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冷風夾著雪沫子就跟刀子似的刮在臉上生疼,顧文軒有些後悔出門前沒聽周半夏的穿上恆溫衣了。


    這冬日的夜晚,根本無法憑記憶穿著。


    想象是一迴事,親自經曆又是一迴事。


    實在太冷了,到三九天還了得。


    再降溫,搞不好每晚出門還真得要用上極寒氣候的裝備了。


    用力推開家裏特意為他沒閂上的院門,反手關上閂好,一個轉身,正想要衝鋒前進,顧文軒不由一愣。


    由清風道長看過風水之後,前院最東麵改建的待客廳前麵居然掛著一盞燈籠。


    這個時間點,不可能來客人……


    “是六郎迴來?”


    果真,在此等著了。


    “是我。”


    深夜幽靜,剛剛沒聽錯,確實有院門處傳來被推開的聲音迴響動靜傳到耳畔,顧二郎揉耳站起身。


    “不是說了不用等我迴來,明早還要去醫館,不累啊,咋還上這頭來了?”


    掀起棉簾子衝進裏麵,一股熱氣撲麵而來,顧文軒不由打了個激靈。


    “正好清靜看書。”顧二郎手指身後桌上翻開的醫書,“搭把手拿書,我端火盆。咋樣兒,沒被打手心吧?”


    顧文軒樂笑,“我從十歲起就沒被夫子打過一迴手心了。嗨,大改樣了!”


    進門就見放著一張紅木大案,案上磊著幾本書,並且有各色筆筒。大案旁邊擺著一個鬥大的字畫缸。


    西牆上懸掛著一幅草書,下麵擺著一張小案,案上有個香爐,左邊博古架,側麵還有圈椅案幾等。


    一應家私用具都已置辦齊整,剩下隻需擺上書籍、茶具、坐墊靠墊,以及毛筆等一應小物件就都妥了。


    “我可算明白老爺子今晚為何喝多了。


    拉了足足兩輛牛車迴來,加上咱家馬車,從村口進來,不可能沒聽到風聲。”


    顧二郎點頭苦笑,“咱爹娘之前不是沒有在老院和他們明說了是找熟人買的舊物,壓根不值錢。”


    顧文軒懶得說那些上不了台麵的齷齪小心思,除了讓自己心情變得糟糕之外,沒有任何好處。


    倒是,“到這會兒,他們應該都迴去了吧?”


    “早迴去了。”顧二郎遲疑一下,本不想說那些糟心事讓二弟分心,可有些事情還得提醒才是。


    “沒鬧了?”


    瞅,他不說,二弟也惦記著。


    “不知算不算鬧,老爺子後來說……再後來就這樣子走了。”顧二郎長話短說給講了。


    聽說幾個兒子孫子合夥起來變相的把老頭子帶出去,還讓老頭子有苦難言,顧文軒莫名想笑,也大笑出聲。


    顧二郎見狀立時鬆了口氣,不惱就好,“聽著這事兒,依我看來背後又離不了大郎在挑事。


    如今連三郎頂多上交一半工錢給大伯娘,他再想像以往一樣過日子難了,你看他連老叔都恨上了。”


    那是,分家了還想吸血,美不死那癟犢子!


    “前些天你不在家,他不就正挑唆老爺子被老叔逮住罵了一通,這幾天都不敢迴村住大姑家了。


    比起老叔,隻怕他更恨咱爹了。咱爹,我倒不擔心。要再被他得知你進學了,我怕他又算計你。


    你要再啥都不說不去學堂,就不是犯蠢,是沒腦子了。


    別的不說,辜負弟妹苦心,兩口子不和,他更樂壞了。”


    “不會了。”


    說來說去還是擔心他又半道退學啊,迴來之前周秀才就警告敢再退學,休怪他下狠手。


    顧二郎拍了拍他肩膀,帶上門,“走吧,咱娘和弟妹還沒歇著,估摸這會兒還在堂屋等你迴來。”


    “咱爹呢?”過了自家相當樸素的月亮門,依然不見他老子出現,顧文軒下意識問道。


    “去的後院茅房,解手去了。”


    他就說嘛,他還沒迴家,他爹怎麽睡得著。“大半夜的咋跑哪去了,去了多久,會不會冷,可別凍著了。”


    “應該快迴來了,不是拉屎。”


    更不是因弟妹在堂屋,咱爹如今可講究了,撒泡尿都要去茅房。


    他方才也這麽問了,前院又不是沒馬桶。


    爹說有味,倒馬桶麻煩,往後誰都不能尿牆角,他當老子的先帶頭。


    顧二郎正想將端著的火盆挪到一側,挨近二弟說悄悄話,前麵出現了燈籠,“瞅,咱爹不是迴來了。”


    “可算迴來了。”眼前白茫茫一片,顧文軒還披裹著黑色大氅,很好分辨,顧二柱不擔心老兒子凍著了。


    “你們爺仨倒進屋再說啊。”劉氏氣笑。


    老早就聽到迴來了,她娘仨都上灶房好一會兒還沒見人影子。


    在灶房大聲喊吧,三更半夜了又怕驚醒大孫子,害得她不得不跑出來,“冰天雪地的,不冷啊。”


    同樣的,見著劉氏身後的周半夏,顧文軒也不擔心他老子凍著了,“你快拉娘迴去,外頭冷。”


    “不急,先進灶房——”


    “我急啊,把我娘和我媳婦凍著了可咋整。”顧文軒顧不上劉氏話還沒說完,“今晚就算了,明晚起可不能全家等我。


    聽夫子的意思,除了休沐前一晚和當晚,往後我要白天去學堂,夜晚去他家。爹,不能全家跟著我熬夜的。”


    “行。”


    劉氏瞥了眼最後進灶房的顧二柱,“隻是往後這麽晚,秀才公身子骨能吃得消嗎?


    他不比咱家傻小子年輕力壯,累著,罪過可大了。”


    “不會的,我心裏有底的。”見劉氏擔憂,顧文軒脫下大氅之餘,耐心解釋,“主要是今晚才第一晚。


    他要先幫我摸個底,看我這幾年還記住多少,又學了哪些,再幫我調整學習進度,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再有這期間還要給我講課,講了做題再講解的,所以一下子待久了,明晚起絕不會超過兩個時辰。


    他教我的時候,平叔父子倆就在一旁聽著,沒看出他們家誰有不滿,連平嬸都樂嗬嗬的讓下人喊我姑爺。


    我迴來前,不光讓我吃了暖和了再迴來,他們還想派人送我到家。


    我說又不是多遠,就幾步路,我都把你們當自家人了,你們再客套,我下迴可不敢登門。


    話還沒說,倒是把周秀才嚇住了,挨了他一通說,把大夥都樂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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