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新仇


    “我確實沒想到黃小侯爺的劍術這麽厲害,”這兩年來許平除了苦練劍術,最開始從京師到洛陽投奔闖王的一路上就是刀光劍影,近衛營成軍初期,受過訓練或參加過實戰的部下太少,許平也曾多次親自上陣,甚至曾親自潛入敵城和官兵麵對麵的交鋒,也就是攻破許州軍勢大張後不再需要他去參加肉搏了。許平本以為多次和敵人性命相搏,加上勤學苦練應該能和對手一戰:“這兩年我實在太順利了,隻要努力就沒有什麽做不成的事情。”


    “大人您以前打過的都是些普通士兵,撐死了是家丁之流,將門子弟一個個可是惜命得緊,不是跑了就是幹脆投降。”餘深河就從來不考慮修習劍術問題,頂多是當作鍛煉身體:“黃小侯爺這些將門子弟都是幾歲就開始練劍,我們就是追趕一輩子,也休想追上這些童子功在身的將門子弟,我們二、三十也未必是那些半百將門的對手,大人您就死了這份心吧。”


    “當年侯爺創建長生軍後,賀將軍曾評價道:此軍一成,世上再無關張之將。確實如賀將軍所說,無論我們還是新軍,取勝靠的再不是某一兩員戰將的武勇。即使對麵統領新軍的是賀將軍、黃小侯爺還有金神通這些一流的劍客,我也有信心和他們一戰,因為決定勝負的是士兵的訓練,還有軍官、士官的經驗。可……”傷口已經不太疼了,之前每次親身參加激鬥後,許平都會覺得有一種在營中指揮無法帶來的興奮感,剛才的這次也不例外——這種感覺隨著許平位置越來越高已經好久沒有感受到過了,他又伸手握住自己佩劍的劍柄:“可是我總歸是武人,當有人羞辱我的時候,我仍希望能用劍來讓敵人償還,我終究還是希望能像前輩們一樣,在戰場上陷陣奪旗。”


    “大人知道為何您統兵做不到多多益善麽?”許平的感慨讓周洞天不以為然,新軍對參謀劍術的要求也是得過且過,隻要比徹底沒受過訓練的農夫強就行:“大人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劍術上了,要是兵仙當年遇到胯下之辱時也像大人這麽想,那又會如何?”


    “也未必就如何。”許平覺得以韓信士人出身,真殺個小流氓估計還是遊刃有餘。


    “那就是小不忍則亂大謀了,反正大人您身負一軍之重,放在過去這就是諸侯了,”周洞天老調重彈,他見許平半天沒有進一步指示,就詢問道:“黃小將軍,大人真的要放過他麽?”


    提出挑戰時許平確實是起了殺心,周圍的幾個部下對此都心知肚明,而且許平偷偷練劍一事也是對外嚴格保密,周通天他們這些心腹不止一次聽許平自辯道:將來在戰場上遇到對此一無所知的仇人時,要靠這個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剛才周洞天他們一看到許平拔劍出手,就很清楚他絕不會讓黃希文再活著走出這個營帳,不了許平最後卻讓人把垂死的黃希文送去軍醫那裏救治。如果把黃希文活著放走,那麽就不用指望許平劍術有所小成的秘密還能保住了。


    “我剛才確實打算殺了他,”許平毫無隱諱地坦率承認道,不過當看到黃希文倒地不起時,許平發現自己終究還是下不去手:“若是他在一場公平的鬥劍裏死在我手中也就罷了,但今天我勝之不武,殺一個重傷在身、沒有還手之力的人又算什麽英雄好漢?”


    周洞天打量著許平,就好像是在打量一個陌生人,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理論上至少是一方諸侯的大人了。“或許諸侯就是這樣千奇百怪的吧,”周洞天在心裏想到,自己也才二十歲出頭,從來不曾聽說過哪個諸侯會用這樣的年輕人做首席幕僚:“或許就是這樣變化無常的人,才能當得上諸侯吧。”


    “大人,姓黃的那廝剛才也罵末將了,大人寬宏,可是末將可沒有大人這樣的度量,”沈雲從聽許平不打算下令,又看到周洞天和餘深河在對眼色,就冷冷的這樣說道。


    “不行!”許平將手一揮:“絕對不許!”剛才看到黃希文倒地後,許平就發現自己還是狠不下心去殺黃子君的哥哥,也無法狠心去殺鎮東侯的兒子。


    “大人,您是為了侯爺麽?”周洞天問道:“那您的秘密怎麽辦?”


