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就從官服的袖袍中取出來一張銀票。


    王蒙的師爺王定見狀,趕緊彎腰上前接到了手中,輕輕打開,大聲唱念,聲音又尖又細,“城守王大人為賑蝗災,捐銀三百兩!”


    “好,王大人果然不愧是洛城官員的表率!”


    “王大人勤政愛民!”


    “大家都要像王大人一樣,慷慨解囊!”


    隨著王定的聲音落地,廳內便響起了一陣唿喝之聲,有心人可以發現,這幾個叫的最兇的人,都穿著官袍,甚至還有人在腰間係著鋼刀。


    很顯然,這幾個人都是官府中人,拍起馬屁來,不遺餘力。


    再次壓了壓手,王蒙故作謙遜的又道:“本官月俸有限,隻能拿出來這麽多,還請各位不要笑話才好,接下來,誰願意第二個捐款呢?”


    此語一出,大廳內一下就安靜了下來,王蒙是官,他捐多捐少沒人敢說什麽,但站在大廳內的眾人,都是有些名氣的豪門大族的代表人,他們大多數都是遵循跟風原則的,就是說別人捐多少,自己也捐多少,那麽這第二個人,就等同於是給商家帶頭,立榜樣的人。


    所以在這個時候,他們大多是不會自動站出來冒頭的。


    不然捐多了,心疼,捐少了,又會在無形中得罪王蒙,畢竟此次捐獻銀兩的多少,是與王蒙的政績相掛勾的。


    王蒙似乎早就料到會冷場,臉上並不見半分慌亂,撫著胡須,他轉動著身子,在四周眾人的臉上掃視了一圈,最後眸光突然大亮,定格在了林敬之的身上,“林賢侄,此次北方蝗災麵積甚大,流民眾多,而朝廷因為連年來邊關戰事不斷,使得國庫空虛,未能撥下半紋銀兩,所以本官希望你能給洛城豪門帶個好頭,多捐出些銀兩。”


    “是啊,林家可是洛城有名的富庶豪門,林公子應該可以帶個好頭吧。”王蒙的話音剛落,一個身穿武將官袍的中年人踏前一步,開口附議,並且有意無意的投過來幾許含著威脅的目光。


    此人姓張名秀,名字雖然女性化一些,但體長卻長的人高馬大,足足能比林敬之高出一個腦袋,四肢粗壯,孔武有力,腰間還挎著一把三尺多長的鋼刀,刀鞘有四寸多寬,想來份量定然不輕。


    林敬之認識此人,是洛城守備,手下有一千五百餘軍士,負責城防要務,城防軍士並不在軍營管轄之列,人手也是由當地官員按著上麵派發下來的名額自行征招,統歸城守節製。


    此人可以算的上是王蒙手下第一心腹,不然,王蒙也不會放心的把城守軍士交給他來統率。


    張秀的聲音剛落,便又有一人接茬,“不錯,林家是應該帶個好頭。”


    此次響起的聲音不陰不陽,聽著就讓人難受,轉過頭,看了那人一眼,林敬之心中一陣冷笑,看來王蒙果然如他昨天猜想的一般,想要狠宰林家一刀。


    這不,都已經開始逼迫了。


    說話不陰不陽的人姓陰名雷,身穿衙門裏的大紅色長袍,衣袍上並沒有繡任何圖案,腰間係著一條深藍色的腰帶,與張秀不同的是,他的腰間沒有武器,背後卻插著兩把利劍,邊說,他邊向林敬之這邊走了過來,眸子裏的目光,冰冷陰霾,一看就知道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


