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


    作者:血紅


    第一章 長安


    第一章 長安


    暮春時節,風光正好。阡陌青青,處處有啼鳥;草長鷹飛,曆曆見遊人。尤其長安城外,紅男綠女熙熙攘攘,將那方圓十幾裏地內的山峰、山林、草場、馬場、禪院、道觀踏了個周遍,不知多少草芽倒了黴,也不知道多少禪院、道觀的門檻都被踏破了去,男男女女的呻吟聲、喘息聲,功德箱裏銀子、銅錢的碰擊聲,倒是組成了大唐開元頭幾年的繁茂景象,一片的生機勃勃。


    一匹草黃色的劣馬拉著一輛灰蒙蒙到處都是裂縫,泥巴糊滿了車軸的馬車,慢悠悠的從東門方向駛向了長安城。一對略微有點三角眼,靈活機變的眼睛自那馬車的車窗內飛快的掃視著沿途所見的衣冠華美的男女,那羨慕、嫉妒同時又帶著一點不屑的眼神說不出的古怪。尤其當他看到某些踏春的男子腰間故意耷拉下來的金魚袋、銀魚袋的時候,更是低聲的嘀咕道:“一幹匹夫,吾當取而代之也。”隻是,他的眼神更加熾熱的,從那些男子身邊豐腴美麗的女子那高聳的胸脯,白花花的露出的胸肉上掃了過去。


    這外表就不待人喜愛的馬車搖晃著到了長安城的東門,趕車的老蒼頭突然跳下了車轅,粗聲叫道:“李公子,這城門堵上啦,馬車可進不去了哩。這長安城裏的路頭小老兒也不認得,不如公子你自己進城?趁著天色還早,老頭兒這往迴裏趕一趕,還能趕上一個驛站哩。”


    車簾子一挑,一個身材高挑的青年背著兩個包裹跳下車來,朝著那老蒼頭隨口道謝了幾句,丟下了一把銅錢,想了想,又多丟了五六個大錢上去,笑道:“有勞了,這一路上迴揚州,你還得小心才是。幫忙去府裏給我家的那位傳個話兒,就說江魚那小子雖然頑劣,腦子卻是極聰明的,不要放他成天山上亂跑,還要趁早讀幾本書才是。”


    老蒼頭笑眯眯的將那銅錢放進了腰包裏,點頭應諾道:“李公子放心吧,這話一定給你帶到。”他一歪屁股跳上了車轅,馬鞭子揮動了一下,趕著那劣馬飛快的掉了個頭,慢吞吞的又朝著來路行了過去。


    這李公子站在原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出神的看著那馬車漸漸遠去,突然輕籲了一聲:“我李林甫堂堂宗室出身,卻是詩詞歌賦一竅不通,這來了長安找舅舅幫忙謀求一個出身,就父親身為揚府大都督參軍的那點蒙蔭,能當多大的官呢?卻又沒什麽親近可心的兄弟幫襯,還得看看這江魚能否有點出息。怎地說都是上陣親兄弟麽?他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兄弟,這份情誼卻也足夠了的。”


    歎息了一聲,李林甫緊緊的握了一下拳頭,低聲說道:“長安,我李林甫來了!”緊緊的抿著嘴唇,背著兩個包裹,初出茅廬的李林甫有點緊張的行進了城去。那城門口都被人擠得擁堵了,剛才那馬車就是這樣難以行進。幸好李林甫雖然不學無術,卻也打熬過幾年力氣,學了一點刀槍棍棒的本事,仗著年輕力大,硬是從人群中擠進了城門,行到了長安城的大街上。


    剛剛探出一個頭去,一根馬鞭就‘唿’的一聲從他頭上掃過,差點將他的帽子掃落在地上。一名穿著淡青色圓領袍的小官,頭上插著幾枝鮮花,大聲的喝道:“讓開啦,讓開啦,新科的進士們遊街啦!諸位父老鄉親都讓開點!有那位大人看上了裏麵的新科進士,可就要早點下手啦,這路邊的大姑娘小媳婦可多了,選一門好女婿不容易哩!”這小官兒大聲的唿喝著,引來了路邊圍觀的無數百姓哄然大笑。


    一隊騎著高頭大馬,臉上帶著飲酒後的紅雲,頭上亂七八糟插著花枝的年輕人不斷的朝著路兩邊的百姓拱手,滿臉笑吟吟的點頭行禮。大街兩邊的酒樓茶肆的樓上窗戶裏,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到衣鬢閃動,偶爾有女子嬌笑嗔罵聲傳出,更有膽子大的美貌女子,就從那窗子裏探出身來,將手上的羅帕扭成了一團,朝著那一隊兒進士中的某人砸了下去。隻要那羅帕一碰到那些進士的腦袋,頓時路邊的百姓又是一通放聲歡唿。更有一些遊俠兒唯恐天下不亂的在人群中蹦蹦跳跳,嘴裏發出的尖銳的口哨聲,用眼神挑撥著那些膽大的小姐。


