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侍從退下,林風尚有些意猶未盡,轉頭看著汪士榮,“紀雲今天來,可不是為了大漢錢莊的事情吧?!”


    “不敢、不敢——臣是甚麽人?焉敢妄測朝廷大政?!”汪士榮急忙起身,跪倒在地,從袖子中抽出一封奏折,雙手呈上,“迴稟主公,臣今日來,是為山東兵事!!”


    第二十節


    “哦?!”林風微微一怔,隨手接過劄子,掂了掂,冊頁不薄,便隨手放在八仙桌上,皺眉道,“太厚了,我晚上看——你給我大概說說。”


    “迴稟主公,這幾個月以來,趙申橋又增兵了!!”汪士榮拱手道,“當初主公大勝葛爾丹迴京的時候,山東隻有五萬多兵,現在是七萬!”


    “嗯?!”林風不置可否,轉言問道,“這麽說……這麽說趙申橋是準備和咱們打一仗?!”


    “不知道!”汪士榮想了想,“不過理應如此,如今趙申橋明麵上雖為一省巡撫,其實內地裏不亞於一國之君——山東富庶,丁口一千餘萬,想來他還是要以求一逞的!”


    林風歎了一口氣,指著那本奏折道,“不見棺材不掉淚,唉……”他苦笑搖頭,“這個趙申橋……”


    “是,冥頑不明,抗拒天威,著實可恨!”


    “他兵力部署如何?!”


    “前線倒沒什麽大的變化,”汪士榮道,“重點還是在德州、臨清、樂陵,其中最精銳的部隊都駐防在德州,扼守運河水道,兵力約三萬上下,與我大漢近衛騎二軍和近衛第三軍對峙!”


    “你不是說他增兵麽了?!”林風抬了抬手,“哦,紀雲不必如此,來——坐著說話!”


    “是,謝主公!——迴稟主公,是增兵了!”汪士榮站起身來,拱了拱手,恭敬的道,“今年五、六月間,山東就在征募青壯男丁,擬編為新軍,不過據臣的軍統衙門探知,這批軍隊訓練不足,武器不整,另外也缺乏軍官和老兵,故趙申橋和山東總兵王承業不大敢用,所以把他們放在墾利、登州、青島等沿海一帶駐防,一邊就地訓練,一邊整補兵器!”


    “嗯,明白了,”林風笑道,“看來他是借了喇布的先鑒,怕咱們搞兩棲登陸作戰——真是可笑,兩萬新兵就能保證後方?若寡人真要登陸山東,直搗腹地,兩萬新兵能頂什麽事?!”


    “隻是聊以人事罷了!”汪士榮附和著笑道。


    “那咱們的軍情如何?!”林風曲起中指,關節輕輕叩擊著桌麵,“你說,若是咱們要拿下山東,擊破趙申橋的部隊,需要動用多少部隊?!”


    “迴主公,奉王詔,現直隸之內隻駐主公的近衛大軍,其中德州前線的一個騎兵軍和一個步兵軍,兵力約兩萬四千餘人,另外,天津還駐防有近衛第四軍、北京駐近衛第一軍和第五軍——主公明察,其近衛第四軍和第五軍都是新近組建的部隊,訓練隻有五個多月,而且第五軍還是純炮兵部隊,不可單獨作戰。”


    林風輕輕點頭,抬起頭來,對門外侍立的武士大聲喝道,“來人,拿地輿圖來!”


    待侍從應命,汪士榮繼續補充道,“除了近衛軍之外,直隸省內還有都察院的兩旅都衛軍,分駐北京和保定、天津等地方,拱衛衙門,維持治安,”他露出一絲笑容,搖頭道,“不過都衛軍多未經實戰,也沒有裝備大炮、沒有馬匹,全是火槍步卒,用來搜捕亂黨、剿滅流寇倒是無礙,打仗可不行!”


    “沒叫你算上他們!”林風搖了搖頭,“他們是內務部隊,我從來沒想過讓這些老爺兵上陣!”


