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來萬獸宗的目的就是討要說法,但萬獸宗長老擊殺封漠時的人證,這裏可沒有了,他們要是不承認可怎麽辦?”


    段羅揚起臉,與潔淨且高聳的天空呈四十五度角,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顫抖的說:“說你是豬,簡直是抬舉你。”


    這話說的很慢,也很直接。


    蘇柳的心髒驟然漏了一拍,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又說錯了話,攥了攥手心滑膩的汗水,弱弱的問:“弟子,弟子又說錯了話麽?”


    段羅十分無奈的搓了搓發幹的眼角,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就算有人證在,你認為萬獸宗會這麽容易將一個長老推出去頂罪麽?用你的腦子想想吧,就算是我殺一個萬獸宗的弟子,被他們找上門去,難道門派會為了這樣的小事而陷我於不顧?”


    蘇柳眼睛一亮道:“咱們來這裏,難道不是給那些死去的師兄弟討要說法的?”


    段羅搖搖頭,雖然跟蘇柳交流著實費勁,但他現在還有更好的選擇麽?


    “當然是討要說法的,咱們這麽些弟子豈能白死不成?這次來就是告訴一下萬獸宗,咱們丹華劍派已經吃虧了,如果不想把事情搞的太僵,就得把烏闖這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交出來,任憑咱們處置,不然,在外麵遇到萬獸宗的弟子,我們也會保不齊擊殺一兩個的。”


    蘇柳眉頭擰的更深了,不過她已經學的非常聰明,小意的問:“既然為了這個,咱們還來萬獸宗做什麽,他們無理在先,還叫咱們主動登門麽?”


    “我突然決定了一件事。”段羅將嘴唇咬的發青。


    “什麽事?”


    “從明年開始,我坐下的弟子,一個不剩全都給我下山曆練。”


    “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不這樣,你們這些豬根本就不知道孰強孰弱!”


    這句話說的很隱晦,隱晦到段羅自己都不願意承認。沒錯,萬獸宗是當仁不讓的第一宗派,他們丹華劍派不是人家的對手,所以麵對這樣的事,隻有以懷柔的手段前來解決,難道要不分青紅皂白的見萬獸宗弟子就殺,這樣才算是替弟子報仇麽?


    不!


    麵對大周王朝第一宗門的威信,他們斷不會做如此愚蠢的事情,就算是殺,也得告訴全天下人,我們丹華劍派吃了虧,現在殺萬獸宗的人,實屬理所應當!


    所以段羅攜著蘇柳來萬獸宗山門,就是這個目的。


    段羅壓根兒就沒有打算借此機會,對萬獸宗的長老能如何如之何!別忘了,在他下山時,掌門無鋒曾經跟他說過,血煞宗與萬獸宗的事情無論哪一件,都得辦的非常圓滿才行,顯然把事情鬧僵甚至雙方大打出手,並不是圓滿的結局。


    蘇柳渾身又瑟瑟發抖起來,終於明白萬獸宗並不是自己想象中那麽簡單,而那些仇恨瓜葛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麽單純,想給死去的人報仇,貌似也要轉一個大圈兒才行。


    這時,打麵前的建築群中,徐徐走來三人。


    一個精瘦青年,一個紅麵老者,還有一個渾身漆黑的乞丐。


    那乞丐自然就是洪丐無疑,而另外兩人自然也是萬獸宗的長老。


    段羅來訪,三個長老同時出迎,這份禮儀不算輕薄了。


    “我當是誰,原來是丹華劍派的段羅長老,真是稀客啊稀客,來來來,裏麵敘話。”那紅麵老者上前兩步,哈哈大笑,十分的熱情,並且熱情的有些過了。


    精瘦青年與洪丐對視一眼,無奈的撇撇嘴,都沒有說話。不過洪丐心裏明白,這段羅來到這裏恐怕跟自己有些關係。


    他不由想到了何方,暗歎一句,這轉眼數月過去,真不知道這小子還活著沒?


