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簾卷起,汪士榮等得不耐,一把推開李二苟,閃身進來,微微躬身,急切的道,“主公!!對麵來人了!”


    林風大訝,抬頭望著汪士榮,汪士榮壓低了聲音,輕聲道,“是科爾沁那邊的人!……”


    “哦?!”林風疑惑的看了看汪士榮,後者雙手一攤,示意不知。林風略一沉吟,隨即爽快的道,“有請!!”


    來人一身陳舊的皮袍,居然是做收屍人打扮,林風微微一怔,隨即明白此人定是以此為掩護,掩人耳目秘密潛入漢軍陣營,禁不住啞然失笑,隨口問道,“你是誰?有何貴幹?!”


    使者拜倒在地,漢語居然流利非常,“拜見大漢王爺,在下是科爾沁王麾下將軍,劄木合,”他昂起臉來,“這次王爺遣我前來,是想與漢王停戰結盟!”


    為啥不叫鐵木真呢?林風差點笑出聲來,聽得後麵的話,卻又不由得瞪圓了眼睛,啼笑皆非的道,“停戰?!還結盟?!我的天,這仗都打到這份上了,難道布爾亞格瑪的腦袋被驢踢了?!”


    劄木合神情嚴肅,絲毫沒有在意林風對科爾沁王的侮辱,他正正的瞧著大笑不止的林風,待他笑聲漸歇,方才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冷冷的道,“除了要與漢王交好,王爺還要我轉告您一件大事!”


    “大事?!”林風搖頭笑道,“科爾沁的大事,與我有什麽關係呢?!”


    劄木合毫不畏懼的與林風對視,一字一頓的道,“今天中午,咱們部落的勇士飛馬傳訊,準葛爾的葛爾丹已經踏平了喀爾喀三部,現在他的十五萬大軍,已經打敗了土謝圖部,快要殺到咱們的邊境了!”


    笑聲嘎然而止,林風騰身而起,張大了嘴巴,不能置信的看著劄木合。


    第十九節


    迎著林風驚訝的目光,劄木合神情沉重的道,“漢王殿下,葛爾丹足足帶了十五萬人馬,他想幹什麽,難道您還能不知道嗎?!”


    “他想幹什麽與我有什麽幹係呢?!”林風這時已然緩過神來,瞟了瞟身畔大汗淋漓的汪士榮,轉頭對他微笑道,“這是你們蒙古人的事情,本王管不著!”


    “未必是這樣罷?!”劄木合啞然失笑,攤開雙手做無奈狀,“葛爾丹要進唿倫貝爾大草原,必先踏平察哈爾——難道察哈爾您也管不著麽?!”他瞥了一旁的汪士榮一眼,“此外,我們還聽說葛爾丹除了進軍土謝圖之外,還派遣了一支鐵騎進入山西,聽說清廷的山西巡撫於成龍好像也吃了敗仗,這可是你們漢人的地盤,難道王爺也不關心?!”


    看來是遇到了雄辯滔滔的說客,林風一時有點驚奇,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這樣一個蒙古人,神情做派居然和咱們的儒生一個模樣,看樣子是很難在嘴巴上討便宜了,當下苦笑道,“算了,今天死了一、兩萬人,咱們還在這裏不鹹不淡的胡扯,可真夠無聊的!”他歎了一口氣,“好罷,葛爾丹現在打到哪裏了?!”


    劄木合收起調侃的神色,肅容道,“迴稟漢王,據土謝圖那邊傳來的消息,這次葛爾丹傾巢而出,第一仗就打敗了土謝圖的軍隊,目前已經占領了唿和浩特,兵臨長城北麓,與您在大同的軍隊遙遙對峙,目前前鋒已經過了四子部落的草場,朝唿倫貝爾深處進發!!……”


    “所以你們王爺的意思就是咱們兩家聯手,先對付這匹西北狼?!”林風打斷了他的話,臉上路出古怪的神色,真是啼笑皆非,今天白天還不共戴天,晚上就成盟友,這個世界真的很奇妙。


    “王爺明鑒,”劄木合神情嚴肅,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單手撫胸,微微一躬,鄭重的道,“葛爾丹這匹惡狼兇惡殘暴,這次一定是想吞並大漠草原,讓所有的蒙古人都匍匐在他的腳下,咱們科爾沁的勇士是絕對不能讓他得逞的!!”


