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兒,就算是當初和齊少爺講了又能如何?”傅明月看著眼前的齊柏文,含笑道:“齊少爺救了我一命,我心裏已經十分感激了,總不能把齊少爺也卷進這些是是非非當中來吧?”


    “況且,連我都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誰!若連累齊少爺卷進來,那我便是一輩子都不得安寧了!當初說了謊是我的不對,可我心裏感激齊少爺的心卻是真的!”


    “更何況,這件事情非同小可,為了我的安全,為了我父親的安全,我自然是誰也不敢說,這件事除了當時與我一同碰上那些歹人的丫鬟,便是連伯祖母,我都沒有說!所以,還請齊少爺見諒!”


    她這番話說得懇切,齊柏文已經是完全沒了脾氣,隻長長歎了一口氣,“可如今你該怎麽是好啊?雖說你父親平安迴來了,可朝廷已經定了案,皇上隻怕也不會重新再審這樁案子的。”


    這些日子,皇上心情也的確是不好,戶部的糧食在他眼皮子被人偷了不說,江南黃河一帶也發大水。


    發大水也就算了,大水褪去,接著又是瘟疫,這四處都是接兵造反的流民,皇上愁的是都睡不好了,都沒心情去寵幸宮中新進的美人兒了。


    傅明月笑著道:“多謝齊少爺關心這件事,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相信我的父親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別說價值三萬兩銀子的糧食,就是三十萬兩兩銀子放在他跟前,隻怕他眼皮子也不會動一下的!”


    “我過世母親的娘家從來不缺銀子,為了三萬兩銀子,賠上自己的性命,賠上自己的名聲,你覺得聰明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嗎?”


    “我覺得不會!”齊柏文如今已經是完完全全站在傅明月這一邊了。


    因為當初他也是親眼目睹了那些慘狀,這些日子他也對這件事情打聽了很多,第一是因為他爺爺就是戶部尚書,第二他隻覺得自己是想替這個世道伸張不平。


    頓了頓,他更是道:“隻是我相信卻不重要,關鍵是要皇上那兒相信才行啊!空口無憑,難道就憑著皇上的臆斷就能免了你父親的罪?若真的這般,那衙門也都不用要了!”


    “所以說這件事情的疑點頗多,我相信若去查,一定能查個出所以然來的!”傅明月還是很有信心的。


    其實說白了,她也是對顧則淮有信心,顧則淮的手段,死得都能折騰活了,更何況顧則淮一直留著傅德文,想必從一開始就已經是算計好了的。


    畢竟,顧則淮向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我父親和什麽人接洽過,怎麽偷了那些糧食,那些糧食又賣給了誰,總該有些頭緒吧,這難道是能憑空捏造出來的?”


    “若是將糧食換了了銀子,是銀錠子還是銀票子,若是銀錠子,三萬兩銀子不是一筆小數目,我父親要將這銀子藏到哪裏去?若是銀票子,那就要存到錢莊裏去……這些都是能夠查到的地方!”


    聽到了最後,齊柏文臉上也帶了幾分笑意了,“聽到你這樣說,我便放心了!”


    他實在是覺得傅明月可憐,小小年紀沒了母親,如今父親好不容易迴來了,一迴來就是朝廷欽犯,實在是可憐!


    又說了幾句話,齊博文便起身告辭。


    傅明月將她送到了二門處,這才沒有送了。


    她心裏覺得有些好笑,若是齊閣老知道自己的孫子這般想要替傅德文沉冤昭雪,心裏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兒。


    到了晚上,傅德文還是沒有被放迴來。


    傅明月並不是十分擔心顧則淮,心裏想著的都是傅德文,這傅德文愛惜名聲如同性命,便是顧則淮打點過了,可傅德文定會吃不好睡不好的,更何況這傅德還是是大病初愈的人呢!


    這般憂心忡忡的也沒有用,誰知道一連這兩日,不僅是傅德文那邊沒有消息,顧則淮那兒沒有消息,甚至連傅老太太和傅二老爺那邊也沒了消息。


    隻是她並不知道這兩日夜裏都是殺手過來,第一夜來了五六個黑衣人,不過是剛靠近傅家,就被悄無聲息的抹脖子,這些人連夜被清理幹淨了。


    第二天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好似昨夜什麽事情都沒有。


    王一惟他們不信邪,又派出了十多個黑衣人,這一夜十多個黑衣人又是悄無聲息的死了。


    王一惟就算是再傻,如今也知道保護傅明月的人是顧則淮,以此推斷,當初救下傅德文的人也就是顧則淮了,難怪,他們派出去的人不僅沒能找到傅德文,甚至是連半點消息都沒有。


    完了!


