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9日,傍晚六點。


    遊樂園迎來一天中最忙碌的時刻。


    五顏六色的燈光在入口閃爍,大人牽著孩子走進這個人聲鼎沸的歡樂場。


    遊樂設施的音樂交織在一起,各色光線衝上夜空,點亮了這個複雜的黑夜,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這裏是市中心,熱鬧,繁華,喧囂匯聚的地方。


    就在遊樂園之外,不足兩公裏的位置,有一個救助中心。


    十二月的夜晚有些冷。


    數百個流浪者縮在幹硬的棉服裏,身體微微顫抖,靜靜排著隊,等待救助中心發放食物。


    一些家庭貧困的城市居民,同樣擠在等待救助的隊伍之中。


    其中穿著肮髒工裝的下水道工人,也有孱弱的婦女,同樣有病瘦的孩童。


    一個衣著單薄的男孩坐在隊伍最後麵,肚子很餓,身前有三四百人,或許要等到兩個小時後才能領到食物了。


    他渾身髒兮兮的,搓了搓冰冷枯瘦的雙手。


    很冷,冷得刺骨。


    地麵上鋪著黑磚,十分堅硬,坐著並不舒服,但他隻能坐著,因為站起來很耗費體力。


    這個冬天沒有下雪,或許是老天爺憐憫吧。


    他望向不遠處那座美麗繁華的遊樂園,看著那些有父母陪同的孩子,看了很久。


    左手上生出了好幾個凍瘡,潰爛發膿,但他感覺不到太多疼痛。


    如果再爛下去,或許可以砍掉這隻左手。


    他這樣想著。


    想到了自己成為殘疾人以後,或許可以引起那些富人老爺的同情,能乞討到更多閃亮的硬幣。


    他還想到了曾經跟自己一起乞討的那幾個小女孩。


    她們都被善良有錢的富人們帶走了,也不知道現在過得怎麽樣。


    一個相貌普通的中年女人走到他麵前,俯身看了看他,柔聲問道:“沒有家人嗎?”


    小男孩抬起頭,看了眼這個女人。


    他想到了自己從沒見過的母親,於是點了點頭。


    “沒有。”


    “想吃東西嗎?”中年女人緩緩蹲下,伸手握住他滿是凍瘡的枯瘦左手。


    “想。”


    “跟我來。”


    “嗯。”


    也不知是出於什麽信任,小男孩跟著這個中年女人走了。


    他們走進這附近一家餐廳。


    這餐廳很奢華,華美得讓小男孩不敢多看。


    他低著頭,覺得這金燦燦的地板或許是都是用黃金做的,他還覺得這裏的服務員肯定會看不起他這樣的流浪兒。


    但服務員相當有禮貌,把菜單放在他身前的桌子上,恭敬地詢問他想要吃什麽。


    一切都很不真實,像是一場醒不來的夢。


    不知何時,那個中年女人走了。


    小男孩開始坐立不安,他擔心對方沒有給錢。


    但服務人員的態度讓他稍稍安心,眼前的食物也讓他忘卻了許多憂慮。


    他想用手,但又覺得不太合適,於是生硬地拿起餐刀。


    也就在這一瞬間,他發現自己的左手竟然好了。


    那些早已流膿潰爛的凍瘡,竟然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來沒存在過,


    這讓他很驚奇,他開始期待那個中年女人迴來。


    他隱約記得,自己似乎在女人的黑色大衣衣兜裏,看到了一張黑色麵具。


    ……


    傍晚六點半。


    江城坐在遊樂園裏的金屬長椅上,身邊不遠處是旋轉木馬。


    李奇跡和隱形狗正在相當歡樂地享受這個遊樂設施。


    一人一狗分乘坐一隻木馬,玩得不亦樂乎。


    而旋轉木馬之外,還有無數人正在排隊等著。


    看到一條土狗都能乘坐,周圍的人又開始有意見了,正如昨天吃早飯時的情況。


    “你們看看,現在都是些什麽人啊,居然給自己的狗買票,還是一條土狗!”