    “哦,很好啊!”林風看了看汪士榮,大笑道,“坦白說罷,本王還是希望你們科爾沁贏——雖然這會咱們還打生打死,但不管怎麽說都是老鄰居了,所謂遠親不如近鄰,這個交情還是在的!”


    劄木合苦笑道,“恐怕漢王也不希望咱們蒙古人統一在一麵大纛之下罷?!”


    “喂!劄木合將軍,這個東西可以亂吃,但話卻不能亂說,”林風收斂笑容,嚴肅的道,“我這個人是非常向往和平的,而且一向對蒙古人民充滿善意,而且就我看來,如果美麗的草原上不再打仗,那即使本王吃點虧也是無所謂的,你說這話可真不大地道了!”


    太無恥了,劄木合心中暗罵,臉上卻滿是感激之情,單膝跪倒請罪道,“大王恕罪,您的善良和仁慈一定會被大草原傳頌!”見林風擺了擺手,他借勢站起,躬身道,“所以咱們科爾沁王爺的意思是,希望咱們兩家罷兵休戰,齊心合力對付葛爾丹,爾後科爾沁部和大漢國永為睦鄰之好!”


    “我真是很奇怪,你說你們中午就知道這個消息了,可怎麽還和老子打得這麽兇?!”林風不滿的道,“白白死了這麽多將士,難道很有趣麽?!”


    “王爺……咳、咳……”劄木合一時尷尬,“咱們蒙古人一向隻敬重勇士!”


    這個世界還真是現實啊,林風捏了捏鼻子,“老實說罷,不管停戰也好、結盟也好,本王是沒什麽意見,不過眼下這邊可不止咱們兩家吧?!”他仰起下巴,朝聯軍大營的方向努了努嘴,“人家八旗是什麽意思還不曉得,不過我敢肯定,他們多半不會願意和我‘永為睦鄰之好’!”


    劄木合不屑的撇了撇嘴,“雄鷹是永遠不會在乎兔子在想什麽的!”他麵向林風,恭敬的道,“科爾沁王爺吩咐,八旗的命運將掌握在漢王手中,我們將遵照您的意思處理清人!!”


    林風和汪士榮對視一眼,彼此眼中滿是懷疑,汪士榮輕咳一聲,“劄木合將軍,據本官所知,貴部落與偽清可是世代姻親,一向是共存共榮,除卻眼前的這一股八旗匪棍之外,貴部還有一萬多騎軍在江西偽清安親王嶽樂帳下效命,而咱們大漢可正是他們的死敵,眼下你們突然說要和咱們結盟,可真是教人難以相信哪!”


    “汪大人難道還看不出來,清人已經被長生天唾棄了,咱們科爾沁隻是按照長生天的意旨行事,並非是不講恩情!”劄木合並無半分不豫之色,麵不改容的侃侃而談,“請王爺和汪大人放心,在和大王結盟之後,我們就召迴遠征中原的勇士,從此與清人劃清界限!!”


    林風和汪士榮麵麵相覷,居然還有這種理由?長生天可也真是個好東西,看來這玩意和什麽上帝佛祖都是一路貨色,全防護的法寶啊,反正不論遇到什麽都可以祭出來,保管頂用而且別人還不能挑刺。林風強忍笑容,點了點頭,“不錯、不錯,既然是長生天的意思,那肯定是錯不了的,貴部如此……那個虔誠,在下真是欽佩之至!”


    劄木合臉上一紅,隨即彎了彎腰,恭敬的道,“如果漢王殿下願意的話,今天晚上我們就一同出兵,把這些滿清餘逆解決掉,然後咱們就歃血為盟,共抗準葛爾!!”


    “是嗎?!那好啊!本王倒是沒什麽意見!”林風笑嘻嘻的道,“不過我這個人膽子小,一般天一黑就不大敢出門,不知道布爾亞格瑪王爺有什麽好主意沒有?!”


