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金恩華每天悠哉悠哉的上班,反來複去的沒有大動靜,最先坐不住的,是計生管理員毛雅君,計劃生育說到底就是場不折不扣的人民戰爭,常抓才能不懈才能出成果。可新來的鄉長,一不開動員大會,二不下村蹲點,既不宣傳講道理,也不抓人搬東西,搞得各村是風平浪靜平安無事,超生戶們還大模大樣地露麵,一付我大著肚子誰也管不著的樣子。昨天她到小河村去,窩了一肚子火,幾個應該屬於結紮對象的婦女,竟然公開對她說,鄉長是我們小河村人,你們鄉政府不敢來抓人,要抓先抓鄉長的老叔去,人家老嬸正懷著第四胎呢。


    方付鄉長也躲了出去。月河鄉還有將近兩千畝水田沒有落實承包責任製,涉及到七個生產大隊的一千戶農戶,縣政府下了死命令,必須在夏收夏種期間,完成全部農戶的生產承包責任製。金恩華同意了方文正的意見,派鄉裏幹部直接住到村裏,不完成工作不撤人,除了方文正自己主動管兩個村,其餘五個人各管一個。本來鄉政府就缺五六個人的編製,一下子又拉走了六個人,挺大的鄉政府大院變得更加的寧靜,倒是樹上的麻雀,天天吱吱喳喳的成了主角。


    "我簡單匯報一下,”老劉頭戴著老花眼睛,念著一串串數字,“陶瓷廠、醫院、信用社、郵電局和供銷社這些單位,各項計劃生育工作指標都差不多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中學完成了百分之六十三,中心小學也超過了百分之六十,六所村小加起來,也能達到百分之五十。"


    李紅年笑著說:“各單位搞得很有成效啊。”


    "老劉頭,我再給你出一招,你要不要?"金恩華微笑著問老劉頭。


    "怎麽不要?我就知道鄉長你點子多。"老劉頭一邊打開筆記本一邊說道。


    "我這招叫做火上澆油,"金恩華詭異的一笑,“我從縣教育局額外搞來二個轉正指標,加上分配的,今年全鄉共有五個民辦轉公辦的名額,你搞個文件發下去,凡家裏和親屬有違反計劃生育政策的,從今年起三年內取消轉正資格,另外,包括公辦教師在內的全體教師,凡違反者,取消以後三年的工資調級資格,情節嚴重的,一律開除。”


    很少露出笑臉的婦女主任肖蘭輝表示了讚許,“我同意,金鄉長這招一定能在教師界掀起新的計劃生育高潮。”


    李紅年指著金恩華笑道,“好一招火上澆油,逃無可逃。”


    毛雅君一向比較性直口快,“鄉長,你指的親屬包括哪一些,直糸的還是旁糸的?”


    金恩華得意的一笑,“同誌們,咱們搞的是模糊戰術,就寫親屬兩個字,打擊範圍麽可大可小,政策掌握在我們手中,讓教師們自己去想象吧。”


    李紅年也跟著笑起來,“這招夠狠夠毒。”


    "老李,說好聽一點,你這不是打擊我的創作靈感和革命積極性嘛。"金恩華轉過身對羅繼東說道:“繼東,那個通告準備好了沒有?”


    羅繼東點點頭,“按照你寫的內容,印了五百張,我保證貼遍全鄉每個角落。”


    "你現在馬上就去,今天全部貼完,"金恩華拍拍羅繼東的肩,“別忘了,把各個大隊的幾枚公章都統統收上來,有人問,你就說防止各大隊私開外出的介紹信和證明。”


    毛雅君坐到羅繼東的位置上,“鄉長,這辦法不管用,月河鄉外出人員絕大部分都在附近,根本用不到介紹信和證明。”


    金恩華瞟了她一眼,這娘們長得是迷人,怎麽那麽喜歡擦粉和灑香水,就是不大會動腦筋。他往椅背上靠靠,盡量避開那股有點惱人的香水味道。


    “是啊鄉長,我對你通告的內容有點看法,”肖蘭輝望著金恩華說道。


    "肖主任請說。"金恩華冷眼看看這兩個女人,長得都有點勾人,一個二十幾歲,快言快語,幹練潑辣;一個三十出頭,思路清晰,冷靜縝密,可惜暫時無法摸清兩個人的立場。


    肖蘭輝沉思了一下,“鄉長在通告裏寫上以後決不為了計劃生育而抓人扣東西,是不是過於的絕對了,因為這些措施畢竟現在各地都在用,縣裏也有專門的下鄉工作隊,而且效果很好。”


    金恩華搖搖頭,“肖主任你不是本地人,對月河鄉的環境特點有所不知,月河鄉靠近山區,一邁步就是深山溝嶺,無影無蹤,全鄉又以河港溝汊密布而聞名,地形複雜,外人難以捉摸,這裏幾乎家家都有木船,一有風吹草動,超生戶們就會馬上上船揚長而去,所以,大規模的行動尤如大炮打蚊子,勞命傷財得不償失。”