    都衛軍是林漢朝廷的一支非常獨特的軍事力量,隸屬大漢都察院管轄,編製有五個旅,其中四個火槍旅和一個騎兵旅,配備有少量的野戰火炮,這支部隊原本脫胎於北京城“從龍反正”的“民間義士”,後來漢軍改製之後,這些“民間義士”因為許多方麵的原因被踢出了正規部隊,劃撥給巡檢都禦史陳夢雷指揮,作為王朝的內務部隊存在。起初兵力不多,隻有兩千多人,後來隨著帝國的擴張的強盛,統治區域不斷擴大,為了鎮壓帝國內部的反抗和叛亂,以及維持司法係統的運轉,編製一步步龐大,直到現在發展成一支萬人大軍,單就人數上來看,幾乎和一支野戰軍相等。


    這支部隊的職能複雜,既負責鎮壓百姓,又可以追捕要犯,平日裏在市井巡邏,綏靖地方鞏固治安,所以在林風的心目中,這支所謂的“都衛軍”,其實就是林漢帝國的武裝警察部隊罷了。


    不多時侍衛將地圖呈上,林風隨手鋪開,口中道,“山東有七萬敵軍,按你說,咱們要出動多少部隊,才能獲勝?!”


    “迴稟主公,”汪士榮想了想,正色道,“其實臣以為,山東之事,軍力倒在其次,應以昔日馬稷之諫諸葛為先鑒,正是‘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嗯?!……”林風頗感意外,情不自禁過迴過頭去,驚訝的道,“怎麽說?!”


    “迴稟主公,如今我大漢國勢強盛,漢軍威武,移兵四向,八旗、蒙古皆不能敵也,諸侯無不恐懼,而趙申橋何人?膽敢以一隅之地抗中原之主?!”汪士榮看著林風,“主公可知為何?!”


    “講!”


    “錢帛動人心,實利爾!”汪士榮斬釘截鐵的道,拱手告罪,從林風身前拉過地圖,指著京杭大運河道,“主公請看,山東官吏之所以冥頑不明,盡在此河矣!”


    “運河?!”林風呆了一呆,忽然反應過來,皺眉道,“你的意思是……南北漕運?!”


    “正是於此,”汪士榮點了點頭,“自我大漢破襲北京,偽清崩塌,天下從此各自為政,故南北漕運斷絕,已有數年之久——漕運,天下之命脈,京師之咽喉,數百年來,南方之糧米、茶葉、絲綢、布匹、食鹽等多由此而北上,輾轉四散,山西、河南乃至遼東亦多有仰仗,絕非直隸一省所需,可謂名副其實之‘黃金水道’!……”


    林風恍然大悟,一拍腦袋,“紀雲哪,聽你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感情山東的官吏在我主政這幾年發了大財?!”


    “正是!”汪士榮別過頭去,有些尷尬的道,“據臣所知,自我大漢鼎立之後,趙申橋即設關卡數十道,至運河流域各府、州、縣委任有司,專責過省厘金征收,名目繁多,不勝枚舉,美其名曰‘河工錢’或‘清淤捐’之類,過往商賈叫苦不迭,故江南一物終至中原,往往身價暴漲,其實商賈所盈並步甚多,這些錢財,可都是被山東一省的官員們刮去了!”


    “嘭……”的一聲,林風一拍桌子,怒道,“我說呢,這個趙申橋跟我玩什麽名堂,現在北方大事已定,他既不說降,也不言戰,隻知道說一些不痛不癢的奉承話,我還以為他玩韜略,想不到居然是為銀子?!!”


    “咳……咳……”汪士榮忽然幹咳一聲,拱手道,“這個……主公恐怕誤會了,據咱們軍統衙門多方探查,這個趙申橋其實還不是個貪官,真正要錢的是他的手下!”他苦笑道,“比如德州知府魯一山,禹城令粱棟家等等,這些偽清官吏,在山東竊據一方,搜刮起來肆無忌憚,以魯一山為例,他一個小小的知府官,現在吃一頓飯竟費百金,席麵山珍海味設奢侈不提,還要奏樂、唱戲、雜耍等助興,府第內亭台樓閣假山花水,窮盡深幽,不說別的,就說唱戲的優伶,他一個人就養了四個班子專用,臣安插了一名習作在他府上充任管事,據報,今年四月間,他為了納一名戲子為第十二房小妾,揮金如土,整整花了八千多兩白銀!!……”


    林風呆呆的看著汪士榮,忽地啞然失笑,“你看看,看到沒有,瑞克家鄉那裏有句明言,所謂‘上帝叫他滅亡,必先讓他瘋狂’,真是一點錯都沒有!”


