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恆久和勤奮結合在一起時,就會迸發出驚人的能量。李察在幾乎所有領域的進步都快得讓人驚歎,惟有魔力的積累沒有捷徑,隻能按部就班地緩慢增長。


    時光本該如水般流逝,隻是在平靜中又多了些小插曲。命運之夜的秘密,李察本已決心深藏心底,可是還沒到一周,藏不住秘密的傳奇法師就自己說了出去,而且得意洋洋的反複強調了“鮮嫩可口”這個評價。


    就和其它秘密一樣,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深藍。於是大多數的男人和近半數的女人都記住了李察這個名字,且是各種痛恨,恨不能以身代之。可惜,這終究隻能是想想而已。不過對大多數人來說,雖然不能真的痛打一頓李察,可是能在心裏麵每天揍個幾頓,也一樣能夠產生愉悅感覺,偶爾還很強烈。


    哪怕再多的人覺得不可思議,也沒有人膽敢去質疑蘇海倫,一個都沒有。


    老板就是老板,發放金幣的人永遠是對的,這已經是深藍中的真理。深藍中的物價體係,會讓所有得不到“蘇海倫的喜悅”的人活不下去,或者至少活得很艱難。至於占深藍人口絕大多數、沒有資格獲得每月記帳帳單的人,則根本沒有發出聲音的資格。記帳帳單,就是深藍中一條最有效的無形分割線,把人們分成核心的和外圍的兩個群體。


    熟悉深藍曆史的人知道,這並非蘇海倫的本意,率性的傳奇法師並不精通社會管理,但是格局就這樣自然形成了。而人們也習慣了有階層的生活,如果不是這樣,反而會讓大多數人感到茫然。構成深藍基石的那些默默無聞的人們,其實非常安心於這樣的生活。就如貴族的領民,貢獻著稅賦,而領主則承擔著保護他們的義務。在戰火處處的大陸上,能夠在一位傳奇法師的羽翼下生活,就是幸福。


    聚攏在傳奇法師身邊的十七位大魔導師,都是可以向她進言的。不過和大多數人的想法相左,他們反而樂於看到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傳奇法師的身心愉悅,才是最最重要的事。其中心緒前後發生過激烈變化的,就隻有灰矮人一個。


    當聽到傳奇法師得意洋洋地宣布了命運之日的壯舉時,灰矮人第一個反應就是狂喜,覺得殿下居然英明到以這種方式來發放“喜悅”。要知道李察獲得的喜悅近期已經成為灰矮人心頭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然而他接下來又覺得不太可能,因為李察得到的“喜悅”對深藍來說是個大數目,可對於傳奇法師的私人錢包來說並不算什麽,似乎沒必要如此精打細算。


    但是灰矮人堅定地認為,殿下既然在身心上“喜悅”了,就沒必要再用金幣“喜悅”了,至少應該大幅減少。而另一方麵,那個幸運的李察……之所以要在李察頭頂套上幸運的頭銜,同樣因為灰矮人的堅持。


    他以種族天生的審美眼光,隻看到李察日益強健的體魄,隱隱流動的魔力,和逐漸顯露出淩厲氣息的隱藏血脈,卻怎麽都看不出李察哪裏“鮮嫩可口”了。不過黑金之所以是特殊的一個,就在於他能夠放下灰矮人血液中的固執和堅持。他認為李察既然享受到了如此殊榮,那麽今後在廉價收購李察製作的魔紋構裝時就沒有一點心理障礙了。


    李察在構裝師上的天賦越來越讓人驚訝,他超越了一年的學時自行融會貫通魔紋製作,還能夠理解為厚積薄發,之後正式開始學習構裝課程,繪製複合魔法陣的穩定和精準程度則已讓人難以理解,甚至隻能以神啟來形容。


