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王說得不錯。”劉宗敏連連點頭。


    “曹操x他同意不擾民,隻是抱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想法,他和我們安民護民、守土不失是完全不一樣的。”孫可望不滿地反駁道:“我們這裏容不得他。”


    李自成搖頭道:“曹兄弟沒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我不能轟他走。”


    劉宗敏附和道:“我覺得闖王說得不錯。”


    一直冷眼旁觀的牛金星突然出聲道:“闖王,我覺得孫兄弟說得對。”


    李自成看了一眼許平,後者仍在沉思中,他揮手表示這個問題的討論到此為止:“孫兄弟你既然來了,就談談你對四川的看法吧,現在高兄弟那裏局麵很不好。”


    河南闖軍已經停止向四川運糧。


    川南的明將楊展沒有屠殺百姓,而是收攏流民,組織他們展開生產,還從流民中挑選精壯從軍堅守險要。楊展不僅讓川南民心安定,更讓缺少物資的高一功一籌莫展,數倍於楊展軍的闖軍,每日的消耗大大高於川南明軍。由於川中的生產已經被明軍徹底破壞,高一功估計在攻入川南前,闖軍和成都、重慶的百姓都得餓死。既然南下不成,高一功就打算北上強行入陝,若是能僥幸擊敗秦軍,闖軍就可以開辟出一塊新的根據地;即便不成,也能在一段時間內牽製住秦軍,給河南闖軍減輕壓力。


    在孫可望進來之前,許平和牛金星都已經表示讚同高一功的打算。本來猶豫不決的李自成於是下定決心,不再勸說高一功迴師河南:“好吧,若是高兄弟把川民帶迴來,河南的糧食就未必夠吃了。”


    離開李自成的營帳後,孫可望環顧左右無人,單刀直入地問許平道:“許兄弟怎麽看曹操的事?”


    “曹大王有上萬部曲,其中還有兩千多精銳騎兵,若是轟走他,我軍損失也不小。再說與曹大王交惡的話,以後我們要防範的就不止明軍了。當年闖王與曹大王會盟,寧可花錢養他,不僅是看重他的武力,也是擔心他會來搶我們治下的農民,對我軍守土不失的大計有害。”


    孫可望撫掌大笑:“一不做、二不休,如果我是闖王的話,就殺其人,奪其軍。”


    “闖王重然諾是遠近聞名的,如果無故殺掉曹操的話,難免讓天下豪傑之士失望。”


    孫可望撇了許平一眼,見他臉色似乎不像是開玩笑,就爭辯道:“何謂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瞻前顧後如何成得了大事?”


    “今天闖王無故奪了曹操的軍,殺了曹操的人,你就不怕闖王明天奪了你的營,殺了你的頭麽?”


    “曹操如何能同我相比?”孫可望遲疑片刻,拍著胸脯道:“我手中有地盤,有軍隊,也還服從闖王的將令,他日闖王奪取天下後隻要善待我,我也擁戴他當皇上,闖王憑什麽殺我?”


    雖然這樣說,但孫可望沉思了一會兒,點點頭道:“確實不能勸闖王無故殺曹大王。”


    四月二十日,成都的高一功下令全川闖軍北上。


    早在高一功寫信給李自成要求北上以前,他就已經拿定主意,先頭部隊也早已派出。今天離開成都的闖軍中夾雜著大批的百姓,他們扶老攜幼和闖軍後衛部隊一起出發。河南停止向四川運糧後,四川百姓都清楚他們十有八九無法度過這個冬天,不少人投奔川南楊展,那裏是四川境內唯一還有糧食並且今年可能會有收獲的地方。對此高一功並不幹涉。那些擔心明軍再次大開殺戒的川民則跟著闖軍共進退,眼下他們唯一的指望就是跟著闖軍攻入陝西。


    兩日後,確認闖軍繼放棄重慶之後又放棄成都的消息傳到川南,總兵楊展手下的三萬川南明軍人人笑逐顏開。這三萬明軍有九成以上都是新兵,是楊展剛從百姓中挑選出來的,如果投入野戰,他們根本不是對方闖軍的一合之敵。仗著川南地形險要,他們才能把高一功擋在境外。若不是其他明軍將川內大部分地區的生產徹底破壞,讓高一功無法堅持作戰,楊展也沒有什麽信心為朝廷保住川南的土地。


    “殺豬宰羊,犒賞三軍。”楊展大喜之餘,還不忘吩咐左右:“多送一份糧食給各鎮,他們想必也要慶祝一番。”


