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說不清自己的心緒,也分不清在心目中對蘇海倫,山與海,流砂,等等,究竟是何想法。對她們三個的感覺似乎完全不同,卻又有相通的地方。李察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那些感覺是什麽?


    是愛嗎?他不知道,也分不清楚。


    隻是李察知道,她們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已和伊蘭妮、歌頓處於大致相同的位置。在李察的心目中,那塊地方,是留給家人的。


    就象現在,李察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想要來卡蘭多大陸,真的隻是想要看一看山與海嗎?真實和智慧天賦從不讓他自欺欺人,在意識裏,它們一遍又一遍地發出警告,此行的風險與收獲不成比例。但是,有時候,人生並不是都能用數字來詮釋。


    在滿天的星辰下,李察靜靜地思索著。隻不過在這個年紀,他思索了,卻注定得不到結果。然而李察卻知道,自己並不缺少麵對的勇氣。


    這就夠了。


    在同一塊夜幕下,少女正站在一條寬闊無比的大河邊,河水表麵平緩,下麵卻是湍急暗流。大河兩岸全是密集的雨林。在岸邊河心,都可以看到一塊塊枯木在飄浮著。那不是幹枯的樹幹,而是巨鱷的脊背。


    山與海什麽都沒想,一躍而起,撲通一聲就跳進了河中,一沉到底。


    原本平靜的河水刹那間沸騰了!無數巨鱷蜂擁而來,互相擠壓堆疊著,拚命向山與海的方向潛去。少女對它們來說,就是無上的美味!


    但轉眼間,河水就從沸騰變為狂飆,一道道巨浪水柱直衝上幾十米的高空!在水柱中,一頭頭巨鱷無助地翻滾掙紮著,有的甚至被拋到百米之外!


    鱷群悍不畏死,前赴後繼地攻向在河底漫步的山與海,然後一條條被少女遠遠拋出。甚至有幾頭最兇悍的巨鱷被拋飛後,還要鍥而不舍地遊迴來重新加入攻擊的行列。


    到後來山與海不勝其煩,小拳頭向頭頂一拳擊出,河麵上頃刻間湧出一道巨浪!數十頭巨鱷如噴湧的煙花般隨著巨浪升上天空,再張牙舞爪地落下。


    這一幕反複上演著,直到少女從河的另一端上岸,鱷群才不甘地散去。


    出水後的少女渾身濕漉漉的,頭發都緊緊貼在臉上,嘴裏還咬著一條很肥的魚。撲的一聲,少女把肥魚吐掉,然後登岸向遠方走去。她的小手中還抓著一條巨鱷的尾巴,就這樣拖著這條體長十餘米的龐然大物一路遠去。


    片刻後,少女已升起一堆巨大的篝火,而那條巨鱷正在火上變熟。


    又過片刻,篝火旁就散落了一地的鱷皮和骨頭。


    吃飽喝足的山與海困得幾乎無法把眼皮撐開哪怕一條小縫,終於決定小睡半個小時。於是她就找了一塊巨岩,揮棍將上半段削去,留下一個平整的石麵,然後就爬了上去。她的頭剛一落到岩麵,鼾聲已輕輕響起。


    夜很靜,隻有篝火的劈啪聲和她的鼾聲相應和著。


    第二天清晨,李察伸了個懶腰,從地上爬了起來。晨光微曦,信風依然幹燥溫和,卻有一絲絲清涼的氣息。那窩暴龍還在酣睡著,大地上的其它生物也還沒有醒來。


    李察的耳朵忽然動了動,站直了身體,望向自己來的方向。又過了片刻,暴龍們忽然一一從熟睡中醒來,並且開始互相挨蹭,發出低低的響聲,顯得十分不安。


    在地平線的盡頭,忽然出現了幾十騎蠻族戰士。他們發現了李察,立刻興奮之極地唿嘯著,策動角馬全速衝來,然後將李察包圍在內。


    李察沒有動,任由他們占據了四方位置。他抱著雙臂靠上身後的樹幹,看著他們的服色裝飾,淡淡地問:“踏風部落。你們是來追我的?”


    為首的蠻族青年武士目光在李察身上掃視著,忽然看到了李察手腕上纏繞著的獸牙手鏈,立刻驚道:“獸神之牙!你果然就是約定之人!”


    李察一怔:“什麽約定之人?”


    青年武士已從暴龍背上躍下,大步走到李察麵前,猛地撕開獸皮上衣,露出塗抹著紅白雙色的胸膛,用力捶了一下,然後指著李察,喝道:“我,古爾紮巴,是踏風部落最出色的勇士之一。現在我要挑戰你!如果你不能打贏我,就乖乖地滾迴諾蘭德去!”


    李察挑了挑眉,問:“我為什麽要和你打?”


    古爾紮巴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句話:“因為你不配去見山與海殿下!”


    “為什麽?”李察又問。這裏麵似乎有什麽他所不知道的。


    古爾紮巴輕蔑地說:“諾蘭德的軟蛋就是問題多!這個問題,你也不配知道!”


    李察浮起淡淡的微笑,說:“這種挑戰,需要分出生死嗎?”