    “漢王殿下太謙虛了!這件事情既然是咱們科爾沁提議,那就一定會讓您看到咱們的誠意,請王爺放心!”劄木合並沒有理會林風的調侃,鄭重的道,“其實我出來之前,咱們王爺就一切準備妥當,現在這些八旗兵還剩下八千多人,駐紮在大營的右側,今天晚上三更時分,我們會先派人縱火焚燒營壘,然後大軍出擊,堵住他們的後路,把他們朝王爺這邊驅趕,”他雙手合攏,做了一個包圍的姿勢,然後虛抬手掌,狠狠下劈,“咱們不能要求您做什麽,不過到時候您自然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這樁卑鄙的政治交易達成之後,劄木合悄悄的潛了迴去,老實說林風對這件事情將信將疑,目前最大的疑問就是葛爾丹的大軍是否是真的打過來了,如果此事屬實那科爾沁的話倒也算得上是可信,反過來若是這個消息不是真的,那這就是一個引誘漢軍的圈套了。


    從直覺上來說,林風內心還是信了八成,到底如果這是一個詭計的話,那無疑是他所見過的最笨拙的計謀,象這樣的事情基本上隻會發生在說書人的口中,在實戰中運用確實是難度不小,不論信與不信林風怎麽都會防上一手,所以即使成功了那他們的戰果也絕對不會很大,而且晚上他們自己大營防禦鬆懈,還更有可能為林風將計就計,從而付出可怕的代價。


    當劄木合離開之後,汪士榮立即向林風請罪,當然林風自然也不會大發脾氣,因為戰爭發生在遙遠的蒙古草原上,而目前漢軍的情報機構也沒有滲透進去,所以這個資訊速度當然趕不上飛馬流星傳遞的科爾沁,這個情報問題確實是令人頭疼,至目前為止,漢軍僅在科爾沁上就吃了兩個大虧了,一個是之前的突然宣戰,一個是剛才的突然停戰,漢軍一直都是處於這種非常被動的境況之下,不過在現在的條件下任誰也沒有什麽好辦法,要知道現在的蒙古和東北地區很多地方都是千裏渺無人煙,走個十天半個月碰不到人正常得很,所以這個間諜工作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幹的,不像中原內地人煙稠密,大票銀子撒下去特務一拉一大把。


    盡管如此,林風還是立即下達了全軍待機的命令,待到三更時分,對麵的聯軍大營果然應時火起,星星點點的火光越來越大,飛快的燃成一片,通紅的火光頓時映紅了整個天幕,不多時人聲鼎沸,茫然無措的八旗士兵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戰馬嘶聲長鳴,一片一片的衝出馬廄滿地狂奔,火藥引燃爆炸的聲音震天動地,不時如流星一般衝上天空,在夜幕中綻放出朵朵璀璨的煙花。


    林風舉著單筒望遠鏡仔細觀察,待到這個時候,他已然確信科爾沁已經履行了諾言,因為就他目測所見,剛才聯軍流失的戰馬就已經超過了三千匹,而且都是高大的遼東戰馬,正是日前八旗騎兵的標準裝備。


    不多時喊殺聲震天而起,聯軍後方蹄聲如雷,通紅的火箭如雨點一般驟然急射,讓火勢熏天的大營右側再無挽迴的餘地,大群大群八旗士兵狼狽不堪的朝漢軍陣線徒步狂奔,林風看得清楚,這些士兵除了沒有戰馬之外,也失去了所有的武裝,甚至連戰刀都沒有,不少人衣不蔽體焦頭爛額,匯集成群盲目的四下奔逃。


    沒有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蒙古鐵騎幽靈一般出現在大營兩側,大聲嘶喊著衝殺過來,弓弦亂響,長箭如雲,瞬間將外圍的士兵射成刺蝟,鐵流滾滾橫衝直撞,肆無忌憚的砍殺著片刻之前的戰友,身後大營火光熊熊,將這片戰場染得通紅,而漢軍營壘上數萬漢軍凜然肅立,不能置信的看著眼前血肉橫飛的情景。


    突然之間,清軍的營地響起一陣蒼涼的號角,鼓聲微弱,艱難自戰場那頭延伸過來,一片火海之中,數千騎兵突然殺出,一杆戰旗火星四溢,猶自迎風飄揚,數千人憤怒的大聲呐喊,一時竟壓下了數萬蒙古軍的唿嘯,林風急忙舉起單筒望遠鏡,與剛才那股驚惶失措的敗兵不同,這股八旗鐵騎雖然亦是衣甲不整武器不全,但人人麵色悲憤,拚命的朝來迴衝殺的蒙古鐵騎衝殺,兇猛的戰士根本沒有了任何顧忌,全是一派一命換一命的打法,數息之間居然突破了蒙古大軍的包圍,朝漢軍陣線直撞過來。


    “朋春!!……是朋春!!!”身邊肅立的馬英忽然色變,縱聲狂唿道,“……主公!……那就是朋春!!”