    偉大的人物或者致力於偉大的人物都有獨到的眼光,就在眾多魔導師看到李察冉冉升起的大好前途時,黑金卻盯上了李察在成長過程中必然會創造出的大量魔紋構裝。一般的構裝師在成長過程中必然會經曆大量失敗,相應浪費大量材料,才能逐漸成長。而李察驚人的精準和穩定卻讓灰矮人預見到,在未來他繪製魔紋構裝的成功率必定同樣高得驚人。而魔紋構裝的市場價格並不是由李察決定的,而是由全大陸構裝師整體的成功率決定的。在兩個不同的成功率之間存在著巨大的獲利空間,而灰矮人已經嗅到了濃濃的金幣味道。


    因為命運之日發生的故事,灰矮人已經把收購魔紋構裝的心理價位再次壓低了四成。其實這個價格的利潤空間也不算特別特別的大,不過是比大陸上通行的價格便宜了70%而已。灰矮人這樣安慰著自己,同時立刻覺得自己非常厚道。再多的差價,不都是獻給蘇海倫殿下的嗎?


    所以命運之日之後的幾天,灰矮人的心中充滿陽光。命運之夜發生的事一方麵控製了支出,另一方麵又增加了將來的收入,沒有比這更幸福的局麵了。


    然而黑金那美麗心情的日子到蘇海倫決定每月帳單的那一天戛然而止,因為李察得到的“喜悅”沒有任何減少。


    灰矮人呆呆坐了很久,總算還有未來可以預期增加的收入來安慰心靈,隻不過收購魔紋構裝的心理價位又被調低了一成而已。


    消息就象石子在湖中激起的水花,總是從最中心處一圈圈向外擴散,敏感的人從獲得消息的時間,就可以確認自己距離核心的距離。


    斯迪文森就很敏感,而他收到消息的時間不早也不晚,隻是比他預想中的要晚得多。但是現在他已經無力再為自己在深藍中的真實地位如此低下而憤怒,因為消息本身的內容早已超出了他全部的想象力。


    得到消息後,斯迪文森表現得很平靜,至少他的居住區內沒有任何多餘的聲音。他赤身站在魔法鏡前,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一看就是整整兩個小時。米妮在他身後,她站在落地窗前,一動不動,如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窗外還在飄著雪,似乎從魔獸實驗場迴來的那天起,外麵的天氣就沒好過。浮冰海灣的春天雖然常常有雪,但是從未如今年這樣大和持久。


    居住區本來是和外麵的嚴酷世界徹底分隔的,即使打開窗戶,魔法的屏障足以把任何寒冷和陰霾擋在塔外,可是現在那鉛色的壓抑卻透過落地窗,同樣蔓延到居住區內。空氣似乎都已凝固,而濃濃的鉛色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米妮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並且發現自己裹在魔法袍下的身體是如此的單薄,根本經不得暴風雨的摧殘。


    浮冰海灣是壯麗的,卻並不友善。它在用暴風雪發泄憤怒之前總是格外的寧靜,就象現在這樣。而居住區中也是同樣的一片死寂。


    斯迪文森的居住區很大,非常大。空間是美的,也是身份地位和實力的象征。米妮過去也曾為空間的美而沉醉過,可是現在,她卻忽然覺得這片居住區太大了,大得讓人心慌。兩個人,站在如此大的空間中,不僅僅是莫名的寒冷,還有行將迷失的恐懼。


    米妮有種逃離的衝動,可是她卻狠命咬著嘴唇,不讓自己有任何動作,發出任何聲音。她知道,沉寂的時間越久,暴風雪到來的就會越可怕。斯迪文森已經靜靜地站了兩個小時了,還不知道要站多久。但是,如此大的居住區中卻隻有她和斯迪文森兩個人,也就意味著當風暴真的開始時,她將是斯迪文森惟一遷怒和發泄的對象。


