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眾跪拜恭迎之中,百丈仙身一晃即收,如一根巨柱般貫穿天地、宏大無邊的七彩光柱中傳來一個朗朗仙音,一個年紀不過二十許,身著七色道衣的俊美男子從光柱之中緩緩走了出來,他麵含淺笑,眸露慈色,一步步踏著虛空,緩緩向天壇高台走去。


    “那是太祖仙皇!真的是太祖仙皇,你們看,他的相貌與太廟、次廟、祖廟中一模一樣!幾百年過去,太祖仙皇依然是往日那般俊美……”


    法相當空,分毫畢顯,


    仙人威儀,萬眾矚目。


    洛陽城中一個激動非常的老者叫了起來,隨之而來的是無數人的歎息讚同之言,真正的仙人,難測的長生,一時間盡在眼前,怎不叫人激動難抑、情難自己?


    洛陽城百姓隻是見到仙皇現身之後便落到天壇之上,而看不到仙皇到天壇之上的動作,無數百姓一時間不禁如潮水般直向大內禁宮湧去。


    楊南落到天壇之上,隨身那龐大無比的仙光如天空中無數雲彩,耀得天際一片燦爛輝煌,楊苛率眾臣起身之後,束手躬身,迎了上來,誠惶誠恐的道:“孫兒拜見仙皇陛下,驚擾仙皇,罪莫大焉,還請仙皇恕罪。”


    楊南收了威嚴,凝望著自己這個後世子孫,微微歎息道:“楊苛,你所求之事,我已盡知,不過,非我欲棄百姓而去,而是百姓到如今已不需要真君廟了。”


    楊苛麵露怔色,大膽抬起麵龐,訝然道:“仙皇,天下百姓從無半點怨對,世間災害連綿不絕,少了真君一脈仙師護持,豈是好事?”


    楊南緩緩搖了搖頭,笑道:“我如百姓之父母,百姓亦乃我之兒女,兒女長成,固然獨立,豈可久托羽翼之下?世間有仙師這等超越律法人物在,何敢言及平等?日後不僅是真君廟撤出人間,便是魔門、佛門、儒門各家各派亦不許再現人間,人間之事,便交由凡人自行處理,方才是上上之道。”


    楊苛聽得一陣茫然,世間自有修道者後,何曾少過淩駕律法之事?如今太祖仙皇意欲將人間修士盡數摒棄,若是說話之人不是仙皇,楊苛豈會相信?


    仙凡隔絕,好壞皆有。


    好處便是朝庭威信大增,不再仰仗楊南勢力,壞處便是天災人禍之時,何人來興雲布雨?


    楊南一見楊苛麵色,便知他心中所想,當即淡淡道:“你不必擔憂,朝庭依然是道家王朝,天下依然是道家天下,今後但凡有難處,可去各處道觀廟宇求懇,無論是降雨還是治洪,凡有所求,道家子弟必然不會袖手旁觀,隻不過,不許他們再現身人間罷了。”


    楊苛登時放下心來,大喜道:“仙皇目光之遠,孫兒拜服,如此,天下定矣!”


    楊南搖頭歎道:“你休要高興得太早,人間固然再無修仙之人插手,但九洲至此也未必一勞永逸。”


    楊苛一怔,訝然道:“仙皇說的可是魔臨中土一事?”


    八百年一會,魔臨中土,人魔二族釀成無邊腥風血雨,這等事情楊苛豈會不知?


    楊南微微點頭道:“魔界此次入侵,非比尋常,九洲命數如何,還要看天界眾仙之意,為免蒼生塗炭,我正籌謀萬全之策,以令九洲百姓避過此劫。”


    楊苛登時放下心來,在他心中太祖仙皇即是蒼天,蒼天即是仙皇,有仙皇這等超卓人物在,何愁天下安危?


    楊南低低歎道:“魔界一劫尚好躲過,三界大劫命數難逃,或千年之後,或萬年之後,止在五萬年之內,三界便到末日之期,如今無量大劫即將開始,這才是我憂心之事。”


    五萬年之前,世間凡人誰能記得?


    五萬年之後,誰知情形如何?