    “是啊!”汪士榮苦笑道,“他這個知府真是瘋狂透頂,若說起派頭來,恐怕主公是萬萬趕不上的,就算是昔日的玄燁,也未必能比得上!”他歎了一口氣,“臣當初接到密報的時候,簡直都不敢相信,迴頭翻了翻他們在偽清吏部的存檔,這些官可都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哪,原來在康熙手下的時候,這個官也做得很收斂,哪裏象現在,簡直象一群瘋狗!!”


    “寡人哪裏敢和他們比,”林風哈哈大笑道,“這可是老實話,別看我是漢王,其實過得簡單得很,上月內務府總管一算帳,我這個漢王連吃飯穿衣通共花費不過八十六兩六錢,抵不上他德州知府魯一山大人一頓飯。”


    “主公賢德!”汪士榮笑道,“恐怕他們也是心裏明白,咱們大漢軍遲早就得打過去,這種日子是過一天少一點,有一天是一天!”


    “嗯,”林風點了點頭,忽然問道,“你剛才說趙申橋不是貪官?!”


    “是,臣打探得很明白,現在山東吏治全省糜爛,上至藩司,下至師爺衙役,可以說沒有一個不貪汙的,唯獨有兩個人沒要錢!”


    “哦?!”林風驚訝的道,“哪兩個?!”


    “山東總兵王承業,山東巡撫趙申橋!!”汪士榮肅然道,“一個是第一文官,一個是頭號大將,居然都不要錢,臣原本也甚是懷疑,不過經過實查,倒是確有其事!”


    見林風滿臉懷疑之色,他肅容道,“總兵王承業,字應光,陝西人,行伍出身,沒讀過書,是個老粗,現在山東割據,他為武官之首,每月及各處官吏孝敬無數,但他卻分毫不取,把這些銀子分成兩塊,小頭賞給了麾下士卒,大頭花費在軍中夥食和兵刃甲胄上,清廉自守,山東一省文武官員大小數百員,除趙申橋外,不論賢德與否,不論貪與不貪,盡心悅誠服,大凡官場往來,凡有他在,眾官無不惕惕,不敢有一言放浪!”說道這裏,他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歎道,“將軍威武,臣雖是他的敵人,卻也不禁肅然起敬!”


    “是一員良將!”林風也點了點頭,“這個人得想辦法招納過來。”


    “是,臣記得了!”汪士榮躬身道,“另外巡撫趙申橋,也是一個清官,生平唯一的喜好就是種竹子……”


    “什麽?!”林風愕然的道,“你沒弄錯?——種竹子?!養花吧?!”


    “迴稟主公,臣沒有弄錯,是種竹子,不是養花!”汪士榮搖頭道,“現在他府上的管家,就是咱們大漢軍統衙門的細作!!”


    “管家?!”林風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汪士榮,據他所知,這個時代官員的親信仆人百分之一百都是老鄉或者家丁,有些甚至還是子侄親戚,兒子老子用了幾代人了,大多忠心耿耿,別的小官仆人也就罷了,趙申橋身為一省巡撫,他的管家,豈是能夠輕易買通?!


    “迴主公的話,趙申橋是江南鎮江人,他的管家就是他的表叔,”汪士榮笑道,“不過他的這個表叔可不一般,年輕時奔波在外,在江湖上很吃得開,身份也有好多個,現在擺在名麵上的一個是山東巡撫趙大人的叔叔、管家;一個是漕幫的長老……”


    “漕幫?!……”林風皺眉道。


    “是啊,除了這個明麵上的身份之外……”汪士榮稍稍壓下聲音,小聲道,“他還是天地會青木堂的香主,另外,也是咱們大漢朝廷軍械糧秣統計衙門的密探,官拜知事郎,中校軍銜,秩從六品……”他微笑道,“這個官可不小哪,比起我這個樞密使,也差不了多少了!”


    愕然良久,林風方才苦笑道,“世事難料、真是世事難料,”他轉言問道,“他是怎麽投效我大漢的?!”


    “荒誕之至,”汪士榮尷尬的道,“臣給趙申橋家裏派了數名密探,充任仆役,這個趙管家是老江湖,沒幾天就有所察覺,順著蛛絲馬跡一追,幾乎全軍覆沒,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抓住咱們的人之後,一不送趙申橋嚴辦,二也沒有殺人滅口,而是主動和咱們的搭線,遞過話來,說是願意為大漢效力!!”


