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將軍!”


    “許將軍!”


    從兩翼退下來的江一舟和餘深河向許平抱拳行禮,許平輕輕一揮手:“都立刻坐下休息。”


    東南麵的矮牆外,明軍的壕溝已經被叛軍填平。無數叛軍正在猛烈地撞擊著矮牆,尖叫著用兵器敲打,悶頭用肩膀不停地撞擊,用手指摳下柵欄上的泥土,指甲在木樁上留下一道道的劃痕。越來越多的木樁開始鬆動。明軍防禦鬆動的征兆鼓勵著叛軍士兵,看起來明軍的防線已經是搖搖欲墜,更多雙手在奮力撼動著明軍的柵欄,無數隻拳頭在怒吼聲中狠狠地捶在那些不斷抖動的木樁上。


    一根接著一根,許平看見木樁不斷地被推倒,叛軍士兵歇斯底裏地在木柵欄上發泄著他們的狂熱,瘋狂地搖動它們,猛地從地上拔出,然後重重摔在地麵上。更多的叛軍士兵開始從這些缺口湧進明軍的防禦圈,叛軍士兵在瘋狂地擴大缺口。


    “許將軍?”


    林光義探詢的目光又隨著他的問話聲一起投過來,許平看著明軍一步步被擊退,但還是搖了搖頭:“再等等,再稍微等一下。”


    衝進來的叛軍士兵狂暴地攻打著明軍,有的時候他們打著打著卻自己坐倒在地。還有的人把武器揮出一個一個大圓,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帶得摔倒在地上。


    “反擊,要在敵人先鋒體力將近耗盡的時候,這個時候他們的身體狀況最差,最容易被擊敗。”


    “反擊,要在敵人以為他們已經取得勝利的時候,這個時候他們的精神最鬆懈,最容易崩潰。”


    “這樣,無論在身體還是精神上,我軍都可以取得最大的優勢。”


    許平在心裏背誦著他在教導隊的戰術基礎課上學到過的東西,這是他聽過的為數不多的幾節戰術課,是蒲觀水將軍親自講授的新軍戰術總綱。


    “是時候了,”許平點了點頭,對著林光義輕聲喝道:“反擊,現在!”


    “遵命,將軍!”林光義大喝一聲,就帶著十幾條好漢騎馬衝下山坡,一頭撞向正往山頂攻來的叛軍。


    雖然隻有十幾個人,可是林光義他們卻一下子把叛軍打懵了。叛軍眼看著明軍正在步步後退,馬上就要支撐不住,可是卻一下子衝出來十幾個不要命的瘋子。突然襲擊加上騎馬居高衝鋒的聲勢,林光義一下子就把叛軍打退了幾步。再戰數合,林光義馬失前蹄掉下馬去,他一個滾就從地上爬起來,大唿著把手中的刀舞動得如同風車一般,直衝進叛軍人群中亂砍亂殺。


    其他人也學著林光義的樣子,不管不顧地一腦門子往敵陣裏衝。叛軍士兵被這些亡命之徒打得連連後退。林光義等人連連大吼,揮舞著兵刃,一團團的刀光把他們四周的叛軍殺得前後擁擠,又一連退了好幾步。


    叛軍被連續擊退了十幾步後,許平走向將旗後,對著江一舟和餘深河,還有幾十名坐在地上休息的明軍士兵說道:“該你們上了。”


    “遵命,將軍!”二人異口同聲地響應,接著就躍身而起,帶著五十名才喘過一口氣的明軍猛衝下山,轉眼就插入人群,把長矛向著那些不斷倒退的叛軍士兵紮去。這時叛軍已經被逼迴到柵欄的缺口處,在狹小的缺口處擠成一團。


    “哪裏人多就朝哪裏轟,哪裏人多就朝哪裏轟!”許平焦急地催促著兩門三磅炮的炮手,炮手們奮力調整著炮口,把炮彈向缺口處擠得密密麻麻的叛軍打去。明軍的火銃手這時已經把其他方向上的叛軍擊退到百步之外,現在都跑到西南坡來了,盡情地向著叛軍最密集的地方射擊。在猛烈的火力的射擊下,處於幹挨打不能還手的叛軍開始自發後退。


