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約莫已到酉正(晚上六點),好在村裏不似城裏有宵禁,院門一關,出門短短時間不擔心有毛賊進來。


    又有顧寶丫主動要留在家看護年幼外出容易凍著的小長鎖,顧二柱趕緊趁老人睡之前攜妻帶子的去老院。


    顧文軒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老院即使住的人還不少,卻大不如之前,很明顯的少了主心骨。


    以往這個時辰,就是一大家子迴房歇著,隻要他爹在家,連他大伯母都知院門不用太早閂上。


    正房東裏間。


    顧老爺子坐在炕頭已經有一會兒,抽著旱煙,看著炕上散開的包袱,擺在包袱皮上的東西還不少。


    有六郎小兩口子孝敬他老倆口的靴子氈襪,還有六郎家的府城姨母給他老倆口的兩塊好料子和糕點。


    再看這孩子一身穿著,不知從哪天起,好像是從這孩子成親那天起吧,連站著的氣度都大不一樣了。


    如今看來倒是這個孩子好運道。


    也是。


    有老二那樣的老子費盡心思找了這一門親,娶的媳婦,往後孫輩裏頭還就說不定六郎先發達了。


    “過來坐這兒。”


    顧文軒上前一個沒注意,剛要開口就彌漫著的煙霧給刺激得咳嗽了兩聲,緩過來,“你有何吩咐?”


    離心了啊。


    看著恭敬有餘,親熱不足的孫子,顧老爺子暗歎,“見著你媳婦她姨母一家子,他們都說了啥,有沒有說讓你往後幹啥了?”


    意料中的問題。


    不是人人都如他爹娘看似不關心他前程,他不提,他們也不問接下來有何計劃,實則早已替他安排好。


    即使見他還拿不定主意幹什麽似的,爹娘都早早計劃好了等分出來,最次也會給他租間鋪子收皮草。


    顧文軒搖頭,“有,但我沒答應。他們兩口子雖說當掌櫃,可依靠的還是東家,我不想麻煩人家。


    再說,不過是我媳婦早年搭了把手,不是我媳婦,路上也有其他人不會袖手旁觀,是人家重情義在先。”


    看著說完又不吭聲的孫子,顧老頭心裏一時不知是啥滋味。


    也是。


    分家了,那頭親戚再好,和他這個老頭子有啥關係。


    讓六郎多幫襯點大郎,也得看六郎媳婦樂不樂意。況且當丫鬟的,認的姨母一家子能是啥不得了的人物。


    聽聽,還得靠東家,看來這當掌櫃的也沒多大權力。


    也是。


    真要有大能耐,早幫幹外甥女贖身,哪至於等到今年才迴來。頂多就是提拔賺點銀兩,哪能幫得了讀書人。


    “他們還是奴籍?”


    想什麽呢,誰規定丫鬟認的姨母就必須是下人,接下來是不是要問他們東家是幹什麽的了!


    顧文軒無語至極,搖頭。


    不是奴才?


    “那他們東家是幹啥的?”顧老爺子磕了嗑煙鬥,抬眼看著孫子神情,“在啥鋪子裏頭當掌櫃了?”


    “不是很清楚。他們沒提東家,我更不好打聽,倒是知道我媳婦她姨母在繡坊當掌櫃。”


    這點,隨著接下來派發打絡子的活兒出去肯定瞞不住,顧文軒沒隱瞞,但也沒多說,含糊的一語帶過,“奇怪,那床新棉被呢?”


    顧老爺子頓時一噎。


    這小子,不怪不討喜,你老子孝順他老子的東西於你何幹,又不是你拿過來。


    “別舍不得蓋了,凍著找大夫吃藥開銷大了不說,還受罪。在哪個箱子?我幫你抱出去,今晚就蓋。”


    “行了,早點迴去歇會兒吧。”顧老爺子說完不想再開口了,揮了揮手,示意可以滾出去了。


    顧文軒忍笑點頭,退後兩步之後轉身掀開門簾子出了東屋,一直到堂屋,還是沒見他祖母出現。


    想來此時還是和他娘等人在前麵原先東南角灶房,如今屬於大房的灶房那邊,就是不知老兩口子鬧什麽別扭。


    換成往日,老太太怎麽的也會在孫媳婦麵前給老頭子麵子。這迴倒好,寧願多點一盞油燈也不迴房了。


    既然歸來連手禮都送到,也專門跑正房和老爺子打過招唿了。禮數到位,顧文軒就沒再多想。


    左不過是把他爹送來的新棉被給顧大郎惹惱老太太了,要不就是沒瞞過老太太幹了什麽糊塗事。


    聽動靜,他爹和他哥倒還在他三叔所居的西廂房南間,加上顧五郎,幾人不知在說什麽說的正熱鬧。


    至於他老叔?


    不奇怪。


    沒分家的時候一家子都能隔三差五不在家,要不是天冷不好蓋房子,早早就搬出去了,誰還待這邊。


    來之前,顧文軒就聽顧二郎提到他兩口子不在家裏的這些日子,顧老爺子和老兒子鬧掰了。


    原因嘛。


    有些好笑。


    顧大郎休沐歸來,老爺子不知抽了什麽風當著小輩的麵大罵老兒子和二兒子合起夥來騙他分家。


    老兒子不幹了,覺得肯定是大侄子在背後挑唆,他不敢不孝,但還能對付不了大侄子,逮著大侄子就不放了。


    什麽讀了多少的書,一年裏花了多少銀子,拜師花多少,娶妻花多少彩禮,生了兩個孩子有哪些開銷等等的。


    據說當時他老叔在院子裏一手算盤,一手筆的,劈裏啪啦的把賬目報出來,連老太太都驚呆了。


    “爹,我出來了。”


    顧二柱點頭。


    就如剛才顧三柱提到顧老爺子未經顧老太同意私下貼補長孫銀子一樣,他也懶得問老頭子還說了什麽。


    他家二郎六郎孝順,兩個兒媳也懂禮數,特意趁二老還沒到歇覺的時辰趕來帶了好多東西來請安了。


    結果老頭子居然還擺架子留他家六郎一個人在屋裏的,不問,他都知老頭子又在瞎琢磨些什麽。


    誰家當祖父的會如此糊塗行事,兒子孫子的一大幫一起進屋,愛答不理的,還偏要留下他家六郎一人不可。


    有什麽事情不能等明兒再問,他家六郎還能跑了不成,非得當著一大家子的麵說出他家六郎比二郎出息。


    這也就是他家二郎,虎妞這個大兒媳也知老人如何,換個心窄的,聽了這話還不得對六郎心有隔閡才怪。


    真真是見不得他這個兒子好了,倒是孩子奶奶見孩子一迴來就連夜敢來請安,老樂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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