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綰慢慢悠悠的迴去,離鄭氏一裏地的路程,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才到。


    聽白露說鄭氏在亭子裏等她,也沒有表現出丁點意外。


    馬車停下,寧綰要出去。


    蒹葭遞過冪籬,道,“小姐,您臉上有傷疤。”


    寧綰想了想,卻是拿出一瓶藥水,倒在手帕上,把畫上去的傷疤擦了。


    她本想借助寧越和寧婕的手,假裝自己受傷,好找個機會為顏神醫揚名。


    此刻想來,卻是太早了。


    寧綰清洗傷疤,用了一小會兒時間,這一小會兒時間讓鄭氏麵色越發沉沉。


    為了表明她對寧綰的好,為了讓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對寧綰好,她可是老早就來了,在城外等了一個多時辰。


    京城的冬天本就寒冷,夜裏的風吹在臉上,跟刀似的。


    這亭子又是四方灌風,她覺得自己冷得沒有知覺都快成木頭人了。


    好不容易等得馬車過來,寧綰卻是磨磨蹭蹭,久久沒有下馬車。


    “這是不把人放在眼裏是嗎?”鄭氏咬牙。


    四年不見,一迴來就是給她個下馬威,那以後還得了!


    這個小賤人,為什麽不死在外麵,非要迴來給她添堵。


    “老夫人……”王嬤嬤寬慰道,“別氣壞了身子。大小姐在鳩尾山生活四年,那荒山野嶺的,哪能懂得什麽規矩。”


    鄭氏明白王嬤嬤的意思,是想借寧綰不懂規矩,不把她放在眼裏說事。


    明兒一早,滿京城的人都該說寧家大小姐不識趣兒。


    老夫人身為長輩,半夜三更的還要冒著冷風迎接她,她不到不領情,還故意讓老夫人在冷風中挨凍。


    “也是,我和她計較有什麽用。”鄭氏點點頭,麵色微霽。


    寧綰擦幹淨臉上的傷疤後,就下去馬車,領著蒹葭和白露上前去。


    陳嬤嬤拎了燈籠和陶檸亦跟在寧綰身上,一道兒走過去。


    鄭氏讓王嬤嬤舉高手裏的燈籠,借著光眯眼看著迎麵走過來的寧綰。


    模樣長開了許多,個子也長高了許多,竟然比安然還高了那麽一點。


    那雙細長的大眼睛在燈籠的光芒下,越發清澈見底。


    不看其他地方,鄭氏就已經暗暗心驚。


    寧綰,真是個美人兒啊,就算衣衫襤褸,就算不施粉黛,就算風塵仆仆,也能讓人看得移不開眼。


    怎地,安然就沒有這樣的容貌呢?


    鄭氏一個恍惚,寧綰已經走到她麵前,不顧地上冰冷,也不顧地上硌人的石子兒,屈膝就跪了下去,道,


    “阿綰見過祖母,祖母安好。”


    鄭氏給她麵子,她也給鄭氏麵子,鄭氏想做表麵功夫,那她就陪著鄭氏演戲。


    連聲音也這麽好聽,為什麽,為什麽安氏的孫女兒非要這麽好!


    鄭氏攥緊手帕,目光沉沉的打量著地上跪著的寧綰,並不打算讓人起身。


    亭子裏一時安靜下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變得突兀。


    “大小姐可算迴來了,老夫人日日念叨著呢,再不迴來,恐怕都要親自去接人了。地上涼,大小姐快起來,別凍壞了身子”王嬤嬤見鄭氏不悅,伸手扶起寧綰,客氣道。


    日日念叨肯定是有的,至於是念叨她好好迴來還是念叨她死在外邊,那就隻能問翠煙閣的人了。


    寧綰不管鄭氏願不願意,已經親昵的拉過鄭氏的手,高興道,


    “原來祖母日日惦記著阿綰,阿綰也是每日都想著祖母,就盼著能快點迴京城,好好孝順祖母呢。”


    “我知道你孝順。”


    鄭氏不動聲色把手從寧綰手裏抽離。


    寧綰不要出現在她眼前,這就是最大的孝順了。


    她看著寧綰身後的幾人,不見陌生女子,不由眉毛緊皺。


    不是說有女子跟著寧綰一路過來嗎,寧綰身後除了陳嬤嬤、蒹葭和白露,就隻有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


    莫非,送寧綰迴來的不是女子,而是男子?


    看那男子長得眉清目秀的,又和寧綰年紀相仿,莫不是寧綰的相好的吧?


    還未及笄就跟人攪在一塊兒,真是不要臉!


    不過,這事兒要是說給國公爺聽,寧綰就該被摘去姓氏,徹底趕出寧國公府了。


    鄭氏又是鄙夷,又是驚喜,卻聽寧綰解釋,


    “這是師父的義子,陶檸,這迴同我一起來京城,要在京城住一段時間。”


    這是唐煜給的說法,讓她就這樣說。


    寧綰剛說完,陶檸就上前兩步給鄭氏行禮,不卑不亢道,


    “老夫人安好,我有幸,曾與老夫人有過一麵之緣。隻是隔得太久,加之那時我還太小,也許老夫人忘了。義父讓我給老夫人問好。”


    說罷,抬頭看著鄭氏,粲然一笑。


    鄭氏恍恍惚惚記起來了,神醫鬼算子從前來寧國公府的那天,身邊確實跟了個八九歲的孩童。


    原來這個男子就是那個孩童呀。


    鄭氏笑著同陶檸寒暄了幾句。


    寧綰好奇不已。


    陶檸原來是師父的義子,居然還和鄭氏認識。


    看鄭氏對陶檸的態度,比對她親近多了。


    亭子裏風大,一群人很快乘著馬車迴去了。


    寧綰還在陶檸的事情,陶檸的聲音就出現在了馬車外麵。


    蒹葭上前掀了簾子,道,


    “小姐讓你進馬車說話。”


    陶檸不進,隻看著跪坐在馬車中央看書的寧綰說,


    “屬下不是神醫義子,是神醫讓屬下那樣說話的。”


    寧綰淡淡嗯了一聲。


    原來師父也知道陶檸會跟在她身邊啊。


    寧綰指尖一動,翻了一頁書卷。


    陶檸悶聲,片刻之後又說,


    “屬下自幼跟在神醫身邊,主子還沒有拜神醫為師之前,神醫帶屬下出過一次門,去的正是寧國公府。”


    寧綰又隻是嗯了一聲。


    蒹葭和白露彼此深望一眼,小姐說嗯,一般是沒聽到讓她滿意的話。


    再看看陶檸。


    陶檸撓撓頭,道,“屬下那時候小,到了寧國公府,隻知道寧國公府的點心好吃,至於神醫去寧國公府做了什麽,屬下什麽都不記得。”


    “嗯。”寧綰說,這迴,加了三個字,“知道了。”


    陶檸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位大小姐跟他家主子一樣,表麵上是個好相處的,其實一點不好相處。


    說完話,就不見了蹤影。


    蒹葭放下簾子迴去,跪坐到寧綰身邊,寧綰也放下了手裏的書。


    白露湊上去,想不明白道,“小姐,陶檸說了這麽多,奴婢沒聽明白,到底他是聽鬼神醫的還是聽唐公子的?”


    寧綰笑道,“他聽師弟的,師父也聽師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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