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此同時,在廈門北水道,英海軍第二分艦隊已經完全殲滅了福建水師的殘餘艦隻。


    熊石頭見勢不妙,大叫:“弟兄們跟我走。”帶著福子船,退往廈門內水道,後麵隻有寥寥兩三隻師船跟著。英軍忙著摧毀廈門島北岸炮台,沒有追來。


    “都司大人,”有親兵提醒熊石頭,“顏製台還在廈門城督戰。”


    這時,廈門城牆上觀戰的顏伯燾,看到自己苦心經營的石壁,居然被傳說中不善陸戰的英夷輕易拿下,不由得淚流滿麵,和陪在身邊的興泉永道道台抱頭痛哭。


    那道台道:“廈門一座孤城,怕是守不住了,請製台速速轉進福州,主持大局。”


    顏伯燾在城牆上一拍:“我乃閩浙總督,焉有棄土逃亡的道理?”


    周邊眾人跪下:“請製台以國事為重,迴福州主持大局。”


    顏伯燾還待推辭,就見一艘師船在廈門內港靠了過來,放下了跳板,一名青年都司從師船上跳下,跑向廈門城。


    顏伯燾看到有船到了,心中一喜,看看周圍人的臉色,終於沉痛的下定決心:“我本待一死殉國,隻是我死之後,福建大局無人主持,這就是誤國了。暫且為國苟存。”他本來是要自殺的,但為了國家,隻能把自殺的私事放下。


    這師船上跑下來的都司正是熊石頭。他到了城下,都司道:“製台,水師已全師殉國,請製台速速轉進福州。”


    “我不去福州……”顏伯燾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就去對岸的同安縣,誓與英夷周旋到底。”


    於是,顏伯燾帶著廈門大小官員,乘上了熊石頭的師船。


    眾位官員的家眷早已送到福州,現在都是光杆一個人,加上親兵仆從,勉勉強強能擠進師船去。


    在師船之上,顏伯燾驚魂稍定,對熊石頭勉勵道:“熊都司,你忠勇可嘉,又是殉國曹總兵的義子,本官定要向朝廷保舉你。”


    “謝大人提拔,大人乃閩省父母,小的保護大人,是分內之事。大人請坐穩了,我們就撤了跳板開船。等送走了大人,標下在來接島上的兄弟們。”


    “啊!”顏伯燾仿佛剛剛想起來島上還有清兵,“呃……英夷火炮犀利,還是避敵保船為上,留在島上的兵牟,也顧不得了。”


    廈門清軍雖然隻有刀矛弓箭和十數杆火銃抬槍,但借著對地利的熟悉,仍在和英軍周旋。


    “士兵們,”基恩上校親臨前線,“黃猴子們都是膽小鬼,把他們從石縫裏挖出來。”


    清兵這邊湊了幾杆抬槍,放在石壁後營房的險要處,輪流施放。英軍的野戰炮沒有上來,地形狹小,火槍的優勢也無從發揮。


    突然,英軍正麵的清軍陣地上一陣大嘩:“顏製台跑了,劉道台跑了。”,“打什麽啊,跑吧。”


    英軍趁機發起衝鋒。對麵的清兵大部分一哄而散,武器丟得滿地都是。


    愛爾蘭第十八團在進占了廈門石壁之後,繼續前進,占領了廈門城東北麵的高地,廈門城已經無險可守。愛爾蘭第十八團在清軍的營房中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愛爾蘭第十八團全副武裝,進攻廈門城,發現已是一座空城。進而派兵搜索全島……


    “先生們,喝一杯吧,我們又打下了一座城市。”璞鼎查在廈門城內興泉永道署衙內舉杯慶祝。


    “這座城市也太小了。我們下一步幹什麽,是登陸作戰,還是沿著海岸線北上?”


    “沒有進攻福建的必要,我們的目標是揚子江。但是,先在廈門進行休整,畢竟自海峽殖民地出發後,我們一直沒有上岸。將俘獲的船隻都拆了,修補戰艦。另外還要補充一批糧食和淡水。”


    “食物?怎麽補充?就地征發?廈門雖然是個重要的海港,但是糧食卻依靠陸地供給。”


    “清國的總督逃到對岸去了,我們直接派個俘虜,送信過去,找他要。”


    “這個……”巴加一臉尷尬,“他們會給嗎?”


    “我相信,我們已經把總督的信心打垮了。隻要我們不繼續進攻他的轄地,他什麽條件都會答應的。”


    同安縣衙已經成為顏伯燾的行署,璞鼎查放過來送信的清軍俘虜剛剛退下去。興泉永道道台在一邊問道:“大人,英夷來信,大人作何答複?”