    “看它那傻裏傻氣的樣子,估計還沒我家二哈聰明。”


    “……”


    隱形狗的目光瞬間銳利,看了眼那個把他與二哈比較的人。


    那是個中年男人,挺著個啤酒肚,身旁是他的妻子與女兒。


    此時旋轉木馬已經漸漸慢下來了,中年男人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他笑道:“你們看,這條土狗像是能聽懂我說話,居然還盯著我。”


    他妻子則說道:“長得倒是跟我閨蜜家裏的邊牧有點像,但是顏色太雜了,估計是什麽雜交品種吧,智商不會太高的。”


    隱形狗當場就要發作了,咧了咧嘴,露出兩側的尖牙。


    李奇跡急忙翻身下馬,一把抱住隱形狗,安慰道:“狗兄,做狗要大度,不要和這些凡人一般見識。”


    “汪!”隱形狗叫了一聲。


    “狗兄,想想你昨天早上是怎麽忍住的。”


    這時,那家人的女兒也說話了。


    小女孩指著李奇跡,驚訝地說道:“爸爸,你看,這個人在和狗說話。”


    “不用管他,可能也是個智商有問題的,我們走吧。”


    那對夫妻帶著小女孩離開了。


    隱形狗目露兇光,盯著那個中年人的大腿,尖牙都收不住了。


    可惜李奇跡用力把他抱著,讓他沒法行動。


    “狗兄,我也被罵了,無所謂,忍一時風平浪靜。”


    “汪!”


    隱形狗越想越氣,隻恨自己不能當場口吐人言罵迴去。


    江城從長椅緩緩起身,詢問兩個生物:“玩夠了吧?該去找找這裏的可疑人員了。”


    李奇跡說道:“大哥,我還想玩那個蹦極。”


    “排隊人數太多了。”江城指了指蹦極的方向,“下次吧,下次租一輛飛機,不帶傘包跳定點的,這裏的蹦極項目留給小孩子玩,我們就不摻和了。”


    “不帶傘包?”李奇跡一愣,“大哥,不會被摔死嗎?”


    “有緩衝網,迴頭你自己去找視頻看看。”


    江城把手裏的遊樂園地圖扔給李奇跡。


    整個地圖以及印在他腦子裏了,他不需要。


    隊伍被分成三個部分,崔悲與骷髏頭是一組,百裏踏月和大果凍是一組,江城則帶著李奇跡和隱形狗,外加一隻鬆鼠。


    骷髏頭被崔悲提在手上,一動也不動,像是個裝飾品,倒也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大果凍則必須有點偽裝。


    百裏踏月找了手推車與大箱子,把大果凍放進箱子,推著他在遊樂園裏四處逛。


    這兩組早已開始探查了。


    唯有江城這組,一直不急不忙。


    李奇跡已經玩了四五個項目。


    他肩上那隻灰鬆鼠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朵玫瑰花,咬在嘴裏,不停張望,像極了熱戀中等待另一方的人。


    在他們遊玩的時候,江城一直在關注每一個路過的人。


    李奇跡問道:“大哥,你為什麽一直盯著那個姑娘看?”


    “不是一直,我隻看了幾秒鍾。”


    “好吧,你現在又換了一個姑娘,還在看。”


    “集中精力。”江城平靜解釋,“注意你周圍路過的人,他們的相貌、語言、身材、走路姿勢、氣味等等,可以簡單推斷這個人日常生活中到底是做什麽的,地位如何,收入又如何。”


    “這麽厲害?”


    “不能百分百準確,隻是大概估計。”


    李奇跡當即說道:“大哥,我想學!”


    “你學不了,需要天賦。”


    “啊這……可以舉個例子嗎,我覺得我或許也有這種天賦。”


    李奇跡沒有放棄。


    正如他一直認為自己有成為教皇的天賦那樣。


    江城微微點頭,隨意指了幾個人。


    “比如那位女士,注意她的發型,短發,束於耳後,香水味淡,她大概率在公司內部地位較高,不需要通過外貌來迎合某些人,反而需要增加自身的威嚴。”


    “大哥,她可能隻是懶得打理頭發?”


    “還要注意走路姿勢,仔細看看。”


    “哦,我看看……”


    李奇跡一臉嚴肅,認真觀察了片刻。


    “她……走路的樣子貌似很有氣勢。”


    “嗯,現在換一個觀察對象。”


    江城又指了指另一個方向。


    那是一個偏瘦弱的男子,莫約三十歲。


    “這個人我已經觀察了兩分鍾,他沒有女伴,也沒有家人,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大晚上獨自來到遊樂園,這不太符合這個年齡段男性的普遍行為。”


    “普遍行為?”李奇跡疑惑。


    “一本書裏麵有介紹,以後迴瓦力城我可以給你看看。”


    “大哥,那個男的還有什麽特征嗎?”


