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半夜的,誰來的敲門聲??


    徐童沒動,而是把目光看向身後正準備脫鞋的老爺子。


    老爺子眉頭微挑,一手把鞋穿好,一邊朝著他點了下頭。


    見狀徐童站起身,走到房門前幾步遠的位置喊上一聲:“誰啊!”


    說話的同時,一枚小巧的紙人已經從他手中飛出來,悄無聲息的貼在了門梁上。


    門外沒有迴應,隻是繼續在敲門。


    “咣咣咣……”


    這次的敲門聲明顯比方才更大了許多。


    徐童臉色一冷,正要說話時,隻聽門外傳來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吃擱念的爪子,千倉細,娃兒你別讚稀,把山頭的天它塌不了。”


    好家夥,這一開口就是老江湖了,饒是天天被宋老灌輸著大量黑化知識的他,也被這一番話給說的暈頭轉向。


    就好比剛學會加減乘除的學生,你突然搞上一道奧數題,這誰受得了。


    好在宋老就在後麵,聽到這話走上前,隔著門拱手道:“原來是米兄,稀客稀客,我家裏雜亂無章無落腳之地,還請米兄見諒,我教小徒給您拜一個了。”


    說著,徐童雙手一扣,一記拜山扣朝著門前狠狠拜下去。


    這幾日功夫自己拜山扣的威力比從前不知道強了多少倍,一拜下去,一股精氣神匯成一股的氣息就狠狠撞在大門上。


    “砰!”


    隻聽大門一晃,門後頓時就傳來一聲悶響,隻聽一陣怪叫聲:“硬子點硬,風緊扯唿。”說完就沒了聲音。


    徐童見狀正要開門去看看是什麽人,卻被宋老給拉住,隻見他瞧瞧的把院門拉開一道小縫,斜眼往上一瞧,隻見房梁上居然插著一根血淋淋了的手指頭。


    手指看上去格外的粗壯,上麵的皮肉更像是雞爪一樣的皮膚,尖銳的指甲在黑暗中閃爍著一層熒光,看上去格外滲人。


    “哼,雕蟲小技!”


    宋老冷笑一聲,手在上麵一抹,原來滲人的外表,隻是一層指套,裏麵那根黑漆漆略微消瘦的手指頭,才是真的手指。


    把指套丟給徐童,至於那根手指,就被宋老隨手來往腳底下一丟,踩了幾腳就給踩進土裏去。


    “師父,剛才那是……”


    徐童站在後麵看著,有點明白了,又有點糊塗。


    宋老這才笑著和他解釋道:“吃擱念的,是江湖人,爪子是手藝人,連起來就是吃江湖飯的手藝人,後麵說千蒼細,少了個米字,是說他姓米,覺得你不夠格讓我出來。”


    在以前江湖上有這一種人,也不知道在哪練就了一身橫煉的本事,專門吃的就是江湖飯。


    走到哪吃到哪,所謂吃飯的手藝,嘿嘿無外乎兩個字,挨打。


    例如往你賭場的賭桌上一趟,打吧,十分鍾,不許拿鐵器,不許用繩索。


    十分鍾你放開了打,叫多少人打沒關係,打死我算是有本事。


    但你要是打不死我,嘿嘿,給錢!


