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下午5點。


    落日西斜,又一天的傍晚悄然降臨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漁村裏。


    兩個負責人已經死了,血肉模糊的屍體就躺在村尾那座被挖開的孤墳邊。


    江城坐在村長家的門口,一臉平靜,手裏端了碗魚粥。


    他已經兩天沒睡了,此時稍有困意。


    其餘人都坐在他身邊,思索對策。


    村裏的村民今天都很安靜,無人出去打魚。


    一對對平凡的目光看向江城,其中有困惑,有畏懼,但更多的還是對未來的迷茫。


    這個村子所謂的擺渡人,隻是個很普通的村民,快五十歲了,由於常年辛勞以及風吹日曬,整個人顯得十分蒼老,兩鬢斑白,黝黑粗糙的臉上刻滿歲月的痕跡。


    在老村長藍朽講述的諸多故事裏,唯有這個擺渡人是真的,並非寂靜工廠弄出來騙人的把戲。


    擺渡人看了眼村尾兩具屍體,歎息一聲,對江城說道:“這位小兄弟,你有辦法保住我們村子嗎?讓我們整個村子徹底與世隔絕也好。”


    江城反問:“你每個月都能出去一次,竟然沒發現這一切都是工廠的騙局?”


    “我……我每月隻是去奧德市沿海換取部分生活用品。”擺渡人輕歎,“有時候,如果村裏不缺東西,我好幾個月都不會出去一次,對於外界發生的許多事,我真不太懂。”


    江城搖頭,說道:“沒有徹底與世隔絕的方法,哪怕你們藏得再好,也躲不開外界有意的探測。”


    “唉,或許天意如此吧。”


    老村長藍朽長歎一聲,看著更蒼老了些。


    直到今天中午,在江城的講述下,他們才知道,原來不能離開島嶼並非詛咒,而是來自人魚一族的祝福。


    但那祝福的力量終究有限,並不能永遠保護他們。


    寂靜工廠這樣龐大的組織,如果有意尋找,任何人都逃不掉。


    王梓提議:“我看不如這樣,你們整個村子都離開這座島,去奧德市偽裝成普通市民,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可我們並不能離開……”


    “可以離開。”江城淡淡說道:“那份祝福的力量很弱,右側高山上那位存在懂得如何操控這份力量,能讓你們走,也能讓這座島嶼移動至其餘海域。”


    藍朽說道:“既然這樣,能否請求高山上那位存在,讓整個島嶼一直處於移動狀態,躲開那個工廠的偵察?”


    “你們不能躲一輩子。”江城搖頭,“且山上那位並非人類,他沒興趣永遠護著你們。”


    “這……”


    “就聽我的建議吧。”王梓再次開口,“你們整個村子也就五百多人,奧德市足足有百萬人口,你們化整為零融入進去,一滴水花都濺不起來,等江小兄弟徹底幹掉那個工廠後,你們再迴歸現在的生活豈不舒服?”


    擺渡人擔憂地問道:“但我們五百多人都沒有身份證明,在奧德市日常生活……”


    “放心!”王梓拍了拍胸脯,“身份證明而已,這點小事我都能辦。”


    聞言,藍朽遲疑了。


    擺渡人也猶豫不決,沒有急著迴應。


    眾多村民更是沒什麽主見,彼此對視幾眼,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茫然。


    他們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島嶼生活了一輩子,真的能習慣城市中的生活嗎?


    千樹眉頭一皺,見到這種情況,立即說道:“你們留在這裏,就是給江哥添麻煩,他不僅要對付那個工廠,還要尋找自己親人,總不能一直顧及你們的生命安全吧?”


    藍朽猶豫片刻後問道:“就沒有什麽方法,可以讓那個工廠畏懼嗎?”