    在明軍徹底破壞四川的糧食生產後,川南肩負著供應其他川軍各部糧草的任務,眼下川南有百姓數百萬,是人口最稠密的地區。現在闖軍既然退去,又是秋收在望,楊展認為稍微寬鬆一些無妨。


    又過了幾天,楊展笑嗬嗬地拿著一份請帖迴家。川軍各鎮眾總兵都趕來川南,他們聯名請楊展赴宴,公推他為守川首功。楊展迴顧一年多來同闖軍交戰時,無論哪支友軍到了窮途末路,楊展都會給錢、給糧、給兵員,幫助他們重振元氣。這固然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其實私底下楊展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希望能和所有川軍同袍處好關係,以便有朝一日成為川軍的領袖。


    今天這個願望總算是實現了,楊展得意地把請帖展示給他夫人看,上麵密密麻麻地全是聯署川軍將領的簽名:“挫敗闖賊對川南、雲南的窺視,收複重慶、成都兩府,皇上和朝中閣老們肯定大喜。我從來不曾得罪過任何一個同僚,他們全都得過我的好處,看來四川軍務提督是非我莫屬了。”


    楊展生性好酒,吃飯時無酒不歡,哪怕是在一線視察軍務時,食物再簡單。也要配上一壺酒才能下咽。今天吃午飯時,他的小兒子見父親高興,於是為楊展斟上滿滿一大杯酒,還端著酒壺站在旁邊等著,滿心以為父親會連幹三杯。不想楊展竟然一反常態地把酒杯推得遠遠的,垂下眼皮看也不看一眼,隻是端起碗來開始吃飯:“不喝,不喝,這頓飯我滴酒不沾。”


    楊夫人奇怪地問道:“老爺這是為何?”


    “晚上要赴宴啊。”楊展解釋道:“在川軍中,有誰不知道我楊展酒量了得,千杯不醉?宴會上定然人人給我敬酒,到時候萬一不勝酒力少喝了誰的,說不定會讓那人心中不快,以後我這個提督還怎麽當呢?”


    楊夫人笑道:“老爺未免也太小心,一杯酒有什麽打緊。再說此番老爺功勞大,不讓老爺提督四川軍務無法服眾啊。”


    “誰說我當不成了?可越是身居高位越要謙虛,要是讓別人覺得我楊展一升官就看不起旁人,那以後還怎麽共事呢?何況我還沒有當上呢。”


    楊夫人不再多說,掉頭對桌邊的兒女們笑道:“看你們的父親,聲明赫赫的武將,背地裏卻是如此謹小慎微。”


    幾個兒女也都笑起來,打算給父親斟酒的小兒子已經把酒壺放下,笑著迴答母親道:“孩兒覺得父親做得極是,同僚和睦才能百戰不殆,才能保得家裏世代太平。”


    吃過飯後,楊展就興衝衝地帶著兩個兒子和親兵、家丁趕去赴宴。,闖軍雖然已經走遠了,但楊展並非毫無防備,他的大兒子此時還在川南的防線上監視成都方向。


    中午沒有喝酒,楊展的嗓子裏陣陣發癢,一路的奔波讓楊展更是渴得喉嚨裏簡直要冒出煙來。一邊縱馬疾馳,他一邊在心裏安慰自己:等到了宴會地點便好了,今夜和大批同僚喝個過癮,豈不是比在家裏喝酒痛快得多?


    不等楊展下馬,川軍眾將就紛紛迎出帳外,他們人人都穿著大紅官服,往日闖軍步步緊逼時的那份緊張之情一掃而空。見他們這個樣子,仍是全身甲胄的楊展也有些吃驚,他連連拱手向川軍同僚們一一迴禮,得空的時候低聲對幾個好友道:“闖軍剛走幾天,我們還是小心為上吧!”


    那幾個身為楊展好友的川軍將領都不以為然,其中一個答道:“高賊裹挾百萬平民,一日行不過十裏,動靜這麽大,還想瞞過我們的耳目嗎?”


