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著厚重的積雪,腳底下時不時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響,說句話時嘴巴一張就有白氣冒出來。


    顧文軒有些後悔沒勸說周半夏早點迴家,這天還在下雪,下午兩三點鍾再迴去,路上更不好走。


    除了三三兩兩的小孩臉頰凍的紅通通的,掛著兩筒大鼻涕,不怕冷的在戶外打雪仗,真無人出門挨凍。


    不提也罷。


    很快到了村學。


    不意外的,顧文軒就發現連蒙學班也沒幾個學生閑著,大多數的都已磨好墨開始埋頭苦幹。


    其實在上課之前先把墨磨好,還能有效節省時間。他也是這樣做的,是以進來之後就開始磨墨。


    磨好墨。


    蘸墨。


    提筆落墨。


    書法不似背書。


    顧文軒深知自己在書法上並無什麽天賦,所以索性專選科考時用到的館閣體,邊整理筆記,邊當練字。


    隻可惜,正寫的有意思,鍾響了,正式上課了。


    下午各兩節課果然是以講授製藝為主,比起上午的課程,不懂的地方太多了,把顧文軒給忙的。


    要照周秀才所言的不懂就提出來,全班十六個人,單他一個人的問題就能把下午上課的時間全部霸占了。


    無奈之下,他隻好集中精力聽課,邊快速做筆記,再利用中間一刻鍾的休息時間迴憶一遍可有遺漏的地方。


    如此一來,字就寫的像鬼畫符一樣,連他自己都羞於多看兩眼,但寫慢了,還真擔心趕不上進度。


    畢竟時間緊任務重,且來年二三月的縣試就迫在眉睫。隻要讀不死,就隻能往死裏讀,還有什麽好慫的。


    無功名,連媳婦出門在外,身份上都差了一點。哪怕為了能早日讓人尊稱他媳婦一聲秀才娘子,也要拚了。


    爭贏了,撈個秀才的功名,地位大有不同。至於舉人進士,目前不要想了,能過縣試、府試到院試已是老天喂飯。


    好在到了第二節課的後半段課程,夫子講授的就是九章算術了。總算不單單是語文,數學,他老會了。


    與曆史上算經在進士科中占了極少的比例不一樣,本朝從縣試到春闈就每場皆有算術題,實在值得慶賀。


    顧文軒終於找迴往日優等生的自信,課後也不嫌棄被同窗包圍耽誤他迴家吹牛了,心情極好的給大夥講解了。


    嗯,怎麽突然沒聲音了?


    說著說著,不見有人提問,一下子安靜下來,顧文軒不由好奇地抬頭——喲,夫子,周秀才,怎麽又倒迴來了?


    恍惚間好像又迴到被老高盯住的高考複習期間,也是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恨不得把他栓在椅子上走不了。


    唉,他還是太優秀了。


    寒風依舊,天氣陰沉。


    送周秀才進周宅,顧文軒轉身拍額失笑。見天快要黑,距離酉正沒有多少時間可耽誤,他趕緊快步迴家。


    “也就是說除了白天,晚上還要去他家書房單獨授課了?”顧二郎特意早早到家,守在門口就聽到喜訊。


    “他就說今晚讓我不得有誤,不知明晚要不要也是如此。”顧文軒伸手揮去顧二郎肩上的雪花。


    他大哥這都不知在大門口等了多久了!“但我會竭盡全力,爭取盡快趕上進度,不落在末尾。”


    “可見我沒說錯,最應該讀書的就是你。給哥爭口氣,等你中秀才那天,我要和他顧大郎好好說道說道了。”


    “好的。”顧文軒捉狹的低著一側肩膀,“哥,要不要拍拍,給我鼓鼓勁?讀書真會死人的,好累啊。”


    顧二郎一巴掌落在他肩上,忍笑勾過他脖子,“你想想周秀才日子過得舒坦不?等你成了顧秀才,你就是咱老顧家唯一一個活秀才了,痛快不?


    聽話,熬熬過去了,再累,還能累過下地幹活。好了,咱們先進去了。咱爹娘在家等好久,我要不攔住,早去學堂接你了。”


    顧文軒大笑,“我多大了。”


    “你不是說你是老兒子,還小著呢?”顧二郎揶揄地睨了他一眼,“午休去咱爺爺那,他說啥了沒?”


    “你猜。”


    “我尋思一準啥都沒說,不然咱爹問弟妹,弟妹不會說咱爺奶很欣慰,高興家裏又多了個讀書郎。”


    顧文軒搖頭而笑,“午間在嶽家不好多說。咱奶還好,讓我啥都不要想隻管用心讀書,說多讀書錯不了。”


    聽到這話,顧二郎放慢腳步,“咱爺呢?”


    “他啊,啥都沒說。咱奶說著,他抬頭瞅我一眼就光顧著閉目養神了。我沒多留,說完就走。”


    顧二郎臉上的笑意越發燦爛,“這樣也好。啥叫分家了,原本知會他一聲是為了孝道,又不是等他作主。


    如今連咱爹都不想搭理他了,他要讓你和他大孫子好好處著,更嚇人。


    不過這話還是別當著娘的麵跟爹說了,弟妹就很會說話,多學著點。爹出來了,爹、娘,我弟迴來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顧文軒說笑道,“大哥你不厚道啊,把我的話給搶了。爹、娘,我迴來了。”


    “咋樣?”


    “好得很。”一下子被父母圍住,顧文軒也不急著迴房放書袋了,“周秀才還讓我今晚約莫酉正去他家聽課。”


    “幾個人?”


    “就我一人。”


    “大江呢?”


    “他和我不一樣。他一直在周秀才眼皮底下學習,不像我,周秀才應該是想看我都有哪些不懂,好給我補上。”


    顧二柱攔住劉氏,“先讓孩子迴房放迴東西,邊吃邊說。你媳婦和你大嫂都在灶房,讓她們也聽聽。”


    難怪不見他媳婦人影,他就說嘛,他都晚了最少半個時辰到家,天都黑了,怎麽可能不擔心他遲遲未歸。


    西廂房小廳點燃著一盞油燈。


    大變樣了。


    原先小廳裏麵簡陋得很。


    此時對麵的牆上就掛著一幅有些眼熟的山水畫,下麵多出一張條案,兩邊還各有一張太師椅。


    條案的案麵上有一個紅托盤中放著茶壺和茶盞,一個攢盤。他媳婦這是把嫁妝都給擺出來了?


    再看側立靠牆多出來的書架,顧文軒趕緊端起油燈進書房——果然多了一組書櫥,連暖炕上也多了兩張炕桌。


    嘶~


    他爹娘這是有銀子花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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