    “當然有。”江城點頭,“他們做的事見不得光,可以階此威脅他們,達成某種互不動手的平衡。”


    “威脅他們不再對我們村子動手?”擺渡人覺得這個方法好,“如果可行的話,就這麽做吧。”


    “你們村子安全了,別的區域怎麽辦?”千樹出言提醒,“在整個聯邦,有上百個跟你們村子一樣的區域,這就是寂靜工廠的根基,我跟江哥以後肯定要滅掉這個垃圾組織的,不可能一直用威脅達成雙方不動手的平衡。”


    王梓也立即說道:“沒錯,以我的經驗來看,如果兩位小兄弟能成功,對方必定會在最後一刻魚死網破,隻可惜我沒有太多能力……”


    這種垃圾組織,讓王梓這個中年人都覺得怒氣上湧。


    若是有足夠的力量,他肯定會不由分說滅了工廠,可他不行。


    他有家人,有公司,這些都是牽掛,讓他不能肆無忌憚地動手。


    能對寂靜工廠動手的,隻能是孤兒中的強者,類似於小說裏的主角。


    擺渡人問道:“有沒有任何和平的可能?”


    “沒有,放棄幻想。”千樹開始解釋,“有利益,就一定有血腥與殺戮,工廠首先並不會放過你們,你們是搖錢樹,其次,不會放過此次燒掉了基地的我跟江哥。”


    “可你們遠在海外,他們應該查不出來是誰做的吧?”


    “如果工廠的人用村民的生命威脅你呢?你說不說?”


    “我……”


    擺渡人猶豫了。


    他想到那樣的場景,心裏頓時生出一絲羞愧。


    如果工廠那邊真用村民來威脅他,他大概率會說出江城與千樹的名字。


    千樹補充道:“即使你可以忍不住不說,五百多個村民,總有人會說,況且……不要小看外界的組織,這幾天奧德市海上風暴才平息,無人出海,從海上幸存歸來的每一個人,都會成為寂靜工廠的懷疑對象,經過不斷排查,他們最終也有很大可能找到我跟江哥,尤其是江哥,他太出名了。”


    “這麽說,我們隻能融入城市,隱姓埋名?”


    “沒錯,也該離開這座島嶼了。”王梓接過話題,“相信我,在城市裏生存一段時間後,你們再也不會懷念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為什麽?”


    “你們這種個體的打魚行為,在我看來就是對生產力的浪費。”王梓簡單解釋幾句,“如果你們來我的工廠工作,可以用每個月五分之一的薪水,買到足夠你吃一整個月的食物,然後用剩餘的錢改善生活。”


    楊河忍不住插嘴:“好家夥,老哥你說了這麽多,原來是想騙人進廠?”


    “我的廠又不是什麽黑廠!”王梓立即辯解,“我跟那些純粹的奸商不一樣,我公司旗下的廠房工人每天隻工作九個半小時,絕不加班!”


    “竟然這麽良心,真不是騙人的?”


    “……”


    臨近晚上,擺渡人起身離開了。


    他與村長的兒子兒媳一起,開始挨家挨戶做走訪通知。


    村裏巨大多數村民都知道其中要害,表示願意離開,但有極少數老人不肯走,想留在這個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


    生在這裏,葬在這裏,這是他們僅有的心願。


    到了晚上八點,基本的通知工作結束了。


    “有三十五位老人不肯走,想留在這裏。”藍山給出最終結果。


    王梓有點擔心,問道:“他們會不會……”


    “放心,他們都表示自己肯定不會泄露江城與千樹兩位小兄弟的名字。”


    楊河同樣憂慮,說道:“但有些詭異物品是可以讀取人類記憶的,有的詭異生物也可以,不要小瞧詭異的世界。”


    “對,必須全部帶走!”王梓很堅定。


    “可這些老人……他們……”藍山有點為難。


    藍朽當機立斷,直接說道:“打暈!”


    就這樣,整個村子再沒有什麽問題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高山上的半人馬會操控祝福的力量,將整座島嶼移動到靠近奧德市的地方。


    然後王梓會聯係熟人,派遣船隻將整個村子的村民打包帶走。


    計劃製定完整後,藍朽緩緩來到村口的位置,坐在那塊熟悉的石頭上,蒼老渾濁的雙眼中滿是不舍。


    擺渡人低聲勸道:“村長,剛才那位千樹小哥給我說,心安之處即是吾鄉,我覺得這話說得也沒錯,沒必要太過傷感。”


    “嗯……”藍朽遙望那座樹木茂密的高山,“也不知高山上那位是否會離開,其實我從小就想看看那山上的模樣,可礙於祖訓,從未真正去過。”


    “他不需要離開。”


    江城的聲音在兩人身後傳來。


    藍朽轉過身問道:“小兄弟,那位不畏懼寂靜工廠嗎?”


