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牧本能地想伸出雙臂去攬懷中的人,不過隻有右臂抬了起來,左麵空空的袖口隻是搖晃了一下。


    袖口的晃動似乎提醒了嶽牧,他抬起來的右臂停在半空,沒能抱住劉姑娘的後背,而是搭上他的肩膀試圖把女子推開。


    “我已經是個廢人了,”嶽牧臉上也多了一道長長的新疤,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不能種地了。”


    “你還活著。”劉姑娘把嶽牧抱得緊緊的,一點也沒有鬆開的意思,她用更大的聲音叫道,似乎是感謝上蒼的賜予:“嶽大哥你還活著。”


    傾聽著懷中人的哭泣聲,嶽牧站得筆直,良久後他終於不再試圖推開劉姑娘,而是用獨臂抱住了她,低頭輕聲說道:“是,我還活著。”


    永昌元年五月,經過兩個月休整後,近衛營再次跟隨許平的旗幟出征,此番他們的目標是南京。而失去一條手臂的嶽牧也剛剛恢複健康,迴到營中擔任輜重隊的一名檢校軍官。離開原來的單位時,隊官胡辰親自為他戴上一枚勳章,感謝他多年來在第一步兵隊的效力,同時用一頂氈帽換走了他的鬥笠。


    經營的批準,嶽牧的新婚妻子也可以隨軍同行照顧他,他還能得到一般軍官所不能得到的特殊待遇——擁有自己的獨立帳篷。


    ……


    南京,


    弘光皇帝正緊鑼密鼓地籌備北伐,南明朝廷已經籌備到三百萬兩稅銀,預計在幾個月內還能再獲得同樣多的一筆稅銀。


    和崇禎皇帝一樣,弘光皇帝也天天上朝,日夜不休地批改奏章,南京已經向江北軍提供了超過二百萬兩軍餉。自古守江必守淮,江北軍已經返迴長江以北,準備抵抗南下的順軍。


    大學士兼兵部尚書史可法在今天的早朝上,自請督師江北,而弘光皇帝當場就批準了他的請求。


    “本部會把督師行營設在揚州。”


    圍攏在史可法身邊的全是一些比較新任的將領,這些人並沒有都隨軍渡江,而是留下來和史可法共商大計。其中最為史可法所倚重的,就是曾被先帝稱為“中原的救星、許平的克星”的現任江北提督鬱董。


    史可法已經請求朝廷把軍資運送向揚州,此城是除南京外,南方最堅固的堡壘要塞,明朝在此處經營已久,史可法看著鬱董問道:“鬱帥以為如何?”


    “似乎,有些過於靠前了。”鬱董立刻指出:“闖賊來勢洶洶,許逆出西安時就有大兵五十萬……”


    “哪裏可能有五十萬?”反駁的是黃得功,他和黃石不但同姓,而且還是貨真價實的開原人,自己和其他人都以為他和黃石這個冒牌開原人是同鄉,甚至不少人都以為他們是同宗同族。雖然黃得功仔細地把族譜翻了幾十遍也沒有找到黃石的父親黃世仁和祖父黃飛鴻的名字,不過鎮東侯既然認他這個同宗,黃得功也滿心歡喜地攀上了這門親事。聽到鬱董的話後,黃得功立刻反駁道:“鬱帥,末將覺得闖賊十萬都未必有。”


    “怎麽可能沒有?”鬱董臉紅脖子粗地反駁道:“當年在河南鏖戰的時候,許賊就已經有了二、三十萬黨羽,他每次都是依多為勝!”鬱董極力向史可法分辯道:“李闖還有百萬親領,現在李闖坐鎮京師不出,不少兵馬肯定又交給了許平,他沒有五十萬賊屬才是怪事。督師大人,末將以為萬萬不可以守揚州,我們應該堅守長江。”


    鬱董一直激烈地反對出兵兩淮,他覺得依托長江堅守才是萬全之策:“督師大人,敵眾我寡,不能大意啊。”


    “鬱帥在胡說什麽?”黃得功越聽越不像話,怒道:“河南殘破不堪,陝西、山西闖賊人心未附,李賊能養得起十萬兵就不錯了。”


    “料敵從寬,料敵從寬。”邊上的李成棟連忙跳出來打圓場:“鬱帥是謹慎嘛,不是說諸葛一生唯謹慎嘛,鬱帥這正是用兵之道。”


    “不能退守長江,我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黃得功見鬱董和李成棟聽起來又要反悔,用力一拍桌子大叫道:“這長江綿延千裏,我們如何處處設防?一定要堅守兩淮!”