    原來,肖蘭輝是半年前從地區下放月河的幹部,因為體弱多病,幾乎沒有下過村,為了照顧她,就安排她駐村月河街。


    肖蘭輝點點頭,拿一雙丹鳳眼偷偷瞄金恩華一下,閉上嘴不再說話。


    毛雅君打開筆記本,看了看大家說道,“鄉長,目前有十三名大隊幹部黨員,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在廣大人民群眾中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


    "幹部一律撤職,黨員一律開除。"金恩華說得斬釘截鐵。


    李紅年說道:“我同意鄉長的意見,不要再搞什麽檢討警告之類的東西,來個殺雞給猴看,處理十三個,能管幾百人幾千人,以後就不會成為問題了。”


    金恩華看著肖蘭輝,“這事由肖主任負責,一抓到底,決不留情。”


    肖蘭輝應了一聲。


    毛雅君看著筆記本,繼續說道,“到昨天為止,我們鄉還有一百七十三名育齡婦女沒有完成上環,一百二十二名育齡婦女沒有完成結紮手術。”


    "還要努力啊,"金恩華站起身來,嚴肅地說道,“劉書記特意關照過我,計劃生育工作是百年大計,不得不抓,我認為,我們月河鄉的工作是有成效的,以後你們三個人也作一下分工,老劉頭坐鎮鄉政府,肖主任身體不好,就管好衛生院和服務工作,雅君同誌,你能者多勞,多到下麵跑跑,把下麵各村的情況給我摸清摸準。”


    看到老劉頭他們三個人離開,李紅年急忙走到門口,關上門,轉身衝金恩華一笑,“恩華,你這是擺的什麽迷魂陣,我差點被你蒙住了。”


    金恩華伸出大拇指,“老李,不愧是偵察英雄,什麽也瞞不了你的眼睛。”


    "我知道你搞的是內緊外鬆,但不知道你具體怎麽搞,"李紅年憨憨一笑,“和你一起工作啊,我得跳著想。”


    "兵不厭詐,嗬嗬,兵不厭詐,”金恩華神秘的一笑,“老李,千萬保密啊。”


    李紅年哈哈的笑起來,和金恩華在一起,他感到舒心和放心。


    金恩華坐迴到椅子上,漫不經心的問道,“老李,你家的水稻今年怎麽樣?”


    "今年是責任承包製包產到戶的第一年,又沒有發大水,"李紅年興奮地說道,“我家那三畝水稻肯定是個大豐收。”


    "是啊,我看田裏的稻穀都熟透了,"金恩華意味深長地點著頭,“開鐮日是哪一天?”


    "是後天,農曆十六,"李漢年一怔,月河鄉人還不知道開鐮日嗎?


    開鐮日,是月河鄉的特有節日,這種風俗已存在了幾百年,到了這一天,就是夏收夏種的開始,每個村都會由一名德高望重的老人,第一個持鐮下田,首先收割第一穗稻穀。


    第二十四章 左眼跳災


    都說初一十五不是好日子,不能婚喪嫁娶,不能動土上梁,更不是出門的好時候。可金恩華還非得今天出門不可。縣城是肯定要去的,公事還得辦,找向美蘭就免了,好幾天不見,那張小圓臉是不是又長胖了呢?也有點作怪,每次想到這事,就有不妙的感覺。


    "華哥,"小五踱著方步溜過來,“又去縣城上貢呀。”


    小五在這個月河鄉最重要的“交通樞紐”裏,永遠是主人一般的自在和威風。


    “狗嘴欠揍,”金恩華笑罵道。


    小五接過金恩華的自行車放到小客船上,"我媽說,初一十五是點香拜佛的日子,難怪你們這些騎自行車的人,也一個個起早摸黑的往縣裏跑,不是去縣城給老爺們上貢,又是幹啥去?"


    金恩華懶得去接小五的話茬,跳到船上坐在頂篷上,“今天怎麽沒幾個人乘船呢?”


    "少見多怪,要去的都乘早班船了,"小五解著纜繩,嘴裏吊上一根香煙,“明天就要下田幹活了,大中午的誰願跑到縣城去閑逛?”


    金恩華“噗”的一笑,“行啊小五,有進步,都用上成語了。”


    "小看人不是?"小五躺在金恩華身邊,“我要是少捉幾迴泥鰍,和你一樣早考上大學了,當個鄉長區長啥的,小菜一碟。”


    "你就吹吧,吹死牛不用賠,"金恩華想起小五當年高考作文卷上的成名大作,忍不住又“噗”的一聲笑起來,"小五,你行,你當年的高考作文,我是怎麽也寫不出來的,全天州都有名呢。"


    小五不以為忤,反而得意地仰天吟道:“小子本無才,父母逼我來,向黨交白卷,零蛋滾下台。”念的正是他自己當年的成名作。


    金恩華笑著,“嗬嗬,真是流芳百世的名家名句啊。”


    “開船啦,開船啦。”小五不理金恩華的譏笑,坐起身朝著岸上吼起來。


    "對了,小五,"金恩華忽然想起什麽,“你剛才說什麽騎自行車的都往城裏跑,你今天看見誰了?”