    “正如餘兄弟所說,金神通的劍術,我這輩子大概是無法趕上了,以後在戰場上和他狹路相逢的話,我記得抱頭鼠竄就是了。”許平哈哈一笑:“保住這個秘密也沒啥用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壞了我自己的規矩呢?”


    ……


    掙紮著離開闖軍的軍營,黃希文和其他被釋放的戰俘一起踏上了歸途,和許平的那一戰後,黃希文始終一言不發,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那場決鬥。


    “一個市井之徒,總共沒有握過幾年劍柄,”每次想到那場決鬥時,黃希文就會感到胸口憋的喘不出氣。作為鎮東侯的兒子,在戰場上被一個平民出身的人擊敗,在兵力相當的情況下被這樣出身的一個人打得差點全軍覆滅,這本來就讓黃希文難受得胸口好像要爆炸開一樣,而決鬥的失敗更是火上澆油:“我五歲就開始學劍,別說農民市井,就是一般的將門都遠遠不是我的對手……我父親的武勇蓋世無雙,可一個半路出家的人,我不但沒能三劍取下他的首級,反倒讓他和我拆了這麽多招……”黃希文還記得自己當時諷刺許平的話:“他連我妹妹都打不過,我妹妹都能五劍之內把他打得滿地找牙,我竟然被一個打不過女人的人打了……”


    離開闖營的第二天,滿腹怨氣的黃希文病倒在軍中,賀飛豹在這次戰鬥中被打斷了一條腿,痛昏過去之後被俘,是赤灼營僅存的指揮官,現在則是軍中除去黃希文以外的最高級將領。


    賀飛豹留著和他父親一樣的絡腮胡須,他抱著聲聲咳血的黃希文,大哭起來:“黃兄弟,黃兄弟,你要堅持住啊。”


    當夜,黃希文帶著滿腹懊惱傷發死於軍中,至死仍是一句話沒說。


    ……


    京師,鎮東侯府


    笑聲不停地從書房中傳出,上個月林丹汗的前鋒與新軍在山西相遇,一日被連破三陣,斬獲無數,蒙軍為之氣奪。林丹汗得知新軍大舉入晉增援後,連夜退出關外,消息傳迴京師,天子龍顏大悅,多有賞賜。不過這並非是今天鎮東侯府如此開心的理由,而是因為侯府的大小姐帶著孩子迴家省親,李雲睿也帶著妻兒登門做客,他們二人每次有閑時都要殺上一番,兩人的兒子則站在各自的父親身邊,聚精會神地旁觀,姐妹倆也在旁邊談笑。


    看到鎮東侯臉上露出笑容,書房裏的人都心中暗暗高興。多年來鎮東侯每日鍛煉,保養得法,和一般年近半百就一副老態龍鍾的人不同,鎮東侯仍是一副壯年形象,不要說普通人,就是賀寶刀等人對鎮東侯的容貌也是羨慕得很。不過每次問起養生之道時,鎮東侯都秘而不宣,秘而不宣也就罷了,他還找了一個很牽強的理由:說什麽這是因為小時候營養好,所以顯得年輕,不要說外人,就是鎮東侯的夫人都不信——年輕時窮得滿大街要飯的家夥,幼年時可能吃得飽麽?賀寶刀這種將門子弟,從小逢年過節都有肉吃,一天能吃上兩頓幹飯的人,看上去還沒有鎮東侯這個要飯的年輕呢。


    可自從得知楊致遠的死訊後,鎮東侯一夜之間就好像老了十歲,直到今天才算從陰影裏走出來。


    “侯爺,急件。”


    一個內衛在門外報見,房內頓時變得鴉雀無聲,現在天色已晚,傳入城內的定是緊急軍情無疑,鎮東侯的小兒子走到門外,替父親取迴信件。


    有兩封,鎮東侯一言不發,從兒子手中接過信,打開上麵的一封看起來。


    “新軍慘敗,泰山營、細柳營損失過半,天一營、赤灼營,軍旗逃出……”鎮東侯念信的聲音頗為平靜,平靜得仿佛就是在說無關緊要的日常瑣碎一般。


    書房內已經是死一般的沉寂,等鎮東侯把信放下後,黃夫人聲音顫抖著問道:“文兒呢?”