    許平看到,林光義那一批人已經耗盡了體力,林光義好似支持不住了,跌坐在地上。江一舟帶領的明軍從他身邊越過的時候,林光義用最後的力氣把手中的刀狠狠地向叛軍扔去,然後就往後一仰,躺在地上好像虛脫了一樣。


    “廖千總,曹把總,就看你們的了。”許平看到叛軍已經被驅過壕溝,而且還在不停地退卻,就讓廖可宗帶領最後一批體力尚好的明軍出擊。


    “遵命,將軍。”廖可宗挺著一杆長槍,大喝著衝下山:“兒郎們,隨我殺賊啊,殺賊啊!”


    曹雲和二百多明軍緊隨其後。這些明軍一直處在防禦圈的西北方向上,沒有進行過什麽戰鬥,也是許平最早拉迴來的士兵。他們甩開大步呐喊著奔向叛軍,許平一邊吩咐火銃手跟上,一邊讓三磅炮繼續向敵人密集處射擊,同時讓士兵們把林光義、薑大俠等拖迴來休息。


    二百養精蓄銳的明軍衝過壕溝後,叛軍退卻的腳步已經停止不住。亂哄哄地後退,加上一刻不停落在他們頭頂的炮火,終於讓叛軍徹底失去了鬥誌。許多叛軍士兵拋棄武器,掉過頭拚命想擠到同伴的前麵去。不斷有叛軍士兵被絆倒,同伴的腳跟著就會無情地從他們身上踩過。一些叛軍士兵被踩得半死但還想爬起來,可不等他們有機會起身,廖可宗就已經帶兵趕到,把他們捅死在他們同伴的屍體上。


    林光義被拖了迴來,他肋上中了一槍,幸好隻是皮肉之傷。但是流血加上疲憊,人已經昏厥過去,許平的手下忙著給他包紮傷口。一會兒,江一舟、餘深河這對兄弟也帶著手下退迴山崗上休息。此時叛軍已經被驅趕開二百步,他們爭先恐後地向北逃命,廖可宗和曹雲在背後緊追不舍,不停地斬殺著掉隊的叛軍士兵。許平看得興高采烈,眼見突擊隊已經衝到肖白朗的將旗下,他急不可待地等著叛軍的潰敗,若是能生擒此人自是最好。


    雖然許平竭力不讓自己表現出來,但其實已經激動得身體發抖。環顧四周,許平發現周圍的叛軍都退遠了,離開明軍的環形防禦圈都在三百米以上。叛軍還在不停地後退,明軍突擊隊越來越接近勝利,就在許平焦急地等待著好戲的結尾時,廖可宗麵前的叛軍突然如波浪般分開,接著就是幾聲悶響。


    衝在最前的廖可宗那結實的身體猛地一頓,一下倒在了地上。他身邊緊跟著的十幾個明軍隻覺得全身上下同時劇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倒在地上翻滾起來。廖可宗像喝醉了一樣搖擺起來,他把長槍撐在地上努力站起。眼前的叛軍已經收住腳步,一個個盯著他的臉龐,仿佛在看一頭垂死的狼。廖可宗的身體又晃了晃,雙手再也握不住長槍,一頭紮向地麵——臉埋在雪地裏停止了唿吸。


    “虎蹲炮。”山崗上的許平呻吟了一聲,急叫道:“快退,快退。”


    ……


    四門虎蹲炮在背後發出吼叫,曹雲昏昏沉沉地往迴奔跑,身後每一次傳來那悶響聲,身邊就有明軍士兵尖叫著倒地。距離防禦圈隻有區區二百步,但這段開闊地卻是虎蹲炮對明軍的屠殺場。曹雲勉強衝進柵欄,差點一頭紮倒在地上。他覺得腰間好像中了一粒霰彈,整個身子都快要軟x下來。


    “不對,腰部不是炮傷,好像是剛才被刀砍傷的,一直沒有留意……這點小傷還要不了我的命。”曹雲咬著牙,拚命向山頂許平的將旗處挪去:“我去包紮一下就好了。”


