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是那麽鐵石心腸,嗜殺成性。


    隻是因為沒有倚仗,被欺負得多了,所以才學著刺蝟,渾身帶刺,把毫不猶豫的反擊作為對自己的重重偽裝吧。


    父母雙亡,被世人當成煞星,無人關心,無人嗬護,確實苦,也確實孤獨。


    “大小姐客氣,這是我應當做的。”李洹笑。


    不管目的是什麽,事實就是是他先設計於她,才會惹惱了她。


    她報複,他收場,有因有果而已,是他應該做的。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這話,讓寧綰接不下去了。


    李洹那麽聰明,她做得又這麽明顯,李洹肯定知道這件事是她故意的。


    偏偏,知道了也不表現出來,還一臉天真的笑著。


    他越是笑,她越覺得難為情。


    心知肚明的事嘛,裝什麽裝。


    正常情況下,不是應該拿出皇子的威嚴,惡狠狠對她說——寧綰,你不要得寸進尺,惹惱了本王,本王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然後她就能推波助瀾,把事情鬧大。


    然後,她就搬了椅子坐下,看著他們相互廝殺。


    可惜,李延太敬重李洹,一心一意為李洹圖謀。


    在沒有絕對能夠奪嫡的把握前,李延決計不會讓李洹處風口浪尖的。


    有這樣一個弟弟,是李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院子的景致還不錯。”李洹沒話找話說。


    “是啊,還不錯。”


    寧綰敷衍答著,麵上笑嘻嘻,心裏叫苦不迭。


    她不習慣和人獨處,當然,唐煜那樣活脫的除外。


    李洹麽,就算一肚子壞水,心肝肺都黑,但表麵上還是謙和有禮,穩重大方的。


    假以時日,說不定可以假裝成為朋友。


    可是,可是現在他們不熟呀。


    和李洹一道走過來,偶爾四目相對又兩兩無言的時候,隻有阿彌陀佛知道她有多尷尬。


    從前院到後院,這麽短的路,平時轉個彎就到了,今天怎麽變得這麽長,走了這麽久還不到。


    走快點,再走快點,把李洹帶到寧婕房間,李洹自個兒慢慢看,她就能找個借口離開了。


    這樣想著,寧綰邁出的步子大了一點,也快了一點。


    李洹還是不緊不慢的跟著,見寧綰隻顧自己走得利索,管都不管他,不由失笑。


    聰明是真,到底是孩子心性。


    “大小姐認識宋知府嗎?”李洹突然發問。


    寧綰對宋知府,流露出那樣的眼神,毫不掩飾的厭惡,不像是對不認識的人。


    她既然不掩飾,應該是不怕被他們知道。


    那麽,他問了,她會說嗎?


    寧綰腳步一頓,背脊一僵。


    耳畔又想起寧婕說的那句,“洛城的知府,好像姓宋?去年才來洛城任職的吧?”


    宋姓知府,去年才來洛城任職的。


    彼時,季月告訴她,京城裏有傳言,說寧國公已準備將她從族譜上除名,她要是再不迴去求情,大概一輩子都迴不了家。


    家,這是她唯一渴求卻永生難求的東西。


    人人都說,父母在,人生尚且有個去處,父母走,人生便隻剩歸途。


    她沒有父母,沒有去處,所以她把寧國公府的宅子當成家。


    如果真的被從族譜上除名了,她便連一個家的虛妄都沒有。


    她又急又怕,害怕她真的就這樣被人遺忘,被人拋棄,於是她瞞著陳嬤嬤幾人,摸黑下了鳩尾山。


    一路蹣跚,隻想著要迴去京城。


    等到了洛城城裏,天已經黑了,她攥著僅有的幾兩銀子,在巷子裏轉悠,想尋一輛馬車。


    人生地不熟,又不知人心險惡。


    便是在那時,遇到了所謂的知府大人。


    “宋知府,今兒晚上的酒宴略顯單薄,是我考慮不周,抱歉抱歉。不過,攬紅倚翠那兒還有一份禮物,望大人笑納。哎,那是誰?誰家的小娘子這個時候了還在外頭。”


    “我要迴去了,你別跟著,我自己能迴去。”


    “好好好,都聽宋知府的,隻是大人抓得住嗎。”


    “抓得住,抓得住!”


    笑聲在朦朧的夜色裏傳開,兩個黑影隻剩下一個,正搖搖欲墜往巷子裏走過來……


    “小娘子,我是洛城的知府,是洛城最大最大的官,我說一,沒有人敢說二的。”


    “你跟了我,保你錦衣玉食,好日子想怎麽過就怎麽過。”


    知府好言好語哄著,一手把她胳膊肘扯住,一手在她臉上胡亂的摸。


    胳膊肘上傳來尖銳的疼痛,撲麵而來的酒味兒熏得她腦袋生疼。還有那人粗糙的指尖,重重一抹,似乎把她的臉劃拉得鮮血淋漓。


    她用盡全力把人推開,將手裏緊緊攥著的銀子狠狠扔出去……


    幸好,幸好砸得準,幸好跑得快,才免了一場禍事。


    可惜,逃了一時,終是沒有逃過被人淩辱的命。


    命,是命。


    別人讓她不得善終,她就讓人不得好死。


    不過是命,命而已。


    “認識嗎?”李洹繞到寧綰麵前,複問。


    寧綰笑道,“認識啊,今天說了好些話,認識的。”


    李洹點點頭,不再追問。


    果然,不願意對他說呢。


    也罷,早該知道是白問。


    “快到了,姑姑住的廂房就在前頭。”寧綰輕笑。


    “對了。”李洹刹住腳,一拍腦門兒。


    寧綰笑問,“允王爺這迴又是想吃點什麽?可以讓廚娘做,很快的。”


    要是李洹是腦子壞了,她也可以親自去給他抓藥的。


    李洹訕笑,“不吃了,我要迴去文國公府,聽說柳家大小姐親自為我煲了湯,我還是迴去吃吧。”


    都快走到寧婕的房門口了,居然能不進去看看。


    李洹對寧婕死心了?


    這就死心了?


    好生無趣。


    她還想再敲打敲打來著,此刻看來,不必了。


    寧綰看著李洹雙手負在身後,大搖大擺的往後門出去,撇了撇嘴。


    喝柳如月煲的湯。


    這話兒不該對她說,該對寧婕說,一句話堪比毒藥,肯定能把寧婕氣得半身不遂。


    真是倒黴,遇到的都是些不正常的人。


    說起人。


    她現在關心的是,去年巷子裏和宋知府說話的那個男人。


    她在洛城打聽這麽久,竟然打聽不到有關那人的蛛絲馬跡。


    背後的人,總要藏得那麽深。


    不過,藏得深一點也沒關係,隻要那人沒死,哪怕挖地三尺她也能把人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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