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蘭在他懷裏軟軟的笑了起來:“妾身聽爺的,都聽爺的。”


    胤禛如抱著個孩子一般,輕拍著她的脊背,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說著閑話,直到她睡著了,才喚了丫頭進來侍候她躺好。


    他輕手輕腳的出了屋子,在西次間坐下問憐年:“你主子晌午吃了多少?”


    “迴爺的話,就著勃勃喝了小半碗的老母雞湯,又吃了半個頻婆果,其餘的都賞了下人。”


    “都做了什麽”


    “夫人走了,主子呆坐了一會,跟喜丫到是說了幾句話,又說累了,洗漱之後就早早歇下了。”


    胤禛聽殊蘭到是喜歡頻婆果,想著明日在多送些過來,點了點頭,囑咐了幾句,就起身去了前院。


    八福晉脊背挺的筆直,坐在黃花梨木翹頭案前臨摹字帖,她的字沒有女子的圓潤柔軟,有的隻是棱角分明的銳利,她寫著寫著看著這跟她一樣的字忽然失了興致,將筆重重的擱在桌子上,劉嬤嬤笑著道:“福晉可是寫的手酸了?喝點剛剛熬好的紅棗蓮子粥吧。”


    八福晉微微皺眉:“萬嬤嬤呢?”


    劉嬤嬤諂笑道:“說是給福晉去廚房端吃食了,一會就到。”


    八福晉卻莫名的焦躁,一把將牆上掛著的鑲寶石寶劍拔下來,這柄寶劍是外祖父留給她額娘的,也是她額娘留給她的為數不多的東西之一,她一直掛在房間裏,劉嬤嬤看著那閃著寒光的利劍覺得心裏滲的慌,討好的道:“福晉收起來吧,傷著福晉可不是玩的。”


    八福晉一轉身,用劍指向了劉嬤嬤,劉嬤嬤嚇的腿一軟,跪在地上磕頭:“福晉饒命,福晉饒命!”


    八福晉厭惡的皺著眉頭:“沒出息的樣子。”她見有個小丫頭在外頭探頭探


    腦,劍鋒又指向了那丫頭,小丫頭嚇的噗通一聲跪下,倒豆子一般道:“奴婢隻是聽說主子爺要給萬嬤嬤灌藥,所以來給福晉報信的。”


    劉嬤嬤暗道不好,果然見八福晉臉色勃然而變,她壯著膽子道:“福晉別聽她一個小丫頭亂說話!”


    八福晉踹開劉嬤嬤,一手提著寶劍一手揪著那丫頭的辮子:“說!到底是怎麽迴事?!”


    小丫頭又疼又怕,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就是奴婢剛剛說的,福晉要是在不去找爺,隻怕萬嬤嬤就沒了。”


    八福晉打了她一巴掌,扔在地上,提著劍就出了門,劉嬤嬤嚇的一骨碌的爬起來,一麵讓人快去前院給爺通報一聲,一麵快跑著跟了上去。


    小廝們見是八福晉避都避不及,後麵有八阿哥過來要擋著八福晉的,八福晉拿劍一指,眾人都不敢跟她硬碰硬,竟讓她生生闖到了八阿哥的書房,裏麵的門人得了消息早就避開了,隻有當堂的黑漆描金五扶雲紋靠背椅上端坐的八阿哥。


    她一直覺得她很了解他,卻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神情的他,他那雙往常溫潤清澈的眼睛此時又黑又暗像個無底的黑洞,就定定的看著她,看的她向後退了幾步才站定。


    “你把萬嬤嬤怎麽了?”


    “剛剛灌了毒藥,想來這一會已經死了。”


    她何曾聽過他這樣說話,心神俱震,揮著劍風,指向他,聲音都有些顫抖:“你,你為什麽?你明明知道我沒了額娘,萬嬤嬤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他說沒了,就一定沒了。


    “事情總要有個交代,亂說話的就是萬嬤嬤,害了皇孫她自然該死。”


    他這毫無感情的話,讓八福晉氣息不穩,劍就朝前送了幾分,幾乎貼到他的脖子上:“你怎麽不給我灌藥?怎麽不讓我去死?!你快讓人給萬嬤嬤解藥,你快讓人去救她!”