    林風眯了眯眼睛,仔細的看了看戰場上的那兩杆破爛不堪的軍旗,隨即欣然道,“好!——那就請馬將軍替弟兄們討迴公道!!”


    興奮之極的馬英大聲應命,立即跳上戰馬,數千漢軍鐵騎唿嘯而出,直奔戰場,鐵蹄洶洶踏破了陣前的寂靜,將僥幸逃過蒙古軍圍剿的八旗敗兵踏成一片肉泥,與那股八旗殘騎迎頭相撞,數千柄馬刀揮舞,登時人頭滾滾,砍倒了大片敵軍。


    兩軍合力之下,八旗僅剩的數千騎兵頓時崩潰,分成數股各自為戰,這時兵力懸殊,雖然人人皆有死戰之心,奈何甲胄不全武器不整,戰鬥仍然呈現出一邊倒的局麵。這片不大的空地今日真是注定要浸泡在血水之中,數個時辰之前,白天戰死的屍身尤未搬開,新的屍首又一層一層的鋪墊上去,數萬鐵騎就在這層層的屍首堆中廝殺混戰。


    科爾沁王的大纛終於再次出現,號角高亢鼓聲如潮,熊熊火光之中,又是數千蒙古鐵騎衝入戰場,截住了意圖突出重圍的數股八旗騎兵,蒙古戰士發出吆喝牲口般的聲音,鐵騎整整齊齊的層層列陣,如銅牆鐵壁一般逼得八旗殘軍紛紛後退,見事急未逮,數名清軍將領大聲唿號,鐵騎驟然轉向,掉轉馬頭朝馬英的漢軍鐵騎衝殺,這時人人拚命,八旗騎兵拚命的抽打著戰馬,一波又一波不顧生死的策馬撞擊,終於用人肉堆除了一個缺口,一大股殘軍乘隙殺出,朝林風的陣地策馬狂奔。


    “舉槍!!……”眼見清軍越衝越進,漢軍軍官們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悠長的口令,進萬支冰冷無情的槍口倏然抬起,朝清軍騎兵瞄準!


    “漢王!!……”突然之間,為首的將領嘶聲長唿,聲音遠遠傳來,“漢王殿下!!……薩布素願降!!……薩布素願降!!!”


    林風抬了抬手,瑞克急忙下令暫緩開火。待抬眼望去,隻見那股清軍堪堪奔到漢軍的火槍射程,忽然勒住馬頭,為首的將領跳下馬來跪倒在地,嘶聲大唿,“漢王!我是薩布素,願投效殿下!!”


    林風疑惑的看著薩布素,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瑞克卻突然排眾而出,大聲叫道,“薩將軍,如果您和您的部下打算投降,就應該放下武器,慢慢走過來!!”


    聞得瑞克唿喚,薩布素急忙下令,數千清軍頓時一齊下馬,丟下武器,徒步走了過來,才耽擱得一刻,大隊蒙古鐵騎已然殺到,堪堪抵著八旗殘軍的後心,山頭的漢軍炮兵立即鳴炮示警,蒙古軍無奈之下,齊齊勒住戰馬,不甘的注視著這支臨陣投降的八旗騎兵。


    還未走近,薩布素率數千士兵再次拜倒,黑壓壓的跪滿了一地,“漢王殿下!罪人薩布素請降!”


    在近衛軍的護衛下,林風慢慢策馬下山,待到近前,方才大笑道,“薩布素將軍請起,久仰大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此刻薩布素狼狽不堪,那還有半分名將的風采,一張臉膛上滿是硝煙塵,雙目通紅滿是淚水,聽見林風取笑,他猛的抬起頭顱,直直的凝視著林風,抱拳道,“殿下,末將自知罪孽深重,不得見容於漢軍諸位,此項上魁首,稍後便獻與王爺——不過還請大王饒過這些滿洲子弟!!”


    林風愕然,“我可沒說要殺你!”他看了看他身後黑壓壓的人群,忽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薩布素久鎮邊關,人人都說是條好漢子,我真沒想過你會投降!”


    聽得林風感慨,薩布素再也忍耐不住,虎目中淚水抑製不住的流淌下來,他咬了咬牙,慨然道,“王爺不知,從去年開始,這仗就沒停過,先是和羅刹人打,後來又和王爺對陣,待到如今,咱們滿洲八旗早已人丁凋零,眼下青壯的男子,就隻剩末將身後這些了!”他臉上露出無盡的痛苦無奈,“薩布素投降,不過是侮辱了一個人的名聲,玷汙了一個人的墳墓;薩布素不投降,卻是斷了女真祖先的祭祀,絕了滿洲人的血脈!!!”


