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不去了嗎?


    千樹緊緊握住匕首,大腦飛速運轉。


    身邊有個神神秘秘的漁夫,迴去的路被那飄忽不定的詭異聲音堵住,他現在的處境很艱難。


    他現在需要立即認清楚一件事。


    對方隻是想嚇唬他一下,還是想讓他死在這裏?


    千樹壓下心裏的不安,看向身旁的陳溢,詢問道:“陳老哥,你覺得那聲音是從什麽地方傳來的?”


    他並沒有問陳溢有沒有聽到,因為他覺得陳溢肯定會迴答沒有。


    果不其然,陳溢的表情顯得很疑惑,問道:“什麽聲音?”


    “唿喚你名字的聲音。”


    “什麽?”


    陳溢臉色一變,下意識轉頭看向身後。


    就這麽簡單的一個轉頭,他暴露了。


    他說他沒聽到那聲音,但他卻直接看向後方,隻能說明他聽得到,而且也很畏懼這聲音。


    這人心態很差,不像是大佬。


    千樹沒有挑明,隻是壓著聲音說道:“陳老哥,我聽出來是個女子的聲音,飄忽不定,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這些年有沒有招惹過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我當然沒……我……”


    陳溢忽然停住,心裏猛地一驚。


    他看了眼麵色不改的千樹,覺得自己可能被這年輕人詐了詐。


    這年輕人到底是真的聽到他的名字,還是想在他身上確認某些信息?


    他比這年輕人多活了十多年,居然差點栽跟頭。


    陳溢試探著問道:“千樹小哥,我似乎也聽到了,但那個聲音在唿喚你的名字,就在我們身後。”


    “我們聽到的居然不同?要不直接過去看看?”千樹提議道。


    “這……”


    陳溢居然有些猶豫了,再次看了眼後方那片幽暗的叢林。


    那虛無縹緲的聲音像是來自森然地獄,又仿佛冤死已久的遊魂之聲,徘徊在這片死亡的土壤上。


    這時,千樹忽然又說道:“奇怪,陳老哥,你真沒做過什麽虧心事嗎?我感覺那聲音充滿怨恨,恨不得掐死你似的。”


    “我……”


    “那聲音越來越近了,更奇怪了,居然看不到實體,貌似夾雜著女人和小孩的哭聲。”


    陳溢一臉糾結,他分明聽到那玩意在唿喚千樹。


    而且聲音還很遠,在極遠的後方,根本沒有接近。


    這年輕人到底是不是在騙他?


    “千樹……千樹……”


    那唿喚的聲音如泣如訴,像是冤死的女鬼,聽得人頭皮發麻。


    但千樹強行壓住了恐懼,暫時沒有表現出太多異常。


    兩人在原地停留了幾分鍾,時間緩緩流逝,再這樣等下去並不是辦法。


    最終,陳溢還是堅持不住了,對千樹說道:“千小哥,我覺得從側邊走也可以迴去,要不我們試一試?”


    千樹一臉淡定,說道:“好,那就依老哥所言!”


    ……


    下午三點三十分。


    距離山頂還有最後一小段路程。


    楊河靠在一株古樹下,氣喘籲籲,不停揉搓自己小腿的肌肉。


    這座山比看起來高得多,坡度也大得多,偏偏眼前所見一片平坦,這一路走了他幾乎要癱了,期間還要注意躲避各種白霧中的生物,身體累心也累。


    他喘著氣說道:“江兄弟,再休息幾分鍾吧,然後一鼓作氣登上去,我實在是……我……”


    說著,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就在兩人前麵不遠處,又是一片迷霧緩緩升起。


    在翻湧的模糊霧氣裏,一頭半人半馬的高大怪物逐漸浮現,與神話傳說中的半人馬極為相似。


    它渾身筋肉遒勁,皮膚粗糲,長發披散,居高臨下看著兩人。


    那張粗獷的人類麵孔上,寫滿了憤怒與殺意,似乎覺得兩人入侵了他的地盤。


    在此之前,江城就有猜測過。


    每一隻白霧生物,在這片山林中,所占據的地盤應該是固定的。


    有的生物較溫和,有的則極為暴戾,正如眼前這頭半人馬。


    它緩緩抬起手裏鋒利的木矛,一句話都沒說,將其用力擲向樹下的楊河。


    “啊?”


    楊河駭得亡魂皆冒。


    江城分明在他前麵,為何那隻半人馬要對後麵的他發動襲擊?