    段羅看了看麵前的三人,臉上終於擠出了一絲笑容,身材矮小的他,拱手說道:“段羅來的唐突,真是有勞三位長老出門相迎了。”


    他豈會看不出眼前三人的具體實力,所以語氣中帶出了同輩中人應有的鄭重與客氣。


    紅麵老者繼續大笑,不知道的以為他跟段羅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呢。


    “段羅長老能來我萬獸宗,真是叫我們這淩亂之地蓬蓽生輝,來吧,掌門師兄已經在門派大殿等候呢。”


    段羅不再說寒暄的話語,攜著蘇柳就進了萬獸宗的建築群。


    萬獸宗外表給人的感覺十分淩亂,簡直是雜亂無章,但當你親身走進來以後,才猛然發現,每一條道路,亦或者每一棟房子都非常的中規中矩,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淩亂之感。並且一股股勃然生機在道路,房屋所圈成的軌跡中隱隱透出。


    段羅越走越心驚,這時他心裏一動,心中大駭道:“這莫不是隻有聖元師才能設置的陣法?”


    陣法,是個令人生澀的詞語,因為自上古大戰後,整個修元大陸上就再沒有半個陣法了,因為元氣的稀薄,強者的隕落,這缺一不可的兩者,現在全都不複存在,敢問,誰還能再將陣法熟悉起來?


    等到了門派大殿後,隻見一個如同彎弓的老者靜靜的做在椅子上,麵部自然朝下,不知道的都會以為他在椅子下尋找什麽。


    “掌門師兄,段長老到了。”紅臉老者眼中生出了一絲期盼。


    玄龜老人聽完,將弓著的身子極力向上一拔,臉上對壘的皺紋就開了花,笑道:“還不給……段長老賜座看……茶?”


    紅臉老者與精瘦青年自然神情大振的退了下去,洪丐暗地咧嘴,心說我也得趕緊離開,不然今天準得再被摧殘。


    正當他準備尋個什麽由頭離去時,就聽玄龜老人幹咳一聲道:“洪丐......啊,我今日......肩膀發酸,你過來幫......我錘一下。”


    洪丐烏起碼黑的臉上自然看不出糾結要死的神情,他低聲稱是,像個受了委屈而不敢發作的小媳婦般,緩緩來到玄龜老人近前,伸出碳條般的雙手,攥成拳頭,輕柔且有規律的咂在了他的肩頭。


    不一會兒,清茶奉上,紅臉老者與精瘦青年卻不見了蹤影。


    段羅長老知道玄龜老人的某個毛病,所以現在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不知……段長老來我萬獸宗……有何貴幹?”玄龜老人舒爽的搖頭一歎,看洪丐的眼神充滿了欣賞,因為他按摩的本事實在精妙,令人舒服到了骨髓。


    段羅看他的樣子,心裏有些怪異,都說玄龜老人生性桀驁,並且人老童心,但沒有想到,在自己麵前,他竟然叫一個長老給自己捶打肩膀,那意思就像家常便飯,一點兒都不感覺露怯。


    至於蘇柳,在山門外被罵的狗血噴頭,現在根本不敢再言語半句,隻有低著頭,想著心事。她何時來過如此莊嚴肅穆的大殿?所以現在的她臉色有些白,手心有些冷。


    這可尷尬死了洪丐,心說我與丹華劍派的事情,根本沒有跟掌門說,他今天來這一出,難道是早就知道?現在特意來懲罰自己麽?


    “不瞞玄龜老人,我聽聞門下弟子來報,數月前你們萬獸宗的長老在青鬆城,曾經用坐下元獸殺死了我們一名弟子,並且這數月來,還有一個叫烏闖的萬獸宗弟子,催動元獸接二連三的殺我丹華劍派弟子,掌門師兄不明白怎樣得罪了貴宗,所以特意叫我下山,問個究竟。”段羅麵色帶笑,說完自顧端起旁邊清茶,啜了幾口。


