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坐莊人,一張方桌還指了兩個荷官。


    一個荷官拿著紙筆,時刻準備記下方桌上的贏輸情況。坐莊人贏了好說,直接收了下注人的銀兩,若坐莊人輸了,則在紙上寫下數額,待到結束,下注人再去領銀子。


    另一個荷官,一手拎著一塊銅鑼,一手拿著一個棒槌,負責喊骰。


    在喊骰荷官敲響銅鑼之前,寧綰扔了十兩金子到桌上,穩穩落在寫有“大”字的一方。


    整張桌子的人都朝她看了過來。


    嗜賭的人都有一個習慣,縱使後邊下再大的注,第一局都是很忌諱下很大注的,十兩八兩銀子都算多的,何況還是十兩金子。


    寧綰仿佛看不見眾人的目光,直直走到了桌邊站定。


    靠近她的人,甚至還嫌棄的往邊上挪了挪。


    遠離傻子,也是嗜賭之人的習慣。


    坐莊老頭給喊骰荷官使了個眼色,喊骰荷官馬上敲響銅鑼,道,“停止下注,買定離手。”


    骰盅在坐莊人手裏晃動,快得看不清骰盅的模樣,隻聽見骰子撞擊骰盅的聲音。


    砰一聲輕響,骰盅穩穩倒扣在桌上。


    骰盅被拿開的一瞬間,周遭一片抽氣聲,緊接著,又是一陣叫罵聲,


    “今兒個一出門就踩了狗屎,他娘的,這是背時運!”


    “老子買大,他搖小,老子買小,他搖大,老子一半買大,一半買小,他圍骰,總歸是一兩銀子拿不迴。”


    “奶奶的,前世是修了多大的福分,居然通吃,把圍骰當飯吃哪!”


    三顆骰子向上的點數一致,稱為圍骰,莊家搖出圍骰,不論大小,通吃。


    整張桌子邊的人,坐莊人與兩個荷官麵無表情,其他下注人罵罵咧咧,隻有寧綰,眉目含笑。


    第一把就能見識到圍骰,她今天的好運氣絕對錯不了。


    她將身上餘下的金子盡數拿出,扔到桌上,道,


    “我想換個玩法。”


    整整七十兩金子,也就是七百兩銀子。


    寧綰向唐煜借來的一百兩金子,零零碎碎,她花出去差不多四十兩,加上方才下注的十兩,她應該隻剩下五十兩才對。


    至於多出來的二十兩嘛,那是寧綰眼尖,看不到她母親給她留下的一大堆首飾,卻看到了埋在首飾下方的二十兩金子。


    她便順手牽羊,一道拿過來了。


    反正是賺錢的買賣,有多少丟多少,贏不夠十萬兩金子,她不姓寧!


    寧綰捏得手指骨頭哢哢響。


    眾人的目光盡數聚到寧綰邊上。


    之前隻是懷疑這人是個傻子,此刻他們認定了這就是個傻子。


    方來就輸了十兩金子,這人不心疼,反而拿出了七十兩金子。


    瞧瞧那寒酸樣,屋中必然不富裕,肯定是背著老爹老娘抵了房契。


    又是個敗家的小子!


    眾人會這樣想,全在寧綰的衣裳。


    寧綰從唐煜那兒拿來的那件衣衫華美,隻適合壯闊逛青樓,不適合進來賭坊瞎顯擺。


    況且衣衫再華美,也是要洗的,她也不好意思再去問唐煜討一件,就讓白露用平常布料給她縫了件男子衣衫。


    此時穿的就是那件物不美但價廉的粗布衣裳。


    因此,她其貌不揚,怎麽看都不像個能一口氣拿出七十兩金子有錢人的。


    居然有人竊竊私語,說她這金子不是偷來的就是搶來的。


    寧綰冷笑,不管偷還是搶,能拿到手裏就是能耐,他們行,他們上啊!


    還有人說,七十兩金子,不是小數目,這傻子將金子當成石頭了,以為一路都能撿嗎?


    可恨,實在太可恨了。


    她看上去有那麽傻嗎?


    坐莊人看著對麵那雙澄澈的眼睛,問,“公子想如何玩?”


    有送上門的冤大頭,不贏白不贏,給好德莊贏七十兩金子,他好歹也能好酒好菜吃上一頓。


    寧綰嗬嗬傻笑,“規矩多了也麻煩,就簡單點。你我二人各搖一次,點數大者贏。”


    不是都認為她蠢嗎,那她就試一試,到底誰更蠢。


    隻是,她一世沒玩了,也不知道這手藝生疏沒有。


    要是重生迴來,賭錢的運氣沒了,那她不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要不,抽迴十兩金子留作自己的私房錢?


    就算輸了,也不至於吃不上飯。


    看出寧綰猶豫,坐莊老頭忙道,


    “客人有新玩法,坐莊人理應讚同,何況這玩法賭坊裏也是有的,並不稀奇。”


    金子落在了桌上,就是好德莊的,別想再拿迴去。


    寧綰雙手抱在胸前,表麵淡定,內心翻騰。


    七十兩金子,七十兩金子!算了,全砸了也好,她就打腫臉充一迴胖子。


    人窮誌不窮,裏子別人看不到,麵子不能丟。


    “好啊。”寧綰懶洋洋迴道。


    話音才落,銅鑼砰一聲敲響,震得人耳膜發痛。


    坐莊老頭垂著眸子,麵上懶懶,手裏的骰盅卻搖得極快,骰盅在他手裏變著法兒的開了花,看得人眼花繚亂。


    一番白影躥過後,骰盅咚的落在桌上……


    “二六一顆五,嘖嘖。”旁邊有人遺憾的看著寧綰。


    兩顆六一顆五,加起來十七點,已經是最大,難道這人還能搖出三顆六,全圍?


    算了吧,這樣的事,賭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幾次,他們還是不要想了。


    想太多,傷神。


    “一千六百八十兩。”寧綰算了算她該得的銀兩,淡淡一笑。


    素手執起桌上骰盅,漫不經心晃了晃,左右各一下,上下各一下,每晃一迴,動作慢得跟拉車的老牛一般。


    看上去,真是一點不著急。


    有人幸災樂禍道,“真是個狂妄的野小子呢,看他這樣兒,骰子都不會搖,還學人家賭。這樣的人,活該輸得傾家蕩產,最好連褲兒都輸嘍才好。”


    那人輸了銀子不高興,有氣兒沒地撒,逮住機會,想讓其他人一道來笑話這個眼生的小子。但他很快噤聲,麵上的笑容也凝固。


    隻因骰盅拿開,不是三顆六又是什麽?


    全骰,一賠二十四,除開七十兩本金,還得了一千六百八十兩金子。


    這小子不僅賭術好,算數也算得好,隨便一說,竟和算盤珠子打出來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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