    “這英夷,恁的無理,兩軍交戰,焉有敵方供應飲食的道理?”


    “如若不給,他們便要攻打同安縣了。廈門隻是海島,丟了還可說我大清不擅海戰,同安丟了,我們如何向朝廷交代。”


    熊石頭幫助顏伯燾轉進,加上水師覆滅,他也就成了總督大人的信重之人,也在堂上議事。這時,他說道:“大人,我們陸戰不也打不過嗎。”


    道台說道:“老弟,糊塗啊。廈門遠離京師萬裏之遙,我們怎麽說,朝廷便會怎麽信。而朝廷那邊,對英軍不擅陸戰深信不疑,我們順著朝廷的意思上奏,自然能將廈門之敗,變成水師之敗。”


    可是,一旦英軍打下同安縣城,那顏製台就犯了兩難。如果說英軍不擅陸戰,福建綠營卻丟了同安縣城,那顏伯燾便有教訓不嚴,玩忽職守之罪。如果說英軍擅長陸戰,那顏伯燾便有查敵不明的罪過。


    想清楚了這一層,熊石頭便向顏伯燾道:“我向敵軍供給飲食,自然不可,但若是用來贖城,或者贖迴被英夷掠去的兵丁,也可以商量。”


    顏伯燾道:“對,贖城,隻要他們擔保還我廈門。”便派了兵勇去迴話。


    璞鼎查非常實際:“告訴他,我們在廈門暫住幾日,很快就會離開。”


    雙方心照不宣,在戰爭敵對狀態下,同安縣征集糧食淡水,送到廈門。


    璞鼎查嫌管理麻煩,將被俘的清兵都放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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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戰報


    英軍在廈門休整了五日,西曆3月11日,便全軍北上,直撲舟山島。


    在廈門失陷十五日之後,京師得到了福建方麵的奏報。


    “英夷的兵船果然犀利,顏伯燾在廈門經營日久,居然支撐不了半日。”曹振鏞中堂撫了撫自己稀稀拉拉的白胡須,不緊不慢的說:“這該如何是好。”


    “我看顏督的意思,”同為軍機大臣的王鼎沉吟道,“英夷隻是仗著炮船兇猛,上不了岸,圍攻同安縣城三日三夜,硬是沒有打下來。”


    軍機大臣隆文又翻出奏報看了一眼:“同安血戰三日三夜,斃敵悍將大衛碧鹹,擊沉兵船三艘,小艇不計其數。有都司熊石頭者,堅猛果毅……”


    “顏伯燾特地為這熊石頭請賞啊。一個五品武官,他做總督的提拔了就好,還專門寫進奏折了,真是。”


    “丟了廈門,卻守住了同安,這算是功啊,還是過啊?怎麽給皇上迴話?”穆彰阿開始說正題。


    “皇上要聽什麽?”


    “皇上要聽的有三,其一呢,是這廈門之戰中英夷到底有多厲害,英夷有多少人,多少船,多少炮。其二呢,廈門花了將近兩百萬兩白銀,怎麽三天就被攻破了,提督、總兵俱戰死,同安怎麽就守住了。其三呢,英夷在福建沒能上岸,那他們下一步會去哪裏?”


    幾位大人合計了半天,又找了京營中還靠譜的武官參詳了一番,便集體去麵聖迴話了。


    “皇上,廈門失陷,那英夷的炮船果然了得。”


    “顏伯燾上本子,說英夷有八萬,炮船無邊無際,可信麽?”


    “迴皇上,俗話說得好,人上一萬,無邊無際,何況是在海上。英夷即使沒有八萬,看顏伯燾這奏折中的勢頭,五六萬總是有的。前段時間,南邊朱雀軍和廣東巡撫怡良上奏說,英夷有三萬人,我看是報少了。”


    “英夷人多炮猛,丟了廈門也難怪,可同安也靠海,怎麽就守住了呢,廈門守將是誰?”


    “迴皇上,廈門是顏伯燾親自守的,同安也是一樣,若要追究廈門的守地官,那便是水師提督竇振彪,此人已經殉國了。”


    “顏伯燾在廈門經營日久,三天就丟了,可同安三日,英夷卻沒有攻下來。同是顏伯燾守城,同樣是守了三日,結局卻大不相同,其間可有什麽蹊蹺?”


    “同安血戰三日,可見英夷隻是炮船厲害,上不得岸。以京營副將瑞鑫的推測,廈門水道被英夷切斷,孤懸海外,斷水斷糧,才得失陷。”


    “廈門水道被斷?那顏伯燾怎麽能退到同安縣城?”