    斯迪文森終於有了動作,他在魔法鏡前開始展示自己身體的每個部分,每塊肌肉。龍血賦予了斯迪文森強健的體魄,遠比普通的魔法師強壯得多,又是處在已經成熟的年齡,因此魔法鏡中的青年男人高大、健碩,幾乎找不到一絲贅肉,四肢的比例幾乎可以用完美來形容,並且有著足以自傲的雄性象征。在魔法鏡中,龍脈之力呈現出淡淡的暗紅色,在斯迪文森的身體表麵流轉著,讓他有了更加邪異的雄性魅力。


    斯迪文森以中立第三人的角度審視著自己,心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許多評價,其中絕大多數都屬讚美,這也是他兩年前年滿十五歲後,正式踏足社交界所取得的評價。他確實可以為自己的身體和樣貌自傲,而那個該死的李察,因為年齡的緣故,卻還不可避免地透著些稚氣。從雄性魅力上來說,至少現在,斯迪文森仍然可以牢牢地壓製李察。


    然而,斯迪文森給自己的評價中,不乏英俊、堅毅、強健、有力量感這類詞匯,卻少了一個最關鍵的詞。


    他微微側頭,用陰森濕冷的聲音問:“什麽叫‘鮮嫩可口’?”


    米妮全身一震,擔心的暴風雪終於來了。她低著頭,身體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卻一個字都沒有說。這種時候,任何話都會是拋灑在餓狼麵前的鮮血,隻會激起他更加兇暴的獸性。


    砰!斯迪文森一拳砸碎了魔法鏡,右手也隨之皮開肉綻,鮮血猛然從十幾處同時湧出,然後滴滴嗒嗒地落在地麵。斯迪文森象是根本感覺不到右手的傷痛,而是轉身,用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米妮,用盡全身力氣咆哮著:


    “我在問你,什麽叫‘鮮嫩可口’?!”


    章三十四 記憶的沉渣


    隨著啪的一聲悶響,米妮整個人都飛了出去,重重撞在落地窗上,古法燒製的多瑙河玻璃這一刻顯示了它千金一平米的價值,紋絲不動地矗立著,似乎撞上去的不過是隻微不足道的小蟲。而米妮就象一隻沒有生命的布偶,彈迴來,然後摔在地上,是額頭先著地。她伏在地上,動都不動,隻有一股血流從長發下湧出,在光潔的黑曜石地麵上蜿蜒爬行,象一隻奇異的軟體生物。


    片刻之後,米妮才動了動,雙手在地麵上摸索著,最後艱難地撐起上身。血不斷從發際流下,染紅她半邊麵頰,也把她的長發粘在臉上。不光是額頭,她的嘴角和鼻孔中也不斷湧出鮮血。米妮感覺到臉上的濕熱,伸手一摸,結果是滿手的血。她把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然後撕下一片裙角,抹了幾下臉上的血,再把頭發束成一束,用染血的布條紮好,搖晃著站了起來。


    斯迪文森站在原地,胸膛急劇起伏,布滿眼球的血絲絲毫不見消退,肌肉則一根根在肌膚下蠕動著,緊握的雙拳更是不時發出劈啪的脆響。龍脈術士有著強悍的體魄,雖然不能和真正的戰職相比,卻可以在肉搏中完勝普通法師。他盛怒之下的出手,也就格外沉重。


    米妮搖晃著走到斯迪文森麵前,閉上雙眼,等待著再一次的痛擊。她白色的長裙上還染著大片血跡,半邊臉也腫了起來,隻是表情依然平靜。由始至終,她都沒有哼過一聲,因為她知道,任何慘叫與哀求都隻會招來更加沉重的毆打。


    斯迪文森眼角跳了跳,忽然伸手抓住她長裙的領口,用力一撕,裙裝的上半身頓時裂成兩半,然後一把扯去她的內衣,讓她的上半身整個裸露了出來。然而出現在他眼前的並不是一具能引起情欲的胴體,原本潔白細膩充滿青春氣息的肌膚上,此刻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汙青和淤痕,觸目驚心,就好象一隻被摔壞了的到處開裂的玉雕花瓶。