    這就是吃擱念的江湖人,今天這位還帶了點手藝,叫做掛天門。


    一般不是一兩個人來,至少三個人,一人用一隻手抓在門梁上,兩人躲在後麵用繩子吊著腿。


    和方才說個那個差不多,大意就是我掛在你家門梁上,你今天能讓我下來,算是本事,不能讓我下來,嘿嘿,要麽答應他的要求,要麽他要殺你全家。


    當然,說白了就是試探你家的本事,真遇到狠人,他們跑的比狗都快。


    就如徐童一記拜山扣,就震斷他一根手指,這夥人就一溜煙的沒了影。


    這一夥人不過是別人來試探的馬前卒而已,宋老和他都沒當迴事。


    反而借著機會給徐童好好講了講江湖黑話裏的門道,雖然大家圈子不同,可萬變不離其宗,無外乎是藏個字頭,夾雜著兩句方言亦或者是形象比喻,這幾種方法而已。


    難度並不大,其實生活裏這種暗號無處不在,就連普通人也明白,例如技師和養生……看到這兩個詞的時候,相信已然有人會心一笑,腦海已經開始迴閃過一些不可描述的畫麵。


    l市老城東邊有一家老茶館。


    這家茶館在當年叫做,風來樓,說起來也是小有名氣的地方。


    兩層的小樓,正對著馬市,許多馬販風來雨去策馬奔騰,終於來到馬市後,都會喝上一碗茶水解渴,故而叫做風來樓。


    但也有人說這個風來樓,意思是樹欲靜風不止,是江湖人聚集之地,特別是馬市前麵就是天橋街頭十字路口,最是繁華熱鬧的一處地方,龍蛇混雜之地。


    故而才有人說,這茶樓正是多是江湖人喝茶聊天的地方。


    隻是當年這座風來樓,如今四麵已經被的自建的民房給困在了當中,顯得又老又破。


    門口也沒了鳳來樓的招牌,還有一間破民房,被茶樓的正大門都給堵起來,儼然已經是一座廢樓。


    隻是就在這兩天,這棟廢樓去是迎來了第二春,有人居然把這棟樓給買了。


    買來之後工人們連夜趕工,就這兩天時間這棟茶樓居然煥然一新。


    這下擋在茶樓前麵這戶人家,叫做毛驢子的戶主不樂意了。


    他們家在街道上開了個修車的,本來生意就不怎麽樣,茶樓一開起來,也沒人宣傳什麽,但每天停在他們家門前的車子卻是越來越多。


    什麽勞斯萊斯,什麽奔馳、寶馬、最差也是個奧迪,你要是開個馬自達都不好意思往這邊放。


    按說這麽多車停在門前,毛驢子該高興了吧,不,他不高興,為啥啊,因為他是修自行車的。


    本來生意都不好,你在我家門前停了這麽多豪車,聲音就更不好了。


    毛驢子是這條街給他的尊稱,你想驢是什麽脾氣,他就是什麽脾氣,心眼還特別小,覺得這棟茶樓最近聲音這麽紅火,人來人往多是些陌生人,萬一招來的是小偷呢??


    不招小偷,也擋著自家的生意啊?


    一想到這,毛驢子就不樂意了,天天舉報電話各種打,甚至還要把茶樓路口給封起來,可奇怪的是,路被他用木板給封起來了,但茶樓裏的生意卻反而越來越紅火。


    這幾天更是天天賓朋滿客好不熱鬧,搞得毛驢子一度懷疑是不是鬧鬼了。


    直至夜裏,一陣刺耳的敲門聲把毛驢子一家喚醒過來。


    “誰啊!”


    毛驢子一看表,這才淩晨第四點,頓時脾氣就上來了,但砸門聲還在繼續,讓毛驢子不厭其煩,穿著褲衩,提著一把斧頭就怒氣衝衝的走到門前。


    一把將門打開,定睛一瞧,卻沒見人影。


    “沒人??”


    就在毛驢子疑惑的時候,冷不丁的就聽頭頂上傳來一陣嬉笑聲,毛驢子一抬頭,驚見頭頂門梁上橫掛著一個人。


    隻聽那人露出滿嘴黃牙:“嘿嘿,山不轉水轉,水不轉腦袋轉。”


    說話不等毛驢子迴過神,隻見對方一隻手朝著他的頭頂抓過來,四根手指一扭“哢!”的一聲,隻見毛驢子的這顆人頭就從胸前扭到了後背去。


    看著倒在地上的毛驢子,三人跳了下來,為首那人看了看自己斷掉的那根手指,自言自語道:“我就是嘛,少了一根手指頭,就是不利索。”


    說著三人從腰間抽出刀,邁步走進房門,默默的將房門給關上。


    從此之後這家修車店的門就再也沒開過,毛驢子一家也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徐童今天又跟隨著宋老給一家老人舉行葬禮。


    “跪~~~”


    一聲話落,聲音洪亮如鍾,穿戴著孝服的親友家屬紛紛跪拜在地上。


    經曆了前麵幾次的葬禮儀式,徐童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名合格的葬禮主持人,對於一套傳統的葬禮儀式,已經是熟練於心。