    雖然史可法也不認為順軍隻有區區十萬,不過守江必守淮的道理他已經聽黃得功說過很多遍了,隻有在江北固守,才能威脅北軍的補給後路,讓北軍無法從容攻擊長江。


    見黃得功激烈反對,史可法仍然屬意揚州,而李成棟態度曖昧看起來也支持在江北作戰,鬱董無可奈何隻好同意:“既然督師大人堅持如此,那我們就過江吧。”


    江北軍會在揚州北麵分營駐防,形成一條讓順軍不可逾越的堅固防線,而位於戰線安全後方的揚州,則負責供給前方的大軍,同時史可法還可以居中運籌,讓各部互相策應,不至於孤軍作戰。


    見鬱董也不再反對了,史可法就讓他們盡快出發到各自的信地駐防。


    順軍開始東征的時候,史可法就竭力籌集軍餉、官兵,意圖響應崇禎皇帝的勤王令帶兵北上勤王。不過這件工作非常不順利,一直到順軍在山西擊敗新軍的抵抗,攻入直隸後,史可法也隻才積聚起一萬多軍心、士氣可慮的軍隊而已,當時考慮到京師危急,史可法就不顧一切地誓師出發,打算就靠這一萬多靠不住的南方官兵去增援京師——那時史可法仍滿懷信心,對南京同僚信誓旦旦地保證說以直隸的重兵雲集和京師的堅固,崇禎皇帝一定能堅持半年以上,所以勤王軍一定能及時到達。


    可就在史可法誓師出發的第二天,軍隊還沒全走出南京城,就傳來消息說京師失守,崇禎皇帝下落不明。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史可法堅持認為崇禎皇帝已經帶著太子脫險,從天津乘船南下。這個指望很快也宣告破滅,為了擁立新君,南京打成一鍋粥,江北軍靠武力壓服東林反對派,擁護福王登基後才算告一段落,南明朝廷也開始運轉,得以征集糧餉,征召士兵準備迎戰。


    但這也隻是表麵上的平靜,前幾天一個人冒稱是崇禎太子混吃混喝,弘光朝廷把人找到後請曾經見過太子的人前去辨認,結果沒一個臣子認識他;朝臣仍然擔心搞錯,就又讓太監去詢問此人宮禁規矩,結果也是一問三不知,顯然是假貨無疑。


    但在野的東林同門卻不依不饒,異口同聲地說此人定是太子無疑,還說什麽去問話的臣子


    太監一見到此人都跪地不起,口稱“千歲”不停,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假如不是史可法親自過問此事說不定都會信了。


    以此事為由,東林同門又掀起一片要求弘光帝禪讓的唿聲,一時間朝中為了辟謠又是焦頭爛額,連催收軍餉、征召士兵的事情都不得不暫停了快一個月才算勉強把事情平息下去。


    眼看就能壓住士人不讓他們繼續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內訌,鎮守湖光,統領數十萬楚軍的左良玉突然又上表朝中——與其說是表章不如說更像是造反公開信,左良玉揚言他要起兵進攻南京,擁戴正統太子繼位。這頓時又是一陣大亂,不少史可法的同門為這封反表呐喊叫好,還紛紛揚言一旦左良玉起兵清君側,他們就要群起擁戴。


    幸好黃得功等衛戍將領保證,說左良玉便是造反也一定將起擊退,才算是把惶惶不安的南京人心又平息下去。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福王把老娘接到南京來奉養後,史可法的同門們又從這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中嗅到了陰謀和荒淫的味道。