    玄龜老人身子一怔,眉心的皺紋就擰了起來,赫然變成了一個‘川’字,並且這個字仿佛是三歲孩童用毛筆塗鴉出來的一般,根本沒有字形,歪歪曲曲不像樣子。


    “有這迴事?”萬獸宗的弟子長老都明白,隻要玄龜老人情緒激動起來,他說話慢的毛病就好了。


    “如果空穴來風,我們不敢過來叨擾,諾,這個弟子就是唯一的證人。”


    蘇柳此時嘴角一哆嗦,連忙站起來,恭敬道:“烏闖殺我師兄弟不下二十人,我是親眼得見,不敢有所隱瞞。”


    洪丐半眯著眼睛,精光在眼皮內打著轉轉,心說烏闖這個缺德孩子怎麽殺了丹華劍派如此多的人?比我還厲害呢。他此時有些想笑,但還是憋住了,兩個拳頭,繼續輕重有致的咂在玄龜老人雙肩。


    玄龜老人聽完蘇柳的話,啪的一聲將桌子拍的山響,須發皆抖的大喊道:“給我把烏闖帶上來,我親自質問。”


    那紅麵老者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抱拳欠身道:“烏闖已經半年沒迴山了。”


    三年曆練 第211章 玄龜老人的用心良苦(二)


    本章字數:4040


    萬獸宗的大殿中,玄龜老人破天荒的發怒了,貌似對烏闖的行徑大為惱火。


    聽到那紅麵老者的言辭,段羅立即站起道:“烏闖他應該在去蓬萊山的道路上,現在沒準兒都要到中嶽州了,他當然不會在門派中的。”話說完他臉上閃現了冷笑,心說玄龜老人你的怒火別發的這麽明顯好不好?明知道烏闖不再山門卻還要這般做給我們看。


    玄龜老人臉上的皺紋一僵,眉頭高蹙,質問道:“烏闖真不在山門內?”


    紅麵老者繼續欠身道:“真不在,您忘記了,鐵戰那件事後,這小子就跑的無蹤無影了,至今沒半點兒消息。”


    洪丐憋著笑意,知道玄龜老人此時已經開始演戲了,想到這裏,他心情不由一鬆。


    玄龜老人歉意的看了看段羅,不好意思說道:“我真不知道烏闖會做下這等忤逆之事,真不拿我這個掌門放在眼裏。段長老放心,你千裏迢迢來這裏,我定會給你個滿意的答複。”


    不過下一秒他話鋒一轉問:“烏闖殺了你們丹華劍派的弟子,並且有人證俱在,我想這其中肯定不會有差錯,但我想問一句,烏闖因何要殺你們丹華劍派的弟子呀?他以前一直在門派潛修,和貴派根本沒有仇隙,所以這事看似明白,但老朽我確實有些糊塗了。”


    玄龜老人的麵色十分糾結,給人很詫異,很費解,也很慌亂的感覺。


    那意思就是,我相信你們所說的,烏闖確實殺了你們的人,但他為什麽要殺。能把為什麽說出來,貌似才是關鍵。


    他自打聽說段羅到了自己家門口,就知道有些事情發生,他起初以為是關於血煞宗的事情,認為丹華劍派也知道了血煞宗死灰複燃,所以想提前找到自己商討一下對策,省的重蹈覆轍。但沒想到進門後段羅竟然說的是這等事。


    他與烏闖的地位雖然懸殊,但往日也有交談,並且烏闖是門派內為數不多的一個元師境界催使二級元獸的弟子,所以對玄龜老人來說,烏闖絕對是萬獸宗的一個中堅力量,所以對其性格也是知之甚深。


    烏闖,放蕩不羈跟自己有著三分相像,除了愛跟他師父鐵戰開玩笑外,心地倒也純良,算不得嗜殺之徒,現在丹華劍派找上門,口口聲聲說他殺了他們幾十人,這貌似有些詭異與突兀。


    所以玄龜老人不得不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摸樣,來把這事深刻的了解明白。


    萬獸宗不怕任何人,也不怕承擔責任,但就怕別人把他們自己的過錯,強加到我們頭上。因為丹華劍派的弟子是出了名的高傲與跋扈啊。


    聽到玄龜老人的疑問,段羅麵沉似水,猶豫了半天才說:“烏闖殺我門派弟子,還得從你們萬獸宗長老說起,並且這其中不得不提起一個人!”


