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受到炎顏在說自己,她身邊的空間突然一陣水波晃動,噸巴的大腦袋出現在炎顏的身邊。


    用頭頂在她手背上親昵地蹭了蹭,噸巴把嘴裏含著的啃了一半的烤豬蹄膀放在炎顏腳邊,還拿爪子往她跟前推了推。


    炎顏目色溫柔極了,抱著噸巴的大腦袋狠狠揉了個過癮, 嘴上哄著:“乖寶,我不吃,你自己吃。”


    噸巴伸出淡粉色的舌頭,小心翼翼添了一下炎顏的手背,好像能明白炎顏對它的嗬護,然後才用兩隻前爪抱住蹄髈繼續啃。


    陳真看著眼前的炎顏跟噸巴,一個人和一隻獸, 卻像親人一樣互動有愛。


    他從噸巴這隻饕餮的眼睛裏, 看到了那種對炎顏濃濃的依賴和深深的孺慕……


    陳真:“我想, 我現在明白你的選擇了。”


    ————


    “啪!”


    清脆的醒木聲如每個清晨一樣,在茶館一樓的大廳中響起。


    玉眉先生照例坐在鋪著幹淨的紅絨布的長案後,在他麵前的案幾上,仍舊是一塊木,一把扇,一塊雪白的手巾,還有一碗茶。


    下麵滿座的茶客聽得神采奕奕。


    雙眉蒼然的老先生,把天天重複的故事講地口若懸河……


    茶肆外是豔陽的天。


    天底下,是陳舊,卻熙攘如常的街。


    與平日不一樣的是,在熙熙攘攘的街道盡頭,款步行來一個紅衣如火的姑娘。


    姑娘以一根木簪將青絲高高綰成一束馬尾,眉飛入鬢,如畫清絕,斂起的眸低卻透出幾分冷。


    茶肆中,玉眉先生的醒木再次響亮地拍在桌案上,口沫滔滔:“疏神與忽神皆感念混沌大神為他二神的引薦之恩, 耗盡心思想送混沌一份特別的禮物卻始終求而不得。”


    “這一年, 二位大神再次相見,疏忽二神攀談間,忽神突然想起,對疏曰:‘我等有眼,能觀照世間萬象;有耳,能聆聽八方聲樂;有鼻,能嗅四海奇香;有口,能嚐天下珍饈。”


    “可是你看混沌,它這樣善良樸實的神,卻無眼,無耳,無鼻,無口,世間千萬奇觀皆與它無緣,豈不遺憾?’”


    “疏神拍手笑讚:‘此事何難,你我替它開鑿出耳鼻舌身意,當做贈與它的謝禮,令混沌從此可盡享天下極樂,也了卻你我一樁心事,豈不快哉!’忽神擊掌笑讚大善。”


    “至此,疏,忽二神始為混沌鑿開諸竅。第一日,二神為混沌鑿開了雙目,第二日……至第七日……”


    “咣!”


    突然有個買菜的小販猛地撞開了茶肆的門,一溜趔趄摔了進來。


    一個絡腮胡的莽漢,提著根手臂粗細的扁擔追進來,見這小販摔在茶肆的地板上,抄扁擔就要上來打。


    門外跟進來一群鬧哄哄看熱鬧的人……


    玉眉先生輕輕放下手裏的折扇,神態平和地道了一句:“今日書局被擾,餘下的書明日再續講罷。”


    說完,仍像每天一樣,準備把桌上那幾件東西裝進夏布袋子。


    可是他剛把醒目放進布袋裏,正準備伸手去拿折扇的時候,卻聽見一個脆生生的聲音自門口傳來:“既然來聽故事,不如一氣聽完,隻聽一半不爽快,後頭的故事才真正精彩!”


    玉眉先生抬起頭,就看見自門外明媚的陽光裏,走進來一個豔光四照的少女。


    少女腳踏滿地的陽光走進茶肆。


    茶肆裏所有的茶客,也全都向門口突然開口的少女看過去。


    先前撞進來鬧事的菜販,還有那個抄起扁擔打人的莽漢,還有那些看熱鬧的路人,就像是一場夢,全都消失不見了。


    玉眉先生準備去拿折扇的手又緩緩收迴來。


    先生沉默地重新在書案後坐下,卻沒繼續說書,而是卻端起了那碗茶。


    下麵滿座的茶客好像全都得了失憶症,沒有人詢問剛才進來鬧事的那兩個人,隻目光火熱地盯著突然出現在門口的紅衣少女。


    “姑娘既然說後頭的故事真正精彩,想必姑娘知道這故事的結局,不如姑娘把這故事講完。”


    坐在前排,一個穿著體麵的茶客對著炎紅衣少女客氣笑道。


    他一說完,後頭立刻有茶客紛紛附和:“姑娘給我們講講吧,故事的結局到底是什麽……”


    樓上樓下,幾乎所有的茶客全都站了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站在茶肆門前的紅衣少女身上。


    冷峻的目光自那一張張充滿期待的臉上逡巡而過。


    紅衣少女看到了這些茶客期盼的表情背後,那一顆顆充滿熱切欲望,好像永遠都填不滿的心。


    整個茶肆,除了玉眉先生,就隻有兩張桌子上的人沒開口,也沒動地方。


    一個,是正對著玉眉先生的書案,從前炎顏和陳真坐過的那張茶桌。


    今天,那張茶桌旁邊坐著的是曇湘子。


    另一個,是他隔壁桌上的邢玉堂。


    紅衣少女的目光從這三張熟悉的臉孔上掃過去,再次投向對麵那些熱情興奮的茶客。


    輕輕地,紅衣少女笑起開,朱唇開合,聲音溫緩:“這個故事的結局便是…七竅開而……混沌死!”


    最後一個“死”字,少女刻意拖長了尾音。


    她說出口的時候,現場一片寂靜。


    所有人全都靜靜地看著紅衣少女,他們的動作和表情,仿佛全都定格在了這一瞬間。


    也就在紅衣少女最後一個“死”字說出口的時候,曇湘子的手輕輕按住了腰間掛著的酒葫蘆。


    他鄰桌的邢玉堂,則無聲地把手放在了茶碗旁的佩劍上。


    隻有玉眉先生,端著茶碗,還在不緊不慢地喝。


    整個茶肆裏是死一樣的靜寂,就連外麵街道上,原本往來的行人車馬,也全都停了下來。


    紅衣少女目光沉靜,與滿座沉默的茶客相對而視。


    然後她的目光停在距離她最近的,剛才第一個開口請求她講故事結局的那位茶客的身上。


    那位茶客的眼睛也同樣看著她。


    隻是他的表情從剛才的熱切,漸漸地臉上的肌肉開始變得僵硬,皮膚也開始變白,是那種不正常的白,仿佛他皮膚下的血液在被迅速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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