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詭異的感覺。


    江城注視著那輪彎月,仿佛在於一頭恐怖且古老的巨獸對視。


    來自靈魂深處的奇異直覺告訴江城,那就是一枚眼睛,錯不了。


    但如果月亮是眼睛,那麽這片低沉壓抑的蒼穹是什麽?白天出現的太陽又是什麽?


    從這麽巨大的眼睛裏,傳遞出來的感覺,隻有冰冷與死亡。


    這頭古老的巨獸已經死了,而且死了很久。


    歲月的荒寂與蒼涼伴隨著月光,散落在冰冷的人間。


    “沙沙……”


    那頭畸形佝僂的怪物離開了秦月的木屋下方,緩緩向著王梓的屋子遊弋而去。


    它扭曲的影子被月光打在凋零的草木上,像是一頭令人作嘔的腐爛蠕蟲。


    即使坐在高高的樹幹上,江城依舊能聞到那股惡臭的海腥味。


    世間最可怖,最惡心的生物,莫過於下方空地上遊弋的那玩意。


    “嘎吱……”


    木梯響了,聲音聽來令人難受。


    那頭怪物緩緩爬上王梓的木屋,站在單薄脆弱的木門前。


    它渾身滴落滑膩粘稠的惡心粘液,偶爾會在遊走過的區域掉落幾片畸形魚鱗。


    王梓縮在木床上,盡力壓製住所有恐懼。


    他一直牢記江城說過的話。


    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要擅自行動。


    剛才這頭怪物已經在他妻子的木屋外遊弋了許久,發出的聲響並不小,但它始終沒有破屋而入,說明這頭怪物確實不能隨意動手。


    “嘎吱……嘎吱……”


    扭曲的黑影擋住了月光,讓門口的地板不再顯得光暗交錯。


    濃濃魚腥味與腐爛味,讓王梓幾欲作嘔,差點以為自己正身處某個荒野的海生物填埋場。


    木屋之外,幽暗冰冷的叢林一陣晃動。


    第二隻怪物出現了,帶來更濃鬱的惡臭與腥味。


    它就在江城的下方,如果能抬頭看,或許能看到隱藏在陰影中的江城。


    但它沒有,它緩緩行動,離開低矮的灌木,在淒冷的月光下遊弋,目標是千樹所在的木屋。


    千樹現在就趴在他木屋的房頂上,一動不動。


    那隻怪物仿佛沒有嗅覺,無法感知他的存在,依舊是用那種笨拙的方法對他進行恐嚇。


    緊接著,第三隻怪物出現了。


    怪物緩緩遊向楊河的木屋,渾身濕漉漉的,壓死了一大片沿途的草木。


    它沿途留下的魚鱗與粘液,似是有某種詭異的毒性,被沾染的草木紛紛枯萎,化作衰亡凋零的黑色。


    第二隻怪物在千樹的木屋外遊弋許久後,改變了目標,朝著於蛟所在的房間遊弋而去。


    至此,唯有江城以及陳溢兩人的木屋,沒有受到怪物的威脅。


    又過了一段時間,這三隻怪物偶爾互換目標,但始終沒有靠近江城與陳溢所在的房間。


    如果這些怪物背後有人控製,那麽對方應該知道江城的強大,所以特意不去招惹他。


    但這個推測站不住腳,如果怪物招惹了其餘人,並且將那些人嚇出驚叫,同樣會吵到江城。


    所以唯一的解釋是,這些怪物有自我意識,能感覺到江城留在木屋裏的強大氣息?


    身為強大的高級詭異生物,最近由於那枚古金幣還發生了血肉異變,江城對於那些低等生物,已經有了一種極為特殊的碾壓氣息,


    但這些怪物為何不去招惹陳溢?


    在江城與千樹的感知中,陳溢隻是個普通人,一個極為普通的三十多歲漁民。


    時間緩緩來到淩晨一點。


    那三隻怪物似是得到了某種命令,齊齊離開了木屋,向叢林深處遊弋,畸形佝僂的身體漸漸消失在幽暗的叢林裏。


    這時候,千樹動了。


    這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很靈活,矯健的身體像是一隻猴子,沒有製造太多動靜,就悄無聲息般離開了木屋屋頂,在黑暗中緊緊跟隨那三隻離開的怪物。