    “皇上,顏伯燾的奏折裏,對這一點語焉不詳,以奴才等人看來,想來他敗退同安,心下有愧,不敢明言。不過在他的奏折裏,別人不提,單單保舉一個四品都司熊石頭……”穆彰阿很有條理的分析,“定是這熊石頭在萬分危急的時候,駕了一艘孤船,單槍匹馬殺進重圍,將顏伯燾等人救了出來。皇上,您看這奏折上寫,他們為熊石頭用師船救出廈門島,定是這個意思了。至於詳細的情形,還需專程派人去廈門打探。”


    道光大氣的一揮手:“這等小節,不用管了。當前的要務,是弄清楚這英夷要去哪裏,他們在福建碰了釘子,沒能上岸。會轉攻哪裏呢?”


    “以微臣看,廣東、浙江,江蘇都有可能。直隸也要加緊防範。”曹大人是實誠人,能列的都給他列上。


    “著參讚大臣楊芳,提典集結於安慶的果勇軍,前往浙江布防。”


    “傳旨洛陽弈山,甘陝綠營一旦抵達,即行出發,前往江蘇布防。”


    “傳旨保定奕經,待關外八旗,山海關綠營,科爾沁蒙古一旦到達,即往山東布防。著直隸總督琦善,選派健勇,嚴防海口,著署理兩廣總督怡良,督促朱雀軍等,嚴加防守。”


    “著沿海各口,海島等守備處,多多儲備糧食淡水兵器,至少要備足三日,方可不懼英夷圍困……,”


    “皇上聖明!”


    在早幾日的時候,廣州這邊也得到了消息。白雲山大營裏,眾人正在商議。


    “廈門丟了,不意外吧。”開頭的是李穎修。


    “除了廣州,哪我都不意外。”


    “據當地小刀會和天地會的兄弟們傳消息,隻用了三個時辰,福建水師全滅,廈門石牆守軍望風而逃。”


    “下一步我們怎麽辦?或者說,英國人會不會進攻我們?”


    “不會。”肯尼夫、傑肯斯凱和範中流居然異口同聲。


    “為什麽?”


    “英國人為什麽要開戰?殖民戰爭,無非三個目的:割地、賠款、奪取特殊利益。”傑肯斯凱倒是井井有條,“英國人和清國打了十幾年的交道了,這幾個都不是靠兩廣總督能夠解決的,從政治上說,隻有進攻京師,才是最好的選擇。”


    “從經濟和補給上而言,”肯尼夫說,“我研究了經濟版圖,你們所謂的天下錢糧,三分在兩江,三分在湖廣,三分在四川,因此,要奪去清國最富饒的地區,最好是直接進攻揚子江口,而不是在遙遠的南方浪費兵力。”


    “從最短進攻路線而言,英國人從南麵來,如果廣州在目標區,那應該是第一個受打擊的,現在既然福建受到了攻擊,那麽,他們肯定沒有選擇廣東。”


    “到底華北還是長江?”張興培聽了楚劍功的大致翻譯,問道。


    “都一樣,”楚劍功總結說,“朱雀軍要挑出二十個連,準備北上。京師調兵的旨意,恐怕很快就到。”


    “上次的消息說,皇上集結了十萬大軍,楊芳楊侯爺領軍。會調用我們麽?”陸達問道


    “當然不會這麽快,我是說,萬一,萬一在英國人將這十萬大軍打敗之後,我們將成為救命的稻草。”楚劍功安撫完陸達,轉頭對張興培說道“興培,經長江到江東,經運河到山東的水路,你要安排好了。這件事,莫青岩、陳日天和你一起去辦。”


    “榜眼,你是京營出身的,華北地形圖,你和範中流商量著辦,把各種預設戰場弄出來,有沒有問題?”


    陸達猶豫了一下,“沒問題。”


    “如果戰場在江南的話……,樂楚明!”楚劍功叫著自己的中軍官,“去把竇付找來,還有上次在江蘇征的兵,江南江北的,全給我找來,各自敘述家鄉地形,一個月時間,江蘇、浙江兩省的地圖,要全。具體繪圖還是交給範中流。”


    “我要個翻譯,閣下。”範中流提議。


    “會給你們三個安排的,不過,你們學中文要抓緊。你們要用中文指揮部隊。”


    20定海


    英軍全軍北上,路過溫州,派出鱷魚號等六等戰艦,往溫州城打了幾炮,騷擾了一番,隨即退走,全師北上,璞鼎查笑稱,“提前向清國人致以愚人節的問候”。


    台溫水師汛地,總兵黎伯玉的簽押房內,擺著一株觀音像,一株媽祖像,還有一座關二爺的像。黎總兵手攥著佛珠,口中念念有詞:


    “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保我水師無異樣,媽祖顯靈,英夷船帆爛透透,關二爺大發神威,將英夷一把火燒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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