    剛才鎮東侯念了一些確定陣亡的將士名字,黃希文並不在其中,聽到夫人這句問話,鎮東侯咳嗽一聲:“被俘了,但確定還活著,闖營那邊特意派來使者。”


    泰山營給的這份匯報也不是在戰敗後立刻發出,他們拖延了快十個時辰,一直等到查清黃希文的下落後才發急件給京師。


    屋內響起幾聲細微的唿氣聲。


    黃夫人雙手合十,眼睛上抬望向屋頂,似乎是在感謝神佛,而她的女兒慘白的雙頰上恢複了一絲血色,擠出一個笑容在她母親身後做出同樣的動作。


    李雲睿則連忙說道:“侯爺,文文不會有事的,許平……他總歸和侯爺您是有些香火情的。”


    鎮東侯微微點頭,然後就扯開第二封看起來,沒看幾行,就聽到鎮東侯低聲說道:“文兒有消息了,這是小賀的親筆信。”


    房內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鎮東侯臉上,而他沒有說話,而是持著它陷入沉默,李雲睿等了一會,伸手橫過棋盤上方,向鎮東侯討要他手中的信。鎮東侯咽下一口唾液,把它遞給了李雲睿,後者看著黃石臉上的凝重表情,接住信的時候小拇指不禁微微抖動了一下。


    李雲睿看完信把它輕輕放在棋盤上,李夫人輕聲問道:“文文怎樣了?”


    李雲睿沒有迴答夫人的話,而是抬頭看著黃石:“侯爺,節哀。”


    聽到這話後,坐在黃夫人身後已是麵無人色的黃子君,猛的站起掩麵而出。隨著腳步和抽泣聲漸漸遠去,屋內又恢複了沉寂,鎮東侯終於長歎一聲:“我要更衣,進宮麵聖。”


    ……


    “這次我們能從勝利中學到什麽?”許平召集全體指揮官議事:“我的意思是,我們能從沒有大獲全勝,讓泰山營和細柳營逃走中學到什麽?”


    “我們要加強騎兵,每個營的騎兵翼必須盡快補滿。”


    不少指揮官都對這句迴答聲發出讚同的響應聲,現在理論上每個營應該配屬一個約一千五百人的騎兵翼,但其實能有四百騎兵就不錯,最精銳的近衛營和西首營各自都隻有六百和五百騎兵。


    這個數字和新軍營屬騎兵的數目差不多,這次對泰山營和細柳營的追擊中,闖營的騎兵屢屢被裝備更精良的新軍騎兵擊退,始終沒有能讓新軍的撤退腳步徹底慢下來。最後這兩個孤立無援的新軍營,竟然在闖營大軍的眼皮底下,成建製地逃走了。


    雖然這裏麵有很大原因是闖營缺乏輜重難以持續追擊,但很多闖營軍官都指出,若是闖營的騎兵具有優勢的話,新軍這兩個營本來逃不出闖營步兵的追擊範圍,至少大部分無法安全逃離戰場。


    “補滿騎兵?”許平反問了一聲,孫可望已經趕迴處理政務,在座的將領裏再沒有一個參與政務,平日除了向許平勒索物資對後方狀況再無任何了解:“諸君,就算吸收新軍俘虜,我們也得把許州大營翻個底朝天,才能在十一月底把七營的步兵補充個八九不離十。”


    許平打算等黃河凍結實後就立刻北上攻擊京師,他不知道許州大營此刻是不是已經看到自己的命令,不過他相信這些補充要求肯定又會讓許州那裏怨聲載道:“騎兵,補充一些是可能的,每個營補充滿一個翼,那是想也不要想的!”