    洪丐知道自己跑不了,當初幫助何方擊殺封漠後,就知道丹華劍派早晚得找到自己,但他一直無動於衷的理由不是沒放在心上,而是早有了對策。


    所以段羅說完後,他立即接下話頭問:“敢問段長老,這不得不提的那個人是誰?”


    段羅不認識這個叫花子般的長老,但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與其獨特的外表,神情驟然一厲,聲音尖銳道:“你莫不是那個催動二級元獸金翅大鵬擊殺封漠的洪丐?”因為迴去報信的弟子,將洪丐的體貌特征描述了一番,剛才進入大殿時,光和玄龜老人說烏闖,竟把這事忘卻了。


    “我……?”洪丐身子發緊,一時間沒了說辭,這無形中已經算是默認,不過他的臉太黑,看不出其中的表情。


    玄龜老人錯愕的將脖頸扭了過來,他扭的很慢也很輕柔,好像生怕快一點兒脖子就會斷掉,看著洪丐那張僵硬的臉,立即大罵道:“光說烏闖了,都把先前那個長老的事忘記了,鬧了半天是你下的手?你堂堂一個長老竟然去擊殺普通弟子,你的臉麵都放在哪兒了?還不給我退到一邊去。”


    洪丐嘴角一哆嗦,他看著玄龜老人眼中精光爆射,真不知道這個老頭是在演戲還是玩兒真的,所以趕緊收迴拳頭,擰著身子就退到了一處,神情有些懼怕,有些恭謹。


    “洪丐,你是不是在青鬆城擊殺了一個丹華劍派的弟子?”玄龜老人顫抖著臂膀,點指著洪丐的身軀。


    半眯著眼睛的段羅與表情木訥的蘇柳全都看著這一幕,而大廳中央那個一直鞠身未退的紅麵老者此時卻來了一句:“掌門師兄息怒啊,洪長老的仁慈宗派盡知,他怎會無緣無故的去殺一個小輩呢?這事我看得從長計議,不要草草下結論啊。”


    玄龜老人布滿皺紋的老臉,神情趨冷,豁然抬頭看著紅麵老者沉聲道:“段長老難道會跑到咱們家門口汙蔑洪丐?”


    段羅侏儒的身子有些別扭,這個大殿中,無論是玄龜老人,還是洪丐,亦或者是那個紅麵老者,他們三個的一問一答,貌似毫無章法,但細一聽,怎麽跟排練好一樣?


    我剛說洪丐的事情,玄龜老人就斥責上了,然後紅麵老者開始做合情合理的解釋。對,一個大長老肯定不會去無緣無故的擊殺一個普通弟子。


    那麽現在的話頭是不是又輪到了自己?是不是自己應該站出來主動將這件解釋明白?


    怎麽到頭來,這個繡球又傳到了自己手中?所以段羅身體別扭起來,並且心中有了警惕,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好鬧了。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一個掌門,兩個長老,竟然無形中搞這種勾當,所以他現在已經有些悶氣。


    不過該說的他不會落下:“段羅來貴派,所講自然全都是實情,根本不敢有半句謊話,之所以洪丐會擊殺我派弟子封漠,其中還得提到一個人。”


    剛才說烏闖時,他就說要提到一個人,現在說洪丐還要提到一個人。


    於是乎,玄龜老人疑惑的將脖子探了出去,眼中盡是疑惑:“那人是誰?”


    段羅語氣低沉的從嘴裏迸出兩個字:“何方!!!”


    玄龜老人,紅麵老者一臉不解,而洪丐確實把眼睛眯了起來,沒想到烏闖竟然與那個跟倔驢好似的小子混在了一起,這事兒有趣了。


    “何方是誰?”玄龜老人繼續問道,這個名字聽的十分陌生,根本沒有耳聞。


    “你得問洪長老吧,據說他的長老令都給了那個小子。”段羅短粗的胳膊一指,臉上掛著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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