    她說到最後幾乎歇斯底裏,她因為顫抖,甚至刮傷了八阿哥的脖子,見了血。


    劉嬤嬤嚇得幾乎哭了起來:“福晉啊,快放開手裏的劍呐!”


    八阿哥嘲諷的笑了笑:“給你灌藥?”他猛的向後退了幾步,一轉身又抽下了牆上掛著的劍,一迴身用力劈了下去,八福晉手裏的劍就斷成了兩半,哐當掉在了地上,震得八福晉的虎口一麻,另一半也掉在了地上。


    她怔怔的看著八阿哥聽他道:“你為了一個奴才就用劍指


    著我?你有想過她不死這事要多難處理?你有想過我會多難做?你隻想著你。”


    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過話,從來沒有,她想著萬嬤嬤也死了,看著他毫不留戀的從屋子裏大步出去,覺得天塌地陷….


    何柱兒跟著幾乎在院子裏奔走的八阿哥:“爺,現在去哪?”


    “鈕鈷祿那裏。”


    何柱兒聽了這話心裏莫名的覺得舒暢,福晉對下人總是動輒打罵,又有主子的一心愛護,別人也奈何不得,如今主子眼見著開始厭棄她的,如今還要去寵幸別人,隻怕福晉的苦日子快來了,他一麵應是一麵在心裏暢快的笑了幾聲。


    八福晉也不知道她是怎麽迴了自己的院子的,隻有個小丫頭來說了一聲:“主子爺說萬嬤嬤已經被抬出去了,以後在不許提這個人。”想了想又道:“主子爺去了鈕鈷祿格格那裏。”


    她到機靈,說完話,福了福身子,轉身就跑了。


    八福晉手裏端著的茶碗跌落在地上,那滾燙的茶水,透過薄薄的繡花鞋燒到了腳上她都沒有知覺一樣,定定的立在原地。


    她一直是個倔強又執拗的人,從來不肯在任何人麵前服輸,包括她自己,她原本還存著一絲期待驟然粉碎,灰飛煙滅,就好像有些什麽刹那的碎裂成細碎的粉末,她狠命的掐住自己的手心,高傲的揚起頭,才能不讓眼淚當著別人的麵流出來。


    她打發了眾人下去,如往常一樣準備就寢,手掌心的血留下來在衣角上染出了一朵梅花一樣的痕跡,直到一切都安靜了,她獨自一個人坐在床頭,怔怔的留著眼淚,這一流就是一整夜…….


    作者有話要說:不敢說八福晉好,因為她做的有些事情真的不怎麽好,說話也不中聽,但是要說她是個大惡人好像又有點勉強,總之是一個嘴比心硬,脾氣又倔又臭的千金貴女,也就八阿哥的脾氣還能容忍她,也因為八阿哥的一貫無原則的寵溺讓她的脾氣越來越不好,還相當囂張,兩個人走到這一步,八阿哥功不可沒


    另外八福晉聽見萬嬤嬤沒了,沒有爭取給她身後好好辦個喪事什麽的,還說明她確實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就好像跟別的貴婦們交往,往往都說不出句好話來,幾句話就能惹怒別人一樣


    29、探視


    天氣漸漸冷了,因為胤禛的勸導,殊蘭慢慢的緩了過來,依著胤禛的話盡力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又讓胤禛多了幾分憐惜。


    十三阿哥帶了十三福晉也特地來看了她。


    十三福晉蘭紅跟她說起了外麵的趣事:“你隻怕還不知道,八哥家的那個萬嬤嬤,聽說還寵幸了個皇阿瑪賜下去的宮女跟他府上原來的格格。”


    殊蘭聽得一愣,依在迎枕上看著她:“真的假的?”