    “那以後我們難道還要看著官兵逃走不成?”李定國覺得一個營幾百騎兵根本不夠用,之前和孫可望攻擊泰山營時,也是因為騎兵嚴重不足,所以根本無法迫使新軍在不利情況下和優勢闖軍作戰;更進一步,新軍總是能靠著裝備精良的騎兵拖延、幹擾闖營的行動,給他們的步兵爭取時間。


    第十一節 功高


    “騎兵確實是我軍的軟肋,我們當然不能看著官兵逃走,但把各營補充滿一年半載是做不到的,”見眾人和自己發現了同樣的問題,許平心裏很滿意,在這個大營裏他是唯一了河南闖營經濟情況的人:“既然山不能來就我,我們就去就山好了,以後各營不再編一個騎兵翼而是一個騎兵隊,我們還是組建騎兵營吧。”


    一個騎兵隊隻有二百人,許平計劃暫時達到半滿編就可以,這麽一點騎兵,各營基本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達成滿編,近衛營能提供超過四百騎兵給許平,而他還可以從原西營那裏搜刮到近千騎兵:“我推薦遲兄弟為騎兵營營官,諸君有什麽意見嗎?”


    說是問眾人,其實主要是在征求李定國的意見。李定國剛剛被許平向李自成舉薦為軍主,三個名字裏有“西”字的野戰營全部交給他指揮。李定國略一思考,便投桃報李地應承下來,向許平點點頭:“遲兄弟能征善戰,是極恰當的人選,大將軍選得好!”


    既然李定國發話,西營的將領們也就紛紛表示同意,其餘的將領不是許平的心腹,就是李自成的故舊,他們當然不會反對遲樹德高升,於是人人叫好。


    許平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轉頭向遲樹德笑道:“遲將軍勉為其難。”


    本來遲樹德在闖營中不過是個不顯眼的騎將,總是靠劉宗敏的照顧,自從跟隨許平離開本部後就執掌近衛營的騎兵精銳,餘深河等人對他也都很客氣,功勞更是沒有少立。聽許平這麽說,遲樹德立刻站起來,向著營中大家拍胸脯保證:“諸位兄弟放心,我一定把咱麽的騎兵帶得好好的,殺官兵一個片甲不留。”


    騎兵隊的編製是步兵隊的一半,剩下的都和步兵相同,這樣一個騎兵營滿編就會有兩千多將士。這個數目對新軍任何步兵營的直屬騎兵都具有壓倒性的優勢,許平打算把騎兵集中使用——就像新軍的直衛一樣,他認為鎮東侯當年把騎兵平均分配給各營可能是為了保證營有獨立的作戰能力,而且當時鎮東侯的營很少,當然要極力加強。而現在這個方法不太適用了,戰爭規模越來越大,任何一個營單獨作戰,即使騎兵再龐大也難以在戰場上幸存,而每個營留一個騎兵隊也能保證基本的戰場掩護工作。


    整編願意投降的俘虜,釋放其餘的,治療傷病,建立新的作戰單位,許平這兩天忙得不亦樂乎,他打算等李自成來和自己會師後再返迴開封。可是許平並沒有等到李自成的大軍,就在他幫遲樹德組建第一騎兵營的時候,許平受到闖王老營的來信。


    “闖王說鬱董已經撤出河南,闖王並沒有追擊他的打算,而是會尾追新軍攻打山東,”許平把李自成的來信展示給少數幾個高級將領看,闖王的老營已經越過許平的部隊向東麵去了,而李自成本人也沒有繞道來許平這裏慶祝勝利:“曹大王、季大王跟著闖王一起去山東了,闖王要我們獨自攻打山東。”


    “以我們的力量,攻下開封那是綽綽有餘,不過闖王怎麽走得這麽急?”李定國臉上頗有狐疑之色,李自成在信裏向許平、孫可望和李定國道賀,告訴他們安心休整,不必來和自己會師,而且李自成說有季退思這個地頭蛇,中都指日可下、奪取全山東易如反掌。


    “確實如此,闖王去得好急。”說話的是張獻寶,他被孫可望委任為西銳營新的營官,現在是李定國的部下。


    “如此也好,”周洞天覺得雖然魯軍不堪一擊,但以山東之大,李自成要想拿下它勢必也要花費很多時間,這樣許平就有時間獨自奪取開封:“開封可是大補啊,我們拿下它就能把我們營都統統補滿了。”


    ……


    京師,


    崇禎天子剛剛痛下決心,第二次重開大都督府,中原的戰局已經一塌糊塗,被朝廷寄予厚望的新軍現在殘破不堪,京師附近隻剩下萬把人,山東大概也沒剩幾千。朱仙鎮、寧陵兩役大敗後,朝野人心惶惶,山西、湖廣、南京、山東,這些和闖營接壤的省份無不聲稱自己是闖營的下一個目標,南京斷然截留了大部該運往京師的物資,而其他幾個省則大喊大叫著請兵請餉——朝廷哪裏還有兵餉?