    他現在渾身酸痛,經曆長時間的跋涉,才坐下來,整個人都麻了,見到這木矛後,不得不拚盡全力扭轉身體。


    這千鈞一發之際,江城伸手抓住木矛,然後將其丟在一旁。


    “啪嗒……”


    木矛在滿是枯枝落葉的土地上滾了幾圈,然後就沒了動靜。


    很普通,其上沒有蘊含任何詭異力量。


    江城麵不改色,對楊河說道:“放心,他不是想殺你,隻是想通過你試探我?”


    “啊這……”


    楊河臉色發白,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妙。


    聽江城這語氣,他似乎是不準備逃了?


    如果要來一場神仙打架,可千萬別把他牽扯進去。


    更重要的是,一旦江城打輸了,那他們兩人都隻有死路一條。


    楊河急忙說道:“江兄弟,是時候了,施展傳統項目,咱們應該逃跑了!”


    但江城隻是淡淡說道:“別急。”


    “又不急?”


    楊河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從小就是如此。


    今天跟江城行動,他已經不知道多少次麵臨危機,每次該逃跑的時候江城都說不急。


    跟這種人一同行動,真的能把人急死。


    他都不知道江城到底在等什麽。


    就在他開始焦慮的時候,江城忽然說道:“前幾次我們碰見的迷霧生物,看上去都沒有太多智慧,隻知道橫衝直撞,而這隻生物知道通過你來試探我,說明他的智慧應該不亞於一個成年人。”


    “但是他又不會說話啊,難不成還能談判?”楊河急得滿頭是汗,“江兄弟,是時候跑路了,他有四條腿,咱們不知道得跑多久才能甩開他,早點跑路早點休息,時間已經……”


    “人類!”


    那頭半人馬忽然開口說話了,聲音粗糲沙啞。


    楊河長大了嘴巴,眼睛瞪得鼓鼓的,恨不得立刻從身上掏出攝影裝備,把這一刻記錄下來。


    可他大多數裝備都被大海吞噬了,現在隻能幹瞪眼。


    隻聽那頭半人馬接著說道:“離開這裏,去山腳下那個小漁村,那才是你們應該生活的地方,這裏不歡迎你們,給你們一分鍾時間,立刻走。”


    江城問道:“山頂有什麽?”


    “你這樣普通的人類沒資格知道。”


    “打一架?”


    “好!”


    半人馬動了。


    隻見他招了招手,迷霧一陣翻湧,也不知從哪兒飛來一根金屬長矛。


    他四蹄飛動,踐踏著山林的土地,手持長矛,氣勢洶洶向著江城奔來。


    在那棵古樹下,楊河整個人都傻了。


    前一刻還說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打起來了?


    太隨便了。


    楊河急急忙忙躲在這株古樹後麵,他雖然也是個詭異生物,但對自身實力還是有認識的,這種神仙打架,他摻和不得。


    這頭半人馬至少也是高級詭異生物,又有類似於血泉的迷霧加持,正常人麵對他根本沒什麽勝算。


    江城臉色不變,不退反進,握緊手裏的刀,直奔那片洶湧的迷霧而去。


    雙方越來越近,叢林裏樹葉翻飛,光影閃爍。


    半人馬高高舉起手裏的長矛。


    江城輕輕一躍,提刀直奔半人馬的頭顱而去。


    “叮——”


    刀刃與粗糲的長矛在半空中撞在一起,擦出一陣火花。


    這一撞看得楊河心驚肉跳,整個人都跟著顫了顫。


    江城向後倒飛,退了十多米遠,差點撞在那株古樹上。


    半人馬的前衝之勢也止住了,臉色由憤怒轉為凝重,四隻馬蹄深陷在枯枝落葉之中。


    他看著江城,沉聲說道:“超人類,不錯,很強大,我曾遇見過你這樣的對手,但他們最終都死亡了,埋在這片叢林的土壤中,成為這裏一草一木的養料。”


    江城提了提手裏的長刀問道:“再來?”


    “好!”


    於是一人一馬再次相對而前。


    這次江城砍斷了一條馬腿。


    而半人馬的長矛在他胸膛留下了一道很深的血痕。


    白霧翻湧著,很快補全了半人馬的身體。


    江城懷裏的水晶球緩緩飄蕩出綠瑩瑩的光芒,為他修補胸膛的傷痕。


    但這半人馬長矛留下的傷痕十分詭異,用掉了整顆水晶球,竟然也沒能修補成功。


    恐怖的血痕留在江城胸膛,深可見骨,有兩根肋骨已然是斷了,再深一點就要觸及心髒。


    半人馬輕鬆摘下枝頭幾片樹葉,擦了擦長矛上的血跡,淡淡說道:“人類,再給你一次機會,帶著這道傷痕離去,這是你的榮譽,將會跟隨你一輩子,不要妄圖治好它。”


    江城靠在古樹下,盯著那把長矛,發現了些許異常。


    他平靜詢問:“那是神的武器?”