    更沉悶的轟鳴聲響起來,一處木柵欄隨之分崩離析。一個附近的明軍火銃手被飛濺的木刺紮了滿臉滿身,他摔倒在柵欄旁,掙紮著的手在木牆上留下寬寬的一道血痕。


    一聲又一聲,沉悶的炮聲不斷地響著,南坡上的土地被打得亂石飛濺。有一發炮彈剛好擊中明軍的三磅炮炮彈堆,一時間炮彈四射,五個站在旁邊的炮手筋斷骨折。山崗上的明軍慌亂地四下躲避,可是誰也不知道下一發炮彈會打在哪裏。許平又是一聲呻吟:“叛賊的炮兵什麽時候到的?這絕不是三磅、六磅炮能有的威力。”


    許平掏出望遠鏡向叛軍那裏望去,隻見除了五門虎蹲炮外,另外有六門火炮一字排開,這些炮顯然是剛到的,叛軍士兵正急著從大車上把炮彈卸下在炮邊排好。


    炮擊還在不停地繼續著,在半個多時辰裏就有十多名明軍被打死打傷。炮彈尖嘯著飛過明軍的陣地,不時有大團碎屑被拋到空中。還沒能逃出南坡的明軍士兵都緊緊趴在地上,捂著耳朵閉目祈禱。受驚的馬匹在山崗上亂跑,發出大聲的嘶鳴,沒有人去拉住他們。


    許平趁炮彈的間隙抬起頭,看見叛軍又重新集結起來,再一次向著明軍陣地緩緩走來。


    “起來,都起來!”許平一躍而起,大聲召集著他的部下:“叛賊又上來了,我們還要把他們打退。”


    冷靜下來以後,許平發覺炮擊並沒有給他造成太大的傷亡,與之前的戰鬥相比,明軍被火炮傷到的人微乎其微。可是並沒有人響應許平的命令,炮彈不斷尖嘯著從頭頂飛過,許平把一個又一個士兵從地上拉起來,可是當他去拉這一個的時候,那一個士兵又捂著耳朵趴下了。許平迴頭一看,被他從北坡拉到南坡的士兵又都逃迴去了。


    叛軍不停地逼近,隻有一百五十步遠了。許平匆匆地看了他們一眼,又去拉那些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士兵:“快起來!你們在等死麽?”


    炮彈還在不停地飛過,伴隨著碎石紛飛的刺耳尖叫,伴隨著柵欄被砸成碎片的粉碎聲,還有明軍恐懼的叫喊聲。


    沒有一個火銃手就位,也沒有一個長矛手做好迎戰的準備,他們甚至把武器拋在身旁,用雙手緊捂著耳朵,企圖把自己從巨大的恐懼中解脫出來。包括江一舟,包括餘深河,包括德州的三位大俠,他們都貼在地上,恨不得能鑽到地裏麵去。


    叛軍已經走到了一百二十步之內,


    叛軍已經走到了百步之內,


    叛軍離明軍的防禦圈隻有八十步遠了,他們上次進攻差不多就是在這個距離開始衝刺的。


    許平站直身,呆呆地看著不斷逼近的叛軍,隻覺得手足冰冷,整個南坡隻有他一個人是站著的。


    這時候叛軍的炮擊突然停止了,上空驟然死一樣的沉寂,許平知道這意味著敵軍就要開始衝鋒了。


    “老許。”


    許平突然感到有人拉扯他的褲腿,他低頭一看,負傷的曹雲躺在地上,明亮的眼睛看著他,一手正揪著許平的褲腳:“老許,我們完了,是嗎?”


    呐喊聲再次響起,許平抬起頭,看見叛軍向自己這裏猛衝而來。


    “完了。”


    許平腳旁的人發出一聲長歎,曹雲的手鬆開了。


    這聲歎息一下子激勵了許平,他抽出長劍:“我們還沒有完!或許我許平片刻後就會死,但現在我還渾身都是氣力,等我睜不開眼了,曹兄弟你再說這話吧。”


    第八節 遲疑


    “兒郎們,起來殺賊啊!”許平一聲厲喝出口,但是他麵前的士兵們還是沒有反應,雖然炮擊已經停止了,但他們好像還沒有從震驚中恢複過來。


    “援軍!援軍!將軍,我們的援軍到了!”