    南京的街頭巷尾一夜之間就開始流傳新的謠言:說弘光皇帝和親娘私通,被時刻憂心社稷的東林千裏眼們發現了。


    一個人居然和母親有苟且之事,那豈能再當天子?比起太子案,弘光皇帝對此事更加沒有反擊能力。至少之前他還能公開出來辯解說那個人真的不是太子,而這樁謠言讓弘光皇帝完全沒有自辯的可能,辯解是越抹越黑,不自辯是默認。私下對奏時,弘光皇帝曾氣急敗壞地對史可法說:他覺得這等惡毒之極的謠言,正常人應該是耳不忍聞、口不忍言。


    為了息事寧人,弘光皇帝不敢拿廷杖打人,隻能求史可法去多去與他同門溝通。而史可法也已經是心力交瘁,他剛剛從消息靈通的同門哪裏聽說,又有一樁童妃案在醞釀中。


    這件事的起因是:一個無知民婦對地方官吹噓自己是弘光皇帝還在做福王世子時的妾,結果地方官當然趁機阿諛奉承,一路香車軟轎送來南京,沿途地方官唯恐錯過機會,紛紛送禮迎送。


    這個婦人到了南京就被弘光皇帝投進了大牢,而東林同門則準備大罵皇帝又做了一件新的滅絕人性的事:連妻子都要拋棄。


    史可法從同門那裏聽說,黃宗羲已經撰文準備責問皇帝:如果那婦人不是福王府的妃子,她怎麽敢冒認皇親,還進一步責問皇帝富有天下,為何連一個住處和一口飯都慳吝給予妻子——這樣品德敗壞的人怎麽配君臨天下?


    史可法倒是覺得這正好相反:冒認的人多了去了,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而且眼下皇上好色之名被同門們宣揚得天下皆知,一個愚蠢婦人自認有姿色,想冒認入宮然後一步登天都是很有可能的。而且正如黃宗羲所言,要真是皇上的前妻,他又不缺這點錢、不缺一個宮殿和一口飯,為什麽非要不認,還要投入監獄鬧得滿城風雨?還是在這多事之秋、人言可畏之時,皇上他傻麽?


    “朕不能守社稷,可以死之。”史可法獨自坐在書桌前,默念著崇禎皇帝的遺言。南京,位於長江天險之後,有十數萬軍隊保衛,非常之安;而揚州,地處順軍南征必經之路,孤懸在外非常之險。史可法感到自己對國事已經束手無策,他不知道該怎麽辦,該如何行事才能讓同僚們齊心協力、共度難關:“先帝啊,先帝。”


    “臣不能保大明江山,可以死之。”


    燭光搖曳中,史可法輕聲自言自語道。


    第十節 杭州


    對史可法來說,之前黃石是他最大的指望,不過現在這個指望基本破滅掉。鎮東侯明確說明他不會來南京,弘光皇帝登基時鎮東侯也是上了一封不痛不癢的賀表而已,此外從福建來的消息說,鎮東侯已經把閩粵稅款截留。這兩省稅款的流失對南明政權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史可法幾番去信苦勸鎮東侯以大局為重,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對朝廷玩釜底抽薪,可是鎮東侯不為所動連信都懶得迴一封。


    兩省流失的稅款給朝廷帶來了上百萬兩銀子的損失,此外江西和浙江有報告說鎮東侯的手下也在活動,鼓動地方截留稅款花在地方軍隊上。除去鎮東侯以外,湖光的左良玉也在進行著類似的努力。


    史可法感到自己完全無力左右政局的發展,他不知道該如何控製地方,不知道怎麽樣才能保住國家的稅源,不過史可法隻是簡單的認為:在敵軍兵臨城下的時候進行內訌不是什麽好主意。為了不讓言官繼續為福建的拖欠嚷嚷,史可法已經把自己的家產都捐獻了出去,雖然相比稅金那點家產無疑是杯水車薪,但言官看到大學士不去催稅款反倒捐獻私財,也知道他確實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對史可法的苦處也能夠體諒到一些,於是彈劾鎮東侯和左良玉的聲音漸漸也就淡了。


    “等擊退闖賊之後,我親自去一趟福建。”史可法打算和鎮東侯推心置腹地談一番話,然後再折向湖光去親自說服左良玉,史可法猜測單純靠通信可能無法讓別人充分理解自己的苦心。南方不過數省,如果繼福建、廣東後,浙江、江西、湖廣的稅源也完全流失,那南明朝廷很快就會崩潰。


