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裏大樹下,徐童看著站在牆後麵,隔著門板往外瞧。


    隻見村口繚繞而上的煙雲,遠遠地還能嗅到空氣中那股焦糊味,經曆了方才混亂的大火後,此刻村子裏的熱鬧居然已經恢複如初。


    沒有了火災的威脅,這些村民繼續重新坐迴椅子上,重新上演著一片歡歌笑語的熱鬧。


    好像方才的火災根本沒有影響到他們一樣,每一張臉上笑的還是那麽燦爛。


    “這不能怪他們,紙人不比活人,做出來是什麽樣子,他就該是什麽樣,即便他們知道自己桌前的酒肉都是臭的,心裏無論如何痛苦,但臉上還是保持著那份亙古不變的笑容,因為他們做出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模樣。”


    一旁鍾南看著眼前重新熱鬧起來的村子,臉上除了麻木再沒有其他表情,這樣的畫麵他已經見過很多很多次,多到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真漂亮的設計啊!”


    然而和鍾南所不同的是,徐童反而對眼前的村子開口稱讚起來。


    看到鍾南滿臉疑惑的神情,他笑了笑:“你不覺得,能夠去自己設計每個人的神情,每個人的故事,會是一件很棒的事情麽??”


    不理會鍾南難以理解的目光,他閉上眼睛,腦海中已經閃爍過無數種橋段,一場舞台大劇,已然在他心中浮現出來。


    如果自己有這樣的能力,那該有多好??


    “別理他,他就是個瘋子,時間長了你就習慣了。”李波低聲在鍾南身後悄悄地說道。


    說完李波晃了晃自己原本被斬斷的左手。


    此刻被斬斷的手腕上,居然被一隻紙手取而代之。


    雖然是紙做的手,但無論是關節還是掌紋,無不惟妙惟肖,乍一看就和活人的手一樣沒有什麽區別。


    最神奇的是,李波居然能控製這隻手,就和他沒有斷手的時候一樣沒什麽區別。


    他輕撫著這隻手掌,好像這就是他最珍貴的寶物一樣。


    這隻紙做的手掌,正是鍾南的傑作,確切的說是鍾南讓他從紙人身上拆下來的。


    用厚厚的紙漿和他的斷腕黏在一起後,鍾南隻是在上麵點了幾下,就讓他和這隻手有了心神合一的感覺。


    這簡直顛覆了李波的世界觀,不過轉念一想,這個鬼地方,僵屍都有了,紙人都差點要了他的命,一隻紙手又有什麽稀奇的。


    就在李波看得入神時,徐童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別臭美了,一隻手也不耽擱你導管子,趕緊幹活!”


    “哎哎!”


    李波被踹上一腳,立刻就老實了,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的把徐童的朱砂手串拆下來,數了數,一共十八顆。


    先丟進蒜臼裏幾顆,隨後賣力地砸起來。


    一邊砸,一邊低著頭說道:“徐哥,咱們真能成功麽?”


    “能,肯定能!”鍾南點點頭,拍著自己胸脯保證道:“你放心,我叔叔最怕的就是這東西,隻要破了他的功,他的紙人術就不管用了。”


    雖然鍾南說得信心滿滿,可李波的目光看是看著徐童。


    鍾南見狀,不禁皺了下眉頭,也沒再說什麽,一臉無趣的走到房間裏去休息起來。


    見他不說話,李波繼續道:“麻煩您一件事行麽。”


    李波左右一看,見鍾南和張浩已經進了屋,這才從懷中取出先前他拍的照片,用炭筆在照片背麵寫了一些數字。


    “萬一我要是迴不去,麻煩你把這個數字告訴給我老娘,我家就住在東花壇熙春小區。”


    不管鍾南吹得如何天花亂墜,命隻有一條,光是鍾南他叔叔留下的倆個紙人,就差點要了他們命,他們叔叔真的是省油的燈??


    他心裏沒敢奢望自己能全身而退,但萬一自己要是交代在這裏,心裏最放心不下的,還是自家老娘。


    “我娘要是問我去哪兒了,你就說我出去包工程了,一時半會迴不來就行,您……徐哥?徐哥?拿反了!”


    李波說著迴頭一瞧,正見徐童拿著他的那張海報看,不禁提醒道:“密碼寫在後麵了!”


    但徐童沒理會他,反而是看著這張劇照看的津津有味。


    劇照裏的李波,居然是被生生拉進了棺材裏,腦袋被啃食掉了大半。


    “有意思!”


    對於李波的廢話,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笑眯眯的拍了拍這家夥憨厚的大臉:“留著自己去給你老娘說去吧。”


    說完就走近廚房裏,也不知道是去忙活什麽了。


    見狀李波一臉鬱悶的把自己的劇照收起來,嘴裏小聲嘀咕道:“小氣,幫個忙怎麽了,咦??怎麽少了兩顆??”