    “有。”江城點頭,“今天是周三,但他的頭發油膩且散亂,極大可能沒有正經工作。”


    聞言,李奇跡若有所思。


    如果有正經工作,應該會在每天上班前花個幾分鍾整理自己外貌。


    哪怕是程序員或者寫小說的,頭發也不該這麽油膩。


    江城繼續說道:“他的褲子與鞋子都很髒,應該有幾個月沒有更換清洗了,但羽絨服卻十分幹淨,像是剛買來的,且與他的體型不太符合。”


    “還真是啊。”李奇跡點了點頭,“大哥,那件羽絨服像是別人給他的,他會不會是流浪者?”


    “繼續看。”


    “看什麽?”


    “注意他的動作與神態。”江城說道:“他的脖子有輕微轉動,應該是在四處張望,像是在做選擇,而且額頭在出汗,很多汗,這表示他相當緊張。”


    “為什麽?”


    “換位思考。”江城看了眼李奇跡,“假設你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從小家境很差,應該有過幾次失敗的戀愛,沒有正經工作,常年飽一頓餓一頓導致身體瘦弱,這段時間相當頹廢,每天窩在垃圾堆一樣的陰暗出租屋裏,靠過期食品為生,為什麽要突然來到遊樂園這個充滿歡笑的地方?”


    “我……”


    李奇跡愣住了。


    他在思索,江城是怎麽看出對方從小家境差而且有失敗的戀愛史的?


    身體瘦弱與頹廢這兩個特征到是很好看出來。


    江城繼續說道:“你喜歡獨處,被社會排斥且落魄,智商不高。”


    “智商還不高?”李奇跡又是一愣。


    “你沒有受過良好教育,經常覺得自己無能,從而感到失落,以至於越來越頹廢。”


    “大哥,我不會是被人逼著來的吧?”李奇跡不太確定。


    “有人給了你一件嶄新的羽絨服,或許是威脅,又或許是利誘,讓你一個人在晚上來到這個遊樂園裏,你覺得這件不合身的羽絨服下麵,應該藏了什麽?”


    “炸彈?”


    “再看看他的神色。”


    “可能真的是炸彈啊。”李奇跡開始擔憂了,“他貌似在選擇目標,焦慮又緊張,背後有人在控製他。”


    “嗯。”


    “大哥,我們要立即阻止他嗎?”


    “別急,他或者說他背後的那個人,還沒有做出選擇。”


    遊樂園裏人來人往,以情侶或是家庭居多。


    江城所在的位置,處於遊樂園中前段。


    他左邊就是旋轉木馬,右邊則是碰碰車,不遠處的前方有大擺錘、跳樓機以及蹦極等設施。


    更遠處則是一紅一黃兩個過山車。


    已經接近晚上七點,人頭密集,燈光璀璨,熱鬧非凡。


    那個三十多歲的幹瘦男子還沒有行動,臉色蒼白,額頭滿是冷汗,站在原地,像是個受人控製的木偶,已經站了三四分鍾。


    李奇跡問道:“大哥,他會不會就是那兩個組織弄出來的把戲?”


    “可能是。”


    “如果真是這樣,應該有更多像他這樣的人,攜帶炸彈進入遊樂園,分散在遊樂園各個地方。”


    “放心,我已經給崔悲他們發去消息了。”


    江城眉頭微皺,並未有太多動作。


    這裏是遊樂園,對方選擇的地點,普通人太多了,根本不適合戰鬥。


    在這些炸彈的背後,或許還隱藏著更深一層的打算。


    無論如何,對方的最終目標是他與天罰兩人。


    天罰已經去救助中心了,一個人去,也不知會不會遇到什麽意外。


    眼前的情況不算複雜。


    從那個男子出發,可以分為對方攜帶了炸彈以及對方沒有攜帶炸彈兩種情況,從攜帶炸彈入手,可以繼續細分為爆炸與不爆炸的可能,爆炸則可以再分為隻有這一人爆炸、連環爆炸甚至延伸到遊樂設施的爆炸上,爆炸後的情況也有多種,比如群眾被驚嚇逃命、被威脅不能動、被倒塌的設施堵住去路等等……


    隻是這一個細節,就可以發散開,在江城的腦子裏慢慢推演出一個立體的結構圖。


    李奇跡問道:“大哥,有結論了嗎?”


    “無數種猜測,你想聽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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