    時不時的,可以看到身穿神色家丁服飾,滿臉笑容的人從那些裝飾華貴的酒樓中匆匆的行出來,扯著隊伍中的某個年輕俊秀的士子一通附耳密談,然後又笑嘻嘻的跑迴了酒樓去。那凡是和這些家丁談過話的進士,更是激動得滿臉通紅,和身邊的同科進士們相互間鼓掌致意,笑得臉蛋都快開出牡丹花來。


    李林甫站在路邊的人群中,穩了穩頭上的帽子,看著這些年輕的俊彥們興高采烈的誇耀著自己的身段和榮耀,不由得緊緊的皺起了眉頭:“輕浮小人,能成何事?這些女子也委實不知羞恥,怎有當著大街上這麽多百姓的麵自己選夫婿的?這長安的風氣,看起來比揚州更過了。”嘴裏大義凜然的批評著這些年少輕浮的男女,李林甫自己臉上的欽羨之意卻是掩飾都掩飾不下來,一對三角眼死死的盯著對過茶樓上路邊半邊臉頰來的一名美貌女子,突然長長的歎息了一聲:“科舉,可不是我李哥奴的升天之道啊!”


    搖搖頭,在四周熱鬧的人群中,李林甫顯得有點鬱鬱寡歡的順著大街朝前行去。偶爾他會向路邊的百姓打聽一下道途,走了大半個時辰,過了數十個裏坊,這才進了城東的安幸裏,到了一處高門大宅前。看著眼前朱紅色的大門,門口的石階以及那兩尊高大的石獅子,李林甫有點畏縮的踏著石階的最邊緣上了門廊,朝著門房裏的一個老蒼頭拱手笑道:“還請老伴伴給裏麵通報一聲,就說揚州李思誨的兒子李林甫來了。”


    那正捧著一碗茶小口小口的抿著,用眼角餘光瞥著李林甫的老蒼頭聞言連忙放下了茶碗,滿臉是笑的巴結道:“原來是國公爺這兩天經常提起的甥少爺來了?不用通報了,國公爺說了,您什麽時候來了,就直接進去就是。薑二,薑二,你死哪裏去了?快去帶甥少爺見國公爺呀!”


    一名小衣小帽打扮的家丁匆匆的跑了出來,朝著李林甫行了一禮。李林甫連忙伸手在腰包裏抓了幾個銅錢,想了想,又狠狠心多掏了十幾個,賞給了那老蒼頭。老蒼頭笑得牙齒都快落了下來,連忙笑眯眯的替他打開了側門,找那家丁領著李林甫進去了。


    楚國公府的正堂裏,身穿紫色絲袍的楚國公薑皎早得了消息,正站在正堂門口翹首以待。看到身材高挑的李林甫在家丁的引領下行了過來,連忙步下台階,朝著李林甫迎了上去。“哥奴,幾年不見,你也是成人了。你爹身體還好?你娘身體還好?你那媳婦怎沒跟你一起上京?那揚州城有什麽好的?怎麽全家人不隨著一起來長安?你爹糊塗,那參軍一職既然不樂意做了,就來長安多好?多少還有一幹親戚在嘛!這離得遠了,骨肉之情也都淡了呀!”


    不等李林甫開口,薑皎已經抓著他的肩膀仔細的打量了一下他的麵孔,滿意的點頭道:“唔,好,倒是有七分像你娘的模樣。唉,這一路上,可辛苦了?”


    李林甫連忙掙脫了薑皎的手,跪下去磕頭行禮道:“舅舅安好。爹說了,揚州那邊氣候暖和,在那邊住得久了,就懶得再千裏迢迢的迴長安了。再說,這邊的家業也都敗了,迴來了卻沒有一個安身的地方。娘親一切都好。家裏沒有人看管著卻是不行,總不能讓爹爹和娘親多勞心勞力的,所以甥兒媳婦也就留在了那邊,總能盡點孝心的。”


    一手拉起李林甫,薑皎笑道:“你爹那脾氣,嘿,和你家的那幾個長輩也沒甚區別,這麽強做什麽?來,你到了舅舅家裏,就是到了自己家了,舅舅也不和你說廢話,這次你來長安,舅舅總要多幫襯幫襯你的。”他沉思了一陣,點頭笑道:“等會兒舅舅考考你的學識,看看把你安排去哪裏先領了差使。前幾年長安、洛陽這邊鬧騰得太厲害,很多地方總要添人的。”


    頓飯時間後,薑皎已經是滿臉苦澀的坐在書房裏,看著前麵坐立不安的李林甫苦笑道:“你爹也是,莫非你家就已經窘迫到了這個地步?連先生都不替你延請的麽?哥奴,你這詩詞歌賦一路上,這,雖然你可以蒙蔭為官,但是若是你書讀少了,以後升官也是極難的。”