    幾天前朝議時,很多臣子都對鎮東侯首開武臣截留稅款的前例很不滿,不過大家誰也不敢明言,不要說提議出兵討伐,甚至沒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嚴辭責備。


    在朝議後,弘光皇帝召見了馬士英和史可法,對二人下令道:“好好去和黃侯講,若是他有什麽委屈要盡快搞清楚,唉,不能在這個時節耍脾氣啊。”


    兩個人唯唯諾諾地答應下來,但陛辭後無論是史可法還是馬士英都是束手無策,江北軍抵抗順軍尤嫌不足,朝廷還盼望著左良玉能為大明保住湖光,鎮東侯能盡快前來南京鎮守並停止武力抗稅。馬士英和史可法愁容滿麵地對望良久,最後馬元輔無奈地說了一句:“死而後已。”,而史可法則上了自請督師江北的表章。


    “若是戰局不利,”史可法不能不想萬一沒能擊退順軍又該怎麽辦:“大明養士三百年,而殉國者寥寥,大學士、各部尚書爭先投賊……”史可法知道北京城破,殉國的不過二十人,其中高官一個沒有;而南京這邊,史可法磨破唇舌要起兵勤王,而應者無幾,北京城破後南京仍是一副花天酒地的太平氣象,好多人都說什麽要是順軍真打到南京,大不了投降便是——這話甚至已經不需要避人而可以在公開場合暢言無忌:“至少得有一個大學士、尚書,會以死報國吧。”


    ……


    順軍的行軍速度並不是很快,大軍通過山東的時候許平還有餘暇見一些曾經的故人,比如對他有救命之恩的三位大俠。現在這幾位大俠已經是山東防禦使鍾龜年的得力臂膀,積極幫助山東大順政權打探消息,偵查地方民心動靜,並協助山東大順政權恢複商業交通。鍾龜年甚至考慮過給他們一些官職,不過這些綠林好漢都說他們綠林有綠林的規矩,不適合進入官場,鍾龜年慎重考慮後覺得為了政權穩定確實也需要一些人幫助控製黑道,所以也沒有堅持。


    山東的地方順官,也紛紛給許平送來厚禮,對這些禮物許平仍按照之前的辦法處理,一概照單全收,然後一半賜給軍中將士,一半充作軍資。


    “大人如此行事,難免又會有小人說大人什麽金銀無所受,美色無所取。”


    衛士們充滿擔憂的警告讓許平隻是微微一笑:“流言安能間無隙之君臣?大王和我推心置腹,患難與共,這種話就是再多又有何用?”


    之前許平就認為這些官員送禮是送給大順的大將軍、自己手下的幾萬將士而不是他本人,所以許平覺得若是拒絕的話,在這大順肇造、人心未附的時候會讓別人起疑,覺得大順政權會對他不利,許平對衛士們道:“我在京師有大王賜給的宅邸,軍中更是衣食無缺,要錢財何用?”


    以前就是在這山東,許平第一次收受過別人的賄賂,後來他迴想此事的時候,意識到此舉對軍力是有損害的,新軍更是一個很好的教訓,許平不願意重蹈覆轍:“再說等到天下一統,太師說過就要重振朝綱,現在隻是非常之時。就像你們說過的,隻能沒了有,不能有了沒,這要是拿順手了,將來大王、太師嚴令一下,自己還不是受罪?”


    離開山東之前,許平對前來送行的鍾龜年說道:“上次我來山東時濫殺無辜,鍾兄幫我找一下被我殺害的那些百姓的遺族吧,等南方大事一畢,我想一一登門道歉。”


    鍾龜年臉上露出難色,當年許平屠的那個村子已經被夷為平地,又過去這麽多年,他真不知道去哪裏尋找。


    “鍾兄還記得那個收留我養病的秀才麽?”對山東的地理許平並不是很熟悉,那次兵敗逃亡時又是慌不擇路還昏過去,所以許平不知道自己養病的具體位置,但鍾龜年肯定記得:“我記得就是那個村裏,還有一些遺族,鍾兄幫我打探一下吧。”


    經許平一提,鍾龜年也想起來,那時還有幾個婦女把許平罵的狗血噴頭:“大將軍放心,此事包在下官身上。”


    “若是也找不到,那次新軍過境想必還有很多其他的百姓遭難,我也會向他們負荊請罪。”


    陳哲也知道新軍的所做所為,不過他立刻叫道:“那些營幹大將軍何事?”