    楊苛也不擔憂未來之事,他隻是誠聲道:“依仙皇威能,孫兒隻問一句:大煌國祚如何?”


    楊南早料到他會如此相問,遂哈哈笑道:“千年之內,但不需憂,千年之後嘛……非我所知了。”


    世間王朝,至多不過千年,千載不敗之王朝,亦是古今罕有,楊苛聽得大煌國運尚有千年,心中更是添了三分喜氣,世間王朝豈會永恆?


    就算有太祖仙皇這般人物手創,也並非永恆不變,一千年國運,加上之前的兩百六十餘年,大煌王朝已算是千古第一國運昌隆之朝了!


    楊南仙袖一拂,身子冉冉踏著仙雲飛起,他口中淺淺一笑,道:“楊苛,你需記住,我所留諸般國策,非等閑不可更改,否則,千年國運亦可變成百年,切記切記!”


    楊苛見仙皇現世,不過半刻工夫便要離去,心中不舍之極,大叫道:“仙皇,不若移駕洛陽宮中,好令孫兒一盡孝心?匆匆相會,何忍離去?”


    “不必了,仙凡有別,隻要楊家後世子孫謹記愛民之本,便是對我孝順有加,天下百姓,我子也,天不可欺,民不可欺,心不可欺,但若欺之,天人共怒,彼時休怪我無情……”


    楊南宏大的聲音還在天際久久迴蕩,但那浩然仙光、無邊祥雲卻陡然間卷起九條威武祖龍,如流光消散般漸漸消失在天邊……


    楊苛爽然若失的立在天壇之頂,他凝望著空無一物的天際,心中喃喃念道:“仙皇,孫兒一定謹記你老人家的教誨,終生不敢欺天、不敢欺民……”


    楊南收了法相神通,一直與妙源飛過萬水千山,到了北部胡族異域上空方才停住腳步。


    妙源仙子這才吐出一個仙氣,笑道:“郎君既是顧念蒼生,為何不在洛陽多呆一些時日?這般匆匆來、匆匆走,倒叫那皇帝好一頓失魂落魄。”


    楊南搖頭笑道:“我顧念的是蒼生黎民,而非楊家子弟,該說的,我都告知皇帝,今後天下漸得安定,多留實屬無益,倒是北部窮荒,卻是不能不去了。”


    兩人正說話間,胡族大地上忽然升起一朵金色祥雲,一名金袍光頭老和尚立在半空之中,望定楊南合掌問道:“敢問仙駕可是通天教主?”


    第五章節 藏訶所求!


    “正是貧道……大師又是何人?”


    密宗金袍僧侶,修為當與道門尊者相等,楊南凝望著這個平眉紋麵的老和尚,登時想起昔日藏訶身邊似乎有過這麽一個人,他想明此事,不禁訝然道:“大師莫非是藏訶菩薩侍從?”


    金袍和尚合掌微笑道:“教主真是好記性,貧僧楞枷,正是奉活佛之命,來請教主前去一會。”


    楊南點頭笑道:“多年不見,大師修為更勝往昔,實在是可喜可賀,我與藏訶乃是故人,既是菩薩有請,貧道豈敢不從?”


    “教主請隨我來。”


    金袍和尚踏起佛雲,緩緩從天際向地麵飛去,楊南緊跟在他身後,落在地麵上時,四周卻是營帳連綿、青草連天的草原。


    大大小小的營帳星羅滿布,無數麵色暗紅的胡族百姓來來往往,各類牛羊駿馬嘶嘶低鳴,一派塞外異域風光。


    胡族喜牧,隨草而遷,這一大片草原上,盡是胡羊牛馬、蓬帳連綿,楊南初見域外風光,也是略感好奇,金袍和尚極有威嚴,所過之處,胡族百姓、高官、兵士無不跪地以示恭敬。


    楞枷大師領著楊南七拐八彎,終於到了一座普通牧民居住的帳篷之前,楞枷大師神情肅穆的道:“啟稟菩薩,通天教主已然帶到。”


    “且請教主稍等。”


    一個溫和的聲音淡淡響了起來,此時帳內忽然傳出一聲母牛產子的聲音,幾個牧民驚喜致謝的聲音轟然響起,過不多久,麵容平凡,眼若幽海的藏訶緩緩從營帳內走出來,他那一雙手掌之上,赫然沾著幾滴畜牲之血。


    楊南見這位域外至尊、萬民供奉的活佛居然會躲在一個平凡牧民家中為牛馬接生,不禁讚歎道:“多年不見,菩薩佛心越發慈悲,這我即眾生、眾生即我妙境已得真諦,真是可喜可賀。”


    眼前這位為牛馬接生的普通和尚,可不就是密宗第一高手、域外活佛藏訶菩薩?


