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早去的三輛馬車終於從城裏迴來,久不見當家的和兒子姑爺迴家而跑來顧家的李氏可樂壞了。


    更讓她樂嗬的是馬車上居然還有食盒,是三層的食盒,足足有六個食盒,裏頭都是大廚做的菜。


    聽說是王掌櫃送的一桌菜,剛散席沒多久也就無人在新宅院那邊吃了,天氣又熱,家裏還準備好了晚飯。


    劉氏自認自家肯定吃不完,不等李氏開口客氣謝絕,便作主馬家一個食盒的,周秀才家一個食盒的,再顧老爺子顧老太一個食盒的分了。


    剩下的三個食盒,剛剛好,給李春生一個,再一家一個,知道他們老少爺們在外應酬勞神得很,她也沒有挽留李氏再坐一會兒。


    趁著馬車還沒有趕到後院進去卸下車轅,劉氏便推李氏上馬車,讓他們一家人先迴家好好養個神,明兒再聚。


    再待下去等左鄰右舍出來都不好不送人家一道菜嚐嚐味,其實單單這一點就足矣讓李氏恨不得先迴家再說。


    周半夏聽到了。


    嘴角抽了抽,再觀她娘眼疾手快地拽了一下她大姐夫,催她大姐夫快去坐車頭,忍笑忍的差點憋出內傷。


    還說她爹摳門?


    她平日裏也沒少她娘吃喝的,不知怎麽就是改不了一聽到是好東西就生怕便宜了外人。


    “正常。苦日子過來,日子再好,難免還是忘不了之前餓肚子的滋味,你不看我娘就比你還喜歡囤糧。”


    不是糧商後代的關係?


    周半夏想想還是不說這個冷笑話了,萬一被誰聽到,太毀形象,還會讓婆婆想多了,一番心血白費了。


    見顧文軒又一迴來想泡澡,她趕緊跟上。


    白天曬的井水溫度倒是正適應衝澡,泡澡自然是多摻兩瓢熱水更佳,不等周半夏動手,顧文軒自己來了。


    但不代表他想媳婦離開好不好?


    “等一下,你過來,我跟你說件事。”顧文軒勾了勾手指,轉身邁進浴桶,他就不信這麽說了他媳婦還出去。


    “什麽事情不能等洗好了再說?”


    “大事。”


    還不妙呢!


    周半夏搖頭走近,“說。”


    “知道王掌櫃送了一桌菜?”


    “這算什麽大事,肯定是你讓顧大華找賬房照價付了幾桌酒席,他覺得過意不去才送的唄。”


    “聰明!問題不是這點——”留住人了,顧文軒舒坦地靠在浴桶裏麵閉目養神,“他還送了幾筐桃子和梨子見到了吧?”


    “見到了。他家胰子就相當於我們免費供應,不奇怪,人情往來罷了。這個時節桃子和梨子上市了,不是多珍貴,你就不用有心裏負擔。”


    “不是,你都知道這個時節桃子和梨子上來了,就沒想到囤一些起來?這還不是大事,媳婦兒,不像你啊?”


    周半夏無語的,裝什麽傻,沒好氣拍了他一下,“要囤也要等大批上市好不好!倒是麥子,下午還有人問作坊收不收。”


    “誰?”


    “不認識。顧大昌說是其中一家賣黃豆的張管事帶來的管事,價錢也按照他們田莊賣給糧鋪的價。”


    “圖啥?”


    “想我們除了黃豆以外,優先選擇他們田莊出產。據顧大昌打聽分析,人家就圖個咱們結賬痛快。


    那個賣黃豆的張管事說咱們作坊隻要貨好,從來沒有推三阻四的當場就給結了,連零頭都沒有故意抹了。


    聽著沒什麽問題,反正貨到驗收結賬,我想想我們去糧鋪購糧中間還要給糧鋪賺錢了,就讓顧大昌看著辦了。”


    對此,顧文軒以“可以”兩個字作為讚同的總結。


    比起去糧鋪購糧,或是從周邊農家手上收購,類似收購田莊出產的麥子,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他就不想從村子裏散買,如今正是要繳納夏稅的最後日期,也是一年裏糧價最低的時候,迴頭漲了又說七說八了。


    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他二爺爺的大車店原本是一直從村子裏收購麥子。


    有一年麥價到次年二三月剛好漲了一倍,那難聽話多的,連他祖父這個嫡親三弟都沒少說他二爺爺賺了黑心錢。


    至那一年以後,把他二爺爺打死,他二爺爺寧願從糧鋪高價買麥子供應大車店,也絕不收他家麥子了。


    “還有這種事,怎麽沒聽你提過?”周半夏好笑不已,“我還當老爺子隻認準你老叔嶽父待的鎮上那家糧鋪了。”


    “到底是親家,對方當掌櫃,相當而言比賣給其他糧鋪是有好些。”顧文軒一語帶過,“後天就輪到咱們村收夏稅了。”


    “真慢,府城那邊早收了,可算來了,早點繳納早點安心。還有人頭稅還是成年人交一百文對吧?”


    “對!五歲以上,不論男女,每人每年要交一百文。”顧文軒想了想如今已經和自家無關的徭役。


    他剛要開口,周半夏已經話趕話地問起今年的徭役,顧文軒今日在縣城可有聽說何時開始,要修官道還是搞什麽的。


    “別說,今天在酒桌上還真有人打聽這件事,估計也快了,聽意思就等夏稅收齊要開始服徭役。


    至於到時候要幹嘛,如今還沒有確定,反正不會是輕鬆活,這幾年派到通通是交了五兩銀子免役。”


    “今年呢?”


    顧文軒蹙眉,“拋開齊師叔查的那個可能帶來的變故不提,正常而言,從近期邸報來看,沒打仗就可以交錢抵徭役了。


    再看這個縣令也不是什麽刮地皮的狠人,任期到了應該不至於還待在原地不動,十有八-九任期一滿要被調走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這位應該還不至於蠢到為了阿堵物去自毀前程,今年應該還是和去年一樣,交個五兩銀子免役。”


    何止是這個節骨眼上,當青陽縣的縣令,其實可憐的很。


    既有在朝中就職的趙老大,還有王掌櫃身後的高府,高大人還是吏部尚書。


    吏部是幹嘛的,掌管全國文職官員的任免、考核、升降以及調動等等的部門,高大人還是一把手。


    牛氣的。


    這青陽縣的縣令要敢刮地皮,又無大靠山的庇護的話,不用趙家出手,把王掌櫃惹毛了通風報信,有的是人收拾他,敢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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