    至於陝西,總督孫傳廷固然還是吹噓治軍得力,又聚集起十幾萬強軍,但一樣表示半年內休想出兵,而且他一樣要求大量的軍餉,還有眼下最熱門的軍器——燧發槍,孫傳庭表示若沒有這些軍餉和物資,他的強軍就無法維持。


    崇禎天子希望重開大都督府並再次任命鎮東侯為大都督的消息能成為一劑強心劑,給士氣低迷的明軍帶來些活力,就算這真的像內閣說的那樣是飲鴆止渴也顧不得了,再說內閣也不是很心齊,他們對重開大都督府都支支吾吾的,沒有人願意出來承擔反對的責任。


    中都送來急報,說闖王李自成攜大勝之餘威,已經向鳳陽攻來,中都十萬留守大軍,現在一日三驚,已經有好幾個總兵的部下在闖營還沒有踏入山東的今天,部下就聞風逃散去大半,而江北軍不但拒絕增援山東,反倒紛紛南逃,諸如於世忠等人,甚至已經帶著部下逃過長江。這些將領雖然把崇禎氣得半死,但他們手下仍然有兵有槍,既然如此崇禎皇帝也不敢處置他們,隻能好言安撫,希望能感動得他們繼續為國效力。現在國庫已經空空如野,崇禎天子就讓南京出錢賞賜這些臨陣脫逃的將官,嚴令南京方麵一定要勸說他們返迴江北。


    唯一的好消息,是今天來自鬱董的奏章。


    其實早在朱仙鎮大敗後,鬱董就讓親信帶著主力逃迴,但他本人則聽從師爺吳維的建議,帶著三百親丁留在河南,不停地從那裏給朝廷寫奏章匯報。直到新軍開始撤兵的時候,朝廷看到的還是鬱董孤軍堅持在河南,賭咒發誓要給開封解圍。


    “許賊的克星,中原的救星。”崇禎天子今天看到鬱董的奏章後,又開始喃喃自語:“若是人人都忠勇如同鬱帥,朕複何憂?”


    得知新軍幾乎全滅後,鬱董帶著三百騎兵一日夜狂奔數百裏逃出險境,在抵達安全地帶後他立刻寫了這封奏章給崇禎天子,在奏章中鬱董泣道:“君憂臣辱,罪臣朝思暮想,欲為開封解圍,生擒李許二賊獻捷京師,以報聖上隆恩,怎奈兩翼皆潰,罪臣孤掌難鳴……”


    南京方麵也對鬱董大加稱讚,說鬱董在南京積極支援下,統帥哀兵於李自成、許平連番血戰,將士人人帶傷,雖然最終不敵,但李自成、許平二賊都傷亡慘重,李自成至今沒能攻入山東全是鬱董之力,而許平更是被重創得無法行軍,比起棄軍潛逃的左良玉、還有喪師辱國的楊致遠、黃希文,鬱董和他們何異霄壤。


    “不怕對手猛如虎,就怕友軍蠢如豬。”南京方麵的痛切之聲讓崇禎也深有同感,隻是鬱董總歸還是敗退了,鎮東侯又威名太盛,不然崇禎都有破格提拔鬱董為大都督的心思了:“傳旨,著鬱董為提督江北軍務總兵官,讓內閣擬票吧。”


    ……


    崇禎天子宣布重開大都督府的時候,李自成正急忙趕向山東,牛金星在得知許平擊敗新軍主力後就急忙建議李自成立刻兵發山東,今天得知李自成有意讓軍隊稍事休整後又急忙趕來勸阻:“大王,不可如此啊,我們一刻也耽誤不得。”


    “軍師,你對許兄弟未免也防備太過了,”周圍並無他人,李自成就無所顧忌地抱怨道,這些日子來牛金星催促著大軍一刻不休地趕路:“我總覺得,許兄弟立下這樣的功勞,我如此防備他會讓將士寒心的。”


