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月是心亂如麻,可如今這些也起不了什麽作用了,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一天的思索之後,傅明月做好了謀劃,她隻想求一個死心。


    顧則淮還在養傷,傅明月注意到其實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他仍然是一副重傷未愈的樣子在修養,眼下他正躺在拔步床上,手裏拿著一本閑書看。


    一切都顯得和平日並無不同。


    傅明月端著黑漆方盤進來,上麵放了一碗銀耳紅棗燕窩羹,一碗湯藥。


    她走到顧則淮近旁,將托盤中的東西一一拿出:“侯爺,該喝藥了。”


    顧則淮放下手中的書,笑道:“這樣的事交給下人就行了,不必你親自來做。”


    他在看到兩碗湯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手卻略微猶豫了一下。


    “怎麽了?”傅明月笑了笑,“侯爺難道怕我下毒不成?侯爺不是說,就算是我喂毒藥給您,您也會喝嗎?”


    語氣中帶著戲謔,和平常無異。


    傅明月抬起頭,她真正地審視著這個,她已經同床共枕過的男人。


    他麵容英俊,向來對自己十分和氣,也不會輕易地發火,他眼若深潭,一眼看去的時候並不會覺得有什麽,但是再仔細看,仿佛是能看出其中偶然閃過的幽光的。


    她注意地看著顧則淮的神色,隻見他眼中微微一閃,然後笑笑:“我怎會懷疑你了?”


    他的手終是伸向了那碗銀耳紅棗燕窩羹,端起來之後幾口喝了個幹淨,再將空碗放在了桌上。


    他向來不愛喝這些湯湯水水的。


    “侯爺的藥不先喝嗎?”傅明月聲音輕輕的,和平常相比很溫柔,“仔細藥涼了傷了藥性。”


    顧則淮抬起頭看著傅明月:“今天這是怎麽了?竟這般關心我?”


    “哪裏,隻是侯爺的傷久久不好,我有些擔心罷了。”傅明月說著坐了下來,伸手拿過了勺子,舀了藥之後,遞到了他的嘴邊,笑道:“不如我喂侯爺?”


    顧則淮一瞬間沒有動作,而是眼睛微眯看著傅明月。


    他麵無表情的時候,神色其實有種平日沒有的冷酷,自然,他並未流露出更多的神色,隻是在傅明月的注視之下,張口喝了藥。


    傅明月則笑著看他喉結微動,知道他是真的喝下去了藥。


    緊接著,第二勺、第三勺,直到藥見了底。


    傅明月才放下了藥碗:“侯爺方才先喝了銀耳羹,眼下卻沒有東西壓苦味了。”


    “不礙事的,我又不是你們小姑娘。”顧則淮笑了笑,端了杯茶在嘴中含了片刻壓住苦味。


    傅明月則拿起了他放在小幾上的書:“侯爺竟然還看《喻世明言》?”


    《喻世明言》是三言二拍中的一本,若是在正經讀書人眼中,這必是一本花邊讀物,裏麵所載皆是民間一些傳奇故事,用以在閑暇無聊的時候放鬆心情的。


    “有的時候,覺得這種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書,倒也挺有意思的。”顧則淮說,“原先我是從來不信這些的,可自從你來到我身邊後,我就信了。”


    傅明月自然也是信的,因為她覺得,她能夠重活一世,就是老天爺開眼了。


    她看向顧則淮,見著他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隻道:“侯爺……好像有心事?不如說出來,興許我能幫您了?”


    顧則淮見她出落在日光中,膚色瑩白剔透,身上是淺紫色襦裙,少女明媚清新,是這樣的身如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穢,連他都覺得,傅明月這皮囊生的十分好。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說:“倒也沒什麽,很多事,也不是我所煩憂的,隻是知道,它終將會來罷了。”


    而她不應該知道這些事,他會將她保護得很好,這就夠了。


    “侯爺說得越來越神秘了。”傅明月道:“究竟是什麽事不能告訴我的?”


    顧則淮笑笑,不再說什麽,待傅明月下去後,繼續看他的書了。


    傅明月從內間退出來之後沒有走遠,隻是站在廡廊外的一株海棠樹下,聽著屋子裏的動靜。


    而屋內,顧則淮身邊的暗衛自房梁一躍而下,走到他身邊道:“侯爺怎麽就直接喝了藥呢?”