    “總是新軍所為,而我當時是新軍將領,理所應當。”許平同樣記得那個秀才對張承業的評價,而他打算以同樣的行為來了卻自己的這樁心事:“若想求人寬恕,總是要自己開口去求的。”


    “現在大人已經是朝廷重臣,”陳哲覺得這樣行事似乎有損大順體統,尤其是聽許平說想效法張承業去向百姓磕頭謝罪:“過猶不及。”


    “我們是大順不是大明,我們造反不就是想建立一個不同前朝的太平時代嗎?”


    ……


    在杭州,七、八個新軍營官跪在黃乃明麵前痛哭流涕:


    “少帥,我們為侯爺他老人家效力幾十年,一時被豬油蒙了心,信了賀寶刀那廝的鬼話,真以為他是把侯爺說動了。”


    “末將在京師也略有薄產,確實是打心裏不想走的,賀寶刀來說侯爺同意出兵,末將打心眼裏高興,結果也沒有細想,後來雖然覺得可疑,但是這個念頭一起就被末將自己騙自己含糊過去了,真是罪該萬死。”


    大家早就統一口徑,把京師之變的責任盡數推到賀寶刀頭上,反正動手打山嵐營殺魏蘭度的人不是投降了大順就是戰死在了山西:“賀寶刀那廝跟著侯爺的時候,一直裝著忠心耿耿,他把侯爺都瞞過去了,我們也一樣,從來就沒想到賀寶刀會這麽喪心病狂啊。”


    黃乃明一言不發地站在這些將領麵前。


    又有人趕快表白:“少帥,若說末將一點也沒猜到,那也是不盡不實,不過當時大敵當前,末將覺得光是靠疑心就不停將令總歸不好,侯爺他老人家不也總是說:大敵當前不能內訌麽?”


    在黃乃明身邊的趙慢熊也是臉色陰沉,這群人聽說黃乃明到杭州後就一起趕來求見,跪在門外放嚎啕,已經引人側目。趙慢熊趕快讓衛兵把他們放進來,現在外人還以為他們是為兵敗山西而哭,若是總不見他們恐怕這些人會在哭喊中喊出更多的內情,對黃石的名聲不利。


    “求少帥讓末將戴罪立功,此番末將一定奮勇殺敵,痛擊闖賊,等見到侯爺他老人家,就是要打要殺,末將也絕不會有一句怨言。”


    黃乃明揮揮手,不讓他們繼續說下去,沉吟片刻後,黃乃明開口道:“父帥常常對我講遼東的事,屢次說起南關之戰時,賀叔叔攜莽古爾泰的金盔大旗而歸,父帥大喜之下問賀叔叔要什麽賞賜,而賀叔叔隻說了一句:‘願為大人效死。’,兒時賀叔叔對我也是悉心教誨,親授武功。”


    掃了麵前的這群人一眼,其中也多在黃乃明幼年時哄他玩,給他講征戰的故事。在黃乃明出海前,這些人大多也沒有兵權,沒有貪贓枉法的機會,一個個都是父親忠實的朋友,看著這些叔叔伯伯們熟悉的麵容,黃乃明很難相信他們竟然會參與北京之變。


    “你們說,像賀叔叔這樣跟隨我父帥多年的人,可能作亂麽?”黃乃明加重語氣說道:“從今天直到我死,都不想聽到任何人再說賀叔叔的壞話,北京一事,就是魏蘭度夥同許平,意圖行刺我父帥。”


    “遵命,遵命。”