    這件事情更加離奇,林風瞪大了眼,歎道,“好一個老趙管家!”


    “是啊,臣也琢磨不透,”汪士榮攤開雙手,尷尬的道,“但是人家主動上門,咱們也沒有道理朝外邊推不是,於是將錯就錯,登記備案,發給官身,委任這位‘義士’為大漢官員!”


    “嗯……”林風想了想,看了看汪士榮,若有所思的道,“看來這也是趙申橋的一張牌,咱們得接好了!”


    “是,主公聖明,臣亦做如此是想,”汪士榮恭聲道,話鋒一轉,“另外,臣也接到密報,現在趙申橋府上也熱鬧,各方人物駱繹不絕,有南周吳三桂的人,有江蘇喇布、浙江傑書的人,楊起隆就不必說了,甚至連台灣鄭經、科爾沁的布爾亞格瑪都和趙申橋眉來眼去,當真是有趣得很!”


    “正常、正常,咱們也不是正和他眉來眼去麽?將心比心嘛,”林風大氣的揮了揮手,“你剛才說趙申橋他不是貪官——既然他不要銀子,那他還為什麽和我強脖子?!”


    “主公明鑒,”汪士榮驚異的看了林風一眼,心道主公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怎麽忽然連這個都不明白了呢,口中卻老老實實的答道,“啟稟主公,他雖然不貪,但是他手下卻要貪——而且是幾乎所有的手下都要貪,您知道的,依著這幫蛀蟲的心思,誰要不準他們貪、不讓他們貪下去,那就是他們的敵人,別說區區一個巡撫,就是玉皇大帝恐怕也不行!”汪士榮轉頭問道,“主公,您說——若是咱們大漢得了山東,這些人還有這等好日子過麽?!”


    林風冷笑道,“好日子?!若是山東歸順,他們的好日子就不由我管了,那得閻羅王的心情如何!”


    “主公詼諧!”汪士榮笑道,“其實趙申橋的情勢便是如此,他雖然不貪,但是卻不能不給貪官作主,不然的話,他不但當不了山東巡撫,甚至連身家性命都難得保全——他這個巡撫現在可嚇不住人,清廷都垮了,他名不正言不順,若是再激起手下的‘公憤’,那就真的裏外不是人了!”


    林風點了點頭,俯下身體,拉開地圖,“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山東的事情,打是一定要打的,但拉也得拉!”他直起身體,撫摩著地圖上的‘德州’二字,“打一仗——狠狠地打一仗,打爛他們的僥幸,打掉他們的拖延之心!!”


    “主公聖明!”


    “你迴去之後,要加強和趙申橋的聯係,這個人是個人才,咱們大漢還是可以用的!”見林風站起身來,汪士榮見狀,急忙拜倒叩辭,仔細聆聽,“至於那員良將……那個王承業,就由本王親自去會一會他,能用就用,若是不能用嘛……那就讓寡人送他一程罷!!”


    第二十一節


    就在整個北方因為大漢朝廷的財政改革沸沸揚揚的時候,林風派往俄羅斯的外交使團悄悄出發,本來按照預期的計劃,他們應該在一個多月之前就上路,但因為朝廷改製的原因,朝廷各部門在初期的工作中協調得不是很好,而禮部尚書李紱更是和徐學乾、陳廷敬站在一條線上,三番兩頭鬧辭職,所以部務耽擱了不少,直到最近林風接受汪士榮的建議,在政治改革中作出了相當的妥協,這件事情才慢慢平息下來,大漢朝廷的運作迴到正常的軌道上來。


    因為瑞克將軍掌握實權、林風大張旗鼓引進西方教士開辦“東方神學院”的關係,現在大漢朝廷內大多數高官都對歐洲的情勢了有粗略的了解,不是象原來那樣不論什麽東西一概祭出“蠻夷”二字了事,雖然大體上還是保持著相當的輕蔑,但架子好歹還是拉下來不少,至少還知道俄羅斯是一個舉足輕重的大國,沒有把它歸納到什麽高昌、龜茲等靠進貢騙賞賜二杆子之流——這個概念理解起來倒不是很複雜,朝廷的各位大佬並沒有仔細去琢磨俄羅斯的風土人情和曆史文化,隨便找個傳教士一問,這個國家居然是“帶甲百萬,屢敗蒙古”,而且隱約還是葛爾丹的後台老板,那就足夠說明一切,而大凡政治家在戰爭時期都比較實際,雖然大家平日裏把詩書什麽掛在嘴上,但內心裏卻都非常清楚,這些什麽禮儀綱常都是虛的,真正算數的還是鐵騎大炮,談起判來第一條就是大夥先把隊伍亮一亮,隊伍比大漢多的那就得“懷柔”、就得“招撫”;隊伍比大漢少的那就少廢話了,直接開過去“教化蠻夷”,告訴他們什麽叫做“普天之下”,什麽叫做“率土之濱”。