    根本無人擔心闖軍會去而複迴。首先,闖軍是因為拿川南束手無策才離開的;其次,闖軍搬遷了成都、重慶兩府的百姓離開,如此興師動眾不可能是疑兵之計。其實楊展心中也是這樣認為的,見大家看法相同,也覺得自己有些多慮,他哈哈一笑,就脫下甲胄換上大明武將的官袍。


    和楊展同來的兩個兒子也都是有品級的朝廷武官,父子三人把烏紗端端正正地戴好,楊展在前,兩子在後,都是一隻手握著腰間玉帶,另一隻手輕擺,邁開大步昂首步入擺宴的營帳。楊家的親兵、家丁們一臉輕鬆地跟在家主、少主身後。


    眾人一定要楊展坐首座,他幾次推辭不過,就美滋滋地在正中央坐下了。楊展讓兩個兒子到下首末尾去坐,兩個兒子答應一聲就要走去,但卻被幾個川軍總兵攔住。總兵的品級遠在兩個楊家小子之上,是他們二人叔伯輩的人物,但幾個總兵一致要兩位小楊將軍陪他們父親一起坐在正中。坐在這麽多前輩的位置之前,當然是一件失禮的舉動,不過不管他們怎麽推辭都推辭不開,楊展的兩個兒子滿臉為難地向父親看過來。


    見兒子竟然要把其他人的客氣當真,楊展急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厲聲喝罵自己的一對兒子。同時本人連忙又是一番謙讓,為自己家教不嚴連連道歉,可川軍眾將都不依不饒:“這又不是軍議,慶功宴這麽講究又是何苦呢!楊帥你看,我們的子侄不都是陪著我們坐嘛。”


    楊展舉目一看,果然人人的子侄都是和他們的長輩坐在一起,於是也就不再堅持,嘴裏不免又是幾聲道歉。其他川軍將領都笑起來:“楊帥太客氣了,這些日子我們全拿過楊帥的糧草,不也從來沒有見外嗎?”


    楊展心中一想確實如此,自己給出過這麽多糧草,別人當然會尊敬自己了。總算坐好以後,楊展感覺自己渴得喉嚨裏要噴出火來,他迎著滿屋子同袍的笑臉大叫道:“咱們該上酒了吧?”


    “正是,正是。”


    營內的川軍將領紛紛附和,不少人都出言嚷嚷:“該上酒了吧?”


    “好!”一個川軍總兵連連拍手,大吼一聲:“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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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我本來是更新了,結果更新完以後有違禁詞(就是我文章裏打x的那個地方),造成沒有更新成功,我又粗心沒有檢查就點擊關閉頁麵了,結果今天發現沒有。今天的更新在後麵,雙更吧


    第二十節 內訌


    隨著這聲大吼,帳內的眾將人人起身迅速向兩邊閃開,大群弓箭手湧進來,二話不說就向帳中央亂射。幾個親衛一擁而上,把楊展和他的兩個兒子團團護住,一眨眼間,衛士人人身中數箭,一個重傷倒地。


    此時帳外也響起殺聲,披甲的武士從四麵八方衝進營帳,明晃晃的長槍大刀指向楊展父子。已經退到兩邊的川軍將領們都拋掉頭上的烏紗,扯下礙手礙腳的官服,從親衛手中接過頭盔,露出裏麵貼身穿著的軟甲。


    護衛在楊展身邊的幾個衛士雖然沒有傷到要害,但鮮血正從傷口流出,浸透了軍服,順著甲片滴落到地麵上。


    “諸君……諸君……”楊展的目光從帳內的川軍同袍身上一一掃過,這些人都是他多年的好友、幾代人一起為大明效力的世交,以前曾經並肩在戰場廝殺,也曾把酒言歡……


    但現在他們的臉都和死人一般冷酷無情,他們的眼睛閃射著殘忍的幽幽綠光。


    “這是為何啊?”楊展呆呆地看著屋裏的川軍同僚,此時此刻他仍不能相信麵前的這些故交要置自己父子於死地。


    “逆賊楊展,”一個冷冷的聲音從某個川軍總兵口中吐出,以往他曾是楊家的座上賓,今天是他當先迎接楊展入營:“勾結闖逆,圖謀獻川,人人得而誅之。”


    隨著這句話,那些弓手又將一片箭雨潑來,楊展的貼身衛士再次用身體遮住楊家父子,頓時又是幾個人倒地不起。楊展知道再也等不起,他奮力掀起桌子,招唿兩個兒子道:“快殺出去。”


    兩個兒子同時答應,拾起地上的刀,與親衛一起向門口殺去。


    父子三人隻要有一人能夠脫險,就能召集楊家的部隊,就有討價還價的本錢,那樣身陷敵手的人也還有一線生機。見楊家人衝過來,四周的弓手立刻退出營外,拿著長槍、身披重甲的武士密密麻麻地攔住去路……


