉,隻是他方文正投筆從政的起點,對誌存高遠的他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麽,可他賭的是一口氣。現在看來,他在氣勢上和事實上都輸定了,強龍難壓地頭蛇呀,向叔叔說得對,金恩華這小子做事除了果斷和大氣,還有的就是狠和獨,這點他還真比不上人家。更為致命的,那根本就是人家的地盤,光同學朋友和親戚組成的人網,就讓人家穩操勝券,難怪這小子能心安理得的坐鎮鄉政府辦公室裏逍遙自在了。


    縣委工作隊隊長、縣委宣傳部付部長孫玉霞,明擺著是劉書記特別派來的人,這娘們對金恩華是言聽計從,撐著一張徐娘半老的臉,天天屁顛屁顛的親自往下跑,工作上反過來成了金恩華的下手。


    方文正很是無奈,連老實人李紅年都成了金恩華的鐵杆,自己背後的龐大家族,目前還隻能在天州那邊唿風喚雨,強大的威力暫時還到不了青嶺,向叔叔就是最鐵杆也獨木難支,在南下派老頭子們和青嶺本地派的夾擊之下,寸步難行,隻能是勉強自保渡日。


    還是應用叔叔的那句話吧,忍耐和等待。


    整個鄉政府大院靜悄悄的,除了金恩華一個人“窩”著,其他人都被他趕下村去,和村民們“同吃同住”去了。


    金恩華捧著一本從小五那裏“掏”來的“書”,看得津津有味。這些天,他算是從這些書上學到了不少東西,至少沒有了看到女人時的那種惡心感,就連毛雅君身上的香水味也不排拆了。


    門被“叭”的推開,嚇了金恩華一跳。


    門口站著劉希才和王峰,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劉書記,王書記,你們怎麽來了。”金恩華急忙把書放進抽屜,立馬站起身來。


    王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嗬嗬,老劉,你輸了,我說什麽來著,這臭小子,就是個指使別人幹活自己偷懶的人。”


    劉希才沉著臉,走到金恩華身邊,推開金恩華的身體,一言不發地坐到金恩華的椅子上。


    金恩華有點手忙腳亂,又是倒水又是敬煙,雖然自己不抽煙,但他的抽屜裏總放著幾包好煙,以備不時之需。


    “兩位書記,這走私的三五牌香煙味道怎樣?”金恩華陪著笑臉說道。


    “好煙,夠兇的。”王峰翹著二郎腿,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說道,“臭小子,給我弄幾條嚐嚐。”


    劉希才吐出一口煙,“哼”了一聲。


    金恩華連忙說道:“兩位書記百忙之中光臨月河鄉指導工作,弄幾條香煙抽抽是理所當然了。”


    王峰連連搖手,哈哈大笑起來,“臭小子,我是搭我們劉大書記的順風船而來的,辦點私事,上次你四叔送的膏藥,我老伴用了效果不錯,借你的自行車用用,我去小河村找你四叔去。”


    王峰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


    金恩華把王峰送到樓下。


    “王書記,你透露透露,這劉書記今天來是?”金恩華小心的問道。


    王峰瞅了金恩華一眼,歎了一口氣,“你上去吧,老劉會和你說的,唉,我有責任,是我把你拉進來的,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金恩華帶著疑惑迴到了辦公室。


    劉希才的手上,正拿著他那本百看不厭的書。


    “啪”的一聲,劉希才把書扔到辦公桌上,“哼,這種書你也敢看?”


    “劉書記,是這樣的,”金恩華一邊為劉希才點上香煙,一邊解釋著,“上次工業局的事情發生以後,我就得了種怪病,見到、、、、、見到那個就惡心,我的大學老師幫我到省人民醫院諮詢,說這是什麽心理障礙,是小時候落下的心病,還說了治療的方法,就是、、、、”


    劉希才擺擺手,眼睛盯著金恩華,“坐吧,這種東西少看為好,小心中毒。”


    金恩華應聲坐下,看到劉希才的臉由陰轉晴,心裏鬆了口氣。


    “你金大鄉長好自在嘛,”劉希才彈彈手中的香煙,淡淡的說道,“別人在下麵忙乎,你一個人躲起來逍遙。”


    “嘿嘿,”金恩華不好意思的笑著說道,“劉書記,我這是為了調動大家的工作積極性,您不是說過麽,當領導的就是掌握大局全局,抓大放小,管好人用好人。”


    劉希才點點頭,微微一笑,“也要經常下去掌握第一手資料,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嘛。”


    金恩華不住的點頭,看到劉希才臉上的笑意,總算把提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劉書記,您知道的,我這完全是為了避嫌,在月河我每個村都有同學,還有好多朋友,節日裏有走動的親戚也有幾十家,裏麵想當幹部的不少,所以我怕人家抓個把柄,幹脆就當個甩手掌櫃。”


    “舉賢不避親嘛,”劉希才輕輕一笑,推推鼻梁上的眼鏡,“為了以後月河的工作和發展,一定要嚴格把關,把有用可用之人選出來。”


    金恩華詭異的一笑,“請劉書記您放心,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劉希才滿意地點著頭,“你們月河鄉是全縣第一個進行村級班子民主選舉的,你不但要認真圓滿的完成,還要進行很好的總結,我準備讓你在全縣三級幹部換屆選舉工作大會上做個經驗總結報告,你好好準備準備。”