    滿背冷汗的李林甫小心的抬頭看了舅舅一眼,低聲說道:“哥奴天生不喜讀書,隻是合著都督府的軍士們廝混的,卻也有一把子力氣,能使十斤的大砍刀,也能拉兩石的弓,這一身本領,在揚州也算是少有敵手的了。”他懷著一肚子的鬼胎,尋思道,這話可不算欺瞞自己的舅舅。在揚州城和一幹紈絝子弟吃酒、賭博、狎妓,若是和別的紈絝起了糾紛,他李林甫的確是一馬當先,一根哨棒可以打翻十幾個人的。


    “不會詩書,這先前準備給你安排的差事,卻是難辦了;有一身好本領,卻也是妙,如今這宮裏正好缺人,不如送你入宮辦事好了。”薑皎尋思了片刻,終於一拍桌子,點頭笑了起來。


    李林甫嚇得魂飛天外,連忙叫嚷道:“舅舅,哥奴卻是不願意割了卵子做太監的。”


    薑皎愕然,隨後噴著口水罵道:“放屁!舅舅能送你去做太監麽?這皇帝身邊的千牛衛少人,舅舅想要塞你進去哩。千牛衛可是皇帝的親兵,向來都是宗室子弟居多,你的身份卻也恰當。明天舅舅帶你去宗正寺李家的族譜上找了你的名字報進宮裏去,你先歇息幾天,去長安城內到處逛逛了,就準備著去宮裏當差罷!”


    李林甫這才放下心來,訕笑道:“哥奴卻是嚇壞了,這進宮裏辦事,實在是嚇人。對了,舅舅,哥奴這裏還給舅舅帶了一點鄉土禮物,還請舅舅不要嫌棄啊。”他從一直拎著的兩個包裹中,那稍微大一點的包裹裏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團大概小孩子頭顱大小,用泥巴和青苔裹著的物事,輕輕的放在了薑皎的麵前。


    薑皎愕然看了那一團物事一眼,操起身邊的一根銅戒尺朝著那一團青苔、泥巴捅了幾下,露出了裏麵的一團拳頭大小,通體紫巍巍帶著一點潤澤光芒的塊莖來。眨巴眨巴眼睛,薑皎猛的跳起來在身邊書架上翻了一陣,翻出一本醫術查了半天,笑道:“噫,果然是百年以上的何首烏,這可是貴重東西。哥奴,你怎麽帶了這麽重的禮物來?首烏好尋,百年的麽,可就少見了。”


    李林甫心中一喜,連忙笑道:“舅舅喜歡就好,這也不算什麽希罕玩意。哥奴的二娘舅那邊家業敗了,就有一個孤兒托庇到了哥奴家中,名字叫做江魚的,年方十一歲,最喜歡在揚州城周邊的山林裏閑逛,時不時就帶迴來一些藥草,家裏人都習慣了。”


    薑皎一聽,一個十一歲的娃娃可以在山林中亂竄,還能找到百年以上的何首烏,頓時心裏大是好奇,就尋思著要將這江魚弄到長安來見識一番。可是再一聽,這江魚卻是李林甫他二娘娘家邊的人,頓時心裏又有點不歡喜,皺眉道:“你爹,哼哼,娶了你娘親,還找小妾也就罷了,怎麽還養了他們家的娃娃?罷了,你先去歇息,明天舅舅帶你去辦正事要緊。”


    一夜無話。


    第二日,楚國公薑皎親自出馬,帶著李林甫去了宗正寺,找那李家的寺卿驗明了李林甫的宗室身份,在家譜上給他補了名字,劃分了輩份,這才發現,李林甫卻是比當今的皇帝李隆基還要高出一輩來。事畢後,薑皎就匆匆的帶著宗正寺開出的折子,騎著馬朝著皇城的方向去了。臨走,薑皎叫李林甫自己先去長安城裏熱鬧的地方逛逛,留下了昨日領路的那家丁薑二陪著他,還著意吩咐了李林甫,這長安城內皇親國戚太多,雖然楚國公府不懼怕是非,卻也不要招惹是非才好。


    初來乍到的李林甫果然不敢惹事,摸了摸已經幹癟得所剩無幾的口袋,他徑直迴了國公府一趟,將自己身上的另外一個包裹拎了出來。李林甫朝著薑二很陪著小意兒的笑道:“薑二,這長安城裏哪裏的藥鋪最好啊?帶我去看看罷。”


    薑二連忙彎腰行禮道:“少爺這可問準人了,我薑二在這長安廝混了二十幾年,有什麽地方不熟悉的?要說市集裏的藥鋪麽,就要去東市或者西市那邊,那裏商賈雲集啊,隻是那邊的藥鋪,背後都有太醫院或者其他官兒的背景,向來是高賣低買,您犯不著去那邊受氣。要說做生意最公道的,還得去大慈恩寺那邊的市坊,幾家鋪子在老百姓這裏口碑都滿不錯的。不管少爺您要買藥材還是賣藥材,那邊都是最好的。”


    滿臉是笑的深望了薑二一眼,李林甫輕鬆的說道:“你很有腦子嘛!少爺我這是去賣藥。沒奈何,腰包癟啦,舅舅說我送他的那百年何首烏很是貴重,少爺我去看看能賣到多少價錢?你不會給人說罷?”