    所以這次帶隊使者的人選頗為令人頭痛,出使象俄羅斯這樣的大國當然不能草率從事,根據林風的意思,這個的目的地是是莫斯科,而且是直接和對方的皇帝說話,那這個官品等級自然就不能太低,但也不能太高——太低了的話權力太小,很多事情無法作主,而太高了的話似乎也不太合適,顯得有些“卑躬屈膝”,折了大漢的臉麵。


    經過一番爭執,最後林風拍了板,這個使者的等級在四品和三品之間,說大不算大,說小不算小,能夠拿一些主意,但也不算很高級的官員,這個指示精神泄漏出去之後在北京引起了一點小小的轟動,吏部尚書徐學乾、禮部尚書李紱都顯得有些難過,因為就當時而言,從東亞地區長途跋涉萬裏迢迢奔赴莫斯科,在某種程度上就幾乎可以算作生離死別,可謂“東出山海無故人”了,這種情形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前不久的鑄錢和錢莊風波,而這樁事件中許多大臣都不是很給漢王麵子,所以若是這個時候林風要搞打擊報複,那任誰也沒有什麽辦法躲過去。


    令人感覺意外的是,當林風征詢朝野,尋找誌願出使的大臣時,文武百官幾乎集體失聲,之後一些五、六品的小官慢慢摸透了內情,抓住機會慷慨激昂,紛紛上奏表達了忠君愛國之心,但符合條件的大員卻默然不響,唯獨國子監祭酒、翰林院《明史》編修顧炎武老先生表示了一定的興趣——這種荒謬的請求林風當然不能同意,雖然他知道顧老先生這輩子就是喜歡到處跑來跑去,而且遊遍了祖國的大好河山,但這並不代表他能夠去西伯利亞,雖然林風沒有仔細研究過地理學,但西伯利亞和華北地區的區別還是明白的。


    帝王權術和官場法則在這一點有一些共通——象出使俄羅斯這種事情,讓張庭玉、年羹堯這些年輕人幹,那是關心愛護,是提拔、是鍍金,但若是派顧炎武、徐學乾等老大人去,那就是賜死或謀殺了。


    最後接到這個差使的人是慕天顏——這個人選也是有些出人意表,但也確實在情理之中,出人意表的是按照傳統來說,幹使者的人大多是文官,因為大夥兒很難想象當八十萬曹軍下江南的時候,張飛能夠隻身渡江舌戰群儒,要真是如此的話恐怕孫權手下能寫字的大臣都會倒在丈八蛇矛之下,所以讓慕天顏這位近衛軍少將去幹使者確實非常之令人吃驚;清理之中的是按照現在的看法,大漢滿朝文武沒有誰認為慕天顏將軍是武將,所以當人選出台之後,眾人先是大吃一驚,爾後便又覺得理所當然,因為從慕天顏將軍的經曆上看,當年也是追隨主公血戰遼東的——恰好老毛子的老家也在遼東那邊,所以從直覺上看,慕天顏大人能夠擺平八旗,俄羅斯蠻夷當然也是不在話下。


    與其他文武大臣不同,慕天顏倒是知道俄羅斯人的老家和遼東沒什麽關係,不過這一點他也沒對別人說。這個使者的差使他並不是很排斥,因為就他目前的處境來看,雖然在近衛軍係統中位高權重,但論起身份名位,不論怎麽風光那都是瑞克的副手,管管什麽糧草、軍械、編製什麽的雜務,總之前途黯淡無光,如果不出什麽意外的話,這輩子恐怕就在這個位置上幹到死了,就算運氣再好,最多也不過提一級軍銜,退休之後抱著一個中將的牌子進棺材。而出使俄羅斯就是一個轉機——出使番邦,這萬裏迢迢之外,北京城裏能知道我怎麽做麽?出使成功那就不用說了,大功一件,而就算交涉失敗,迴來朝廷裏自然也會對中華子民宣傳“慕天顏大人風骨非常,怒斥敵酋,揚我中華天威”,總之大有好處,可以借著這個機會脫離近衛軍係統,或者晉為實權將軍,駐紮在外開府建衙,或者幹脆轉為文職,混個巡撫或者布政司玩玩,屆時可就一唿百諾,威風八麵了。