    跟進大廳,一直靜靜立在一邊,沒有半分動作的玉姨娘,此時突然跨出一步,幾乎緊緊貼在了林敬之的後背上。


    很顯然,玉姨娘是感受到了危險,才會有此動作,同時也說明,這個陰雷絕不簡單。


    看到玉姨娘的動作,陰雷眼睛突然一眯,停下了腳步。


    林敬之是認識陰雷的,知道此人是洛城六扇門的頭頭,不過他似乎有些搞不懂六扇門與捕快有什麽區別。


    “林賢侄,你想好了麽?要不就讓本官幫你拿一迴主意?”王蒙又道。


    此時大廳內的眾人已經有很多人看出來有些不對勁了,其中賈林更是義憤填胸,若非他的父親拉著,早就開口聲援好友了。


    “哦?那王大人心中的數目是?”林敬之不怒反笑,配合的問了一句。


    王蒙聞言眸光大亮,嘴角也是翹起了一絲弧度,他以為林敬之在幾位官員的施壓下,已經膽怯折服了,便開口道:“五萬兩,本官以為林家應當捐出五萬兩白銀賑災!”


    “噝!”


    他的話語剛剛落地,大廳內便響起一陣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正麵交鋒


    五萬兩白銀,有多大價值呢?


    按災前一擔糧食,八十文銅錢來算的話,整整能買六十二萬五千擔!


    一擔約合一百二十斤,足夠四口之家吃一個月,那六十二萬五千擔糧食,就足夠十幾萬戶人家,也就是四五十萬人吃一個月了,如果林敬之真的點頭的話,那麽按洛城流民人數能達到十五萬人來計算,幾乎能吃三個月了。


    避難的災民,一般都是熬過冬季,等到了第二年春季,可以重新播種的時候就會返迴家鄉,在外流浪的時間一共也隻有四個多月,也就是說,五萬兩白銀所能購買的糧食,幾乎可以賑濟洛城所有的災民了。


    所以聽到王蒙口中銀兩的數目,沒有人不驚,包括林敬之也是一樣,他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也沒有想到,這個王蒙竟敢開如此大口。


    “嘿嘿~”他怒極反笑。


    廳內的富商們,經過短暫的驚詫,暗自沉思。


    有人估摸著是不是林家前不久得罪了王蒙,所以王蒙才會抓住機會刁難林家。


    有人猜王蒙有可能想趁著北方鬧蝗災,大撈一筆,貪汙銀兩。


    也有人猜,王蒙是不是故意要林家多捐一些,帶個好頭,然後讓廳內的富豪們緊跟而上,也每人捐個五萬兩白銀。


    現在國庫空虛,若是王蒙不但能將洛城的流民安置妥當,還能再上繳幾十萬兩銀子,那正捉襟見肘的皇上拿到銀子一高興,會不會讓他往上挪個位置?


    各人心思湧動間,大廳再次沉靜了下來,一雙雙眼睛,不時的會掃過王蒙,或者林敬之,想要從中看出來點什麽。


    賈林氣的臉色發白,但他被平日裏待自己非常嚴格的父親拉著,也是不敢太過放肆。


    “賢侄覺得這個數目怎麽樣?”王蒙見林敬之聽後不答話,撫著黑須,含笑詢問。


    張秀聞言眸子一轉,踏前一步,接道:“大人,這數目是您說的,自然是沒問題了,您看,林公子這不是已經默認了麽?”


    “嘿嘿,是啊,林公子已經默認了!”陰雷也開口附和。


    “默認?誰默認了?”此時,林敬之終於開了口,既然王蒙已經開始在明麵上打壓林家了,那他可不會再像以前那般保守,總是一退再退了。


    矛盾已經激化,若是他再往後退,一味的忍讓,那就真的變成軟柿子了。


    若果真變成了眾人眼中的軟柿子,那麽林家日後除了要對抗田機王蒙,還會成為洛城眾富商接下來搶占瓜分的對像,畢竟有便宜,誰會不占呢?到那時,林家估計離滅門之日就不遠了!


