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不大,是個小竹簍子,隔著盒子徐童都能聞到一股怪怪的味道,打開一瞧全是剩飯。


    裏麵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但這並非師爺小氣,事實上這是師爺打發慈閔去進村子裏一家一家討要來的百家飯。


    一粒米,一葉菜,都是從村民碗裏撥出來的。


    當聽到是給傻子準備的食物時,村民馬上就想要搶迴來,準備給傻子重新做一份,但師爺特別囑咐過,必須是村民自己吃的早飯,不能另做。


    這才有了盒子裏的東西,各種飯菜混在一起,在盒子裏一悶,味道……


    不過師爺既然這樣決定,自然是有他的用意,徐童讓高卓留下來給師爺匯報一下那些情報後,自己就端著飯盒上山去了。


    上次來這裏的時候,有大胖在前麵從荒草中劈開一條路來,可等自己上山的時候草居然已經重新長了出來。


    好在位置自己已經知道了,喚出大胖直接幽靈模式一路閃爍過去。


    直至他爬下了鷹雲嶺,走到那處洞口前一瞧,可能是因為師爺上次折斷了那佛像一條胳膊的緣故,洞裏的黑霧比之從前居然消散了許多。


    其實他本打算試著用師爺教他的那招懸燈引路呢,但眼下黑霧消散大半,自己也能看清楚了,省了自己一番功夫。


    腦袋探入洞口一瞧,隻見傻子還呆呆地站在那兒,麵前護衛著那尊佛像的十二尊泥塑已經碎了三個。


    看周圍似乎有打鬥的痕跡,徐童不免心神一緊,趕忙仔細一瞧傻子,待發現傻子雖然身上多了幾道血痕外,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麽事情,這才鬆了一口氣。


    “傻子!”


    他試著去喊傻子一聲,不出意外還是那樣不為所動地高冷。


    徐童見狀喚出兩個紙人出來,操控著紙人把飯菜送到傻子麵前。


    隻待盒子打開,一股味道從裏麵彌漫出來後,傻子那張木然的臉上終於有了動靜,抱著碗就把飯湯往嘴裏塞。


    唿嚕唿嚕地吃飯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吃什麽山珍海味。


    等傻子吃完了碗裏的飯菜後,整個人也一下精神了起來,轉過頭臉上那張青麵獠牙的麵容,居然短暫地恢複了清明,兩眼看著徐童,朝著他咧開嘴露出久違的憨笑。


    “傻子!”


    見傻子居然清醒過來,徐童立即往前爬了幾下,伸出手:“快,上來我帶你走。”


    然而一向聽他話的傻子,今天居然對著他搖了搖頭,任憑徐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依舊呆呆的站在那裏不肯走。


    “哎,你守在這裏做什麽,天塌下來和你有什麽關係!”


    徐童有些惱了,天下高人多了去了,光自己知道的,除了自己師爺外,還有一個樹呉青,白馬寺的那個老和尚,都是天底下頂尖的高人。


    往遠的地方說,什麽少林正宗,什麽全真、龍虎山、茅山等等太多了,徐童不信裏麵沒幾個實力通天的人物。


    天塌下來自然是又他們這些大佬撐著,你一個傻子,憑什麽要受這份罪,活得自私一點難道有錯麽??


    “傻子,聽話,我接你迴家!”


    傻子依舊在傻笑,人卻是往後退上一步,朝著他擺了擺手。


    “別!!”


    他話音落下,卻見傻子的臉上浮出一股黑霧,片刻間又化作了那張青麵獠牙的臉龐,通紅的眸光裏,無情無義,眼裏除了麵前這些石像之外,再看不見其他東西。


    “艸!”


    徐童氣得直爆粗口,一拳狠狠砸在地上,隻能讓紙人重新收迴飯盒,再迴頭看了一眼傻子,才一臉鬱悶地轉身離開。


    一路上他走得很慢,腦子裏還在想傻子。


    越想心裏越覺得難受,他隻是一個傻子,為什麽天底下這麽多不公平要讓一個傻子去承擔?


    難道所謂的善良,隻是來到這個世界受罪的麽?


    想到這,徐童腦海突然不可控製生出許多畫麵,例如新聞中一個女學生扶起了摔倒的老人,反被老人誣陷是她撞倒自己,一開口就要五十萬,最後逼得女學生自殺。


    又或者高速上,麵對因為錯過路口而選擇急刹車的無德司機,後麵的大卡車選擇了猛打方向急刹車,饒了對方的狗命,自己車毀人亡。


    而事後對方僅僅隻是付出了六分2000塊錢的代價?


    還有跳水救人,把人救上來後,自己犧牲了,事後對方卻連麵都沒露出,找上門對方直說我讓他救了?是他自己非要救我的。


    種種畫麵不斷在他腦海走馬觀燈一般浮現。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難道說,一個新的時代的未來,還不如後者因果報應的糟粕更值得反思麽?