    他這次出使俄羅斯的任務主要可以分為兩大塊,一大塊是正式和俄羅斯帝國建立國家級外交關係,一大塊就是在對待蒙古事務上達成兩國共識,而林風的意思是要求俄羅斯摒棄暗中支持準葛爾汗國的立場,在日後大漢帝國與葛爾丹的戰爭中保持中立,其次就是在對待科爾沁汗國的問題上締結親密的軍事同盟,一同將這個新近崛起的遊牧民族政權鏟除,作為迴報,大漢帝國在西域(注:今阿富汗哈薩克斯坦等地區)以及遼東西伯利亞等地方的領土問題上將保持和平和友誼的立場,與俄羅斯帝國進行磋商。


    就林風來看,這次出使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就目前的局勢來估計,大漢帝國如果戰勝葛爾丹和科爾沁之後,和俄羅斯發生軍事衝突的可能性為百分之百,但這並不能抹殺此次外交行動的意義,要知道打歸打,談歸談,兩者都是不能或缺的。


    送走使者團之後,北方的蒙古內戰也暫時高一段落,當林風看到軍統遞交上來的軍事情報時禁不住大吃一驚,因為就情報上說,科爾沁雖然趁著葛爾丹落難的時候痛打落水狗,戰機選擇得非常之好,但不知道是東蒙古的大爺們集體陽痿還是西蒙古的勇士們突然爆發,最後的結果居然是科爾沁還吃了一點小虧。


    今年五月間,林風親自統帥三十萬大軍,自從大同攻入山西,與西蒙古準葛爾汗國會獵渭水,大破敵軍,斬首四萬,俘虜一萬五千,幾乎殲滅了西蒙古的一半軍力,葛爾丹狼狽不堪,帶著三千殘兵敗將被趙廣元的騎一軍沿路追殺,幾乎腦袋都丟在山西,布爾亞格瑪審時度勢,立即在那達慕召開東蒙古諸汗會盟,祭奠成吉思汗之後發誓一定要殺掉葛爾丹這個“破壞草原安寧的惡狼”,在科爾沁大軍的馬刀鐵蹄下,東蒙古諸汗“欣然同意”,於是東蒙古科爾沁部、卓索圖部、錫林郭勒部、烏蘭察布部、昭烏達部等部落一齊斬羊頭、喝血酒,指天盟誓,出兵一十一萬五千騎,共推布爾亞格瑪為諸部之首,討伐準葛爾的“擅侵之罪”。


    就是那個時候,林風接到了布爾亞格瑪的一萬兩黃金和五千匹戰馬的厚禮,還有寶日龍梅這個活寶——從明麵上看,這個意思就是東蒙古大汗祝賀漢王林風大勝準葛爾,讚頌了兩國“源遠流長”的友誼,同時為了保持這種友誼,布爾亞格瑪王爺建議兩國聯姻,所以在此提議漢王迎娶他結拜兄弟的女兒寶日龍梅,這一萬兩黃金和五千匹戰馬就是他老人家的陪嫁。


    按照這個模式推算,林風如果迎娶了寶日龍梅,往後就得管布爾亞格瑪叫“幹爹”——這個稱唿倒和昔日石敬塘有得一拚,看來布爾亞格瑪很有可能沒有讀過《資治通鑒》,這種搞法簡直就是玩火。


    這當然是個笑話,就現在來看,布爾亞格瑪的真實意思就是:關於漢王收留科爾沁的仇敵寶日龍梅的事情,我布爾亞格瑪已經知道了,但是無所謂,漢王您喜歡您就留著,這件事情不會影響咱們兩國的友誼,直管放心;另外,咱們準備集結人馬去打葛爾丹,後方就交給咱們科爾沁最最親愛、最最仁慈的盟友漢王殿下,希望不要出什麽漏子。