    下麵的將領們都忙不迭的答應道,聽到黃乃明連賀寶刀都不追究了,大家人人都是心頭一鬆,主謀都無罪,他們這些脅從自然更是安全。


    “此番我奉父帥之命來浙江,還有要事要辦,諸君幫我一臂之力吧。”浙江雖然經營的時間很長,但是這裏是朝廷賦稅重地,而且士人輩出,所以理事會對官府的滲透非常有限。黃石若是想替理事會在福建、廣東乃至江西買官都比較容易,但是浙江的名額非常緊俏,就是黃石付給周延儒、錢謙益再說的好處也拿不到。這次黃乃明帶福寧軍來浙江,打的旗號是準備勤王南京,實際目的是幫助浙江的理事會勢力做好抗稅截留準備,用這些錢籌備組建軍隊。


    這群人退下去後,趙慢熊冷冷地說道:“現在是用人之際,暫時先不和他們計較了,若是他們不用心的話再新舊賬一塊算。”


    福寧軍的戰鬥力讓人很不放心,湖廣大敗給李定國不說,就是在江西作戰時,在地理熟悉的戰場作戰,還有大批本鄉本土的江西民兵助戰,人數相當的時候麵對哪怕是季退思的部隊都很吃力。雖然擊退了闖軍的進攻,但是並沒有值得一提的勝利,對方後方不穩不願意啃硬骨頭而且己方也損失很大。


    “福寧軍精銳都喪失在北方了,”說起軍隊的現況黃乃明也有憂慮之處,緊急擴充的軍隊中,不少士官不僅沒有實戰經驗,就是訓練時間也不足,大批的軍官、士官沒有經過教導隊的培訓,晚上拿著黃石寫就的練兵手冊看一章自己先學個大概,第二天就在軍營裏把昨夜學到的東西再教給士兵:“他們手下的幾千人,都是能征慣戰的老兵,不可多得啊。”


    金求德逃到揚州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去福建,讓宋建軍帶著教導隊趕到杭州和黃乃明會合,現在這幾百教官正給福寧軍的士官做緊急培訓,不過宋建軍估計至少要再有三個月才能完成打基礎的工作。這些營官帶來南方的都是他們的心腹精銳,黃乃明覺得正好用來彌補經驗上的不足,畢竟福寧軍還是很強大,好幾萬的裝備精良的士兵,而且還有水師。


    “我們可沒有以戰代訓的機會,雖然我們的軍力遠遠不是許平能比,不過還是多練幾個月兵吧。”黃乃明周圍都是友軍,他沒法像許平在河南那樣一邊打仗一邊訓練手下,而且就是許平也花了好久的時間培養手下,讓他們打了十幾仗訓練了半年後才迎戰新軍,要是一上來就用福寧軍去硬碰許平的軍隊,黃乃明覺得有些冒險:“江北軍固然虛弱,不過有江淮天險,幾十萬重兵,給我們爭取幾個月總是沒問題的吧。”


    第十一節 奸黨


    遠遠看到兩個將領策馬而來,大順襄京司馬抱拳叫道:“末將參見左將軍,前將軍。”


    大順立國後,廢除了明都督、都督同知、都督僉事的稱號,改稱司馬,最高級的將領稱號本來牛金星想用權、製、毅將軍,因為許平覺得不夠威風,所以幹脆仿造漢製用大、前、左、右、後將軍。襄陽是大順規劃中五京之中都,襄京司馬知道孫可望和李定國的關係,所以在稱唿的時候特意將左將軍提到前將軍之前。


    前將軍李定國和左將軍孫可望一起翻身下馬,早有襄京留守跑過來為兩人牽馬,城上、城下順軍一個個站得筆直,上千將士鴉雀無聲地向兩位將軍行注目禮。


    兩人走進城中的軍營後,襄京司馬就立刻報告道:“啟稟兩位大人,左賊已經離開武昌,順江而下往南京去了。”


    “哦。”在這一路上,李定國和孫可望策劃了好幾種攻打楚軍的方案,沿途他們二人還在擴編軍隊,將三西營擴充到兩萬四千多人。同時他們還征召地方的順軍、民夫隨行,現在這一路的順軍總計已經超過五萬。盡管可能行很小,但如果遭遇到左良玉堅決抵抗的話,李定國還需要征召更多的民夫運糧,若是圍城的話,這支順軍每天可能就要消耗十萬斤米豆糧草:“左賊是去增援南京,準備抵抗大將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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