    臉上露出一副忠君護主的堅毅表情,薑二正氣凜然的說道:“少爺您可看清了我薑二了,誰不知道我薑二的嘴巴是最緊的?若非如此,我薑二也不能做了少爺您的親隨啊!”很好,這隻是一眨眼的功夫,這薑二已經將自己從一個看門的家丁提升到李林甫的親隨檔次上了。


    “好罷,大慈恩寺。那就去罷。記著你的話,少爺我也有你的好處。”李林甫跟著薑二走了一陣兒,突然說道:“其實這包裹裏的幾株草藥,在揚州真的不值錢,少爺我帶在身邊,是防範路上生病用的。薑二,你明白罷?”


    “薑二明白,當然明白!國公爺這麽喜歡甥少爺,誰敢胡說八道?”薑二的笑容裏有一種刻意巴結的味道,讓李林甫很受用。


    大慈恩寺,長安城內最有名的寺院,也是香火最鼎盛,遊人最多的寺院。寺院內的繁茂景象也不說了,就說那寺院外罷,遊人如織,車馬如龍,招牌幌子就好似那麻杆一樣,密密麻麻的伸向了天空。更有無數做小買賣的商販就在地上攤開了一塊粗布,將自己的貨物放在了地上,扯開了喉嚨就喊叫起來。加上那車輪粼粼,馬啼蕭蕭,以及寺院外酒樓中的觥籌交錯,更有年少女子在人群中被人偷偷掐了屁股發出的尖叫以及圍觀人眾的笑聲,這一股巨大的聲浪,‘嗡嗡嗡嗡’的籠罩了附近的好幾個街區。


    薑二艱難的帶著李林甫在人群中穿行,一邊朝前猛擠,一邊迴頭笑道:“少爺你習慣了就好,長安城就是這麽人多,尤其這種繁華所在,嘖嘖,那是揮手如雲,揮汗如雨呀。誒,您別急,到了前麵那條道兒上就好了,人稀少清靜,那邊是大慈恩寺的後門,幾家藥鋪都在那邊。總不能讓人家坐堂的大夫在這麽鬧哄哄的地方給人把脈開藥罷?”


    擠過了正當著大慈恩寺正門的那條大道,李林甫突然一摸腰帶,低聲惡毒的咒罵起來。剛才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誰下手這麽快,他原本就所剩無幾的腰包,早被摸得幹幹淨淨了。一下子,他將懷裏摟著的那個包裹抱得更緊了。這可是未來一段時間內他唯一的財源,他在長安城,總要花錢的罷?怎能好意思從薑皎的手上拿錢出來?


    果然,這大慈恩寺的後門附近很是清靜,除了偶爾一輛漆著清漆的馬車駛過,就隻有幾個零散的小販蹲在路邊,看守著自己的攤鋪,就連叫喊招唿客人的精神都沒有。李林甫輕籲一口氣,帶著一點高高在上的意味掃了一眼路邊的小販,隨後又用帶著一點尊仰看了看前方的一個招牌上的金漆都因為時間的久遠而變得暗淡無光的藥鋪,緊了緊懷中的包裹,朝著那藥鋪快步行去。


    突然間,路邊傳來了一個溫和厚重不帶一點煙火氣的聲音:“公子請留步。公子?公子?公子請留步!”李林甫卻是一心沉迷在了觸手可及的大把銅錢和銀子中,哪裏聽到這人的叫聲?於是,那聲音猛的響了起來,好似一聲雷霆在李林甫耳朵邊炸響:“喂,兀那抱著包裹的娃娃,給我停下!你懷裏包裹裏麵有好藥材的味道,你從哪裏弄到的?”


    李林甫被那巨大的聲音嚇得渾身一個哆嗦,手上的包裹突然落地,他驚愕的扭過頭看著那身後兩丈多遠的地方,懶洋洋的靠在大慈恩寺後牆上,麵前擺著一塊黑布,上麵放了幾十小堆草藥的大漢。這漢子身高怕不有九尺上下?頭上雜亂亂的頭發挽著一個小發髻,粗重的眉毛下那一對大眼睛卻是懶洋洋的眯著,如今正看著自己點頭微笑。尤其這漢子身材極高,四肢更是手長腳長的,李林甫總感覺自己不知道在哪裏見過這等體態的人。


    飛快的打量了這漢子幾眼,卻發現這漢子似乎對自己沒有絲毫的威脅,李林甫咳嗽了一聲,撿起地上的包裹,行到那漢子的攤邊,皺眉道:“你這廝好生無禮,這麽大吼大叫的幹什麽?你叫住我有什麽事麽?公子我事情多,可沒空陪你閑扯。”


    薑二也飛快的湊了過來,指著那大漢很帶著點狐假虎威的大聲叫嚷道:“你這漢子好不知道禮數,你可知道眼前這位公子是何等人麽?我家少爺可是大唐的宗室,楚國公的親外甥,未來的前途遠大哩!你叫嚷什麽?你叫嚷什麽?”


