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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遠琛第一次見到沈慕卿的情景,並沒有什麽煙花下雪地裏噴泉旁的浪漫,當時張遠琛接到任務,要求他用一把狙擊槍,讓沈慕卿喪命在她每天出入的實驗樓門口,而那次的任務讓他有些摸不到頭腦,他在深夜結束任務迴來時發現從門縫裏塞進去的卡片,正麵是時間地點,反麵是猩紅的六芒星。


    張遠琛把這張卡片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竟然沒有告訴他去拿目標資料的地址,甚至連目標的名字照片都沒有,隻讓他按時拿著槍埋伏好。


    記住內容後,張遠琛無所謂的用打火機將卡片燒成灰,反正自打他來到組織裏以後,他需要做的就是服從命令聽指揮,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目標,至於目標是誰,要讓自己以什麽方式結果了那個倒黴單的性命,都不是他要關注的事情,也不是他能左右的問題。


    一整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張遠琛在鍋裏燒上水,前幾天因為冰箱裏實在太空了,他一時興起到超市裏轉了一圈,沒想到超市裏有賣中國食物,他太久沒有吃過也早就忘了中國的飯菜是什麽味道了,隻不過看到前麵一個華人大媽買了一袋火鍋底料,他順手拎了一袋迴家,結果吃了一次就停不下來了。


    他不記得小時候有沒有吃過火鍋,不過現在這個明明很辣卻讓他停不下來的味道,著實讓他著迷。


    一室一廳一張床,簡單的小房間裏,張遠琛蜷在沙發裏,看著電視裏閃動的畫麵,小電鍋裏煮著麵條和蔬菜,讓張遠琛覺得,冰冷了一天,隻有這一會兒活過來了。


    他在組織裏一待就是十三年,十八歲那年第一次單獨執行任務,然後他就從那一個個如同監牢的小單間裏,搬到了這個獨立的住所,不過對他而言哪裏都是一樣的,每分每秒都在組織的掌控之中,隻不過現在他可以趁沒有任務的時候出去轉轉,張遠琛一個人在英國的大小街道溜達了兩天,後來發現實在無聊,所以沒任務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窩在床上睡覺了。


    沈慕卿的出現是他生命中無法預見的事情,他沒有沈慕卿的名字,沒有沈慕卿的照片,在規定時間扛著槍到學校實驗室旁邊的教學樓樓頂架好槍,等著耳機裏的命令。


    “目標出現後先不要開槍,”耳機裏麵亂糟糟的,雜音很多,冰冷而機械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下手的時候會命令你,不說開槍不能動。”


    “明白。”張遠琛抱著槍,無聊的點起了一根煙,其實香煙的火點兒很容易暴露狙擊手的位置,不過通過目前的情況張遠琛把這次任務的分析的也差不多了,估計自己是一起威脅中撕票的執行者,如果組織跟對方談不攏,就開槍,談攏了,自己就是在天台吹了會兒風,所以他暴不暴露都不會有生命之憂,不過就算自己這條命受到威脅,是死是活都無所謂。


    自己一條命換弟弟的一條命,如果自己堅持的時間長一些,弟弟的快樂就能久一點兒,這就是讓張遠琛一直可以在黑暗中堅持下去的原因。


    張遠琛仰著頭,看著蔚藍天空上的雲,不知道現在榮城的天空是不是跟現在一樣,自己的雙胞胎弟弟,是不是也在抬頭看天。


    不久耳機裏傳來指令,張遠琛吊著煙頭通過瞄準鏡往樓下看,長頭發的女生,白大褂,手裏抱著東西,是中國人……這會兒時間比上課的點兒早很多,樓下並沒有幾個人,符合條件的目標很快就落到張遠琛的眼裏,張遠琛用瞄準鏡看著在實驗樓門口打電話的目標,有些玩味的叼著煙,眼裏沒有一絲波瀾。


    “準備……”耳機裏下了指令,張遠琛的槍口對準了目標的腦門,隻要耳機裏說開槍,這條人命就算交代在自己手裏了,瞄準鏡裏的十字對準了目標,而此時,不知道目標怎麽想的,她突然抬起了頭。


    張遠琛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在看到沈慕卿的那一刻,會突然產生莫名的情愫,後來在知道自家弟弟喜歡沈慕卿後,他把自己對沈慕卿的特殊情感歸於雙胞胎的心靈相通,不過等他明白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逃不出沈慕卿為他營造的溫柔陷阱了。


    那個華人女孩子白淨的臉龐通過瞄準鏡映入他的眼裏,白淨清冷的容貌,一雙含水的眸子,透過瞄準鏡一下擊中張遠琛的內心,張遠琛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似乎覺得她像是自己上輩子丟的一件寶貝,找了一輩子,現在找到了。