    密宗菩薩,修的本是真言法印,講的是肉身成佛,如今這藏訶隱然有了禪宗入世、普渡眾生的氣概,可想而知,藏訶已然是融合了禪、密二宗佛法於一爐,將密宗佛法由小乘提升至大乘境界!


    楊南修的也是眾生道心,故而一眼看穿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藏訶菩薩微微一笑,平凡的麵龐瞬間有著說不出的動人神采,他輕輕用白巾拂去指間鮮血,道:“多年不見,教主法力登峰造極,道果仙身俱成,看來已是長生不滅的造化,比起教主,貧僧自愧不如。”


    昔年長安之戰,楊南修為遠遜藏訶菩薩,而今隻是過了兩百多年,楊南已然是仙人境界,而藏訶菩薩卻隻不過是聖人大圓滿!


    楊南可不敢小看這位貌似平凡的密宗活佛,他拱手笑道:“菩薩與禪宗三聖在蓮花寺共參佛會,貧道無緣得見,不過密宗聲勢大振,禪宗放開門戶之見,兩宗隱有合一之象,真是蒼生福氣。”


    藏訶東來,隱然向禪宗挑戰,兩方和尚在神洲蓮花寺中展開論經大會,彼時盛況空前,禪宗三聖連番上場,藏訶孤身一人應戰,三天三夜之後,以不分勝敗之局結束。


    從此之後,禪宗再難禁止密宗高僧入中土傳教,藏訶之名,隱然與三聖並列,故而三聖變成了佛門四聖,密、禪二宗大有化解仇怨、聯手並行之勢。


    這番變故之時,楊南肉身損毀,躲在昆侖山中百年未能離山一步,自然是無緣得見。


    藏訶見楊南提及往事,眸中不禁生出一絲燦爛光輝,他忽然向楊南招手道:“教主,今番冒然相請,正有一事相商,教主可隨我進帳說話。”


    堂堂一個域外至尊,住的卻是最普通不過的低矮帳篷,楊南隨著藏訶走入帳蓬之內,環護帳內的各大密宗高手卻躬身一禮,全數退出帳外,一時間,帳內隻剩下楊南、妙源、藏訶三人而已。


    “不知菩薩找貧道前來,有何見教?”


    楊南見藏訶這般慎重神情,心知他將要說的一定是一件大事,縱然楊蘭設封神之陣可謂十萬火急,此時也不能不停住腳步聽上一聽。


    藏訶合掌垂眸,道:“教主,實不相瞞,大日如來、世尊無上,我佛將得入滅,佛祖一去,正氣肅條,貧僧來找教主,商議的正是眼前人界之難!”


    楊南雖知佛陀必當入滅,可眼見藏訶說得慎重,不禁駭然道:“以佛祖威能,為何要選擇入滅?難不成還有人逼他不成?”


    佛陀可是與老君同等級數的可怕神人,天下地下,除了一兩個人外,誰能傷他分毫?


    藏訶微微一笑,卻搖頭道:“佛法無量,天數在道,如今三界既有教主、楊蘭、老君這等人物,強如佛祖,也難爭鋒,更何況佛陀生滅,乃是前定,此身化成億萬善念,將可渡眾生成佛,此事非是悲事,而是喜事,教主不必多疑。”


    楊南聽得悚然心驚,藏訶其實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道家鋒芒,無人能敵,儒門俯首、佛家退避,世間既有了楊蘭、自己、老君這等道家人物出現,佛陀便要應緣入滅涅槃!


    想不到,後世人常說的‘眾生皆有佛性、眾生皆可成佛’根源竟然出在這裏……


    “佛陀大願,普渡蒼生,若能使眾生皆有佛性、眾生皆可成佛,即便一次入滅,又當如何?”