    “不,我沒有資格動用偉大神靈的武器。”半人馬緩緩搖頭,“這隻是神靈賜予我的寶物,跟隨我四處征戰多年,殺過的詭異生物不計其數。”


    “所以山頂上放著神的屍體?”


    “人類!”半人馬忽然怒了,“偉大神靈隻是在休眠而已,終有一天他還會蘇醒,再次君臨這世界,讓整片天地為之顫抖。”


    在古樹後麵,楊河聽得瞪大了眼睛。


    神?


    真的有這種等級的生物?


    無論傳說如何,至少在現世之中,從未有過所謂神靈的真正記錄。


    即使是教會一直聯係的那一位,也沒有被證實過是真正的不朽生物。


    他們隻存在於古老的圖騰裏,虛無的傳聞中,更像是古人為了精神寄托編造出來的產物。


    據說活著的神靈根本無法進入這片被保護的世界,大多在未知的虛空中沉眠。


    “人類,你還不走嗎?”


    “再打一架?”


    “你會死!”


    “不一定。”


    江城取出一滴生命之水。


    一縷若有若無的清香散入叢林之中,整個世界似乎都明朗了幾分。


    附近的花草紛紛抬起了頭,早已枯死的樹枝生出新綠。


    他沒有猶豫,吞下一整滴生命之水,一股暖流順著喉嚨流淌,瞬間散入四肢百骸之中。


    這段時間來留下的各種傷疤,以及身前那道恐怖的傷痕,都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痊愈。


    楊河看到這一幕,咽了咽唾沫,心想原來江城也是帶著移動血泉的。


    生命之水,這玩意可遇不可求,許多地方都沒得賣。


    半人馬臉色微變,收起手裏的長矛,問道:“那是生命之水?”


    “是。”江城沒有否認。


    “給我一千滴,我可以帶你去山頂看看。”


    “……”


    一千滴生命之水……


    這玩意一滴就代表一條命,甚至能為普通人延壽。


    想要湊齊,唯一的辦法或許是潛入人麵法庭,挖了他們的不老泉。


    江城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那麽多。”


    “你我可以簽訂協議。”半人馬放下手裏的武器,“你很年輕,用延壽的詭異物品,至少能活到三百歲,在未來的漫長歲月裏,隻要你承諾為我湊齊一千滴生命之水,我現在就可以帶你上去,讓你一睹神靈真容。”


    “不,我也活不了那麽久,事實上,我大概還能活四十天。”


    “你有強大的仇敵?”


    “非也。”


    “你要探索未知區域?”


    “並非如此。”


    “那是為何?”半人馬的語氣平緩了不少,“你很年輕,身為超人類,身體強壯,哪怕不吃不喝不眠也可以活過十多天,四十天不應該是你的生命終點。”


    江城迴道:“你看不出我體內有什麽嗎?”


    “什麽?”


    半人馬眉頭微皺,保持警惕,緩緩靠近江城。


    他手持武器,將長矛倒轉,用長矛尾部輕輕觸碰江城的肩膀。


    剛才在戰鬥中,兩人雖然有短暫的碰撞,但他並未認真感知。


    片刻之後,他臉色大變,急忙退了好幾步,看著江城。


    “你……你體內居然有一道神靈的信標?”


    “嗯。”


    “竟然是神眷之人,若是那位神靈看中你,非但不會將你毀滅,還會為你重塑身體,賜予你極強的力量,讓你追隨於他,你將會在這個注定毀滅的紀元存活下來,成為人類延續的火種,甚至是新人類的神話與圖騰!”


    “或許吧。”江城沒有否認,“但我破壞了他武器碎片的跨界儀式,所以你描述的可能性應該很低。”


    “神靈看中的是個人品質與能力,而非你是否與他有仇怨。”


    說罷,半人馬提著長矛,緩緩轉身。


    他帶著渾身翻湧的迷霧,向著山林深處走去。


    “跟我來。”


    “好。”


    江城沒有猶豫,拎著刀就跟了上去。


    楊河從古樹後麵走出,正準備跟著江城一同前往。


    但前方的半人馬忽然說了句:“弱者,留在原地。”


    “啊?”


    楊河愣住了,感覺受到了人格侮辱。


    他憤憤不平,盯著半人馬的背影,捏緊了拳頭,胸中升起一股無與倫比的戰意。


    然後,他帶著這股戰意原地坐下,靜待江城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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