    最重要的是,徐童誇張的表演天賦加持,讓他每一個字,每一個詞,甚至那雙深邃的眼神,莊嚴沉穩豐富的感情,堪比國家級朗誦大師。


    而一連幾場的主持,讓他看著生人與亡者之間的告別,也讓他對生與死,有了更深一層的感悟。


    這不僅僅是給死者一份體麵,更是給生者帶來了一份靈魂上的藉慰。


    或許紮紙匠本身的工作,也正是如此。


    正是這層感悟,令徐童接下來的主持,每一個環節都格外的沉重和專業,裏裏外外給人一種神聖厚重的氣場,讓人們選擇性的忽略掉了他年輕的外貌。


    這份蛻變,宋老嘴上不說,心裏卻是不免一陣驚濤駭浪。


    當年他修行上止不住不前,師父薛貴就讓他去學著主持喪事。


    為此還給他請了最好的師傅,可隻等師父去世了好幾年後,他才真正的感受到了師父的良苦用心。


    而徐童僅僅隻用了這麽短的時間,就已經真正的去融入了進去,甚至比他做的更好。


    這份悟性,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但也讓宋老為之欣慰,坐在一旁喝了一口茶水,斜眼一瞧,正見鏡子上的自己又蒼老了很多,不禁歎了口氣,背著手慢悠悠的走出靈堂,先一步迴家去了。


    畢竟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徐童如今已經真正的邁入的了這道門檻,自己能教的也都教了,也該迴去給自己一個交代了。


    宋老趁著徐童操持喪禮之際慢悠悠的就迴了家。


    推開房門,下意識的去看向客廳的椅子。


    結果等看到椅子上空蕩蕩一片,宋老才恍過神來。


    於是走到床頭,正打算去開床頭櫃,結果突然一怔,隻見床上居然躺著一個女人。


    “誰!!”


    宋老先是一驚,旋即就又狐疑起來,走上前把被褥掀開一瞧,居然是個矽膠娃娃。


    “呸,這臭小子,嚇我一跳。”


    看著躺在自己床上的矽膠娃娃,宋老先是一陣唾罵,隨後又忍不住好奇的捏了幾下,察覺到娃娃的皮肉和真人已經到了極其相似的程度,不禁感歎這個科學的偉大,居然能做的這麽逼真……


    宋老想著想著老臉一紅,罵道:“呸呸呸,這個臭小子!”


    隨後搖了搖頭,把床頭櫃打開。


    翻開裏麵最不起眼的一個小箱子,宋老抱著箱子一步一步走到院子裏,坐在那張搖椅上。


    先是從懷裏取出自己的老花鏡,然後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箱子上,輕輕擦拭著上麵的灰塵。


    箱子打開,陳老從裏麵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梳著大辮子,黑亮的眼睛,抿著嘴偷笑的模樣,看著看著陳老就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隨後又拿出一把戒尺,這漫長的歲月在戒尺上也留下了痕跡,讓戒尺仿佛像是鍍上了一層包漿一樣,在陽光下瑩瑩生輝。


    試著在手心敲打兩下,掌心的刺痛感襲來,不禁令他想起了當年師父用這個教訓自己的模樣。


    那時候很疼,可此時想起來卻很甜,但再往深處想想無不是滿腔遺憾,直至把戒尺放迴在箱子裏時,宋老抬起頭,蒙蒙的渾濁的雙眼裏卻是閃爍著幾分期待。


    “慶兒!!”


    恍惚間,一聲熟悉的喊聲,在他耳邊迴蕩著。


    “慶兒!”


    他恍惚的抬起頭,才看到門口,穿著大褂的老人正舉著一串冰糖葫蘆,麵帶微笑的看著他。


    老人朝著他招招手,宋老兩眼頓時放起了光,下意識的伸出手掌一拉,那是老繭和口子的手掌,卻在刹那間化作白白嫩嫩的小手。


    “師父,你迴來了!”


    “迴來了,給你帶了冰糖葫蘆。”


    看著紅豔豔的冰糖葫蘆,他忍不住張口咬下去,還是那個味道,那麽的酸甜。


    “慶兒,我們迴家吧。”


    老人轉身要拉著他走,宋慶愣了一下,像是在想什麽,迴頭看了一眼。


    恍惚中仿佛看到了一個青年正飛奔向坐在搖椅上的他,想了想,那張白淨的臉蛋上突然咧嘴一笑,從手上摘下一顆糖葫蘆朝著青年前麵的丟過去。


    “師父,師父!!”


    徐童手指放在宋老鼻梁下,頓時兩眼一紅,正是一陣鼻酸之際,突然咣當一聲,他猛的抬頭望去,隻見一顆石頭突然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飛下來,正砸宋老懷裏的盒子上。


    盒子被石頭砸翻在地上,頓時零零碎碎的東西散落一地,徐童一瞧,正見那顆石頭下麵一本泛黃的書籍落在地上。


    上麵正用工整的簡體字大方方的寫著【慶雲異術錄】五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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