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眾人異樣的表情,陳真卻好像沒看見。


    孩子一臉無辜,反問炎顏:“送吃食怎得?又沒誰規定晚上不許出門送吃食。再者我娘蒸的糕點這會兒剛出籠,正是最好吃的時候!”


    提到糕點,陳真把一本正經的小表情一收,眉眼笑彎起來。


    將手裏的食盒往前炎顏跟前一遞,陳真笑道:“還熱乎著呢,趕緊嚐嚐,當真好吃!”


    “這是姐姐昨天送我那些水栗子,我帶迴去給了我娘。我娘剝了殼兒,切成餡兒,一半伴著梅幹菜做成鹹點心,另一半伴著黃糖做了甜的,今日早上一出籠就打發我給姐姐送來嚐嚐。”


    炎顏聽出這娘倆的一片真誠,便沒推辭,大大方方接下陳真手裏的提盒。


    入手沉甸甸的,才發現竟是個上下兩層的大食盒。


    炎顏猜陳真迴去必定跟他娘說了他們是師徒兩個,心眼兒實在的陳家娘子就給帶了這麽多。


    籠屜一掀開,騰騰的熱乎氣兒撲上炎顏的臉,一夜的淒寒恐怖,被饅頭的熱氣衝了個幹淨。


    白胖胖的發麵饃饃整整齊齊排了一籠屜,看著就叫人喜歡。


    炎顏甜味鹹味的各樣拿了一個,便將籠屜遞給身邊的博承賢,讓他分與眾人去食。


    炎顏摸出一角銀子塞進陳真手裏。


    陳真不肯收。


    炎顏:“收著吧,我要在鎮上住些日子呢,你娘的饃饃我愛吃,這是提前付的饃饃錢。”


    陳真拗不過她隻得將銀子收下。


    此刻天光已大明,陳真吹熄了籠燭,也不迴去,好奇探頭往炎顏背後看。


    “姐姐,他們幹啥呢?”


    炎顏把身子一側,擋住陳真的視線。


    這會兒邢玉堂正帶著人刨曲離的那具長在土裏的屍體。


    場麵太詭異可怖,她不願被孩子瞧見。


    陳真的視線被炎顏擋住,他仰頭看向炎顏:“姐姐,是不是這林子裏昨夜又死人了?”


    炎顏驚詫:“你曉得這地方晚上會死人?”


    這孩子進來的太淡定,她還以為陳真年歲小,家裏大人沒告訴他這地方有鬼呢。


    陳真點頭:“曉得呀。夜霧荒野晚上常死人,鎮上的人全都知道的呀。”


    “那你還敢來!”


    炎顏一激動,差點被嘴裏的饅頭噎住。


    這孩子明知道這夜霧荒野常死人還敢來!


    熊孩子膽兒可真肥!


    陳真小臉兒卻淡定極了:“有啥不敢的?別胡思亂想就沒事啦!”


    說話的時候,陳真伸手進懷裏,摸出本《禮記正義》笑道:“辰時我若醒得早,便幫我娘給鎮上的館子送饃饃,夫子囑咐我走夜路的時候邊走邊背書,我就送饃饃的路上順便溫習功課,從來都沒遇上過夜裏食人的妖。”


    炎顏把最後一塊甜饅頭塞進嘴裏,半邊腮鼓著,邊嚼邊接過陳真手裏的《禮記正義》翻看。


    《禮記正義》是開蒙必讀的課業,上學的小孩子都得讀。


    陳真的這本也跟尋常孩子讀的書沒甚區別,就是本普通的課本。


    簡單翻完,炎顏把書還給陳真,問:“你夫子還說什麽了?”


    提起夫子,陳真立刻收斂容色,端正嚴肅道:“夫子言:孤山守靜心澄徹,悟徹菩提般若音。心靜守城,便不得外邪入侵。”


    炎顏表情複雜聽著,若有所思。


    迴答完炎顏的問題,見她未開口,陳真又忍不住自炎顏身側探頭過去。


    看邢玉堂他們刨屍,陳真好奇:“姐姐,那個人是怎麽死的?不同的死法可是有講究的哦。”


    炎顏心頭一震,低頭對上孩子淡定中帶著好奇的目光,問:“陳真你不怕見死人?”


    陳真搖頭:“我見過死人,我不怕。”


    炎顏想了想,點頭道:“那你隨我過來吧。”


    陳真興奮地一串,與炎顏並排往正在刨屍的眾人走去。


    他倆過來的時候,曲離的屍體剛從地裏刨出來,滿身的根須觸目驚心。


    最奇怪的是,屍體身上的肌膚都是完好的,甚至連衣衫上都沒有打鬥撕扯的痕跡,隻有頭骨上的血肉被剃沒了……


    頭上的肉也不知是怎麽弄掉的,幹幹淨淨一條血絲兒都不剩。


    看見炎顏把陳真帶過來,邢玉堂皺眉:“你怎把小兒帶來此地!”


    顯然他也覺小孩子看這些東西不太合適。


    沒想到邢玉堂會關注這個,炎顏倒是有些意外。


    她抬眸撇了邢玉堂一眼。


    這人麵上看著冷冰冰不講情麵,但看他尋人和此刻對待小孩子的態度,這位倒是個有原則的人。


    炎顏低頭看了眼陳真,見孩子探著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地上的死屍看。


    當真神色淡定,一點畏懼都不見。


    炎顏給邢玉堂解釋:“這孩子說他不怕見死人。”


    說完,她頓了頓,繼續道:“這孩子還說,知道不同死法都有哪些講究。”


    聽見炎顏怎麽說,眾人全都拿疑惑的目光投向陳真。


    妖孽害人不全憑喜好?還有講究?


    這說法倒是新鮮。


    可是孩子此刻卻已經開始一本正經打量自土裏刨出來的屍身。


    看了會兒,陳真小眉頭皺地緊緊的:“腦中生草,此種死法的暗示是‘荒’”


    炎顏眼睛一眨不眨,專注聽陳真講述,眸光閃爍。


    眾人也全都靜默,隻等聽陳真的解釋。


    陳真繼續說:“此人死因有兩種。其一,為不學無術亦不求上進之人,腦中空空如也就如此荒草,便被霧妖在腦子裏種下了噬顱草。”


    “噬顱草?”炎顏重複。


    還有這麽邪門的草?


    專門吃人的腦子麽?


    陳真點頭:“被種下噬顱草還有另一個緣故,那就是此人聰慧異常,遇到霧妖令妖生嫉妒,加害之。亦會為其種下噬顱草。”


    陳真這句話說完,炎顏猛地抬起頭看向邢玉堂。


    邢玉堂也正向她這邊看過來。


    兩人目光相接,皆自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觸動。


    他倆都記得,剛發現屍體的時候,炎顏說過一句類似的話,當時頭上的樹冠無風而動。


    他倆還以為隻是巧合,炎顏當時還詼諧調侃。


    看來當時炎顏無心調侃的那句話,竟是被她說中了真相。


    人已經找到,邢玉堂吩咐眾屬下將屍體收起來帶走。


    眾人正欲迴去,突然有人說了句:“向先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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