    突然傳出狂喜的唿聲,許平迴過頭,快步跑上山頂,看見一條長長的洪流已經快到了北坡山腳下,正往許平的左翼轉向,顯然是要繞過這座小山去迎戰正麵的敵軍。許平看見這隊騎兵果然打著大明的旗幟,驚喜之餘不禁喝道:“為何不早說?”


    “我們沒看清旗幟,還以為是叛賊的騎兵迴來了。”一個驚喜交加的士兵迴答。這些北坡的士兵早就發現有一隊騎兵向這裏趕來。他們以為是叛軍的騎兵,所以一丁點抵抗的念頭都沒有了。逃跑是逃不掉了,士氣低落到極點,也就沒有人去向許平報告。


    這些完全失去抵抗意誌的明軍也沒有仔細觀察,一直等到騎兵跑到眼前,才發現這一千多名騎兵竟然是自己人。


    和這些士兵一樣,許平也喜悅得說不出話來,隻是盯著那飄揚的紅旗呆呆地看著,直到聽見南坡傳來自己人的唿喊聲:“弟兄們,援軍到了,援軍到了!”


    許平三步並作兩步跑迴南坡,不少明軍士兵已經站起來了,他們都激動地唿喊著:“援軍來了,援軍來了!”


    絕處逢生的喜悅讓明軍士氣陡然高漲,趴在地上的士兵們紛紛躍起身來。許平衝過山頂的時候,一把將自己的將旗從地上拔起來,舉著它向山下跑去。麵前的火銃手已經開始向衝進明軍防禦圈的叛軍射擊,長矛兵們也都抓起武器。三位德州的大俠和另外幾個德州好漢一個個生龍活虎,和一線的明軍並肩作戰。


    江一舟抓起武器緊跟在許平的身後,羞愧地叫道:“將軍,小人真是新軍的恥辱。”


    許平繼續舉著旗幟向前跑,口中還大聲招唿著:“兒郎們,掩護我們的騎兵!”


    在教導隊中,步兵軍官學員學到的第一條戰術規則就是“掩護騎兵”;而騎兵軍官學員學到的第一條戰術規則就是“掩護步兵”。雖然許平是工兵軍官學員,但是他多次聽步兵或是騎兵學員提起過這條戰術規則,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此時西南坡的叛軍已經注意到明軍騎兵的逼近,所以開始轉變方向準備收縮,他們並沒有配合東南麵叛軍對許平所部的進攻。而攻進柵欄來的這些叛軍士兵本來士氣不高,因友軍沒有跟上便加倍心虛,又看到明軍士兵一個個如下山猛虎,更是心存怯意,等許平舉著旗子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再次被明軍從防禦圈裏打了出去。


    明軍的騎兵已經繞過許平的小高地並且開始加速,大批正麵的叛軍也看見快速行來的明軍騎兵,於是都慌亂地重整陣型。此時叛軍有戰鬥力的步兵尚有數千人,而明軍騎兵不過一千,步兵不到五百,所以許平拚命舉著大旗向前奔跑,他知道一旦叛軍整好隊形,那麽從兵力上仍然對明軍有著壓倒性的優勢,更不用說叛軍的上千騎兵隨時可能迴來。他一邊跑一邊用力地揮舞著自己的旗幟,準備帶著部下緊緊地逼上去,不給叛軍形成反騎兵陣型的機會。


    明軍的步兵不知道許平的擔憂,但是每個人都瘋狂地跟著大旗一起向前跑,他們不知道要跑去哪裏,但是卻知道敵人正在潰敗,他們知道援軍已經趕到。這些死裏逃生的士兵腦子裏什麽也不想,隻懂得緊緊跟在許平的旗幟後麵。許平領著他們衝向正亂哄哄打算列陣的叛軍。本來叛軍以半圓陣型圍攻許平所部,現在許平一下子就領著他的幾百士兵衝到了叛軍的圓心裏,叛軍的幾千大軍變成了一道環繞著明軍步兵的單薄圓弧,被明軍步兵阻擋住根本無法迅速集結。