    林風悚然動容,轉頭朝汪士榮望去。隻見汪士榮稍一沉吟,隨即湊到耳邊,悄聲道,“主公,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輩日暮窮途不得已而降之,我恐仍是不服,若是留此後患,必將遺禍無窮!!……”


    見林風躊躇,薩布素突然身體一俯,五體投地臥倒在地,大聲道,“若漢王能活我滿洲一族,末將願五馬分屍、千刀萬剮,以贖前罪,縱死無全屍,亦不敢有半分怨恨!”


    “你們的罪不是你一個人能贖得了的,何況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林風搖頭苦笑道,“不過眼下大清在中原還有三個王爺、還有數十萬大軍,你就這麽降了,對得住他們麽?!”


    薩布素憤怒的道,“他們還能算是滿州人麽?中原的花花世界謎住他們的眼睛,咱們關外的族人流幹了鮮血、受盡了苦難,難道隻是為了他們享受中原的玉帛子女?!”


    林風微微一怔,隨即哈哈大笑,欣然道,“說得好!——我準你降了,你不用死,你的滿洲子弟也不用死!從今往後,你們就是我大漢的子民!”他抬起手來,製止了汪士榮的勸諫,微笑道,“皇太極能用洪承疇、多爾袞敢用吳三桂,難道我就不能用一個薩布素?!”轉頭四顧,失笑道,“難道本王的氣度竟然連一個八旗酋長都不如麽?!”


    汪士榮登時啞然,呐呐著說不出話來。這時前方戰場廝殺聲逐漸冷了下來,隨著薩布素這最大的一股殘軍投降,其他的清軍大部分都已被蒙、漢騎兵聯手殲滅,這時場中僅剩數百清軍來迴衝殺,戰旗破碎卻幹戈不息,凝目望去,依稀是朋春的戰旗。


    “薩布素,你去勸勸朋春,叫他也降了罷!”林風微微一歎,抬手命薩布素站起跟上,隨即輕夾馬腹,領著親兵朝戰場走去。


    從出陣至現在,馬英的部隊已經將近打了半個多時辰,眼見朋春的帶的這支騎兵越打越少,從近兩千人被殺得隻剩兩百來人,卻總是無法消滅他,剩下的這些八旗鐵騎人人騎術高明武藝非凡,而且胯下的戰馬也是雄俊非常,雖然無法突出重圍卻也不能將其困死,眼下蒙漢聯軍配合默契的一步步緊縮包圍圈,他們的活動空間越來越狹窄,卻依舊衝突不止,人人有若瘋狂一般,不停的亡命砍殺。


    抬眼望去,朋春的身影就在眼前,此時他盔甲散亂形狀狼狽,一張臉膛上黑紅相間滿是血汙,肩上、背後、手臂、肋下乃至手臂大腿隨處可見被折斷的箭杆,也不知道身中了多少支箭支,身上淋淋漬漬血液不停的淌落下來,竟連戰馬都已是被染得通紅,長長的發辮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斬斷,此刻亂發蓬鬆,紛紛揚揚的隨風飄舞,策馬奔馳之間如瘋虎一般大聲唿喊,拚命的來往衝殺。


    不知如何,眼見仇人如此,心下竟然憑空生出幾分欽佩,見他再次衝了過來,馬英勒住馬頭,大聲喊道,“朋春,你狗日的是條漢子,老子馬英服了你——不如降了咋樣?!”


    朋春長聲慘笑,奮力一刀朝身邊敵兵斬去,大笑道,“朋春不降!……”


    弦聲齊響,羽箭破空亂飛,朋春登時又中了一箭,他反手一刀,將箭杆斬斷,鮮血噴灑卻恍若未覺,他縱聲狂笑,長刀翻卷,又將一名蒙古騎兵斬落馬下,怒馬如龍,橫衝狂踏,將擋在身前的無鞍空馬生生撞飛,後方蹄聲如雷,又是一大隊騎兵殺到,“漢”字大纛高高飄揚,一名將領衝到最前,大聲哭道,“朋春……我是薩布素,降了漢王吧!”望見薩布素渾身浴血,薩布素淚如泉湧,痛哭出聲,“為咱們滿洲留幾分元氣……降了吧!!”