    現在是特殊時期,顧則淮剛遇刺,身邊的一切飲食皆要格外注意,所送來的東西隻要是會入口的,就必須經過嚴格的檢查。


    這人說著,就從袖中拿出了一根銀針,伸向了那兩個碗。


    就算是發生了之前齊柏文的事情,可顧則淮依舊覺得傅明月是不會害自己的,但方才她突然這般主動,的確讓他心中有些疑慮,也看向暗衛手中的銀針。


    那銀針兩碗都試過了,皆沒有絲毫變色,顧則淮的麵部表情才微鬆了一下。


    那?暗衛也覺得不妥,隻抱拳道:“侯爺莫要見怪,屬下並非信不過夫人,隻是您身邊的一切飲食都得留意檢查才是。”


    “我知道。”顧則淮說,正要讓他退下。


    傅明月雖聽不到裏麵具體的說話,卻是能聽到暗衛的動靜的,她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卻是很快收斂起來,徑直走入了房門。


    那暗衛一時還沒來得及翻上去,看到傅明月突然進來,表情略有一絲慌亂。


    傅明月則看著他,又看了看仍然放在桌上的兩個空碗,也露出些許驚疑:“侯爺,這是……?”


    她並不知情,隻以為那暗衛是被顧則淮傳召下來的,按照規矩,沒有顧則淮的吩咐,任何暗衛不得現身。


    她哪裏知道,這暗衛實在是太過於衷心了。


    不過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臉上的神色並沒有怎麽改變。


    “沒什麽,隻是方才,他向我匯報一些事罷了。”顧則淮卻是雷打不動的鎮定,笑道:“怎麽又突然進來了?”


    傅明月微微笑道:“我方才便在外麵賞海棠花,未見有人進來,想必他一直在屋內,難道是……”


    她的麵色瞬間變得蒼白,“侯爺,您不會以為……我要害您不成?”


    顧則淮還未來得及說,就聽到她有些生氣地繼續說:“方才……我看您猶豫,還不知道是為何,原來竟是怕我給您下毒……想來,我那一番好心,卻是狼心狗肺罷了!”


    說完,她眼眶一紅,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疾步往外走去。


    顧則淮也沒想她竟會突然進來,內宅畢竟是她的地方,護衛們都在外院,裏頭隻有些丫頭伺候,所以傅明月來也沒有人通傳。


    他輕輕歎了口氣。


    暗衛則立刻跪到了地上:“侯爺,是屬下失職!”


    顧則淮隻是淡淡道:“無妨,你先退下吧。”


    這暗衛試毒不過是一件小事,主要還是他的問題,雖然如今關鍵時候,檢查是必須的,但方才那一瞬間,他的確也有一絲的動搖,任何人被疑都會不好受罷,何況她隻是想要關心自己。


    顧則淮徑直下了床,出門後直接問守在外麵的丫頭:“夫人去哪裏了?”


    這小丫頭第一次被侯爺問話,不敢直視他的麵容,小聲道:“夫人似乎朝著那個方向去了。”


    她指了指前麵,那是花園的方向。


    顧則淮跟了上去,果然見著她站在池塘邊發呆,喊了一聲,“明月。”


    傅明月聽到聲音,徑直地轉身準備出去,卻瞬間被顧則淮攔住,不許她離開,低聲問她:“你在生我的氣?”


    傅明月身子略一僵硬,隨之淡淡說:“我怎敢生侯爺的氣!”


    “你都這樣的語氣了,哪裏不是生我的氣?”顧則淮道:“不是我懷疑你,隻是我日常飲食都必須慎重,他也隻是例行公事罷了,明月,如今我是將我當做我最為信任的人,又怎會擔心你害我了……”


    傅明月卻是不聽,想要突圍出去,卻被他抱住按在欄杆上,扭動身體想要掙脫,但他的手臂如銅牆鐵壁,又怎麽能掙脫!


    並且他的聲音略帶笑意:“你可是又在使性子?”


    “我還要問侯爺。”傅明月“您不是傷重得臥病在床動不了麽,怎麽會追上來?想來,您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您卻一直沒有告訴我,是吧?您口口聲聲說我是您最相信的人,可是了?如今這話,誰又能相信了?”


    “明月,我隱瞞著你都是有原因的。”顧則淮繼續說:“你不要生氣了,你想要什麽,盡可告訴我,我向你賠罪好不好?”


    傅明月又看到了他如潭水般深邃的眼眸,一如往常般讓人深陷,並且神情溫柔,看不出絲毫偽裝。


    不,他是偽裝的,她不可再被他迷惑了,她現在已經不會再淪陷了。


    “侯爺若是這事連這事兒都瞞著我,指不定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呢?”傅明月的聲音很淡,隻道:“再說了,您有沒有瞞著我,和我有什麽關係了?”


    顧則淮一笑:“沒有的事,你別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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