    叛軍的軍官也是措手不及,他們都看見了明軍的騎兵,也看見主帥要求他們立刻聚攏列陣的號令,但這群明軍步兵不要命地衝上來想把他們纏住,所以他們隻能一退再退,企圖擺脫糾纏。但是叛軍的建製在這退卻中也愈發的散亂,而不清楚整個局麵的大批叛軍士兵則陷入徹底的混亂,隻知道大夥兒都在逃命,任何停下腳步企圖抵抗的單個士兵,都會被兇猛的明軍迅速地殺死。


    明軍的騎兵也抓住機會,從西南方向一下子把鬆散的叛軍步兵隊形劈開,一直衝到許平步兵的麵前,把叛軍的整個右翼從陣型上切割下來。這時許平才看見這隊騎兵一個個都帶著插著長長火紅羽毛的頭盔,每一匹馬的馬頭上裝著兩根同樣的紅色羽毛,這正是新軍直衛的標識。


    從本陣上被切下來的叛軍右翼,看著數不清的明軍騎兵從身旁滾滾流過,背後又是步步緊逼的明軍步兵,叛軍的軍官失去了和中央的聯係,不知道該抵抗還是該反擊。而叛軍士兵的鬥誌已經徹底崩潰,不少人在前麵的潰退中丟失了武器,不知道是誰率先發一聲喊,丟下武器脫離部隊向北麵逃去。那些彷徨不定的士兵紛紛學著他的樣子,能有多快就多快地拚命逃開明軍的騎兵。


    明軍的騎兵沒有追擊,而是從本方步兵身後繞了個圈子。許平看見一個直衛將領策馬衝在最前麵,後麵是他的旗手和衛士。那個將領舉著馬刀在空中水平劃動,緊隨其後的新軍直衛根據他馬刀的舞動調整著位置,更後麵些的直衛再補上他們身後的位置,迅速地在跑動中完成了隊形的調整。


    繞過步兵的陣型後,許平看見那個將領把馬刀高舉過頭頂,豎直地指向天空,他領著身後將士開始加速的同時大喊一聲:“我軍必勝,殺啊!”


    隨即直衛就筆直地向著叛軍左翼的側翼衝去。此時叛軍的左翼雖然不住地後退,但還是沒能形成密集的陣型。直衛的騎兵衝入叛軍步兵的空隙之間,就像是水流穿過魚網,在直衛官兵的刀光劍影中,叛軍步兵如同稻草一般被紛紛割倒,無數的殘肢和人頭飛上半空。


    等許平的注意力迴到正麵時,他看見東南麵叛軍的步兵已經遠遠退開,看樣子又要給虎蹲炮騰出射擊視界,而且幾門虎蹲炮也又被推到了前排。在許平還沒做出反應前,他身邊的一個士兵已經喊起來:“弟兄們,上去宰了那些婊子養的!”


    話音未落,這個士兵已經挺著長槍迎著炮口跑去,其他的人不等許平命令也哄然響應,幾門虎蹲炮朝著衝過來的明軍開火,頓時就把一大群明軍打倒在血泊裏。可是剩下的明軍卻仍是一窩蜂地往上衝,一個叛軍炮手還想開第二炮,但一迴頭發現同伴已經扔下手裏的東西跟著步兵跑掉了。他再扭過頭來,一個滿眼赤紅的明軍步兵已經向他躍起,一個突刺就把長槍從他的前胸捅進,槍尖從後背紮出。


    扛著旗子的許平追上自己的士兵時,他們已經奪下全部的虎蹲炮,並且把炮口掉過來朝向叛軍方向。一群步兵急得圍著那幾門炮直轉:“這家夥怎麽用?這家夥怎麽用?”


    許平一躍跳上一門小炮,伸長脖子往四下張望。中央的叛軍步兵已經退開得很遠,明軍的騎兵還在追砍著叛軍左翼的步兵,絕望的嚎叫聲從那個方向不斷地傳來。突然間許平看見遠處的空地上有一支騎兵正在集結,他一愣之下連忙跳下小炮,大聲喊起來:“快,組成密集陣型,長槍兵肩並肩!”