    貼身衛士已經死傷殆盡,楊展身被數創,他的兩個兒子都身負重傷,但卻連門口都沒有衝到。最後一個楊家家丁被亂槍刺倒後,楊展心知今日定然無法幸免,他掙紮著爬到兩個兒子身邊,他們兩個都是雙目圓睜,氣絕而死。楊展張嘴要大叫一聲,卻隻有一團血從他喉中噴出。


    重甲武士退後一步,川軍將領們踏著地上的鮮血走上前來,一個個居高臨下地看著在兩個兒子血泊中掙紮的楊展。楊展吃力地抬起頭,滿臉仍是一副不能置信的表情。


    又掙紮著吐出幾口血後,楊展莫名其妙地嗬嗬笑起來,血從他身上的各處傷口源源不斷地流出,楊展冷得在地上不停地打著哆嗦,他勉強吐出幾個字:“給我杯酒。”


    ——為什麽要殺我?就算你們不告訴我死因,至少給我杯酒喝吧。把賊砍頭以前,也要給賊一杯酒喝啊。


    為首的那個川軍將領,那個陌生的已經不再認識他的老友猛地一刀揮來,楊展喉頭一冷,大股的液體湧進嘴裏,但已經分辨不出是什麽東西。


    再也無力把液體咽到那幹渴的喉中了,楊展明明大睜著眼,卻仍是麵前一片漆黑,喉頭火燒一般的幹渴——竟然做了一個渴死鬼,真不甘心啊,你們說過要請我喝酒的……


    滿營的川軍將領一個接著一個,輪流把刀砍向楊展父子的屍身……


    五月三日,闖軍大將高一功的行營。


    十幾日來,高一功指揮著中軍和後衛掩護百姓北進,每次討論前途時,高一功和他的部將們都憂心忡忡。據前鋒的報告,三邊總督孫傳庭已經在各個險要設防,阻擋四川的闖軍入陝。北麵雖然有更多騰挪的餘地,但要麵對的敵人也更加強大。


    和闖軍一起走的都是信任闖軍的百姓,這讓高一功無法忍心拋棄他們帶兵返迴河南,因為他知道,走迴河南時,這些百姓會十不存一。北上雖然機會渺茫,但要想讓百姓多活幾個下來,卻是眼下唯一的方案。今天高一功和劉芳亮說起糧食問題時,兩人又都是愁容滿麵。


    營門外傳令兵報告,把一份軍情送上:“兩位將軍,川南急報。”


    這封軍情讓高一功和劉芳亮都是麵色大變。川軍眾將設下伏兵殺掉楊展父子後,立刻發兵突襲楊家軍,楊展餘部毫無防備,一夜之間就被擊潰,三萬多楊家軍投降,隨後被其他川軍集體坑殺。抓到楊夫人後,川軍將領用酷刑折磨她好幾天,逼問楊展的財產以及下落。將楊夫人虐殺的同時,川軍還將楊展全族三百多男女老幼盡數殺戮,別說是楊展的孫子、侄子,就是兒媳、女兒也不放過。


    劉芳亮看得隻搖頭,連聲歎息不已:“如果沒有楊展供給的糧食,這些人早都餓死了,他們怎能如此恩將仇報?怎麽能把恩人殺得全家一個不留?”


    “這就叫大恩為仇吧。”高一功冷笑數聲。他想了想,不太有把握地同劉芳亮探討起來:“可是為什麽會大恩為仇呢?”


    “我不懂,別問我。”劉芳亮斷然拒絕討論這個話題:“當今之事,是盡快打探清楚川南的形勢。”


    急報傳到河南開封附近時,許平正和孫可望還有李定國討論製造火藥的問題,隨著闖軍火器部隊規模越來越大,火藥的消耗量也越來越驚人,僅僅是訓練所需就讓許平感到有些承受不起。不過對此孫可望也沒有什麽好辦法,河南殘破,硝石靠糞便生產,數量更是稀少,至於工匠,那是永遠不夠的。


    得知川南的楊展被滅族以後,孫可望放聲大笑:“楊展這廝當真不知死活,他若是對一個、兩個同僚有恩也就罷了,萬一有人恩將仇報,其他沒受過楊展恩惠的人就會出來說話,順便討伐那個惡人並且吞掉他的地盤和兵力,別人看在眼裏也就不敢恩將仇報。可這廝偏偏對全川將領都有恩,還讓每個人都欠下了無法還清的人情,如果大家不合夥殺了他、屠了他的族,難道還要被他壓一輩子不成?高將軍的大軍在四川的時候,他還有一線生機;高將軍走了以後,他不知死期將至還妄想升官,當真是無能鼠輩。”


    當年楊展就是張獻忠的死敵,屢次挫敗西營的進攻使得他們始終無法南下,李定國聞訊也麵露喜色:“孫傳廷殺了賀人龍,川軍伏殺了楊展,如此西麵還有什麽可憂慮的?”