    低頭一瞧,隻見原本放在一旁的朱砂珠,不知道什麽時候少了兩顆,趕忙起身找了一圈也沒找到,隻好把剩下的全丟進蒜臼裏,心想反正也看不出來。


    “叮鈴~叮鈴~叮鈴~~”


    村門外駝鈴聲叮鈴作響,坐在螺車上的老漢微閉著雙眼,待聽到遠處的奏樂聲時,才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天空,估摸著再有一個時辰差不多,天就要亮了。


    迴頭看了眼騾車裏熟睡的幾個男女,老漢滿是皺紋的臉上不禁揚起樸實的笑容。


    “等再過幾天就是七月十五,等到了日子就解脫了。”


    想到這老漢手捏著自己的胡子,心裏又在仔細的核算起來:“等迴去就把人給燒了,一了百了,到時候就算是陰差來了,也找不到由頭,就是不知道準備的那些錢夠還是不夠……”


    正想的入神,空氣中彌漫著的那股焦糊味飄來,令老漢突然一驚,站起身往前方一瞧。


    當看到遠處村口被燒毀掉的幾間草屋後,老漢臉色頓時難看起來:“糟了!”


    當即他也顧不得身後車上熟睡的幾個旅人,拿著手上的馬鞭就往村裏走。


    一進村,隻見村口那六個響器隊的老頭,已經隻剩下了四個,當中一個腦袋還被燒沒了大半。


    這下老漢眼底泛起沉沉的陰霾,顧不得其他,直奔向村裏頭的新房。


    待來到新房院門前,老漢的心頭頓時涼了大半。


    隻見院門大開,院子裏更是亂糟糟一片,連圈養的雞也從籠子裏跑出來,到處亂跑。


    眼瞅著情況不對勁,老漢一手握著馬鞭,一手從懷裏掏出一張黃紙扣在手心,走到正屋前,用馬鞭輕輕頂開房門,斜眼從門縫裏打量過去。


    房間裏漆黑一片,但能看到屋子裏桌椅板凳都已經倒在地上,自己留下來的那兩具‘靠山婦’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門旁。


    等他看到椅子上還穿著新衣的那對紙人安然無恙後,這才鬆了口氣。


    再三確定房中已經沒人後,老漢黑著臉走進屋,一低頭正看到地上沾染著鮮血的布條子。


    “難道是被人發現了?”


    這時老漢突然看到倒在地上的大箱子,裏麵金燦燦銀亮亮的紙元寶灑在地上,頓時一跺腳,大罵一聲作孽,再一瞧,隻見地上的檀木盒子,更是心神一急,彎下腰就要去撿。


    就在他彎腰的瞬間,隻見站在他身後的紙人,居然緩緩睜開了眼皮,瞪著老漢的背影,掄起手上的紙棍朝著老漢砸下去。


    “老東西,等你半天了!!”


    李波大吼著用足了力氣往下砸,老漢甚至連躲閃都來不及,頓時被紙棍重重砸在後背上。


    然而還不等李波來及高興,就覺得自己這一棍下去,卻像是砸在了棉花上一樣輕飄飄的不受力,等他定睛一瞧。


    這才發現,自己砸倒的那是老漢,分明隻是一張單薄的紙人啊?


    見狀李波短地的愣了下神,身後突然一聲破風聲襲來,將李波狠狠踹倒在地上。


    “哼哼,我當是什麽英雄好漢,原來是個草包。”


    老漢從門外走進來,渾濁的雙眼在黑夜中閃爍著獰光,手一抖,手上的馬鞭像是一條毒蛇,在空氣中發出震耳的破風聲。


    “啪!”的一聲炸響,李波臉皮一抖,胸前一陣火辣辣的巨疼,鮮血和紙屑混合在一起,胸前像是被刀子砍上一刀一樣,被生生撕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


    “草,老子和你拚了!!”


    眼見偷襲不成,李波爬起來直衝向老漢,他就不信老漢看上去也有六十多歲的出頭的年紀,自己難道還打不過一個老頭。


    眼見李波飛撲過來,老漢冷冷一笑,眼底戲謔的目光,就如貓在看著老鼠一樣,身子一側輕而易舉的躲開李波的熊抱。


    抬起腳尖輕輕往前一送,巧妙地頂在他腳背上,李波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滿臉狼狽地摔個狗吃屎。


    “哼,正好我又送來了幾個客人,就拿你做殺豬菜剛好。”


    老漢說著從懷裏取出一枚鈴鐺,右手拿出一張黃紙,隻見這張黃紙在他指尖上一捏,居然轉瞬間捏出一個憨厚的小豬出來。


    李波迴頭一瞧,腦海中頓時想到了張浩,臉上肥肉一抖,尖叫道:“徐哥!!”


    聽得李波喊人,老漢心底頓時意識到不好,下意識將目光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新郎官,沒有絲毫猶豫掄起鞭子抽上去。


    “砰!”的一聲作響,新郎的腦袋頓時被砸的支離破碎。


    不對!!


    一鞭落空,老漢瞳孔驟然收緊,這時坐在一旁的新娘突然動了起來,揮手像是什麽東西朝著自己灑過來。


    老漢有心想要躲閃,但奈何力已用老,身子還來不及收力的空當,頓時被伴成新娘的徐童揮手一把朱砂灑的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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