    江城明白這個年輕人的打算,但他覺得千樹多半會失敗。


    這三隻怪物離去的方向,從地理位置來看,正是無邊無際的大海。


    千樹想找到整個村子怪異的源頭,但他可能要失望了,他隻能跟著三隻怪物去到海邊,然後眼睜睜看著它們消失在冰冷黑暗的大海之中。


    又或者,他會通過自身能力,攔截一兩隻怪物,並且從這些怪物身上得到想要的線索。


    江城沒有動。


    他靜靜坐在樹幹上,準備看看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事。


    冰冷的月光灑在這片距離村子不遠的空地上


    夜風徐徐,不斷驅散空氣中那股腐爛的惡臭與海腥味,帶來新鮮的叢林氣息。


    江城的關注點,大多時候都集中在陳溢的木屋上。


    但出乎意料的是,過了足足半個小時,陳溢一直沒有動靜。


    反倒是楊河的木屋有動靜了。


    “吱呀……”


    這間小木屋的房門打開了一道縫隙。


    月光透過縫隙照進屋內,縫隙裏出現了一隻謹慎的眼睛。


    楊河躲在房門後邊,借著灑落的月光,觀察了片刻外界的情況。


    他似乎還在擔心那些恐怖的怪物。


    這個自稱是旅社成員的男人相當謹慎,可以說謹慎得過了頭,借著那個縫隙觀察了十多分鍾,才緩緩打開房門。


    他沒有使用任何光源,隻是借助月光,走出房間,緩緩蹲下,觀察地麵上那些腐臭惡心的粘液。


    這些粘液,都是怪物曾來過的痕跡。


    過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玻璃瓶,用膠頭滴管吸取少量粘液,將采集到的粘液注入玻璃器皿裏。


    緊接著,他又用鑷子夾起幾片汙濁的魚鱗,同樣將那些魚鱗當作樣本收集起來。


    月光下,他小心謹慎的樣子,根本不像是旅社成員,更像是某個研究機構的研究員。


    他收集的東西相當多,不僅包括幾處粘液,連那些枯萎凋零的草木都收集了些許。


    隨後,他四下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任何人在觀察他,然後悄然無聲地向著另一邊的叢林走去。


    這個方向遠離大海,背對村落,他似乎準備深入島嶼那些未知的區域。


    就在這僅有月光的黑暗環境裏,一個人出發,不得不說這份膽量與他之前的謹慎完全不成正比。


    江城依舊沒有動,靜靜坐在樹上的陰影中,連臉上的表情都不曾發生變化,像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認真記下楊河消失的方向,隨後繼續觀察這片空地。


    過了十多分鍾,又一個聲音出現了。


    “嘎吱……”


    這些木屋製作得十分粗糙,每個木門的連接處都並非金屬合頁,打開時很難不發出聲音。


    但隻要開得足夠慢,就可以把聲音控製得很低,至少不會吵醒正在熟睡的王梓。


    王梓的唿嚕聲是目前這片空地上最大的聲音,蓋過了一切。


    這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在恐懼與擔憂中躺在床上,躺了一段時間後,直接睡著了。


    木門正在緩緩開啟的房間,屬於漁民陳溢。


    他並沒有楊河的那種謹慎,似乎根本不畏懼那些隨時可能出現的怪物,直接走出房門,站在木梯上,仔細觀察了周圍的動靜,那對淡然的目光在江城與千樹的木屋上停留了很長時間。


    但他並沒有太多動作,觀察結束後就退迴了木屋內。


    這一晚就這樣緩緩度過。


    江城並不困,或許是昏迷了太久,也可能是身體進化得不需要太多睡眠了。


    千樹是在淩晨兩點多迴來了,神色懊惱,看樣子功虧一簣,並沒有成功攔截到任何一隻怪物。


    楊河則是在五點多迴來的。


    這個家夥鬼鬼祟祟,輕手輕腳走向自己的房間。


    “哢嚓!”


    不小心踩斷了一根樹枝,他渾身一顫,深吸了一口氣。


    幸好,整片空地上都是王梓的唿嚕聲。


    楊河四下看了一圈後,再次放輕了腳步,在一陣斷斷續續的嘎吱聲中迴到了他所在的木屋。


    黎明在早上七點左右緩緩到來。


    江城站在高高的樹幹上,仔細看了眼天邊那輪不太明顯的太陽,無法判斷那東西具體是什麽。


    光線很柔和,並不刺眼。


    可能是外界真正的太陽,也可能是那隻古老巨獸的某個部位。


    結束觀察後,江城從樹幹上一躍而下,重重砸落在枯葉雜草堆裏。


    他起身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落葉塵土,然後走迴自己應該在的木屋,緩緩坐在木屋前的木梯上。


    沒過多久,老村長藍朽來了。


    看見地麵上的粘液以及魚鱗痕跡後,他蒼老的臉上寫滿了凝重,急忙問道:“小兄弟,你們昨晚發生了什麽嗎?”