    “這不是寒心不寒心的問題,而是絕不能出現主弱臣強的事。”牛金星認為開封還能拖許平些時日,現在黃河還沒有封凍,許平多半也會等到冬季才會嚐試攻擊京師:“許兄弟的功勞已經太大了,他又年輕不懂得收斂,大王您這也是為了他好啊。”


    “黃侯練出的精兵已經被許兄弟一掃而空,”牛金星見李自成沉默不語,似乎又有些猶豫,記得汗立刻就留下來了:“剩下的一點勢必要共為京師,我們先拿下山東,讓劉兄弟在這裏學著許兄弟的摸樣經營鞏固,冬季一到許兄弟北上攻打京師時,大王就從山東發兵夾擊明廷。”


    自古京師一旦陷落,朝廷就會威信掃地,牛金星覺得到時候取得江南不過一偏將之功,北京有李自成主持,自然功勞也是他所有,到時候把許平的勢力限製在河南一帶,闖營的實力就會重新變得平衡。


    ……


    “這是闖王有疑大將軍之意!”收到張獻寶的密報後,才走到半路的孫可望又快馬加鞭趕了迴來,把許平交代給他的內政事務統統拋在了腦後:“功蓋天下者不賞,威震其主者身危,許兄弟你不可不防啊。”


    “孫兄言重了,以河南兩府之地,確實也快要養活不了我們的大軍了。”許平心裏隱隱擔憂,但嘴上絕不承認:“闖王大軍就食河南,確實是必要的一招好棋。”


    “什麽好棋?”孫可望大不以為然:“到時候我們攻打京師,肯定要遇上黃侯最後精銳的瘋狂抵抗,我敢說闖王不等到我們和新軍拚個兩敗俱傷,絕不會出兵的,而到時候他來撿了我們的桃子,還不會分功勞給我們。自古滅國可是封茅裂土之功啊。”


    “本來我們就是奉闖王為主,奪取天下也是奉他為天子,”許平聽孫可望說得露骨,連忙遜謝道:“至於封茅之功,難道我現在還不夠麽?”


    “大將軍是夠了,可我還沒有呢。”孫可望不滿地叫道:“大將軍你一個人取得封茅之功,就不怕有淮陰之恨嗎?”


    “孫兄慎言。”


    “慎言個屁!”今天孫可望又是拽著李定國一起來的,他對著許平大叫大嚷:“我聽說大將軍手下稱你已經是位列諸侯,這話一點錯都沒有,但若隻有一個諸侯,那大將軍就是必死之局,這個諸侯得有很多才能都得到善終,大將軍就算不念我們兄弟長久來的支持,就是為了你自己能老死在床上,也得幫我們一起成為諸侯!”


    許平沉吟一下,看向李定國:“李兄也是這個意思嗎?”


    “來大將軍這裏之前,三哥和我談了很久,我覺得很有道理,明太祖對功臣的所作所為,恐怕就是我們的前車之鑒。”李定國鄭重其事地對許平說道:“三哥和我,不想反闖王,我們一樣會擁戴闖王登極,但我們希望闖王做周天子。”


    “做周天子?”


    “是的。”李定國顯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他立刻答道:“闖王是天子,但是我們應該封茅,我們為闖王征戰天下,殺了這麽多人,不知道結下了多少仇家,要是我們沒有兵權的話,說不定會有那個和我們有仇的士人會進入朝堂,會想殺了我們報仇。我們征戰殺人為闖王奪取天下,給我們藩王是應該的,我們不能沒有兵權,不能沒有自保之力,大將軍若是不早早想好退路,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可是自古天子無不想削藩,多少士人以削藩為己任、為立功晉身之資,我們要是想成為藩王,恐怕反倒會招來不測之禍。”許平搖頭反對道:“就算闖王不想,他的子孫呢,我們的子孫呢?”


    “所以闖王得當周天子,我們的藩得足夠大,藩王得足夠多……”


    李定國的話還沒說完,孫可望就不耐煩地叫道:“大將軍,成為開國功臣就已經為自己招來不測之禍了,不知道大將軍是不是放心過人為刀俎,我為魚腩的日子,反正我不願意,我要始終牢牢握住兵權。”


    “三哥說的是,”李定國對許平道:“不光我們,我們的手下也應該有不少能立下封茅之功,現在大將軍要幫我們,我們還要一起幫其他人,所以不能讓闖王拿去所有的功勞,將來我們要讓闖王立誓永不削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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