    “有神靈所在,哪怕隻是一具屍體,也會讓禁忌生物忌憚不已,放心吧。”


    “明白了,此次實在是多謝小兄弟了。”


    “沒事,村裏有多的船嗎?”


    “這……小兄弟,你今晚就要出發?”


    “嗯,我在奧德市有許多熟人,擔心他們等急了。”


    擺渡人當即說道:“我送你出去吧,隻需五個小時,淩晨三點左右便能抵達奧德市沿海。”


    “也好。”江城沒有拒絕。


    擺渡人的木船並不小,可以容納七八個人。


    經過一番商量,王梓與秦月夫婦都決定在今晚離去。


    五百多個村民都需要他們兩人安排,所以必須今早準備。


    千樹與楊河等人則留在這裏,過幾天與那些村民一同轉移。


    就這樣,一行四人,在晚上十點,踏上搖晃的小木船,在眾多村民的注視中,緩緩離開了。


    木船距離島嶼越來越遠。


    “嘩啦……嘩啦……”


    溫柔的海浪輕拍在船身上,聲音很舒緩。


    夜晚的海風比較大,吹得擺渡人的衣衫獵獵作響。


    他坐在船尾,並未使多大力氣,就讓小船在大海的波濤中緩緩行進。


    漸漸地,島嶼在視野中化作了一個小點,最終消失不見。


    四周隻剩下無窮無盡的黑暗與海水。


    無論從看向哪個方向,似乎都一模一樣,不清楚擺渡人是如何在這種茫茫海上保持不迷失的。


    王梓與秦月相互依偎著,坐在船中部。


    江城躺在船首,雙手枕在腦後,望著漆黑的夜空。


    灰霧的影響在這片海域比較小,可依舊遮蔽了這個冬日的星辰。


    天空中一片漆黑,連那隻眼睛化作的月亮都不曾出現。


    小船就這樣在波濤裏飄蕩著,隨之起伏,像是一個舒適的搖籃。


    再這樣深邃的黑夜裏,時間失去了意義,大海也失去了盡頭,這趟歸程仿佛永遠找不到終點,永遠漂浮在分不清方向的黑夜與冰冷中。


    或許是太久沒休息了,濃濃困意襲上心頭。


    在江城越來越模糊的視野中,一顆閃爍的星辰忽然出現,像是夏日裏的螢火蟲。


    緊接著,越來越多星光在夜晚的蒼穹上點亮,璀璨的像是一條華麗的銀河。


    這銀河隻存在於文學著作與電影特效中,仿佛帶人迴到灰霧尚未降臨的世界,迴到某個燦爛溫暖的夏季夜晚。


    整個世界的聲音漸漸消失了。


    沒有唿嘯的夜風,也沒有海浪的拍擊。


    在一片模糊與昏沉之中,一切都靜了下來,安寧與舒適侵入腦海。


    似是過了一整個世紀,又仿佛隻過了幾秒鍾,一個慵懶嬌媚的聲音忽然在江城耳畔響起。


    “起床啦,小懶蟲!”


    江城揉了揉眉心,感覺腦子有些昏沉。


    眼睛迷迷糊糊睜開,眼前並非記憶中的黑夜與大海,反而是一片平坦的草地。


    陽光明媚,溫暖的感覺似是春夏交替之際,草地上繁花似錦。


    無數隻豔麗的蝴蝶在野花從中飛舞,為這片美景添了幾分詩情畫意的色彩。


    遠處天空蔚藍,幾朵白雲在天邊停留,舍不得離開。


    江城從草地上坐起,用力搓了搓額頭,感覺大腦依舊有些沉,還有輕微頭痛,與宿醉的感覺相似。


    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端著酒杯,伸到他身前。


    “來,喝點酒醒一醒腦子。”


    “嗯。”


    江城現在的狀態很不正常,大腦模糊,反應遲鈍,看許多東西都有重影,下意識就接過了那杯酒。


    酒杯透明,裏麵的液體呈深綠色。


    當酒杯端到嘴邊,鼻子聞到一股熟悉的清香氣息時,江城才反應過來。


    這不是酒,這是一杯生命之水!


    “快喝呀,你想一直腦子不正常嗎?”


    那隻白皙的小手從江城手裏奪迴酒杯。


    又有一隻手捏著江城的下巴,要往他嘴裏強行灌生命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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