    所以接下來,他一定要硬氣一些,哪怕是與王蒙撕破臉,也再所不惜,當然,不能傻唿唿的沒有腦子的硬氣,那樣隻會讓人覺得你很愚蠢,不過還好,幸虧在半路上,他臨時有了準備。


    輕輕撣了撣衣袖,林敬之又道:“王大人,在下可是聽人說過,光是您府中名下的良田,就足有近兩萬畝,若是再加上當鋪,酒樓什麽的,可是比我林家要富貴的多,您怎麽能隻捐三百兩紋銀,就讓在下捐五萬兩白銀呢?”


    此語一出,王蒙的臉色陡然間便陰沉了下來,袖中的雙拳緊握,雙目噴火的瞪著林敬之,他有多少財富,廳內眾人估計沒有不知道的,但知道,也隻是在暗底下聊聊,沒人敢拿到台麵上來說。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林敬之,竟敢當眾折辱他,與他撕破臉!


    要知道他可是洛城的父母官啊!


    難道林家,就真的沒有半點顧忌?若非林老太君還頂著個七品誥命的封號,他真的想現在就把林敬之給押進大牢!


    聽到這一句,賈林胸懷大暢,暗中給林敬之豎起了右手大拇指,林敬之見到,暗中點頭示意,但沒敢讓其他人發現,他可不想把賈家拖進自己與田機王蒙的明爭暗鬥當中。


    “王大人身為一城的最高長官,卻隻捐出了三百兩紋銀,林家自然不能越了過去,這樣吧,林某人便捐銀一百兩,賑濟災民!”


    林敬之這句話說出後,王蒙的臉色已經氣的一陣青一陣白了。


    “大膽,區區一介賤商,竟敢諷刺羞辱朝廷命官,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來人,把這個狂妄目無王法的小人給我拿下!”


    張秀也沒想到林敬之竟然如此大膽,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揭頂頭上司的短處,迴過神來後,他‘鏗’的一聲把腰間的大刀抽出一半,厲聲大喝。


    廳外的太陽漸漸升起,幾縷陽光照射在光亮平整的刀麵上,晃的人眼暈。


    圍在酒樓四周的軍士聽到,立馬衝進來十幾個,不過在他們動手之際,林敬之卻是突然踏前一步,大聲喝道:“誰敢!”


    雖然他是個文人,而且身材並不高大,但這些軍士可沒有不認識林敬之,這個林家當代家主的,這個人,可不是他們想拿下,就能拿下的,被林敬之身上的氣勢所迫,他們身形一頓,就停下了腳步,隨後麵麵相覷,全部看向了自己的長官。


    見軍士們停下了動作,林敬之才看向了張秀,怒道:“張大人,雖然你是洛城守備,在朝廷當職,但也不能無視林某人頭上的舉人稱號!什麽叫賤商,難道你不知道隻要考中舉人,就是天子的門生麽!在你眼裏,竟然視天子門生為賤商,那我倒要問問你,皇上在你眼裏,又是什麽?”


    “這……你胡說……我沒有……”張秀長的五大三粗,又是武將,嘴上的功夫與林敬之比起來,那可是差遠了。


    現在林敬之把皇上都給搬了出來,由不得他不怕!


    瞧著張秀漲紅著臉,結結巴巴的模樣,林敬之又大聲斥道:“還有,張大人你隻是洛城的守備,隻是負責城防而已,又哪裏來的權力捉拿在下?”


    捕捉犯人,是捕快衙役的工作,若非城內發生重大的事件,軍士隻是負責城防,監守城門而已。


    張秀聽到這一句,更是氣的臉色發青,但偏又說不出半句能立穩腳跟的爭辯話語。


    “照林公子這麽說來,本公差倒是有權力捉拿你嘍?”陰雷見張秀被氣的說不出話來,連忙開口解圍。


    他這不陰不陽的聲音剛響起來,就讓廳內眾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陰雷是六扇門的頭頭,專門負責捉拿犯罪之人。


    林敬之一聲冷笑,不見半分害怕,反問道:“那陰大人是以什麽罪名捉拿在下呢?”