    徐童迷茫了,耳邊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嬉笑著調侃他:“未來雖然燦爛,但人卻沒有了敬畏,你和他們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他們隻會笑你背後無權無勢,你高喊著報應,但對方卻已經坐擁千萬財富,從未理會過你的生死,我沒看到你的記憶裏有光,我隻看到了道德在被一次次刷新底線。”


    隨著聲音,徐童眼前不斷浮現出現實中的畫麵。


    做空股市套現圈錢,虛假人設冒名賑災,偷蒙拐騙逍遙國外,頂著所謂藝術家的名頭賣起了假酒的勾當,這些人何時有過報應??


    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任何人看到都會有種無名之怒。


    耳邊身影越發空靈,令徐童眼神逐漸也隨之冷酷起來,仿佛眼底就有一團邪火,明明是大白天,陽光正熱的時候,可徐童身上反而散發出一股黑暗的邪氣來。


    “師爺,咱們就這麽看著??”


    不遠處高卓一行人正站在師爺薛貴身後,當看到徐童的臉上越發扭曲,仿佛要著魔了一樣,高卓心裏不免開始擔憂起來。


    師爺沒說話,隻是斜眼看著眼前天空,他雙眸中有一縷藍光在閃爍著,接著這一縷藍光,能看到在這個邙山之上,一尊斷臂的黑影正籠罩在大地上。


    此刻那隻大手正籠罩在徐童的頭頂,一根根黑暗的繩索,正從她的掌心中垂落而下,在徐童身上一層又一層地纏繞著。


    聽到高卓的詢問,薛貴隻是皺了下眉頭:“走吧!”


    高卓兩眼一亮就要往前走,結果師爺一隻手把他給拽了迴來,往山下一指:“下山。”


    “啊??這……”高卓懵了,迴頭看看徐童,又看看麵前老爺子:“老爺子,您這難道……不管了麽?”


    別說高卓蒙了,就連一旁慈閔也懵圈了,不是大腿麽?怎麽大腿見死不救了?


    師爺可不管這個,帶著兩人往山下走。


    直至走到半坡才迴頭看了一眼徐童,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光裏閃爍著幾分期待的光彩。


    “有人一念善意,結果墮入魔道永不超生,有人一念惡意,反而能超脫成佛怒目金剛,他要走這條路如果分不清是非善惡,最終也難逃厄運,由他去吧。”


    師爺說得太高端,以至於兩人聽完了,又好像沒聽一樣。


    什麽善啊,惡啊,對他們這些玩家來說,任務才是最重要的,任務讓他們砍誰他們就去砍誰就行,根本沒有什麽道德包袱嘛。


    高卓心裏大概有點明白,可想想也覺得沒什麽必要去琢磨這些哲學問題嘛。


    兩人不懂,隻有師爺薛貴最清楚,自選擇了陰行這一門,一隻腳就踩在了棺材裏,過不去心裏這道坎,最後決然隻會被淘汰掉,這算是他給徐童最後的一項考驗吧,無論這小子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徒孫。


    三人下山後,徐童就站在原地,臉上一會嘿嘿嘿地發出一陣冷笑,又過了一會兩眼通紅得像是要吃人一樣。


    內心各種負麵在瘋狂爆發,幾乎要將他的意識給吞沒掉。


    他想要去否認這些聲音,但這個念頭一經升起,腦海就湧出無數畫麵,讓他有種啞口無言的感覺來。


    那肉眼看不到的黑霧越發越強,仿佛要鑽進他的血肉之軀中,從裏到外地腐蝕掉他。


    這時,半空那尊斷臂的黑影,忽然身影一頓,緩緩向著徐童投去一道詫異的目光,發現這小子身上居然開始湧出一股暗藍色的火光,微弱的火光竟然在抵抗著自己的力量!


    伴隨著黑暗湧動下,徐童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個冰冷的走廊。


    走廊裏依舊是有一扇扇破舊的鐵門,牆壁上懸掛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刑具。


    那陣無助的哀號聲仿佛是這裏的主旋律一樣。


    這裏他曾經來過,是魔之力覺醒技激活時出現的畫麵,徐童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突然再次出現在這個地方。


    但當哀嚎聲傳來,以及嗅覺中那陣潮濕的氣味湧入鼻腔的時候,他反而一下清淨了好多,沒有了耳邊那陣詭異的低語聲,讓他更能有時間去整理自己的思緒。


    “嗡~~”


    就在這時候,走廊盡頭的那扇門緩緩被打開了,一陣音樂聲從門後傳來,當他邁步走進這扇門後。


    一個長相和他本來麵目一模一樣的身影正坐在一架鋼琴前,那雙細長的手指仿佛猶如在翩翩起舞的蝴蝶,飛快在琴鍵上跳動著。


    直至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一陣清風掃來,卷起無數片絢麗的花瓣圍繞著鋼琴周圍飛舞而過。


    鋼琴前的身影緩緩站起,一如徐童一樣將手放在空中,仿佛一朵鮮花捏在指尖輕挽著指花平放在胸前,深鞠一躬後才抬起頭,那張清瘦的臉龐上展露出優雅從容的笑容道:“需要幫忙麽,我的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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