    “謝謝劉書記,”金恩華感激地看著劉希才,這是一個露臉攢資本的大好機會呀,“我們一定認真地總結這次換屆選舉工作的經驗。”


    劉希才從襯衣的口袋裏摸出一張紙條,扔到金恩華的麵前,“拿去吧,省得你每次見了哭窮叫苦的。”


    金恩華看著紙條大喜過望,口中連聲說謝,這是劉書記葉縣長親筆聯名批示的條子,整整五千元,這可是及時雨啊。


    “小財迷,”劉希才笑罵道,“這可是縣裏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你們的大窟窿還是得你們自己填。”


    “嘿嘿,我這些日子正發愁呢,”金恩華生怕有人搶了似的,小心翼翼的收起紙條,迅速裝進了褲袋裏。


    劉希才也被逗笑了,“跟我說說,兩個老黃是怎麽迴事?”


    金恩華開心的笑起來,“挺好的,兩個老頭子好像沒動靜啊。”


    劉希才笑道:“黃逢春向縣裏打了個報告,洋洋曬曬,寫了幾千字,鄭重建議由你兼任月河鄉黨委書記。”


    金恩華“噗”地一笑,把那天偷花獻佛的故事,繪聲繪色的說了一遍,“我知道他黃花仙是語文教師,好用成語,所以來了個對症下藥,事先好好準備了一番,沒想到正中下懷。”


    “好,好,投其所好,偷花獻佛,哈哈,”劉希才大笑起來,“幹得好,不但尊重團結了老同誌,使鄉裏的工作少了阻力和幹擾,還能讓你家的寶貝完璧歸趙。”


    金恩華輕輕一笑,“我也隻是借他看看而已,黃付書記知道是我們家的傳家之寶,想收也不敢。”


    劉希才“嗯”了一聲,“那另一個黃書記呢?人家雖然沒有提出繼承人選,可也打了報告,說請求縣委批準他退居二線,繼續留在省城休養。”


    金恩華詭異地一笑,“劉書記,您放心吧,我估計黃書記一時半會是不想迴青嶺了。”


    “哦,”劉希才饒有興趣的看著金恩華,“你小子又給他使了什麽計策,能讓這倔老頭還樂不思歸了?”


    金恩華說道:“黃書記的兒子,是我原來就讀的大學機械糸的一名助教,黃書記就跟著兒子住在校園的教職工宿舍裏,學校正在建設一個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在我的努力推薦下,學校黨委書記親自出動,聘請黃書記為校外輔導員,他老人家高興之極,一生的光榮曆史終於有了聽眾,聽說他現在精神著呢,一星期要做四場報告。”


    “哈哈,”劉希才指著金恩華笑道,“好小子,虧你想得出來。”


    “嘿嘿,”金恩華一臉的無辜樣,“我這不是沒法子麽,隻好調虎離山,也算讓黃書記有個用武之地。”


    劉希才高興地站起來,走到窗邊推開窗門,望了一眼外麵,轉過身神秘的說道,“小金,你這調虎離山調得好,知道嗎,黃尚武是個孤兒,他當年是方文正爺爺的通訊員,鞍前馬後的整整跟了五年。”


    金恩華點著頭,難怪方文正這兩年在月河混得開,原來有這麽一層關糸罩著呢。


    劉希才收起笑容,坐迴到椅子上,點上一支煙吸了幾口,默默地望著金恩華


    金恩華有點明白過來了,劉書記專門下來,不光是來說這些東西的,一定還有什麽更重要的事情。


    “小金,”劉希才終於開口了,聲音有點低沉,“我今天是特地來看你的。”


    金恩華受寵若驚的站起身來,“劉書記,你可以打個電話叫我,什麽事還勞您親自跑一趟。”


    劉希才做了個手勢讓金恩華坐下,“既然我和老王頭,把你領進了官場的大門,有些事情該向你交待了,也許從政不是你最初的人生理想,但一旦進了門,就會不由自主,身不由己,很多時候,要承受各種各樣的挫折和磨難,甚至還有某種痛苦的放棄和犧牲。”


    金恩華的身體挺了挺,“劉書記,不管怎樣,您和王書記對我的信任和栽培,我沒齒難忘。”


    “你要有思想準備。”


    劉希才凝視著金恩華,滿臉的嚴肅。


    第三十章 忍痛割愛


    劉希才吸了口煙,緩緩的說道:“三十多年以來,咱們青嶺縣的幹部隊伍中,一直流傳著南下派和本地派的說法,這並不奇怪,我們的偉大領袖就說過,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客觀地說,分岐和派糸的存在,有時候反而能促進工作的開展和局麵的平衡。”


    金恩華苦笑著,“劉書記,我算榮幸地被您拉進了南下派的隊伍中。”


    “不完全是這樣,你小子講點良心嘛,”劉希才輕輕一笑,臉上呈現出些許得意,“你本來無門無派,猶如水中浮萍,有人想把你當作前進路上的墊腳石,是我們把你撿迴來,當作了一塊寶貝,你看看我們青嶺,還有第二個從普通科員直升兩級的人嘛。”


    金恩華並不領情,話中帶著明顯的抗拒,“我已經謝過您了,劉書記,我想過的是平穩安寧的生活,捧著千百萬農民夢寐以求的鐵飯碗,並不想進入你們的這個或那個圈子,我不想活得太累。”


    劉希才的臉上似笑非笑,“哦,是嗎?可惜你踏進來了,並且還鬧得風生水起,後悔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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