    完了!


    這下子是真的玩了!


    齊閣老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麵如死灰。


    王一惟的臉色也沒有比他好看到哪去,“……照您這樣說著,顧則淮隻怕是一開始就是算計好了的吧?他將甕安放在這裏,等著我們派人進去,到時候好來一個甕中捉鱉,他,他這是要將我們給逼死啊!”


    齊閣老麵色十分陰沉,“隻怕他就是這樣想的,這下子不僅是你,連我的仕途都要跟著止步於此了!”


    “你覺得,這件事該怎麽辦才好?”


    王一惟是齊閣老膝下最得力的學生,他之所以能坐到戶部侍郎的這個位置,和齊閣老提拔是密切相關,要不然他也不會四十歲出頭就是三品的侍郎了。


    王一惟搖搖頭,“連您都不知道的事,我哪裏能知道?隻是我不明白顧則淮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麽?”


    “這幾年來,顧則淮和文臣之間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何想管起這些事情來了?咱們收拾誰,找誰頂罪,和他又有什麽關係?”


    這才幾日啊,齊閣老憔悴了一圈,看著像是老了十歲似的,“若你都能看得清顧則淮了,那顧則淮也就沒有什麽可忌憚的了!”


    “顧則淮這個人,他對你笑並不表示他心裏高興,他總是板著臉對著你,也不代表他惱怒了你!他這個人的心思啊,向來難猜的很……”


    頓了頓,齊閣老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來。


    這件事情,他相信王一惟也知道,隻是王一惟並沒有往這方麵想,因為顧則淮向來是有仇必報的,當時顧則淮沒有報仇,他們隻以為顧則淮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誰知道……唉!


    還記得年初的時候,很多地方都發了雪災,他是次輔,當時直說這朝廷的稅收都七八成都給了軍中,不如今年就分出三成來正在。


    朝廷每年的稅收都是固定的,將銀子撥給了那些災民,軍中的將士分到的就少了。


    他知道,其實顧則淮分到多少銀子倒是無所謂,關鍵是不少銀子都是拿來買兵器,買糧草,買馬匹的。


    可他也是半點法子都沒有啊!


    他這話一出,最不高興的那個人就是顧則淮了,當時兩人因為這件事在朝堂上鬧的還是很不愉快的。


    原本他和顧則淮之間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自從那件事之後,兩人的關係像是降入了冰點。


    到了最後,皇上也並沒有答應他的要求。


    可顧則淮卻是恨上了他。


    那個時候眾人都說顧則淮的權勢無二,朝中上下誰都忌憚他,他空有一身傲骨,覺得自己是為百姓著想,壓根不用怕那種人。


    到最後,他卻發現自己好像是錯了,隻是那個時候已經晚了。


    他要齊老夫人多去鎮南侯府走動走動,甚至連梅家那邊都過去了,隻是……效果寥寥。


    他能有什麽辦法了?他心裏也苦啊!


    當初皇上不肯將那三成稅收撥給災民,他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些災民餓死吧!


    想來他也兩袖清風,說動齊老夫人將家中的銀子都送給了災民,更是東挪西湊,到了最後還是效果不大,到了最後更是挪動了戶部額糧食。


    若不是這般,隻怕那災民死傷會更多。


    便是到了今日,他依舊覺得不後悔,為了那些受苦受難的百姓,便是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覺得在所不辭。


    隻是如今他卻是想起來曾有個人和他說的話——顧則淮的東西旁人是不能惦記的,你要是敢搶了他的一根糧草,一把刀,他就要將你推去見閻王……


    如今,他信了。


    想及此,齊閣老又是長歎了口氣。


    王一惟卻還道:“……我看不如您這私底下與顧則淮商量一下,得饒人處且饒人!難道他幫了傅德文,傅德文還有本事還他的恩情?”


    “更何況這件事,傅德文也不一定願意鬧大!畢竟我那妹婿如今可是傅家最有出息的一個人,他倒下了,我們倒了,傅德文難道能撐起整個傅家?”


    “我想傅老太太知道如今選,推出去一個傅德文,保全傅家所有人,這聰明人都知道怎麽選!我對我那妹婿是有信心的,對於傅老太太他更是信心,她這個人啊,最看重的就是這些了!”


    更何況,他手中還有能夠說動傅老太太的東西了!


    齊閣老想了想,道:“如今,隻能這樣了!”