    這個提議非常好,符合兩國的利益,林風當然沒有必要為葛爾丹出頭,而這個時候漢軍雖然戰勝了葛爾丹,但自身也是傷亡不小,也沒有什麽餘力趁機和科爾沁開戰,於是本世紀最大規模的蒙古內戰就這麽打了起來。


    公元一六八六年六月初,東蒙古諸部會盟,集結騎兵十一萬五千餘,自唿倫貝爾那達慕會場出發,兵分兩路,一路由科爾沁大王子統帥,兵力近三萬餘,擦著察哈爾的邊界,循黃水河南下,抵達四子河之忽然轉向,直撲唿和浩特;另外一路則由布爾亞格瑪親自統帥,兵力約九萬左右,自長水而上,越伊林、二連浩特進入烏裏雅蘇台,連續攻破圖古裏克、慕唿爾嘎順等聚落,一路西進,兵勢犀利之極,沿途各部族紛紛驚駭萬分,或改旗易幟臣服科爾沁,或全部落一齊西遷,以避戰火。


    曆經一個多月的試探和接觸之後,東蒙古聯軍主力和準葛爾大軍終於在諾莫渾山一帶正麵接觸,出乎布爾亞格瑪的意料,雖然葛爾丹在山西吃了大敗仗,並且在草原上威信大跌,但西蒙古諸部依然沒有發生大規模的背叛,葛爾丹逃迴草原之後,在很短的時間就內集結起了一支七萬餘人的大軍,與科爾沁的東蒙古聯軍進行會戰。


    這一點確實令人感覺非常奇怪,按照道理來說,象葛爾丹這樣原本位置就不甚牢固,而且還吃了大敗仗的大汗,應該是很難號令諸位草原豪強的,但是這個時候卻稍稍有些不同,一個是準葛爾部並沒有在山西輸光所有的本錢,昔日劫掠山西的蒙古大軍雖然有六萬之眾,但相對來說也隻是一支偏師,為了防備科爾沁、土謝圖部的反攻以及震懾草原各部,葛爾丹依然在包頭、唿爾浩特、鄂爾多斯、土爾厄扈特以及咯爾咯等地區駐紮了相當的部隊,總兵力堪堪六、七萬,而更為重要的是,布爾亞格瑪在吞並土謝圖這件事情上實在是做得非常失敗。


    昔日的土謝圖強大非常,統轄著廣大的地域,與準葛爾、科爾沁並列號稱蒙古三雄,現在的伊克昭、土爾厄扈特乃至三音諾顏和車臣部等從屬於他,現在雖然為準葛爾擊敗,逃遁東蒙古,但百年以來的威信,卻也不是一日之間就能抹殺,土謝圖台吉圖門烏熱才具不高,不論軍事上還是政治上都沒什麽建樹,但他為人確實不錯,性格寬宏,對屬下的部族很好,擔任汗王以來,曾多次減免從屬部落的貢賦,甚至在災年的時候,還把自己的草場讓出來給弱小的部族放牧,可以算得上是一個“老好人”,實際上現在扈從於葛爾丹的許多部落雖然背叛舊主,但也隻是迫於形勢,內心裏倒是對土謝圖仍有感情,這次土謝圖兵敗逃亡,托庇於科爾沁帳下,布爾亞格瑪卻趁勢吞並——吞並也就罷了,問題就是吞並的手段實在是太過難看,手段殘忍不說,還讓土謝圖跑了一個繼承人,確實是令人有些看不起,同時也令這些部落的汗王寒心——若是科爾沁戰勝葛爾丹之後,會不會以他們曾是土謝圖從屬部族的借口,從而大肆吞並呢?!


    這次葛爾丹聚集兵力就有一個口號,因為蒙古語發音複雜的關係,軍統衙門的特務聽得不是很懂,但大概的意思倒也明白,就是說葛爾丹號召各部,為土謝圖汗圖門烏熱複仇,說要奪迴被布爾亞格瑪吞並的部眾,還給著名的美女、“草原之月”寶日龍梅公主殿下,重建土謝圖。