    斯迪文森看了,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安靜站了幾分鍾後,他徹底冷靜下來,除了眼底密布的血絲還一時半會消退不了,其餘都已恢複常態。他對米妮說:“你這幾天先不要去上課了,在這裏把傷養好。等會我就叫個神術師過來,先幫你處理一下臉上的傷勢。”


    頓了頓,斯迪文森開始在房間裏來迴踱步,走了幾十圈後,他猛然停下,仿佛在幫助自己下定決心一樣用力揮了揮拳頭,說:“是時候解決這一切了!再這樣拖下去,局勢可能就真的完全無可挽迴!米妮,等你臉上的傷處理好,立刻去找艾琳,現在該是那個小婊子發揮作用的時候了!你知道該怎麽做的。”


    米妮默默地點了點頭,看他揮了揮手再沒有其他要說的,才拖著沉重的身體,努力保持著平穩,走進浴室,開始衝洗身上的血跡。而斯迪文森則穿戴整齊,然後轉動了手指上一枚碩大的紅寶石戒指。寶石驟然發出一道耀眼強光,隨即黯淡下去。而魔法訊息已經穿透重重阻礙,傳遞到深藍的每一個角落。


    片刻之後,兩個精幹的男人就來到了斯迪文森麵前。一個是戰職者,而另一個則是神術師。他們仔細聽完斯迪文森的吩咐,戰職者便即刻離去,而神術師留了下來,開始給米妮治療。


    神術師雙手交叉胸前,無比虔誠地向神禮敬,然後吟唱起咒文。潔白色的光芒濃鬱如水,從他雙手間流出,潑灑在米妮頭上。那些光芒順著肌膚流淌而下,所過之處,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合攏著,淤血則在消散,就連浮腫也漸漸消褪。米妮的傷處看上去觸目驚心,其實隻是些皮肉傷,完全用不到“強效治療”。但是斯迪文森顯然非常心急,根本等不了她的自然恢複,因此那名神術師也就顧不得自身損耗,接連施放了三次強效治療。


    接受神術治療後,米妮就隻有額角還能隱約看出些受傷痕跡。她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些什麽,沒有絲毫停留和休息,穿上法師長袍,就離開了斯迪文森的居住區。筋疲力盡的神術師也悄悄離去,於是居住區中隻剩下斯迪文森自己。他顯得有些焦灼,來迴不斷踱步,偶爾向落地窗外望幾眼,詛咒下這見鬼的天氣。


    終於,那位戰職者趕了迴來,站在斯迪文森身後,低聲說:“一切都準備好了,要如何行動?”


    斯迪文森一咬牙,揮手狠狠向前方虛空一斬,沉聲說:“傾力而為!”


    戰職者一凜,隨即臉上也現出陰狠神色,悄悄離去。


    在命運之日後,許多人的命運都隨之改變,李察卻一如繼往地努力著。在他看來,通向巔峰的過程就象小時候攀岩爬坡,都是要一步一步去走的。每天的晨起晚歸,都是向前邁出的一小步。


    這天深夜時分,李察帶著一天的滿足和疲憊,走向自己的居住區。然而居住區的金屬重門遙遙在望時,他忽然聽到旁邊的巷道深處傳來隱隱的哭叫和喝罵聲。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耳熟,而精確天賦立刻提醒李察,那是艾琳的聲音。


    艾琳……這是一個幾乎淡去的名字,卻沒想到又會在身邊出現。而且聽起來她象是遇到了什麽麻煩。李察不禁有些奇怪,還有人敢在這裏鬧事嗎?他居住區所在的地方很是幽靜,公共區域用來照明的魔法燈光也顯得格外昏暗柔和,看起來象是發生點什麽的好地方。可是這片廣大區域其實隻劃分了寥寥幾個居住區,除了李察之外,住的都是魔導師級別的法師,又或是大貴族甚至是皇室子弟,因此保衛似鬆實緊,處處都有魔眼監視,完全沒有死角。如果真有人想要鬧事的話,就會發覺為數眾多的執法法師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瞬間就會成合圍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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