    隻是這一次,齊閣老卻是想岔了。


    不,他也不算是想岔了。


    原先顧則淮的確是想用這件事來控製齊閣老的,他想的很明白,齊閣老是次輔,就算是齊閣老出事兒了,過上幾日,還會有人替上來的,與其這般,還不如就讓齊閣老為他所用。


    齊閣老這次去找他,顧則淮卻是連麵都沒露。


    齊閣老一連登門好幾次,總算是見到顧則淮了,他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可顧則淮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原先,顧則淮還真是這樣打算的。


    可如今,傅德文是他妻子名義上的父親,就衝著這一點,他也不會同意齊閣老這要求的。


    齊閣老心情更是糟了,他死了不要緊,反正他打從入仕一來就想著為國效命,便是死了也沒什麽可惜的。


    隻是他下頭還有那麽多孫子孫女,這年紀小的如今也才七八歲了,還有他最看重的孫子齊柏文,如今已經是享譽滿京城,若是他出了事兒,齊柏文該怎麽辦?


    隻怕會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若真的這般,他死也不會瞑目的。


    齊閣老不知道該怎麽才了。


    顧則淮心裏已經有了思緒,一石二鳥,他迴來已經兩日了,齊閣老找他已經三四迴,可見齊閣老心裏也是怕的。


    怕就對了!


    對於齊閣老,他是穩操勝券,並沒有將太多的心思放在齊閣老身上,心裏麵都想著都是傅明月。


    那一日傅明月的話將他氣得很了,隻是思念卻是比怒氣多。


    這才兩日了,顧則淮就覺得按耐不住了,差了十九去請傅明曰,可誰知道十九隻帶迴來一個消息——傅七姑娘說她身子不爽,生了病,不好出門了。


    顧則淮想到她那氣鼓鼓的樣子就覺得好笑,他這妻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長大了。


    不過就算是不長大也無妨,他一輩子護著她,守著她就是了!


    原先顧則淮總覺得自己在刀口上度日的,自己時日無多,總是想著自己的身後事,可如今再見到妻子,他卻是半點這樣的想法都沒有了。


    他得好好活著,與傅明月兩人一起長命百歲,兒孫滿堂。


    十九見著自家侯爺臉上不僅沒有半點怒色,反倒看起來心情還不錯,隻覺得自家侯爺簡直是魔征了。


    他從未見過自家侯爺也有這個樣子的時候。


    不過是個女子罷了,哪裏有這樣大的吸引力?


    他當然不懂,他還沒成親呢!


    顧則淮衝著他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接下來便是再沒有話了。


    傅明月卻還是在心裏想著這件事,十九來的時候他是知道的,傅老太太也派人來請她了。


    想必是傅老太太如今在她身上又看到了轉機,也不敢像之前那般對她不冷不熱了,就算是知道傅二老爺心裏盤算著什麽,可傅老太太一個婦人卻想著兩全其美的事兒。


    傅老太太不僅想著保住傅二老爺,還想著傅明月能夠綁住鎮南侯了,能夠保住傅家的滿門榮耀。


    這傅老太太自然不會知曉傅二老爺想要傅明月死的事兒了,這傅二老爺他們派出殺手的事兒,傅二老爺自然不會說了。


    傅老太太還不是想著傅二老爺心地善良,從一開始就想著放自家孫女一命。


    所以當傅明月說自己不想去鎮南侯府的時候,傅老太太急的喲,大熱的天扶著春曉的手,顫顫巍巍的到了滕華園。


    傅明月還是這兩個字——不去!


    她死都不去了。


    傅老太太又急又氣,可哄也哄了,罵也罵不得,不管她怎麽說,傅明月都說不去。


    傅老太太隻好在十九跟賠笑臉。


    十九跟在顧澤淮身邊的時間久了,什麽樣的人沒見過,連傅老太太也不會放在眼裏的。


    傅老太太氣的連晚飯都沒吃。


    傅明月可不管她,她隻是覺得奇了怪了,十九就來了一趟,卻再沒有來了,這不太像是顧則淮的作風啊!


    顧則淮這個人吧,但凡他想做的事情,那是一定要做成的,不擇手段不罷休!


    如今這幾年過去了,他倒是老成了不少!


    傅明月也是沒能吃下晚飯,這大廚房送來的菜又原封不動的端了迴去。


    鬆迎卻是擔心道:“姑娘,老太太那邊吩咐了大廚房,大廚房那邊送來了雞湯和燕窩粥,還有幾碟子小菜,您要不要起來用些?”


    換成了原來傅老太太,可沒有這般好的耐性了!