    “沒有,睡得挺香的。”江城隨口迴應。


    這時候,楊河也打開房門走出來了。


    他附和道:“是啊,這裏晚上真的特別安靜,隻有少許蟲鳥的聲音,氣候也好,讓我想起了童年時候在郊區的生活,昨晚睡得特別舒服,一覺睡到現在。”


    “沒出人命就好……”


    藍朽放心了許多。


    接著,他開始認真觀察地麵上那些粘液的痕跡。


    大量痕跡都集中在五個木屋的周圍,唯有江城與陳溢的屋子外比較幹淨,沒有粘液、魚鱗與枯死的草木。


    “嘎吱……”


    千樹也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這個年輕人明顯不是個適合熬夜的詭異生物,在他臉上可以看到明顯的黑眼圈。


    他一邊走下木梯,一邊打著嗬欠。


    “睡得真是舒服啊,我現在感覺精力充沛……哈……”


    千樹捂著嘴,一臉精力不足的樣子,話還沒說完就又打了個嗬欠。


    老村長一臉疑惑,感覺這個年輕人在說反話。


    他問道:“小兄弟,昨晚……”


    “昨晚什麽都沒發生啊,一切都很正常,沒有怪物什麽的,也沒有聽到什麽聲音,更沒有惡臭的味道,我睡得特別死!”


    “哦……”


    老村長一臉狐疑,不再詢問。


    沒過多久,陳溢也打開房間走出來了。


    這個三十多歲的漁民伸了個懶腰,然後望向大海的方向,臉上浮現出一抹熟悉的憂慮。


    在場的人都知道,他在擔心家中的的妻兒。


    另一個漁民於蛟也走出了房間,揉著眼睛,似是被吵醒的。


    他的年紀比千樹大不了多少,二十多歲,正是缺乏睡眠的時候。


    藍朽覺得這個皮膚黝黑的小夥子看起來比較誠實,於是問道:“於小兄弟,昨晚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嗎?”


    “有啊。”於蛟認真點頭。


    藍朽精神一震,立即追問:“是什麽聲音,能形容一下嗎?”


    於蛟認真迴複:“像是風箱那樣,一會高一會低,連續不斷,偶爾會忽然變得很大,仿佛野獸的兇猛嚎叫,昨晚一直縈繞在我耳邊,還讓我做了個噩夢。”


    藍朽的臉色變得更為凝重了。


    在村子的記載中,似乎並未出現這種忽高忽低的聲音。


    當年的村民,隻記得那些怪物的聲音比較尖銳刺耳,反正不是人類能發出來的。


    難道又多了一種新的怪物?


    藍朽捋了捋胡須,仔細思索。


    可於蛟突然說道:“現在我知道了,那聲音是王梓先生的唿嚕聲。”


    “啊這……”


    藍朽麵皮一顫,差點把胡子捋斷。


    就在這時,秦月也打開房門出來了。


    聽到自己丈夫的唿嚕聲,她不禁羞愧,急忙走到王梓的木屋門前,用力敲門把王梓叫醒。


    木門上還粘著許多惡心的粘液,這是她們昨晚麵對恐懼的直接證據。


    王梓一臉茫然走出房間,見到自己妻子後,精神頓時一震,大腦瞬間從睡蒙的狀態清醒過來。


    昨晚那種恐懼還曆曆在目,仿佛就在片刻之前。


    “你沒事就好!”


    “你也是……”


    這對中年夫婦在晨曦中相互擁抱,感情似乎又上了個台階。


    見狀,眾人都沒有去打擾。


    心裏有一堆疑惑的藍朽也靜靜站著,畢竟他算是過來人了,知道中年夫妻還能保持感情的不容易。


    又過了沒多久,一行人離開這個滿是痕跡的空地。


    度過驚悚的一夜後,他們可以正式進入這個小村子了。


    明媚的朝陽灑落在村莊裏,讓這個村子看起來生機勃勃。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些打鬧的孩童。


    藍朽特地在自己家招待了眾人。


    幾個年紀不大的小家夥給眾人端上香氣四溢的小魚粥。


    用飯時,藍朽認真詢問王梓:“王先生,能跟我說說你昨晚見到了什麽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基本演繹法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朝近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朝近衛並收藏基本演繹法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