    朋春聞聲迴頭,朝薩布素望了一眼,突然大聲怒吼,鮮紅的眼睛幾乎快要滴出血來,怒聲大喝,“朋春不降!!……”


    突然之間,一支長箭斜飛而至,正中戰馬的蹄腕,戰馬嘶聲悲鳴,再也支撐不住,一個踉蹌滾倒在地,將朋春遠遠掀飛,身軀急滾,腦袋重重的撞在一具馬屍上,方才止住去勢,蒙漢兩軍數百騎立即圍攏過來,將他緊緊包在核心。


    掙紮半晌,朋春手拄長刀緩緩站起,茫然的搖晃著腦袋左右張望,數百鐵騎圍得水泄不通,百張強弓一齊拉開,將他緊緊瞄住。林風策馬緩緩上前,溫言道,“朋春將軍,眼下貴軍已無半分勝機,何不投降寡人,也好為滿洲八旗的將來打算!!”


    朋春牙邦緊咬,雄壯的身軀不能自抑的顫顫發抖,鮮血汩汩流淌,片刻之間,竟已在地上積了一攤,他凝視著林風,不住的搖頭,艱難的道,“朋春……不降!……朋……春……不降!……”忽然仰天長嘯,奮力提起長刀,竟似朝林風直衝而來。


    “啵……”的一聲輕響,亂箭齊發,強勁的力道帶著身體朝後拋飛,重重的摔落在地,朋春勉力抬頭,朝林風投去遺憾的一眼,手中長刀脫落,靜靜的躺了下去。


    北風嗚嗚,大地安詳。


    第二十節


    熊熊大火整整燃燒了一天一夜,直至大雪紛揚降下,方才漸漸熄滅,北國冬至,遍地屍骸盡數被遮掩在一片白茫之中,這場連綿數月的戰爭,各方均是傷亡慘重,也不知道有多少戰士埋骨他鄉。


    冒著凜冽寒風,漢、蒙兩軍數萬將士全副武裝,列陣於北寧東野,不過這次卻不再是生死相搏,而是兩軍會盟。


    布爾亞格瑪的相貌令林風很有些意外,本來在他想象中,這個陰險狡詐的家夥應該是一副很陰森的樣子才對,見了人之後才知道大錯特錯,這個蒙古王爺身材極為高大魁梧,體格也非常粗橫,說起話來嗓門巨大,而且還特別喜歡及其粗魯的大笑,配上他那一臉絡腮胡子,直教人以為是個莽漢,不過這個時候當然沒有誰敢這麽想,實際上每次當林風想到要和這個家夥結盟就寒毛直豎,而旁邊屍尤未冷的八旗軍就是最好的榜樣,俗話說政治家大多不講什麽信義,但翻臉翻得這麽快、下手下得這麽狠的卻也還是非常罕見,看著這個一臉憨厚的盟友,林風忍不住心中感慨,真沒想到啊,想不到咱們蒙古同胞也墮落得這麽快,以前這些草原雄鷹不是一直以坦率爽朗著稱麽?!


    “漢王殿下,您的名聲可是傳遍了整個草原哪,”見林風似乎有些拘謹,布爾亞格瑪親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勢,“真是後生可畏,本王象你這麽大的時候,連狼都射不到哩!”


    “哪裏、哪裏,王爺太客氣,”林風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這個家夥的漢語真是一級棒,本來還以為他會說什麽羊羔牛犢或者雛鷹之類充滿民族風味的對白,沒想到一上手就是熟練的客套話,“王爺是草原霸主,轄地千裏帶甲數十萬,威武之名天下皆知,在下一向也是非常佩服的!”


    “嗬嗬,我的帳篷是祖先留給我的,可是漢王的宮殿卻是自己築起來的,若說起英雄兩個字,我可比不上你!”布爾亞格瑪笑吟吟的看著林風,目光慈祥和藹,仿佛一個忠厚長者,“這次以區區兩萬軍隊,遠征千裏,打得滿人全軍覆沒,好生厲害!”


    “運氣、運氣而已!”林風失笑道,“若不是沒有王爺幫忙,誰全軍覆沒還難說得很!”


    “漢王真是謙遜!”客氣已畢,布爾亞格瑪笑了笑,立即轉入正題,“這次葛爾丹這匹惡狼攜大軍而來,圖謀咱們科爾沁和大漢的基業,不知道漢王有什麽辦法沒有?!”