    藏訶果然如楊南想的那般,緩緩道出真諦,楊南嘿嘿笑道:“好個佛陀,隻怕從此之後,凡人身軀內除了生滅二力,也有了一絲佛性,就連飛禽走獸、花鳥蟲魚也難幸免,佛陀在渡眾生,眾生也渡佛陀啊!”


    尋常人隻知佛陀入滅,損了極大修為,但楊南卻知根知底,佛陀這分明是在為將來打算!


    往常隻有無望仙道者,才入佛門,佛陀入滅之後,將恐怖佛光籠向三界眾生,不要說是禽獸飛鳥,就是魔界魔人隻怕也會籠上一絲本源佛性!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這句話不再是一句空話,而是真正有了一絲本源佛性作根本!


    佛陀這般決擇,一來是因為道家勢大難敵,二來是為了佛教昌盛,像他那樣的神人,永生難滅,他日無量劫後,佛家才是真正主宰世間的不世大教!


    藏訶點頭笑道:“教主果然聰明絕世、一點就通,我佛正是如此打算,來日佛家多有依賴教主之處,還請不吝援手。”


    藏訶所說的一切,隻是未雨綢繆之事,但兩人都知此事定會發生,談及援手之事,神情十分鄭重。


    佛陀入滅,好似道家失了老君、諸位大羅金仙倚仗,佛家弟子便要潛隱世間,從此不再插手凡間、仙界、魔界諸事,真正退出了三教爭奪!


    這種景象,以教門氣數論,實是道家之喜!


    楊南嗬嗬笑道:“看起來,佛家是吃了一個大虧,可是你們將三界、危難俱都扔給道家中人,可不是一種聰明之極的作法?不過菩薩放心,但有所求,貧道定不推辭就是。”


    三教氣數這種事情,遠非眼前楊南、藏訶所能預料,楊南素來於佛家諸尊者、羅漢情分極好,藏訶隻不過求楊南照拂佛家弟子,也不是什麽天大難事,楊南如何會不答應?


    藏訶菩薩微微一笑,點頭道:“教主盛情,貧僧感激不盡,不過,如今倒有兩件事情要勞煩教主。”


    楊南笑道:“盡管講來就是。”


    藏訶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東方九洲,道:“第一件事,佛陀逝後,佛門高手要暫入教主門下,其餘弟子盡為凡人,不知教主能否應承?”


    楊南哈哈笑道:“佛門諸位高手既是願為我道家增光,我如何會拒之門外?”


    三教同源,充佛修道者有之、佛道兼修者有之,此界並非後世,三教門檻也沒有那麽森嚴,佛門諸子失了佛陀之後,暫歸楊南門下,其實無異於認楊南這個道家教主為尊,這種事情,實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楊南正擔心老君一脈高手眾多、仙人無數,如今有了佛家諸子助陣,他倒也不再懼老君!


    就是眼前的楊蘭再過可怕,又能厲害過諸天諸佛、金剛菩薩麽?


    任他太上老君、元始天尊,恐怕也未必能鬥贏他這個通天教主!


    藏訶溫然一笑,道:“第二件事,便是來世彌勒之事,我佛若是入滅,彌勒必當降世,未來佛初生之際,雖有佛心,卻無威能,一切便要托賴於教主羽翼了。”


    彌勒降世,當主彼世界!


    這個傳說源自佛家初興之時,彼時佛陀參悟天機,遍觀因果,遂知自己必將入滅,而領導佛家者,彌勒也!


    這個彌勒,即是佛陀的再世化身,可遠非世間白蓮教等各大邪教宣揚的那般不堪!


    彌勒重修來世,必將曆經苦難,稍有差池,便要重新來過,待他修得三身圓滿,光照三界,西方佛國重現人間,才算是大功告成。


    這個過程,恐怕不是一萬年、十萬年所能完成的了……


    第六章節 窮荒大地!


    藏訶在佛陀將滅之前,毅然將佛宗高手轉向鋒芒最盛的道家,其魄力眼光不由得楊南不敬佩、不歎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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