    古爾紮巴看看李察與自己相比單薄了不止一圈的身體,搖頭道:“分出勝負就好。你放心,我古爾紮巴不是欺負弱者的人,隻要你肯迴諾蘭德去,我現在就可以放你過去。”


    “我明白了。”李察淡然地笑著,問:“古爾紮巴,你不是踏風部落年輕一代最強大的戰士吧?”


    古爾紮巴臉色猛然脹得通紅,吼道:“我是排位前十的勇士!”


    李察搖頭道:“去換第一的來吧,你隻是在浪費我的時間,除非你們一起上。”


    古爾紮巴怒火熾烈,嚓地一聲拔出腰間厚重的大刀,喝道:“我們蠻族勇士從不以多欺少!就是我一個人,已經可以打倒你十迴了!拔刀吧!”


    誰知李察把雙刀和命運雙子都解下,放到了一邊,然後走到古爾紮巴麵前,說:“對付你,這樣就足夠了。”


    “你是在侮辱我嗎!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古爾紮巴吼聲如雷,竟把大刀往地上一插,然後掄起拳頭,如奔騰的犀牛般衝向李察!方圓丈許大地震動。


    李察靜立不動,然後周身電光一閃,就讓過了古爾紮巴奔雷般的一擊。幾乎沒有人能看清他是如何閃避的,李察的下一個動作是往古爾紮巴身上一靠,蠻族青年就驀然飛了起來,在空中急速轉了幾十圈,然後被李察抓住他腰間向下一拉,即刻通的一聲,狠狠砸在地上!


    煙塵頓時四起!


    當煙塵漸漸散去時,圍觀的踏風部落戰士都張大了嘴,不可思議地看著地麵上突兀出現的一個淺坑。那是被古爾紮巴的軀體生生砸出來的坑,即使以蠻族戰士無比強橫的身體,也經不住多重力量交疊的如此衝擊。古爾紮巴正掙紮著抬起頭,雙眼中卻是一片茫然,顯然還處在眩暈的狀態。


    李察蹲在古爾紮巴身邊,正把玩著一把由獸角為柄的短刀。那是古爾紮巴掛在腰間的短刀,也是蠻族武士的驕傲所在,現在卻落到了李察手裏,對每個蠻族勇士來說,這都是無法忍受的奇恥大辱。


    古爾紮巴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的一幕,立刻羞怒交加,狂吼一聲,伸手就想搶迴短刀。可是他一動,五髒六腑立刻就跟要翻過來一樣,頓時又栽了下去,這一次卻是連抬起上身的力量都沒有了。


    李察自然知道短刀對蠻族勇士的作用,所以才會摘下古爾紮巴的短刀。他抽出短刀,看了看刀鋒,然後還刀入鞘,將短刀拋在古爾紮巴麵前,淡淡地說:“以後在叫諾蘭德軟蛋之前,先想想自己打不打得過一個軟蛋。象你這樣的如果放在諾蘭德,也不過是個人見人欺的軟蛋而已。現在,你該迴答我的問題了,還是說你不服氣,準備再打一次?但是我話說在前麵,如果你再輸了的話,我就要拿走你的勇士短刀了。”


    古爾紮巴鍥而不舍地掙紮著,用盡全身的力量歪歪斜斜地站了起來,並且努力讓自己幾乎已經疼得快麻木的脊背保持挺直。他的臉紅得發紫,死死地盯住李察,雙眼布滿血絲。可是他現在知道,自己就是再打十次也不是李察的對手,所以這次挑戰毫無疑問地輸了。


    “我們蠻族戰士不是輸不起的懦夫!”古爾紮巴悻悻地說,然後開始迴答李察的問題。


    片刻之後,李察已經知道了所需要知道的一切。


    山與海的母族是世代守護大雪山聖廟的聖族,在卡蘭多各大蠻族部落中有著崇高的地位。她的母親曾是聖廟的大武士長,地位僅在大長老與大祭祀之下。在率領聖廟武士一戰擊潰千年帝國大軍後,山與海母親的威望更是一時無兩。後來她雖然執意收取了入侵者的首領,千年帝國帝君的皇子為夫,激起眾多蠻族強者的極大不滿,但是在山與海一出生就受到獸神賜福後,所有不滿的聲音就全部消失。然而在當年,卻不知多少強橫一時的蠻族大能者為山與海母親的那個決定而黯然神傷,甚至遠走異位麵。


    現在山與海隻去了一次諾蘭德大陸,居然就把神眷之子的信物獸神之牙送給了諾蘭德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魔法師,並且與他約定了五年後相見。這不是普通的約定,而是可能變為相守一生的承諾。作為神眷之子,山與海有著傳續強者血脈的宿命。她生下來的第一個具有強者潛質的孩子,要交給聖廟。


    而在山與海出生時,聖廟的大祭祀就聲稱得到了獸神神諭,山與海生下的孩子中,將可能有人成為獸神在人間行走的化身。因此山與海交給聖廟的第一個孩子,已經被定為聖廟下一任的聖者,亦是整個聖廟精神上的領袖。


    對於任何一位蠻族強者而言,成為聖者之父,都是無上的榮耀。他們絕不會容許一名諾蘭德人獲得這個機會。想與山與海生下聖者,則要同時滿足兩個條件:一、擊敗其他有資格的強者;二、擊敗山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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