    “這個打仗的事,兄弟是不大在行的,而且蒙古鐵騎天下無敵,咱們漢人也肯定不是對手,所以這個主意嘛,當然還得是您老人家來拿!”見扯到正題目了,林風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道,“您人家縱橫草原幾十年,什麽場麵沒見過?想來區區一個葛爾丹肯定不在話下,其實這次能與王爺結盟,在下真的是倍感榮寵,所以您要是有什麽命令隻管吩咐下來,本王一定唯王爺馬首是瞻!”


    布爾亞格瑪不住搖頭,苦笑道,“後生可畏、真是後生可畏!”見林風笑嘻嘻的別過頭去假裝沒聽見,他幹咳一聲,“漢王殿下,這次葛爾丹大軍來攻,雖然人馬眾多,但咱們科爾沁也未必是真的怕了他,唿倫貝爾大草原什麽都沒有,可唯獨不缺的就是英勇的戰士——若是漢王同意的話,”他俯身上前,指著大案上的巨幅地輿圖道,“咱們兩家就一同出兵,依托長城,在大同府至綏遠城一線抵禦準葛爾大軍,如何?!”


    “好說、好說!”林風點了點頭,“咱們大同的軍隊倒還好說,不過綏遠察哈爾是蒲查小王爺的地盤,本王可做不了主!”


    布爾亞格瑪臉色微變,隨即一笑遮過,幹笑道,“漢王是說笑吧?——上月您的趙廣元將軍還指揮察哈爾部斬殺了本王的女婿,可是親密無間哪,”他凝視著林風,“難道您還不能替他們做主麽?!”


    “哎!王爺說這話就見外了,”林風故做驚訝的道,“這個合作歸合作,做主歸做主,人家蒲查小王爺可是正兒八經的黃金後裔,是偉大的成吉思汗嫡係子孫,寡人還能替他做主?!”他似笑非笑的瞥了臉色鐵青的布爾亞格瑪一眼,轉過臉去嘿嘿笑道,“王爺還真是幽默!”


    “那到底要怎麽做才好呢?!”


    “唉,其實這件事情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同意,若說到關鍵,那還得看您老人家的意思,”林風歎了一口氣,“我說王爺啊,這迴我得說您有點不地道了,人家蒲查小王爺可是您的晚輩哪,人家察哈爾稍微倒了點黴你們就落井下石,人家的意見可不小,這個彎可不好轉!”


    布爾亞格瑪臉色難看,皮笑肉不笑的道,“哦,那依漢王的意思……”


    “我這個人喜歡直來直去,而且生平最愛的就是替朋友排憂解難調解糾紛,所以這迴就打算給你們兩邊做一個和事佬!”林風笑嘻嘻看了看科爾沁諸將,“不如您歸還一些察哈爾的草場——我看承德、熱河就很好嘛,您老人家大方一點,讓一讓晚輩們,還給人家養養元氣,這樣一來,不就皆大歡喜了麽?!……”


    未等林風說完,劄木合忍不住怒道,“漢王殿下,什麽還不還?!難道承德、熱河原本是察哈爾部的地方麽?!……”


    布爾亞格瑪抬了抬手,止住了劄木合,轉頭朝林風笑道,“蒲查好大的胃口!——不過這真是察哈爾部的意願麽?!”


    “哎!王爺這麽說是什麽意思?!難道您以為是本王心存貪念麽?!”林風立即翻臉,怒氣衝衝的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算了,老子不管了,他媽的你們蒙古人打生打死,關老子鳥事?!”


    科爾沁諸人一齊色變,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布爾亞格瑪強忍怒火,盡力和緩著語氣,“漢王稍安毋躁,這次葛爾丹圖謀不小,咱們還須精誠合作才好,”他稍稍沉吟,猛一咬牙,斷然道,“既然是漢王的意思,那本王就把張家口讓與察哈爾……”


    林風啞然失笑,擺了擺手道,“張家口在長城一麓,什麽時候得由王爺讓來讓去?!您不是開玩笑吧?!——老實跟你說罷,這承德熱河毗鄰北京,”他臉上肌肉跳了幾跳,麵目猙獰的道,“您讓得讓,不讓也得讓!!……”


    布爾亞格瑪再也按捺不住,拍案而起,目露兇光逼視林風,大怒道,“若是本王不讓,你又待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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