    大漢抬起頭來,眼睛猛的張開臉上的絡腮胡子好似雄獅的鬃毛一樣突然展開,眼裏好似有兩道電光一閃即逝,無形的威勢朝著四周轟然擴散,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好似一棵小小的樹種籽,突然間就長成了數十丈高的大樹一樣,那種高聳入雲的威勢,讓人窒息。薑二猛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呆傻的看著這大漢,哪裏還敢開口?


    李林甫心頭一動,唐朝以來,民間最是流傳得各種傳奇演義最多的,尤其那些隱匿於市井之中的奇人異事,更有無數的或真或假的故事。看得這大漢前後迥然不同的氣質,李林甫心知自己也許幸運的碰到了那種傳說中的高人,連忙拱手行禮,外帶著十二萬分的敬意恭聲道:“不知這位壯士找我李林甫有何貴幹?這保國中,的確是藥材!”


    打開手上的包裹,李林甫將兩株首烏以及一片帶著蟲豸啃食過痕跡的醬紫色靈芝放在了那大漢麵前。


    大漢身上無形的威勢突然一斂,他看都不看那兩株首烏,隻是拈起那片巴掌大層層疊疊分了八層的醬紫色靈芝看了又看,聞了又聞,良久才低聲皺眉道:“沒錯呀,這片八葉紫芝起碼也有五六百年的火候了,這上麵啃食的痕跡,是那火靈蛇留下的。看這氣味,那火靈蛇最後一次啃食這靈芝,還是一個月前的事情,這靈芝,也是一個月前被人用手硬掰下來的。”


    臉上露出一點笑容,大漢就這麽盤膝坐在地上朝著李林甫笑道:“李林甫李公子?不知這藥材,你花了多少錢收購的?”


    大漢的臉上笑吟吟的,李林甫卻是迷迷糊糊的感覺到這大漢笑起來好似清風拂麵一樣,無比的親切自然,下意識的就迴答道:“哪裏是銀子買的?這是我二娘家的那小表弟自己在山上遊玩采來的。這東西很貴重麽?自從那小表弟來了我家,經常用這種玩意熬粥喝的。”


    詫異的看著李林甫,這大漢明顯的愣了一下,皺眉道:“你家表弟?他,嗯,今年貴庚啊?”


    李林甫老老實實的答道:“江魚今年才十一歲,卻是頑劣得很。家父給他請的先生教書,他是懶得讀的;我給他找的幾個軍中的兄弟教他練武,他也是能溜就溜的。他跑路又快,一般人哪裏追得上他?他經常在揚州附近的山林中一轉就是兩三天,然後帶著一堆的草藥和小蟲小鳥之類迴家的。”


    眨巴了一下眼睛,李林甫突然指著這大漢笑道:“對了,那江魚和壯士你一般模樣,也是這麽手長腳長的。嘿,不管他吃多少東西,那個頭見長了,可是身上就是一點點肉都沒有,細胳膊細腿的,也不知道他怎麽能打贏街上的那麽多娃娃。”


    大漢的眼簾合上,隨後又突然張開,眼裏兩道棱光在李林甫臉上照了一下,嚇得李林甫連連退後了幾步。大漢隨手將那靈芝丟在了自己的攤子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笑道:“收攤了,收攤了,這鳥地方坐了十幾天,總共就一筆買賣。誒,李公子,吾幼時學了點相麵的本事,你是初來長安的,怕是要蜷縮一陣子,才能大展手腳呀。”


    長長的手臂伸出來在李林甫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一記,那大漢笑道:“吾叫無凡,李公子記得我名字就是。唔,好自為之啊。”


    伸手撿起李林甫的三株草藥,連著上麵的泥巴一起塞進了李林甫懷裏,無凡將李林甫隨手轉了個轉兒,著他正對著那藥鋪。“好啦,不耽擱李公子去發財了,這三株草藥都是極難得的好貨色,尤其這一片八葉紫芝,沒有二十貫錢,是不能出手的。李公子,後會無期!”


    大手重重的在李林甫的肩膀上拍了幾下,李林甫和薑二同時轉身看時,那地方哪裏還有無凡的影子?就連他的那攤子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那散放的幾十堆草藥,卻是一點藥末都沒有留下來。


    薑二嚇得渾身發軟,低聲叫道:“鬼啊!”


    李林甫卻是興奮得滿臉通紅,低聲罵道:“胡說八道什麽?這人不是傳說中的劍仙,也是俠客一流。他能相我的麵?看來我李林甫日後定然有一番造化!”


