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在麻袋中的黑豆剛出鍋,又是加醋炒製而成,酸氣四溢,灼燙非常,按在耕牛身上自然算不得舒坦,掙紮也是難免的。


    飛雲先前被薛素擠兌了一通,心裏甭提多憋屈了,此刻她提高聲調,道,“夫人,您怎麽能想出這種辦法?耕牛雖不是人,卻也能感受到痛苦,您刻意用此種方法折磨它,別說治療病症了,恐怕會將牛活活燙死。”


    聽到這話,周圍的農戶不禁用懷疑的眼神打量著薛素,對她極不信任。


    畢竟生活在高門大戶的女眷,即使幼時是在村裏長大,過上幾年好日子,先前的貧困苦楚便全都被丟在腦後了,哪能想起一絲一毫?


    手裏按著麻袋的婦人麵露猶豫,還沒等她開口,薛素便皺緊了眉頭,冷聲道,“不許鬆手。”


    侯夫人與普通百姓有著雲泥之別,更何況輔國侯還是田莊的主子,就算夫人在胡亂動手,他們也不敢多言。


    心裏轉過這種想法,不少人麵上都帶出了幾分憤怨,顯然是對這種糟踐耕牛的手段十分厭惡。


    薛素並不解釋,隻耐心等待。


    過了好半晌,病牛已經適應了這股熱度,患處的疼痛漸漸消褪時,它不再痛苦的哼哼,反而牢牢盯著蹲在不遠處的女人,滾圓的眼珠子水盈盈的,仿佛知道是誰救了它一般。


    紅唇一抿,女人頰邊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她微微彎腰,用手輕撫著病牛的下顎,換來濡濕的舔.舐。


    薛素心裏暗暗感歎:有時候動物遠比人要來的單純,你幫了它,便會念著恩,記著情,這一點可比那些狼心狗肺之徒強的多了。


    女人的姿容本就極為豔麗,這副相貌拿到京城去都是頂尖的,更甭提在這偏僻的田莊裏,更是無比打眼兒。


    此刻她眼底漾著柔和笑意,渾身好似鍍上了一層光暈。不少人看著薛素,隻覺得侯夫人既美麗又溫柔,若她真有殘害之心,耕牛怎會表現的如此親近?


    薛素並不清楚,自己無形之中的舉動,拉近了與普通農戶的距離,讓眾人不由改觀,好感大增。


    楚清河站在小妻子身後,呈守護的態勢,他身軀高大健壯,如同鐵塔,再加上曾在戰場上拚殺多年,氣勢遠非常人可比。


    這一男一女靠得極近,好似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般。


    意識到這一點,飛雲的臉色黑如鍋底,渾身都打著哆嗦,明顯是氣的狠了。


    劉莊頭雖是男子,但對女兒的性子卻十分了解,也清楚她對侯爺的心思,此刻見飛雲對夫人如此無禮,他心中無比焦灼,急得滿頭大汗。


    偏偏當著鄉親們的麵又不敢多言,否則毀了女兒的名聲,對於她來說,那可是一輩子的大事。


    轉眼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先前進京的農戶帶著馬醫迴來了。


    馬醫年歲頗大,下顎處蓄著雪白的長須,但身子骨看著還十分結實靈活,此刻他蹲在耕牛麵前,滿布皺紋的手掌按著牛頭,仔細查驗一番,篤定道,“此牛患了牛腰風濕症,治法極為簡單,隻需用黑豆加醋炒製,而後熱敷即可。”


    這話一出口,圍在四周的百姓不免露出詫異之色,目光緊盯著退到不遠處的侯夫人,沒想到她竟如此本事,隻憑一雙眼睛,便能斷定耕牛的病症,還真是神了!


    飛雲死死咬牙,英氣的麵龐霎時間變得無比扭曲,劉莊頭見勢不妙,狠狠攥住女兒的手腕,免得她一時衝動,生出事端。


    馬醫用手探了探麻袋,感覺到略微灼燙的溫度,他連連點頭,“黑豆炒製的火候正好,沒有一絲一毫的錯處。你們真是太過謹慎了,既然已經得知了熱敷法,何必將我這把老骨頭從京城拖過來?莊子裏若有相同症狀的病牛,用同樣的法門即可根治。”


    “馬醫千萬別看錯了?這是夫人想出來的法子,她又不是醫者,哪會給耕牛看診?”飛雲不死心的說。


    “你這小丫頭說話當真不中聽,老夫行醫多年,如今年歲雖大,卻也不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怎會看錯?此病雖然十分嚴重,但遠在涇陽的薛夫人想出了熱敷法,安平伯將此法帶迴京城,這才沒讓病症傳染開來。”


    說話時,馬醫麵色陰沉,語氣也算不得好。


    莊戶們不免有些膽戰心驚,生怕飛雲將人給得罪了,普通人家就靠著一畝三分地過活,誰能保證家中禽畜不會生病鬧災?若馬醫記恨上了,他們莊子裏的人該如何是好?