    笑過之後,孫可望問道:“高將軍沒有立刻殺迴川南麽?”


    許平說道:“高將軍恐怕會先打探一番,若是川南不穩就會掉頭南下,若是川南已定……”


    說到這裏許平突然楞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見孫可望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許平搖頭歎息兩聲不再說話。旁邊的幾個參謀麵麵相覷,不知他們兩人在打什麽啞謎。


    周洞天瞅瞅許平的臉色,為其餘幾個參謀解釋道:“這份報告上說,楊展生前是唯一不屠殺百姓的川軍將領,他在川南收攏流民,開墾土地,已有數百萬人在他的地盤上安居樂業。除楊展以外,其他四川的明將無論大小都失去了領地和百姓,更沒有人從事生產,川南這塊肥肉,誰不想據為己有呢?”幾個參謀都連連點頭。既然人人都想據為己有,那就難免自行攻伐,川南此刻估計已經是戰火連天。


    隻聽孫可望又冷冷地評價道:“你們對四川明將的嘴臉還不太清楚,我可是同他們打過好幾年交道了。這些川將毫無人性,從來不把四川百姓當作鄉親父老看待,他們為了對抗我軍,竟然靠著屠殺鄉親來堅壁清野。這次幾個總兵為了爭奪川南的人口、糧食,說不定還能手下留情。但那些副將、參將、遊擊之流,知道自己搶不到這塊肥肉,那還有什麽客氣的,我估計他們已經放手大殺大搶了。”


    “那麽川南必然大亂。”許平點頭說道:“高將軍應該在得到消息時立刻南下。”


    “等打探到消息再行動就晚了,川南定然已經被洗劫一空。”孫可望、李定國曾經在四川多年,他們有自己的看法,李定國向許平保證:“幾個總兵要是聽說高將軍南下,自己不能把川南納入囊中,也會放手大殺大搶,沒成熟的糧食既然撈不到,就絕不會留給高將軍,肯定是把糧食燒光,把農夫殺光,留一片赤地給我軍。”


    許平盯著李定國的臉,聽出對方話裏有話:“以李兄的高見,現在當如何是好?”


    “我早說過應該設法入滇,以前有川南楊展擋著還不好走,現在正是機會。”孫可望和李定國顯得很有默契,許平見到他們二人臉上同時流露出遺憾之色,似乎是為他們的主意不能在自己手中實現而傷感,孫可望說道:“大將軍不妨急急修書一封給高將軍,勸他整軍入滇。川軍把四川禍害光以後,必然去雲南過冬找飯吃。雲南人看見四川的慘況必定膽寒,不想放川軍這幫虎狼入境。可是川軍必定是官兵,黔國公說不定還想借助川軍的力量對抗我軍,滇軍上下心不齊則力不足,所以我猜川軍還是能流竄入滇的。”


    李定國連連點頭,他補充道:“川軍連自己的老鄉都不在乎,又怎麽會善待滇人?若川軍不在雲南大肆掠奪,以後你們盡管罵我是蠢材。高將軍若能為滇除此巨害,別說雲南軍民,就是那黔國公說不定都會倒履相迎!”


    許平立刻修書一封,讓部下加急送給高一功。若是能成功入滇,不但高一功大大擴展地盤,能夠養活闖營西路軍數萬,而且假以時日,還有可能從西麵攻入兩廣,威脅福建。


    許平寫信的時候,孫可望又冷冷地評價楊展道:“誰讓他不屠殺百姓,不和同僚同流合汙呢!要不就別做官兵,做了官兵就不要再想做好人。”


    此時江北軍、楚軍都收到了朝廷的命令,要他們向河南集結,準備配合新軍從四麵八方圍剿闖軍。雖然江北軍各將都是滿心的不情願,但既然是朝廷嚴令,那他們怎麽也得動一動,才能在文官那裏能說得過去。再說,一點行動都沒有的話,南直隸對京師那邊也不好交代。