    心中一定,李林甫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抬頭看著長安城這春光燦爛的天空,突地抿嘴微笑起來,心中豪情大作。


    第二章 門徒


    第二章 門徒


    揚州大都督府,唐王朝在揚州地區的最高軍事衙門。


    正是春光明媚,春風溫軟的時候,天上的風箏也在高空中發出清脆綿長的哨聲。不知道何處的豪門巨賈家中飄來了絲竹鼓樂之聲,就連都督府前院裏那些軍漢、將官騎馬廝殺的聲音都掩蓋不住。大都督府後院,那東廂的書房裏,數十個軍方子弟正在捧著書本搖頭晃腦的誦讀,一條瘦削的身影卻悄悄的好似一條雲貓一樣,無聲無息的自那書房的後門滑了出來,無聲無息的跑過了都督府足足有數十畝大小的後院,輕輕一個騰身已經到了後院牆頭上。


    這是一個容貌清秀帶著幾分邪氣和痞氣,身材瘦削卻比同年齡少年高了一個頭,長手長腳好似一支大青蛙一樣的男孩。他騎在那牆頭上,得意洋洋的朝著書房的方向擠眉弄眼的譏嘲道:“明明都是一群舞刀弄槍的粗貨,還在這裏讀四書五經,還真以為你們能考上進士不成?魚爺我不奉陪,上山找野食去也!啊呀,今天可有那路過的蠢女人,在那山澗中洗澡麽?”


    少年江魚正在這裏搖頭擺尾的自誇自耀,那邊一個身穿老青色文生長袍,長著一把大胡子的老人手持木戒尺,已經從書房中追了出來。這老人拿著戒尺指著那坐在兩丈高牆頭的江魚喝道:“江魚,你這小鬼又逃學,可還將孔聖人放在眼裏麽?今日非狠狠的抽你一百戒尺不可。你不讀書,不懂聖人道理,不知教化,真是不學無術的典範。你莫非要學你大哥李林甫,一輩子就隻會寫自己的名字不成?你快下來,讓夫子我打你一百戒尺,否則定當將今日之事述說給李參軍聽,你的屁股堪憂哩!”


    晃蕩著兩條大腿坐在那牆頭上,江魚指著下麵的老文生笑道:“夫子,你打我作甚?”


    那夫子怒道:“不尊教化,不敬聖人,不學無術,不知禮道,你不該打,誰該打?所謂子不教,父之過,你乃夫子的學生,若是你又跑出去惹禍,豈不是讓揚州城的無數讀書人看清了夫子?侮辱了夫子在文壇的名聲和地位!怎能連你這一小小孩童,都無法教訓得好?”


    雙手一拍,那江魚吊兒郎當的痞笑道:“哎呀,我說夫子,若是你這麽容易就被侮辱了,您還是早點去跳河好了,這河水都沒有蓋子的嘛。子不教,父之過,果然說得不錯。您那二公子跑去城南黃寡婦家裏過夜,毀了人家的貞節牌坊,踐踏了聖人的倫理綱常,這可是夫子你教的麽?這事情,早就傳遍揚州文壇啦,您還裝糊塗怎地?”


    夫子一呆,手上戒尺哆嗦著指著江魚怒聲喝道:“小鬼,你胡說八道怎地?我那二子素有清名,怎會作出如此不堪之事?你,你,你胡亂給人身上潑汙水,這等罪過,李參軍雖然寵你,卻也是饒你不得的!”


    白眼一翻,鼻子一翹,江魚怒道:“我冤枉他怎地?我冤枉他怎地?你那第二個犬子,夫子自己當作一個寶貝,在魚爺我看來,就是一腹中草莽的蠢貨。他去黃寡婦家過夜,被魚爺我帶人偷了他的褻褲丟在了大街上,他第二日清早隻能穿了那寡婦的褲子跑迴家去,這件事情,揚州城裏所有裏坊的兄弟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就你老夫子可欺之以方,被兩個寶貝兒子聯手蒙騙哩。你那大兒子,最喜歡狎玩孌童,誰又不知道?”


    “啊呀!”夫子慘嚎一聲,仰天就倒,倒在地上嚎啕痛哭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子不教,父之過,老天爺,我又做錯了什麽?”


    江魚‘嘻嘻’一笑,一撇大腿就從牆頭上跳了下來,輕盈的落在了都督府的後街上。他一邊朝前快步行走,一邊低聲笑道:“老夫子你卻沒做錯什麽,奈何誰叫你罰我抄那三字經一百遍呢?嘿,有仇不報,我江魚不配做大丈夫,聲聲沒了我和大哥在揚州城這街坊上的鼎鼎大名。嘿嘿,若不是你罰我抄書,我又何必去打聽你那兩個犬都不如的‘子’的醜事呢?”