    “這都是四九城的大新聞了,皇阿瑪還給了賞賜,假不了的。”


    胤禛是沒在他她跟前提過這事情,但是沒有胤禛的作用想來方嬤嬤和八福晉也受不了這麽重的懲處。不過,沒想到八阿哥寵幸別的女人皇上還會給賞賜,真不知是不是該說皇上也太惡趣味了些。


    蘭紅一邊磕著瓜子一邊道:“天底下的男子都是一個樣子,最終愛的還是賢惠溫柔的,尤其是這皇子福晉,八福晉那張嘴一張口就闖禍,實在不像個當家人,也虧的八哥了,這麽久了才有了旁的人,還是個連個名分都沒有的。”


    又問她:“你這瓜子怎麽做的,比我往常吃的好吃。”


    殊蘭剝了一個砂糖橘遞給她:“我讓李廚娘加了八角、茴香、生薑、花椒、桂皮又加了鹽放進鍋裏煮,煮得入味了,撈出來晾幹就行。”


    蘭紅嘖嘖的讚歎:“你也是個心思巧的,我迴去也叫廚上的媳婦做了吃。”


    殊蘭歎了口氣:“這些日子見過我舅母沒?聽的說我大表哥近日在議親,也不知定下了沒?”


    蘭紅往她跟前湊了湊,低聲道:“怕是害怕你勞神所以沒有告訴你,我堂姐原本是看上了隆科多大人家的長女的。”


    殊蘭一愣:“看上了如玉?我跟她親近,她確實不錯,若能娶了她,到是大表哥的造化了。”


    蘭紅揮了揮手:“在別提了,透了話是想探探虛實,若能成就等個兩年沒有什麽,但佟夫人不做主,他們二房真正做主的那位,直接就迴絕了,她那樣的怎麽見得了前頭留下來的過的好?”頓了頓又道:“如今看上的是太仆寺卿之女馬佳舒嫣,你認識的。”


    殊蘭抿嘴笑了笑:“我舅母到底是眼光好,我認識,確實覺得那位姑娘不錯。”


    她一時又想起佟如玉:“隻是實在苦了如玉了,難不成那位竟然不讓她出嫁?隻在家裏養著?


    蘭紅拍了拍衣裳道:“你若真想她,就是接過來看一看也不是不可以,看在你的麵子上,隆科多多少也能護著她些。”


    殊蘭笑著去看她:“這主意到是不錯,改天讓如玉去謝你。”


    蘭紅擺了擺手:“謝什麽,女子不易,在說,我也不過是動動嘴皮子,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殊蘭又問她:“你如今可好?”


    她豪不作偽的道:“我們家裏還有一位,雖不及你貌美,但也是小意溫柔,她又進府早,我們爺的心思多半在她身上,不過是敬著我罷了。”


    殊蘭想了想道:“我是個會相麵的人,看你右眉三分處有點痣,就知道你是個有後福的人,必定是子孫滿堂,夫妻恩愛和睦。”


    蘭紅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挽了袖子就要撓她癢癢:“怪道四哥喜歡你,聽聽這小嘴都甜成什麽樣子了。”


    殊蘭到是極怕癢,笑著直躲,嘴裏告饒:“十三福晉大人有大量,饒了小女子這一遭吧。”


    蘭紅卻不依,直到憐年實在看不過眼怕殊蘭受不住,開口勸道:“十三福晉行行好,我們主子這幾日身子還弱著,經不起折騰。”


    蘭紅這才放過了殊蘭。


    殊蘭輕啐憐年:“我又不是紙糊的,就你話多。”憐年隻是笑,蘭紅卻讚歎:“是個好丫頭。”


    因著蘭紅在,殊蘭晌午的時候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飯,等送了十三阿哥出門的時候胤禛隱晦的誇了誇十三福晉:“你小四嫂一直在我跟前誇你福晉,說是個真性情的,四哥覺得你們確實是一對。”


    十三阿哥一直是以胤禛為榜樣,胤禛說好他果然就覺得似乎比往常好了不少,連著好幾日都在蘭紅的屋子。


    又幾日學慧又去了四貝勒府上看望殊蘭,郡王妃比貝勒福晉品級要高,卻比不上皇子福晉尊貴,眾人在見學慧就覺得,果真是側福晉的表姐,一樣的好樣貌好氣度。


    因為胤禛有話,額爾瑾待學慧就格外的親熱。


    學慧有她自己的精明強勢,她看了一眼坐在下麵的殊蘭,笑著問額爾瑾道:“殊蘭這孩子可有給福晉添麻煩?若她哪裏做的不好,我這做表姐的也可以說說她,不怕她不聽。”