    老實說這個口號讓葛爾丹喊出來確實顯得非常荒謬,但這個世界上大多事情都隻需要一個借口就行了,於是布爾亞格瑪的西征遇到了極大的阻力。


    經過五天的激烈戰鬥,三萬多蒙古勇士永遠的躺在了諾莫混山下,與千百年來無數次草原爭霸戰一樣,雙方根本沒有因為大家都是同族的而手下留情,恰恰相反,戰鬥的激烈程度甚至超過了對外戰爭,每役不留降卒,而於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戰爭雙方都大規模裝備了火炮和火槍,東蒙古聯軍驚訝的發現,準葛爾汗國的部隊之中,除了本身的蒙古騎兵之外,還有西藏**的雇傭軍、從青海、柴達木征募的迴迴兵以及西亞的自由哥薩克,這些部隊在戰鬥中都表現得非常堅韌勇猛,尤其是那些白皮膚大鼻子的哥薩克騎兵,更是擁有相當的技戰術水準,尤其擅長使用火器,同時白刃戰也非常出色,經常在戰局的關鍵時刻進行出色發揮。


    在葛爾丹的堅決阻擊下,布爾亞格瑪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之後,不得不承認了失敗,東蒙古聯軍丟下兩萬具屍體,沿著沙漠邊緣逐步南撤,返迴到圖古裏克一帶,而南下企圖攻取唿和浩特的偏師也未能取得成功,葛爾丹的留守部隊裝備了不少火炮和火槍,借著城市拚死抵抗,而科爾沁聯軍雖然是進攻一方,但因為技術裝備不如對方,尤其是缺乏大口徑火炮,故遲遲不能打開缺口攻陷城市,圍城一個多月之後,不得不黯然退走。


    兩敗俱傷的戰局自然讓林風大為高興,不過這種過於理想化的情報實在是不能不令人有所懷疑,老實說當林風看完報告之後甚至有“布爾亞格瑪故布疑陣迷惑我軍”的想法,這種憂慮持續了大約十來天,當後續的第二波情報人員把核實情況送迴北京之後,林漢朝廷的一種大佬方才安下心來。


    山東問題的最後一重障礙已經不複存在。


    第二十二節


    林漢帝國朝野上下關於山東問題基本上算是達成共識,這種情況就帝國的現狀來看,確實是有些反常,因為前一段時間林風作出姿態“廣納天下賢才”的關係,朝廷在對民間的言論自由方麵口子開得比較大,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北京城裏還出現了一批由士人組成的“清流黨”,一貫以“忠義”自詡,這批人基本上有錢而且空閑,而且許多人都和帝國上層拉得上關係,如果要排查的話,隨便找個在茶館裏對朝政大放厥詞的家夥一審,七拉八扯就能在大漢高官裏找出靠山來,不是顧炎武學生的學生,就是徐學乾門生的門生,而且這些人本身也大多有個舉人功名在身,之所以長年呆在京城並且能夠理直氣壯的找家裏要錢,也是舉著“待時應考”的由頭——在中國社會,年青人祭出這種法寶對於父母來說具有無敵效果,所以盡管知道這些人在北京花天酒地,大多數老爸還是得乖乖掏錢。


    按照原來的規律,凡是朝廷作出的決定,他們肯定是要反對的——說“反對”這個詞應該不算準確,正確的說法是“挑刺”,總之雞蛋裏找骨頭的批判一下,順便再罵一罵朝廷的某位大人物“無能”、“昏聵”,當然,按照個人的喜好和地方出身,這位倒黴的朝廷大員可以帝國任何三品以上的官員,當然,這裏麵也有許多門道,比如祖籍福建的士人自然會對陳夢雷和李光地網開一麵,而江蘇士子若是聽見有人大罵張書玉,自然也會挺身而出。


    這次朝廷進攻山東的決定得到了廣大士人的擁護,基本上沒什麽唱反調,包括出身山東的舉子,實際上就現在的情形來看,因為壟斷運河漕運的關係,山東幾乎成了北方諸省的公敵,就利益上講,現在北方人吃大米、穿絲綢的成本比起原來要高出許多,這中間的差價都被那些山東官僚擄奪了,這種情況下當然沒什麽人跟他們說好話;而就大義上分析,縱觀中國幾千年曆史,山東這個省份也是沒什麽道理獨立在中央政權之外的,割據一方不得人心。


    與以往幾次的軍事行動不同,這次大漢王朝針對山東的調兵遣將搞得大張旗鼓轟轟烈烈,這邊兵還沒出,直隸一省都知道要開戰了,臨近山東的幾個州府不免有點人心惶惶,消息傳出,對麵的山東部隊立馬整頓起來,關閉道路徹查行人修整工事,擺出一副決戰到底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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