    上次孫可望閃擊南直隸江北軍區後,於世忠就遠遠地躲到揚州去了,後來更幹脆向歸德府的闖軍送上誓書,每月把一半的軍餉交給闖軍換個平安。雖然一半的軍餉聽上去不少,但於世忠覺得這買賣其實挺劃算。從那以後,嚴守諾言的孫可望從來是繞著於世忠的旗號走,不得不從他防區附近經過時,也都事先打個招唿。這樣,於世忠不但睡覺踏實,而且幾次闖軍過境前後,於世忠都殺一批百姓當作闖軍報功,累積了不少功績。


    於世忠覺得闖營的那個孫可望頭目很好說話,如果不願意付銀子,孫可望同意明軍用火藥或者武器衝抵,如果是燧發槍更是給非常優厚的價格。半年來,大批的江北軍將領把燧發槍賣給歸德府的孫可望,一個個都掙了不少錢。江北軍要求南京給他們大量裝備燧發槍的唿聲也是一浪高過一浪,拿了江北軍大批銀子的南京官員,變本加厲地克扣本應轉運京師的燧發槍,找出各種理由把這些武器截流下來撥給江北軍。尤其湊巧的是,每次南京聲稱因為軍情緊張所以要截流武器時,歸德府的闖軍總是及時對南直隸發起進攻;而每次截流軍火需要見成效時,剛分到武器的江北軍也總能把侵入南直隸的闖軍擊退。


    接到南京不容反駁的出兵命令後,於世忠按照誓書的約定,把自己的行軍計劃和不得已的理由寫信通知歸德府,不久就收到歸德府闖軍的迴函,對於世忠表示理解。然後,於世忠點起兵馬拔營出發,沿著官道向亳州進兵。


    前天走了八裏,昨天走了七裏,今天的速度和前兩天差不多。發生的事情也差不多,才離開軍營走出一裏地遠,骨瘦如柴的軍士走不動了,開始有人倒斃路邊,其餘那些被饑餓和營養不良折磨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士兵,無人理會這些倒斃的同袍一眼。這些士兵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方,一步深、一步淺地在地麵上挪動。五月中午的太陽把大地照得熱氣蒸騰,可不少士兵卻哆嗦得如同深秋的枯葉,沒人知道下一刻身邊的同伴會不會就這樣倒下去死掉,沒人知道自己能不能避開營中流傳著的瘧疾。


    行軍帶來的劇烈減員讓於世忠惡狠狠地大罵出聲。雖然人人都吃空餉,雖然人人都知道大家都在吃空餉,但是人數越少,不得不上交給核查官員的錢就越多。於世忠本來就對朝廷的調動令憋了一肚子火,如果讓他為此多掏腰包那他就感到更冤枉了,所以於世忠決定將空額補滿一些,立刻行動!


    在人口稠密的南直隸境內,補充兵力是一件相對容易的事情。作為一個南直隸人,於世忠也不想對父老鄉親做得太絕。沿途幾個村子的長老被於世忠的親兵帶來,排成一列跪在他的腳下,磕磕巴巴地訴說著對大明的忠誠和對於將軍的敬仰之情。


    於世忠笑眯眯地連連點頭,把這群老頭送上的奉承盡數收下,至於過路費的話他才起了一個頭,幾個識情知趣的老頭就馬上應承下來,紛紛拍胸脯保證要聯合送於將軍一份大禮。除去朝廷撥發軍餉、倒賣物資給闖軍這兩項之外,駐地周圍南直隸父老的孝敬也是江北軍將領一項重要的收入。


    “本將此番是奉皇命出師河南討賊,久聞左近豪傑輩出……”於世忠說起最後一件事,就是要每村都出一批壯丁。聽到這句話,那幾個長老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不等於世忠說完,一個老頭就連連磕頭求饒,其他的人也紛紛學著那個老頭的樣子哀告起來。


    於世忠今天心情不錯,所以沒有變色喝罵,而是輕快地從馬上跳下,走到哀求不已的老人麵前,半蹲下如同拍一條小狗般地拍拍那幾顆白發蒼蒼的頭顱:“本將手下的幾千兒郎,有大半個月沒有吃過飽飯了,大部分孩兒們可是一年多沒見過女人了。”


    看著一張張向自己望過來的老淚縱橫的臉,於世忠自言自語般地輕聲說道:“要是在別的省,本將也就不苦口婆心地說這麽久了。本將也是南直隸人啊,鄉裏鄉親的,要是孩兒們鬧得太不象話也不合適,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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