    正得意間,江魚前麵的街道上突然堵上了十幾個手持棍棒的少年,江魚急轉身,卻看到後麵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上了七八個翻鼻子瞪眼的大漢。江魚皺了下眉頭,指著身後正當中的那漢子吼道:“老甲魚,你好大的膽子,今天怎麽敢來招惹我魚爺了?莫非上次那頓打,還沒讓你記起事情麽?老實告訴你,這裏可是大都督府的後院,隻要魚爺我招唿一聲,幾百號兄弟衝出來,不打死你們這群狗娘養的。”


    大漢黝黑的臉都縮成了一團,他指著江魚怒聲罵道:“小魚幹,你少在大爺我麵前放肆,今天不打得你渾身青腫,就對不起大爺我被你砸斷的那條腿。大都督府的後院?離著前麵還遠,你叫啊,叫啊,看誰能來救你!”


    江魚麵色一變,左右晃了晃腦袋,這裏卻是一條不過丈許寬的小街,前後都堵上了人,真是插翅難飛的絕地了。那大漢卻得意洋洋的逼上前了幾步,揉動著手腕厲聲喝道:“你那大哥李林甫跑去長安求官去啦,沒有個三五年,迴不來的,就算他迴來了,這揚州街坊上,也輪不到他說話了。江魚,今日坦白告訴你,以後這長安街坊上所有的攤鋪,可都歸我們白龍幫罩著了,你們都督府的這群兵痞,那是老貓聞鹹魚,想也別想啦!”


    “入你媽個辣塊板板!”江魚臭著一張臉,突然一腳就朝著那老甲魚的小腹踢了過去,怒罵道:“早知道這樣,大哥臨走的時候,就該帶著兄弟打斷你們的四肢才好。這不,這就翻天啦!打蛇不死,必傷己身呀!”


    一聲痛唿,瘦削的江魚腿上卻有百多斤的力氣,看似瘦弱的一條腿,速度卻是極快,那壯漢老甲魚還來不及躲閃,已經被一腳命中了小腹,頓時抱著那好似刀捅一般的肚子,軟軟的蹲在了地上,半天抽不出一口氣來。老甲魚身後的幾個壯漢同時驚唿一聲,殷勤的圍上去看顧老甲魚的傷勢,江魚卻早就邁動兩條長腿,自那突然冒出來的巨大縫隙中衝了出去。一邊快跑,江魚一邊迴頭大聲罵道:“老甲魚,你有種,今天敢帶人來堵魚爺!你等著,我馬上去調幾十個兄弟,好好的和你算算這筆帳!”


    老甲魚捂著自己的小腹艱難的站了起來,掄起手臂對著身邊的兄弟就是一頓耳光抽了出去,他大聲罵道:“蠢貨,一群廢物啊,這麽多人,怎麽還讓他跑了?這小子的厲害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和個地裏鬼一樣神出鬼沒的打悶棍,還不快點追?”捂著肚子踉踉蹌蹌的帶著一幹兄弟朝著江魚追了半條街,老甲魚突然指著江魚叫道:“小魚幹,老實告訴你,李林甫走啦,你的那票軍漢兄弟也不可靠,他們早就投靠別人啦,今天你乖乖讓我打一頓,以前的事情就撇開了再也不提。你就老實跟著我罷!”


    江魚的麵色一變,扯著嗓子吼起來:“狗日的胡德乾,你小小一個禦辱校尉,從八品下的零碎,敢拆我們揚州淨街虎的台?你爹還不如我那便宜老爹的官大哩!老甲魚,你有種,你花什麽本錢買動的那胡德乾?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們等著,我江魚和你們沒完!”


    一邊咒罵著,江魚好似喪家之犬,速度比那後麵的幾個壯漢、十幾個少年快了些許的掠過了大街,閃過了兩夥突然從街邊衝出來攔截他的地痞。好似一陣清風,江魚根本不和這群人糾纏,經過一個包子鋪的時候,突然衝進去搶了一根擀麵杖,就以此為武器,一邊發出尖銳的唿哨,一邊朝著揚州的南門衝了過去。


    時不時的有三五個憊懶少年從街邊衝出來,大唿小叫的要打翻江魚,可是江魚速度極快,很有點‘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味道,一陣風一樣擦著那些少年的身體就衝了過去。奔跑的同時,他還有餘暇揮動手上擀麵杖,狠狠的對著那幾個少年的腦門來上一記。一時間七八個腦門上長了大瘤子的少年抱著腦袋慘唿著在揚州最熱鬧的大街上滾成了一團,實在是一番奇景。


    一條同樣長手長腳,身高九尺開外,背上背了一張人高大弓的大漢滿臉是笑的蹲在揚州城南門的城樓上,撕扯著一隻燒雞往嘴裏不斷的填塞著肉,無比滿意的看著江魚惶惶然猶如漏網之魚的朝著這邊衝了過來。“好料子啊,好材料。骨骼清奇,肌肉柔軟,奔跑之間沒有絲毫聲息,卻比我無凡當年的資質還要高了這麽一點點。恩師在天有靈,我望月一門,後續有人了。”‘啊呸’,一塊雞爪子被無凡狠狠的噴了出去,他含糊不清的罵道:“好沒天理,怎麽我們望月一門,就這麽人丁稀少,其他的門戶,卻比我望月一門多了千多倍的門人?”