    越想越是惶急,眾人看著飛雲的眼神也帶著幾分不悅。


    劉莊頭未曾注意到眾人的情緒,他低低嘀咕了一聲,而後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薛素,不敢相信這種惠及百姓的法子竟會是眼前的女子想出來的。


    感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薛素麵色不變,柔嫩手指將散落在頰邊的發絲撥到耳後,纖長的眼睫如同蝶翼,輕輕顫了顫,配上那副嬌媚的容貌,當真與眾不同。


    她雖愛財,卻不是那等厚顏無恥之徒,熱敷法是諸位醫者一同調配出來的,並非她一人之功,若據為已有的話,未免太無恥了些。


    “此方並非我研製的,而是牧司教導,我隻是將它告知諸位而已。”


    聽到這話,須發皆白的老馬醫神情激動,幾步衝到女人跟前,啞聲問:


    “您、您就是薛夫人?”


    薛素輕輕點頭。


    楚清河站在小妻子身畔,強忍住將她藏起來的衝動,啞聲開口,“當初安平伯來到涇陽,正是因為聽說了熱敷法,他從我夫人手中取得此法,而後才返迴京城,此事稍一查探,即可得知真相,本侯也沒必要撒謊。”


    說罷,他扯著女人的袖襟,帶著人徑直迴到了廂房。


    等到夫妻倆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莊戶才大著膽子讚歎:


    “夫人簡直心善至極,像這種方子,不說出來也沒人會知道,偏她見不得百姓受苦,竟分文不取幫忙治病,真是不易呀!”


    “侯爺鎮守邊關,救民於水火,夫人又獻出了有利於百姓的方子,絲毫不願居功,如此坦蕩,他二人委實相配。”


    ……


    飛雲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怒氣衝衝的往家裏走。


    剛進一門,劉莊頭緊緊皺眉,忍不住勸道:


    “飛雲,侯爺跟夫人鶼鰈情深,根本不會納妾蓄婢,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若是夫人厭上了咱家,以後怕是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女人眼珠血紅,不甘的叫喊著,“憑什麽讓我死心?早在邊城時,女兒就對侯爺有意,若不是您出言阻攔,不讓我去他身邊伺候著,說不定現下早就得償所願了,哪會讓薛氏搶了先,成了無比風光的侯夫人?”


    聽了這一番話,劉莊頭好懸沒被氣的昏厥過去,他緩了緩心神,語重心長的解釋:


    “好人家的姑娘哪有去上趕著做妾的?找個老實本分的兒郎過日子,不也挺好嗎?我看你是被侯府的榮華富貴也眯了眼,才會生出這種想法。”


    “這世上誰不貪財,女兒想過得好難道還有錯嗎?侯爺是咱們父女倆唯一能接觸到的貴人,就算進了侯府當妾,也比過這種土裏刨食兒的日子強,人說笑貧不笑娼,女兒不覺得自己有錯!”


    劉莊頭渾身發抖,狠狠扇了她一耳光,怒聲道,“你住口!竟然敢說出這等不知廉恥的話,若是被別人知道,怕是要浸豬籠!”


    一手捂著紅腫的麵頰,另一手死死握拳,飛雲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一向疼愛自己的爹爹竟然會出手打她,都是因為薛素那個賤人,都是她的錯!


    *


    薛素可不知道自己被人恨上了。


    她跟楚清河進了廂房,小口抿著茶湯,歎了口氣,“你說要來莊子裏,但此處不止沒甚風景,還有不少麻煩,隻呆了一日,我便有些倦了。”


    剛毅俊朗的麵龐上不由露出幾分委屈,楚清河啞聲道,“夫人,難道你有我還不夠嗎?非要迴京抱著那個小崽子,要不是跟我成了親,他哪能生出來?”


    見男人如此大言不慚,薛素不由翻了個白眼,她站起身,突然想起了什麽,開口問道,“聽說薛月跟韋玉瑩都被打發到了京郊,也不知日子過的如何。”


    說起來,前世她跟薛月一樣糊塗,滿心滿眼隻有王佑卿這個偽君子,甚至還因為此人丟了性命,隻要一想,她心裏就憋悶的慌。


    眼見著小妻子麵色難看,楚清河忍不住皺眉,大掌按在纖瘦的肩頭,輕輕捏了幾下,“素素,王佑卿委實無恥,原配妻子對他而言,不過是可以利用的棋子,一旦失去作用,便會立刻將其拋棄,如此冷心冷血之徒,哪裏比得上我?”


    薛素一開始還應和著頷首,聽到後來,她水眸瞪得滾圓,全然沒想到楚清河會說出這種話,不由啞然失笑。


    “怎麽?難道你覺得他比我強?”楚清河不依不饒。


    “在我心裏,全天下的男子都比不過侯爺,如此,您該滿意了吧?”薛素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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