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軒什麽都提防了,連顧二柱可能給出的答案也在心裏來個一二三,唯獨沒有想到他爹這神來一筆。


    “好了、好了,知道你孝順,又不是外人,你自個祖母啥時上你小兩口這兒住兩天不行,這迴真不行。”


    不。


    沉默是金。


    你老兒子沒想開口。


    “一個呢,你大伯家沒有你奶在家會亂套,平日裏隨幾個孫媳咋鬧,到年根,再鬧就不吉利了。


    再一個,年底人情往來多著了,不好怠慢親戚,你大伯娘離不了你奶,還要你奶手把手教個兩年。”


    顧老太忍了忍,沒忍住朝混蛋兒子翻了個白眼,“就你機靈,你個滾刀肉,老娘算是白生你了。”


    顧二柱哈哈一笑,“昨晚還誇兒子好呢,又惱了。不是你惦記著我爹,就我爹能放得下大孫子?


    兒子不攔你迴去陪我爹了,還怪兒子不好。那行,你安心待著兒子身邊,不搭理我爹了行不?


    瞅瞅,又不樂意了,好了,不說笑了。兒子說正經的,他小兩口早想給你和我爹買一房人……”


    顧文軒悟,難怪大嫂之前買人,娘也買一房人。


    “……三丫就說多了好幾迴,我奶該享清福了,這孩子不知她大伯家眼下幾年還要靠你把住才行。


    咱自家知自家事兒,分家之前有你當家,我不鬧,老三又個不爭不搶的性子,老四啥事都不管。


    那會兒供大郎,啥都大郎頭一份,誰不是有好幾個兒子,他幾個嬸子心裏再不痛快,不敢作妖。


    也是這樣子,連我也一直覺得孩子娘妯娌幾個不吵不鬧,家裏就啥事都沒有,倒忘了還有侄媳。


    那迴大郎媳婦和三郎媳婦打起來,我就知道不光我爹錯了,我也錯了,孩子大了,個個為自個小家著想了。


    不分家的時候,還顯不出老大家幾個孩子真實性情,反正公裏供大郎,可一分家,一個個都知道厲害了。


    七郎小,躲屋裏不出來,許是膽小,咱就不提,可那天晚上就連四郎那般魯莽的性子被他媳婦拉住。


    那會兒才分家多少時日,無非是大郎拉走一車細糧,還不到大郎下場科考開銷,這就鬧起來了。


    偏偏大郎媳婦這個長媳又自作聰明,她還不如她婆婆不著調,找誰的茬不好,還專門挑三郎媳婦鬧。


    三郎媳婦呢,講良心話,這孩子和虎妞同一天進門,我多少有些擔心虎妞性子直率,被這孩子欺負了。


    好在這孩子家教不錯,反倒是大郎媳婦見不得虎妞比她嫁妝多,連虎妞這個直腸子都瞅出來了。


    四郎媳婦就比不上三郎媳婦,不是我誇,三丫多好的性子,不說她進門後有多謙讓四郎媳婦。


    還沒進門之前,她就怕嫁妝太多會讓同一天進門的四郎媳婦為難,硬是讓她爹把嫁妝減了又減。


    就是進門分家搬出來,四郎媳婦來了,她哪迴不是樂哈哈的,屋裏有一點好吃的都拿出來招待。


    等四郎媳婦有喜,大嫂嘴碎說些有的沒的,虎妞都氣壞了,不是我護短,三丫是當真往心裏去。


    四郎媳婦再來,她打心裏沒覺得大嫂踩著她顯擺四郎媳婦有喜,四郎媳婦有啥錯,還樂嗬得很。


    剛好虎妞也是雙身子,她給虎妞找了不少好東西,隻要四郎媳婦上門,虎妞吃啥,四郎媳婦就有一份。


    就是到那天四郎突然上門找六郎借銀子周轉,四郎媳婦還剛吃完一盅滋補粥,轉頭就翻臉不認人了。


    就算六郎有錯,三丫有啥對不起她這個堂嫂,如今還和大郎媳婦一個鼻孔出氣,我都不好意思提起。


    最沒良心的就數四郎媳婦,再加上大郎媳婦那個見不得人好,愛挑事的,老大那個家,你再不管讓我爹瞎胡鬧?”


    顧文軒原以為他老子是有意來個說著說著好轉移老太太注意力,不曾想繞了個圈子又迴到了原點。


    “要散了。”顧二柱加重語氣,“不是兒子嚇唬你,再供大郎一家四口,不用三年,一準會散。


    大嫂不是你,三郎不是我,四郎更不是老三,就是大哥比爹強,當賬房有進賬,他幾個兒子也會鬧。


    我再咋不樂意供大郎讀書,可供大哥那會兒,你和爹不哄我,我都真心實意想老大有個秀才功名。


    就是後來有了兒子,心思是不一樣了,可我還是想供老大中秀才,等他中秀才能撐起門戶,再分家。


    我從來沒想過等老大中秀才能撈到啥好處,心裏就尋思著隻要把老大供出來,我能過自個小日子了。


    你瞅我那會兒都有這心思,老大還算好的,起碼縣試一次過,可大郎考了幾迴,也就今年過了縣試。


    到了府試第一場又一下子被刷下,不是我當二叔的看扁他,他這哪是時運不濟,純粹是學問還沒學到家。


    最糟心的是,他還沒有自知之明,被老頭子捧的,老覺得在家高人一等,誰待他好都會被他坑。


    還眼高手低,明知家裏如今為供他讀書借了不少債,弟弟和弟媳會有想法,還連抄書這種活都不找。


    問他,他說課業繁重了。真要聰明的話,就是擺個樣子吧,弟弟和弟媳瞅見了心裏是不是舒坦多了……”


    抄書?


    顧文軒垂眸。


    憑顧大郎那一手連科考必用的館閣體隻能算端正,去書坊找抄書的活兒,掌櫃都極有可能不稀得搭理。


    何況縣城才多大,那些書坊掌櫃哪個消息不靈通,要投資也不可能投資在一個屢次過不了縣試的窮書生身上。


    “……同一個爹娘生下來的孩子,不和長兄搶爹娘東西已經夠好了,還讓他們舍不得吃喝掏腰包?


    那幾個孩子誰傻,不用腦子,光瞅我這個二叔就知道了,我掏心掏肺為他們老子,他們幾個能給我養老?


    老頭子呢,到如今還沒想明白啥叫隔房隔輩。有他這個爹,我是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但想拿捏孫子?


    哈,這裏已經偏心大郎要命,剩下的孫子沒有一個跟他親。敢再胡鬧,看三郎會不會把他大堂伯請出來。


    等到了那個份上,大堂哥這個族長可不是我大伯,他不會糊稀泥,更不可能偏袒老頭子——”


    “下雪了,爹,外頭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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