    李氏想著挨個來看殊蘭的這些人,心裏不酸是不可能,這位多羅郡王妃,話雖說的客氣但一聽就知道是來給撐腰


    的,福晉接下來的話,隻能是滿口誇讚,果然聽得額爾瑾接下來道:“聽聽這話說的,殊蘭妹妹府上沒有一個人不誇讚的,不光是爺,就是我也是極其喜歡她的,她一向又懂事省事,不知道比旁人強了多少,便是你要說她我也不依。”


    李氏聽得心裏冷笑了一聲,這一張口就將她罵了進去,她就是這不省心的不懂事的了。


    學慧掩嘴直笑,頭上的鳳頭釵微微晃動,端的明豔動人:“都說四福晉最是賢惠和藹,今日一見果真是如此,殊蘭能進了四貝勒府,實在是她的造化。”


    這一位說起冠冕堂皇的奉承話來可真是神情都不變一下,她是宗室裏除過八福晉之外將丈夫攥的最牢的一位,但八福晉又根本不能和她比,人家有兒子,更重要的是外頭的人提起來了都要誇讚一聲,哪裏像八福晉誰說起來都沒幾句好話,這就是實力,這就是差距。


    學慧將屋子裏的人都打量了過去,見著果然還是自己的表妹最出彩,心裏就舒坦了很多,又見著李氏一直扶著肚子,開口詢問:“李側福晉想來是有身孕了,特地過來陪我,怕是不好,累著了到是我的罪過。”


    李氏聽她的口氣心裏滿意,臉上就帶了笑意:“郡王妃客氣了,能出來陪您坐著,又何嚐不是咱們的榮幸,談不上累不累的。”


    學慧笑著對額爾瑾道:“到底是四貝勒府上的人,個個都是玲瓏心肝,到襯得我愚笨起來。”又將大格格和二阿哥誇讚了幾句,李氏的臉上笑意更重。


    學慧將八麵玲瓏演繹了個酣暢淋漓,過了好些時候才跟殊蘭單獨迴了芳華院。


    她攜了殊蘭的手道:“你那院子偏僻,怎的不換個院子?”


    殊蘭笑著道:“哪裏就偏了,我到是覺得清淨一些好,離是非也遠。”學慧暗暗掐了掐她:“怎的這樣沒誌氣?不抓緊些怎麽早早的生下阿哥?”


    殊蘭嘟著嘴道:“表姐又不是不知道,我剛剛傷了身子,這事情怕是要緩一緩,更何況我如今年紀還小,自己腳都還沒有站穩,這事情也急不來。”


    學慧歎了一聲:“罷了,日子是要你自己過,要你覺得對味道才行,我不過白囑咐你幾句。”


    殊蘭隻得挽了她的胳膊撒嬌:“殊蘭知道表姐是好意。”


    學慧摩挲著她的脊背歎氣:“你也受苦了,不過你放心,八福晉好過不了。”


    提起八福晉


    ,她的臉色便不好看,學慧拍了拍她的手:“女人就是這麽難做,你隻記得什麽時候最主要的事情都是抓住男人的心,隻有男人的心向著你了,你才能過的好。”


    學慧未用午膳就走了說是家裏還有些事情。


    胤禛去了殊蘭那用午膳,就著饅頭吃菜,嚐了一口饅頭道:“可是加了什麽,比往常的都香甜。”


    “讓加了牛奶蒸的,爺嚐嚐這個,這個叫做琉璃珠璣。”白瓷碗裏盛著鮮綠嫩粉潤白三色的丸子,咬一口即有魚肉的清香又有豬肉的可口,還有菠菜的幾絲清甜,胤禛又吃了一個道:“你心思到是巧,這些都不錯。”他往常都不大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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