    ‘嘻嘻’笑了幾聲,無凡看著那朝著城門跑來的江魚,點頭笑道:“江魚?嘿,看你怎麽脫身?這城門口人家都堵上了十幾號人,你大哥李林甫那廝,到底帶著你得罪了多少人啊?虧他李林甫,還有這麽一番大造化的命相,怎麽沒被人砍死在街頭?”


    眼看著揚州城門口的十幾個守門的軍漢早就不知了去向,取而代之的是十幾個手提哨棒的滿臉橫肉的粗壯男子,江魚頓時氣極敗壞的仰天咆哮:“胡德乾,你這個龜兒子,不就是我大哥揍了你兩頓,搶了你半年的軍餉麽?你他媽的今天這麽害我!你怎麽連城門衛都調走的?”狠狠的一咬牙齒,手持擀麵杖的江魚,一個不過十一歲的少年大吼一聲,猛的就在距離城南門還有十幾步的地方站定了,轉身朝著那捂著小腹踉蹌衝來的老甲魚吼道:“甲魚兄弟,今天我江魚就破釜沉舟,和你舍命一戰!你居然擺出了這十麵埋伏的陣勢,至於麽?”


    這小子前麵一句話還是威風凜凜大有舍命一搏的氣焰,後麵一句立刻就露出了軟處來。那老甲魚哈哈大笑著,誌得意滿的帶著三十幾個手下大搖大擺的走到了江魚身前,大聲叫嚷道:“江魚,你雖然年紀小,也算是我揚州城街坊上數二數三的好漢,雖然比我賈玉差了點,卻也是一把好手啦!這個十麵埋伏的陣仗麽,卻也對得起你的身份。怎麽樣?你今天對著揚州城所有街坊上的好漢說你以後跟著我,事情就算了!”


    狠狠的瞪了老甲魚賈玉一眼,江魚仰天又發出了幾聲怪聲怪氣的唿哨,氣焰一時間又漲了起來:“士可殺不可辱,有所為男子漢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君子豈能吃那嗟來之食?我江魚堂堂揚州淨街虎的老二,怎會投奔你這條老甲魚?大丈夫死則死矣,我江魚不懼死,你奈何以死懼之?來吧,我今日和你們好好來一場!”手上擀麵杖一揮,江魚擺出了一副一將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老甲魚呆了半天,突然指著江魚怒罵道:“小魚幹,你他媽的有種,賭老子不敢真的打死你是不是?來啊,兄弟們,給我好好的教訓他,打斷他兩條腿再說!”他摸了摸自己依舊有點酸麻的大腿骨,臉上兇光一閃,掄起一根哨棒就要上前。


    江魚不慌不忙的冷笑了幾聲,突然大聲吼道:“兄弟們,給本將軍上啊!給將軍我打得他們老母都認不出來!”


    白龍幫的兄弟,老甲魚的屬下一時間同時慌張的四處張望,有幾個漢子怒聲罵道:“江魚,你這王八蛋是不是又埋伏了人手?”


    江魚指天發誓道:“我若是埋伏了‘人’手,我就是你們奶奶養的!”


    一幹白龍幫的兄弟還沒有從這‘奶奶養的’到底和自己是什麽關係這麽複雜的換算中清醒過來,突然路邊幾個圍觀看熱鬧的百姓驚唿起來:“狗,好多狗啊,快跑!”這一嗓子喚醒了白龍幫的所有英雄好漢,他們四處一望,果不其然,足足兩百多條或膘肥體壯、或瘦骨嶙峋,但是無一例外都是眼睛裏麵冒著綠光,嘴裏流淌著涎液的土狗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的從四周的小巷子裏麵湧了出來,撲了上來。這些狗無聲無息的突擊,正好印證了‘咬人的狗不叫’這句真理。


    白龍幫的陣腳大亂,四十幾個大漢少年被兩百多條土狗團團圍住,那些土狗是奮不顧身的就往他們身上猛撲啊。一時間鬼哭狼嚎聲響徹半個揚州城,土狗的嗚咽咆哮聲更是嚇得附近的百姓個個膽戰心驚。江魚得意囂張的狂笑起來:“老甲魚,人人都有一把殺手鐧,不要看我大哥去長安了,你們就能吃定我江魚不成?幸好這是在揚州城,若是在山林裏,老子就招唿幾十條大蟲出來啃了你們!”


    老甲魚早就沒功夫說話了,十幾條嘴裏冒著涎水,似乎有點瘋狗症傾向的土狗正圍住了他,狗嘴狗爪子一通亂舞,老甲魚身上立刻出現了十幾條深深的血痕,屁股蛋兒上被咬去了足足二兩鮮肉。老甲魚一邊胡亂舞動著手上的哨棒,一邊氣極敗壞的吼叫起來:“江魚,你和李林甫就是兩條瘋狗啊!人家打架叫兄弟,你他媽的怎麽能弄一群野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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