    扣在扳機上的手指鬆了下來,那一刻他第一次真誠的祈禱,不要下令讓他開槍,千萬不要……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覺得他的祈禱十分稀奇,耳機裏死一般的沉寂了好久,然後機械的聲音告訴他:“1004,收手。”


    張遠琛長出了一口氣,慢慢收起了槍,他突然很想近距離看一眼這個女子,於是他戴好帽子背著包快步跑到樓下,不過那個女孩子早就消失不見了。


    這是不是一場夢……一向平靜的張遠琛第一次感受到內心的暗潮洶湧,睜著眼睛的時候止不住想那個女孩子,睡著了以後,夢裏都是她,夢裏的張遠琛與她翻雲覆雨,嚇得猛地睜開眼睛後,隻剩下心裏的空洞。


    他試圖去找別的女人舒緩一下緊張的神經,但是隻會覺得更加空虛,他想不明白,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麽魔力,讓他如此神魂顛倒。


    他決定找到答案,反正現在除了出任務之外的時間他是自由的,他用黑帽子擋住自己的大半張臉,躲在教學樓的角落裏,從清早等到路燈都亮了的深夜,才看到那個女子隻身走出實驗樓。


    天氣漸漸冷起來,她收緊風衣,苗條的身姿顯得更加瘦弱,張遠琛走路沒有聲音,又受過專業的跟蹤訓練,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就跟在沈慕卿不遠的身後,沈慕卿愣是沒有發現他。


    順著街邊的路燈和泛紅的楓葉,張遠琛迷上了跟在沈慕卿身後的感覺,跟著她穿過街道,搭上地鐵,走過小巷,看著她打開房門走進去,然後從樓下,看著她打開房間的,捕捉她映在窗簾上的身影。


    而在跟著沈慕卿這段時間裏,張遠琛第一次覺得心裏是踏實的,在摸了冰冷的狙擊槍後,他隻要看到沈慕卿,就會覺得四肢百骸都溫暖起來,晚上睡覺也會特別的香,當然,那折磨人的夢依然存在,每天張遠琛看著沈慕卿的背影迴想著夢裏黏膩膩的內容,總會心潮澎湃難以平靜。


    對了,張遠琛把他那袋火鍋底料吃完了,他又去買了一袋,這次還買了蘸醬和小料。


    張遠琛一直不想讓沈慕卿發現他在跟著她,他隻能趁沈慕卿在家的時候翻進她的實驗室,在滿是人體切片的教室裏找到她的課本,然後一遍遍撫摸她字跡清秀的簽名。


    沈慕卿……她叫沈慕卿……


    張遠琛還會在沈慕卿去學校的時候跑到沈慕卿的家裏,在她的床上睡一個午覺,翻看她的畫作,直到有一天,他在沈慕卿最底下的抽屜裏翻到一個畫本,翻了幾頁以後,他看到了一幅素描。


    是一個男孩子的畫像,雖然沒有色彩,但是張遠琛也能看出來那個男孩子在初秋的下午,白襯衣隨風飛揚,笑容是他所沒有的陽光,可是更讓他震驚的是,畫裏那個男孩子的那張臉,他似乎在哪裏見過,思考了半天也沒有答案,但是當他抬起頭的時候,他看到了鏡子裏自己的臉……


    是自己的臉……


    沈慕卿之前從來沒有見過自己,那麽這幅畫的主人公隻會是一個人……


    張遠琛摸著畫上的那張臉,又抬頭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他第一次感覺到,原來自己和自己的弟弟相距的並不遠,他曾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弟弟,可是通過沈慕卿的畫,他見到了自己的雙胞胎弟弟張遠琦,張遠琛的眼淚不知不覺的就掉了下來,他自打來了組織以後,再苦再疼也沒有哭過,可是沈慕卿畫筆下的張遠琦,讓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


    而難得情緒激動的張遠琛沒有察覺到,大門的鎖被人打開,等腳步聲響起的時候,他已經來不及躲藏,他轉身要從窗戶直接跳出去,可是女人輕柔的嗓音讓他邁不開步子。


    “whoareyou”


    緊張又恐懼的聲音,簡直太讓張遠琛著迷了,雖然張遠琛知道自己不能和沈慕卿有牽扯,不過心底的聲音不停的在告訴他:


    沒關係的,就是說一句話,沒有關係的……


    雖然不能,但是他很想和沈慕卿說說話,哪怕不能說話,隻是正麵看看她的臉,也是好的。


    於是張遠琛轉過身來,他還戴著帽子,麵容大部分都被擋住,可是他明顯看到沈慕卿的不正常,隻見沈慕卿的眼裏充滿了驚喜,她看自己,急切的想要靠近卻又不敢行動,最後,張遠琛能夠明顯的看出沈慕卿強壓住心中的喜悅,輕聲的叫他:


    “阿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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