    傅明月肚子還真有些餓了,起來喝了幾口牛乳燉燕窩,便梳洗一番躺下了。


    這兩天她睡得不好,沒日沒夜的做夢,夢到的都是顧則淮。


    她夢到顧則淮帶她去郊外騎馬;夢到下雪天的時候顧則淮與他一起躲在涼亭裏烤鹿肉,煮酒,兩人玩的好不高興;夢到秋天的時候兩人一起去釀桂花酒;夢到春天的時候兩人一起種花……


    其實很多事情,傅明月已經忘記的差不多了,隻是記性卻不會騙人的,那些夢境也不會騙人。


    今日下午,她又夢到了顧則淮。


    她夢到她和顧則淮一起翻閱古籍,想著給妹妹取名字,她這個人挑剔的很,想就給妹妹的都要最好的,覺得名字太過於隨便了不好,太過於古典了也覺得不好。


    顧則淮白天的時候還要去操練場操練,到了晚上才有時間。


    晚上,她窩在顧則淮懷裏,顧則淮一手翻閱古籍一手去喂她吃水果……


    想及此,她隻覺得鑽心的疼、


    當初就是因為顧則淮對她太好,將她捧在手心裏,所以等著事情敗露之後,她才會覺得那般難以接受。


    如果她和顧則淮從一開始就是相敬如賓,敷衍著麵子上的功夫活,她如何會覺得難受?


    思來想去,她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牛乳有催眠的作用力,之中,她覺得自己好像又做夢了,好像聞到了顧則淮身上的氣息。


    她半夢半醒之中翻了個身,一轉身好像真看到有人坐在自己的床邊。


    她卻嚇得大叫了一聲。


    床邊的人忙道:“別怕!是我!”


    傅明月的床邊點燃一盞八角宮燈,她這才看清,原來這人當真是顧則淮!


    她正欲開口趕人的時候,顧則淮卻是摟住她的肩膀,“是不是嚇壞了?”


    如今傅明月靠在顧則淮肩上,莫名覺得有些踏實,可他還是道:“侯爺這是明知故問嗎?您大半夜來訪,您覺得一個女子,會不會害怕嗎?”


    她一口一個侯爺,一口一個您,十分見外!


    顧則淮見狀,不答話,隻扶著她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是裝病騙我的,我知道你不想見我,可就算是這樣,十九和我說你身上不舒服,怕是病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來看看你!”


    “都說成親之前最好是不要見麵,可我怕是一日不見到你就覺得心裏不踏實!這兩日我想的都是你,你了,你可有想我?”


    “沒有!”傅明月想也不想,直接開口了。


    顧則淮自然是不相信的,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顧則淮自然是不相信的,她這個樣子實在太像他們剛成親的時候的樣子了,她也是這般執拗,性子極為要強,就算是吃了苦,也是不知道迴頭的。


    罷了!


    罷了!


    他原先事事順著她,寵著她,不介意再寵她一次!


    他笑著道:“你怎麽還是這般執拗的性子?你敢說你沒有想過我?你就算是沒有想過我,也該想過傅德文吧?想到傅德文,自然會想到我會怎麽救他!”


    “你說,若我能保傅德文平安無事,你該怎麽謝謝我了,明月?”


    “怎麽謝侯爺?”傅明月的語氣很生冷,“要是我沒有記錯,這件事我和當初侯也是說好了的,侯爺難道想食言不成?”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侯爺這樣做好像不大好吧?”


    如果換成了先前有別人這般脅迫顧則淮,顧則淮肯定容不下她的,可這個人是傅明月,顧則淮把這些話當成了他們之間的小情趣,“好!好!我答應你,救他就是了!”


    “你這般看重他,我自然不會放任他不管的!”


    若換成別的男人,顧則淮是一定會吃醋,可他是知道府明月小時候過的有多辛苦的,生母早亡,父親不管不顧,隻怕傅明月心裏是真的將傅德文當成了親生父親。


    顧則淮看她一副氣鼓鼓的樣子,隻道:“好了!如今時候不早了,你先睡,有什麽事等著明日起來才說!你前些日子東躲西藏,如今迴來了又擔心傅德文,肯定是吃不好睡不好,早些睡罷,一切都有我了!”


    “那你快走啊,你在這我怎麽睡得著?”傅明月很是無奈。


    若是驚動了外頭的鬆迎,或者旁的人,她的名聲也不用要了,她還想著嫁人了!


    顧則淮道:“我看著你睡就睡了,我們剛成親的時候,不是每晚都這樣這樣嗎?還記得有一次,我第二天要出征,就這樣看了你一夜,第二天騎馬的時候心不在焉的,還被顧則重訓斥了幾句的!這事兒我對沒和你說過,說了,你心裏肯定會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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