    “張大人不是剛剛說過了麽,辱罵嘲諷朝廷官員!即便你是舉人又如何,在下一樣可以拿你入獄!”陰雷邊說,邊再次走向了林敬之,不過在行過間,卻是會不時的瞄一眼玉姨娘。


    此時的賈林見狀,臉上再次爬滿了緊張,就目前看來,林敬之已經與王蒙撕破了臉,若是就這麽被拿入大牢,好友怕是很難再活著出來。


    “陰大人,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辱罵嘲諷朝廷官員了?”林敬之腰杆直挺,沒有半點懼色,“林某人剛剛一直是實話實說而已,當然,如果陰大人能指出在下哪裏說的不對,那林某人絕不反抗,任由陰大人處置。”


    “哼,你還想反抗?我告訴你,今天本公差就拿定你了!”陰雷用雙眼的餘光瞟見王蒙沉著臉,沒有阻止的意思,索性就想來硬的。


    “王大人,朗朗乾坤,眾目睽睽,難道你就任由手下胡作非為麽!難道天底下還沒了王法不成!”林敬之突然轉向王蒙,怒聲厲喝。


    王蒙聽罷眼睛微眯,冷聲道:“舉人林敬之,聞聽北方天災四起,不但不慷慨解囊,為國出力,反而大肆叫囂,辱罵朝廷命官在前,攪亂眾豪門義士捐銀在後,來人,給我拿下!”


    本來來之前,王蒙並沒有想過要拿下林敬之,畢竟沒有說的過去的理由,有功名的舉人,是不能隨便動的,但現在他明顯已經怒極了,也不顧不了許多,直接給林敬之強行扣了一項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林敬之麵不改色,針鋒相對,在陰雷擺了擺手,示意衙役上前拿人之前,突然又補了一句,


    “我倒要看看,你們誰敢膽大包天的來拿我林敬之,別忘了,我林家可是受過皇封的!”


    說罷,林敬之的目光便不時的會移向酒樓門口,暗自緊張,怎麽早前安排的人還沒有來到。


    此語一出,廳內眾人皆是心頭一跳,林老太君頭上頂著的七命誥命的封號,是林家目前最大的依仗了,雖然洛城距離京城有數千公裏的路程,但凡事與皇室沾點關係,在這個年代,都是天大的事情。


    王蒙聞言臉色大變,但猛然一咬牙,並沒有改變主意,又道:“受皇封的是林老太君,不是你林敬之,來人,拿下!”


    就在他話音落地的同時,外麵突然傳來了一個老者的聲音,“二爺,鄭公子來信,說過兩天要來林家做客!”


    聽到這個聲音,林敬之終於鬆了口氣,同時,心中也是升起了一絲疑惑,來的人,怎麽會是大管事龐祿!


    第一百六十章 玉兒展技戲王蒙


    廳內大部分富商正饒有興趣的站在一邊,打算看出好戲,結果沒想到在關鍵時刻被人插了一杠子,外麵聲音響起的同時,一個老者揮汗如雨的跑了進來。


    這個人,正是林府的大管事龐祿。


    龐祿什麽場麵沒見過?進入大廳後,他看都不看王蒙與眾官員一眼,就徑直跑到了林敬之的身前,


    “二爺,鄭公子來信,並托送信的軍士轉告說,過兩天就要來府上坐客。”


    詫異的將書信接過,林敬之暗道,不會這麽巧吧,自己剛想要利用鄭府的名聲,這鄭劍秋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大管事滿頭的大汗,隻是一勁的擦拭,嘴角翹著一抹會心的笑容。


    原來在來千裏香酒樓的半途中,林敬之多留了個心眼,他怕王蒙來硬的,就給隨行的一個護衛囑咐了幾句,讓他遠遠的跟在最後邊,到時若是站在酒樓門口的護衛見廳內情況不妙,給他打眼色手勢,就衝進酒樓,說鄭劍秋過幾天要來林家做客。


    的確不言而喻,就是要借助鄭府的名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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