    "小白臉方文正呀,"小五說道,“還有武裝部的李部長。”


    金恩華嚇了一跳,“你說什麽,兩個人一起走的嗎?”


    "少見多怪,"小五白了金恩華一眼,“早班船的時候,兩個人一起上船乘船,不是一起走麽。”


    老李怎麽和方文正在一起,那方文正不是在大陳村落實土地責任承包製麽。


    難怪今天上午沒見到李紅年。


    小客船上的金恩華想著李紅年,正在縣城裏的李紅年也在想著金恩華。


    坐在付縣長向道林的辦公室裏,李紅年如坐針氈,心裏叫苦不迭,其實他早已感覺到金恩華和方文正之間的微妙關糸,隻是心中有數裝作不知道,和方文正同事二年多,關糸不好不壞,還沒有發展到一起來找領導“匯報工作”的地步。至於金恩華則不同,同鄉之間的天然親近,孫校長有意無意的推介,以及對金恩華有股說不出的欣賞,讓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不過,他現在分明感到了自己這個位置的艱難和危險。


    方文正能把他拉到縣城,當然是因為向道林。


    "紅年啊,不是我說你,"向道林親自給李紅年點上一支香煙,“如果不是小方拉你過來,你是不是就不來看我了?”


    "老首長您說哪裏話,"李紅年誠惶誠恐,“您知道我家裏情況,很少到縣城裏來的。”


    李紅年的妻子幾年前病故,留下三個孩子,家裏還有年過六旬的父母和老邁的爺爺,家庭是他沉重的負擔,也是他離開心愛的部隊的主要原因。


    向道林埋怨道:“見外了不是?三年了也不來看我一眼,我可是記得當年咱們老八連裏,就我們倆是青嶺人。”


    方文正坐在旁邊心裏直樂,老實人也有裝不下去的時候,多次拉著不來,沒想到自己叔叔的一封信,就給拽出來了。


    當年李紅年是偵察連連長,方文正的叔叔是團政治委員,向道林是團參謀長。


    "向叔叔,李部長可沒少說起您的英勇事跡,"方文正恭敬地說道。


    向道林擺擺手,口中卻帶著得意,“好漢不提當年勇,已經聞不到硝煙和血腥了。”


    李紅年陪著笑臉,瞥了方文正一眼,娘的,我幾時說他過什麽英雄事跡了,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左眼皮老是亂跳,果然不是好兆頭。


    "小方,你們李部長才是真正的戰鬥英雄,"向道林指著李紅年說道,“你可要好好向李部長學習。”


    方文正不住的點著頭,“向叔叔,我一定向李部長好好學習。”


    向道林和方文正一唱一和,哄得李紅年隻有憨笑。


    娘的,當年老子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時候,就一個小小的紀律錯誤,失去了晉升的機會,那時候你幹嗎去了,連一句幫襯的話也沒有,今天玩這招套我的近乎,老子偏不接你的招。


    向道林怎會看不出李紅年的心思,嘴裏仍然透著一股無比的親切,“紅年啊,家裏怎麽樣,有什麽困難嗎?”


    "謝謝老首長關心,家裏沒什麽困難。"李紅年憨笑著說道。


    "小方是我們的晚輩,你可要多多關心啊,"向道林微笑著,目光不離李紅年的臉。


    李紅年誠懇地說道:“老首長放心,我一定好好向方鄉長學習,努力做好本職工作,爭取不辜負老首長的期望。”


    方文正瞄著李紅年,果然象向叔叔說的,憨人有憨智,以前真是小看了。


    "向叔叔,李部長一直都很支持我的工作,"方文正裝作誠懇的說道,“我們一定共同努力,把月河鄉的工作做好。”


    向道林微笑起來,眼睛卻看著方文正,“小方說得好,以後要大膽工作,有什麽困難盡管來找我,我相信紅年會很好地配合你工作的。”


    娘的,李紅年心裏罵道,我還就是偏不鑽這個套,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憋得難受,何不還上一招試試。


    他朝著方文正,一臉的誠懇,認真地說道:“方鄉長你放心,我李紅年是個明白人,以後一定盡我所能,好好配合金鄉長和你,努力把月河鄉的工作做好。”


    李紅年故意把金鄉長三個字說得很重。


    方文正的臉色突地一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李紅年心中一樂,小子,別在老偵察員麵前悠人,老子不喜歡那一套。


    還是嫩點呀,向道林暗歎一聲。


    "紅年啊,方政委一直都很關心你,”向道林望著李紅年說道,“他可是多次批評我了,我這個人一向粗心大意,我要向你檢討。”


    李紅年忙道,“紅年不才,讓老首長們掛念了。”


    向道林微笑著說道:“紅年,縣武裝部一直沒有配備付部長,你有沒有興趣到縣裏來工作?”


    李紅年一驚,老狐狸,狠招在這裏擺著呢。


    第二十五章 縣城搬兵


    金恩華到了縣委,直奔劉書記的辦公室。


    劉希才打量著金恩華,“嗯,看來沒閑著,比上次瘦多了,不象是偷懶的樣子。”


    金恩華偷偷一樂,一臉的老實相,“還是劉書記明察秋毫,體諒下麵的同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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