    不過這種野戰反應速度卻不是許平手下的新兵能夠做到的了,現在許平部下的建製早已經散亂,果長也都找不到自己的崗位在那裏,更沒有幾個能聽到許平的命令。而許平的旗號大多士兵也根本看不懂,實際上許平自己也不太懂得該怎樣用旗號發布命令。雖然他一直在聲嘶力竭的喊著,但是明軍步兵都是憑著一腔熱血在奮戰,根本就沒有多少人反應過來。很多人呆呆地看著許平,圍著他亂哄哄地站成一大團,不知道該在那裏部署陣型,等待著許平進一步的指示。


    許平推開他身前的士兵,一直跑到空地的最前麵,麵向著叛軍騎兵就要來到的方向。是的,許平已經能看見敵人騎兵的身影。他一揮手中的旗幟,把它豎直舉起然後使勁插在地麵上,右手扶著旗杆,左手握住腰間的劍柄,麵衝前方大聲號令道:“長槍兵在我身後列隊,密集隊形,長槍兵肩並肩,火銃手不要遠離長槍兵保護。”


    許平盡可能冷靜沉著地下達命令,可是他身後仍是一團亂麻。不過直衛的那個將領也注意到叛軍的這一小股騎兵,還有友軍的混亂,他立刻拋下正開始潰逃的叛軍右翼,掉頭迎向劉哲聞的馬隊。


    看著劉哲聞的騎兵開始向自己這裏加速的時候,許平還沒能整理好他的部隊,叛軍的騎兵唿嘯著向明軍步兵直衝過來。那充滿兇光的眼睛再一次被許平清楚地看見,許平目視前方大聲命令道:“長槍兵放平長槍。”


    並沒有成排的長槍隨著這聲命令從許平的身後探出,他和劉哲聞之間的那點距離轉眼就被對方吞沒,許平身邊稀稀落落地伸出了一兩根長槍,他叉x開腿穩穩地站直,不讓自己握著旗杆的手顫抖,再次命令道:“長槍兵放平長槍。”


    此時從許平的左手位置,明軍的騎兵斜刺裏衝過來,那個直衛將領一馬當先,從許平左手一直衝過他的正前,把許平還有他的旗幟遮在自己的身後。劉哲聞一槍向那個直衛將領左肋下戳去。那個直衛將領一扭腰側身閃過這一擊,接著猛地把腰往迴一扭,雪亮的馬刀畫出一個扇麵,從反手位置一直砍迴到馬頭的正前。這片雪光毫厘不差地從劉哲聞的頭盔和頸甲的結合處掠過,劉哲聞的頭顱怒睜著雙眼在空中旋轉著,他的戰馬馱著還緊握著手中馬朔的無頭屍體,從直衛將領的馬後錯過,跑到許平身前打了一個響鼻,然後邁著小步繞過他的身側。


    紅色長羽的洪流從許平麵前衝過,一瞬間叛軍的這小股騎兵就像是被急流漩渦所吞沒的小舟,從許平眼前消失不見了。此時許平眼睛裏隻有密如森林的紅色長羽,急如驟雨的刀劍相擊,還有無數的人聲馬嘶從這密林深處傳來。不過這嘈雜聲很快停歇下來,正如不能持久的驟雨一樣。最後,隻有隆隆的戰馬踏地之聲,紅羽騎士們目不斜視,緊緊跟著前麵的同伴掠過友軍步兵的陣前。


    劉哲聞的騎兵隊已經和他本人一起不複存在,倒是有兩千多叛軍趁此難得的喘息機會,遠遠地結成了方陣。直衛將領此時在許平側翼停下,直衛騎兵的洪水不斷向將領所在的位置流去,沿著他的身體兩側鋪開,最後從一條長龍般的縱隊變成一字排開的橫隊。遠方的叛軍調整著方陣的角度,用正麵朝著新軍直衛,許平看見無數的長矛放下,在方陣前形成密林似的屏障。


    此時許平的身旁又探出新的長槍,許平把剛才插在地上的旗幟拔起,迴頭招唿起來:“火銃手,火銃手。”


    “火銃手在前,用連續的火力將叛賊的方陣打散……”許平給他的部下進行緊急的戰術培訓:“長槍兵保護火銃手,聽我的號令……”


    根據許平的印象,和他聊天的一個教導隊步兵軍官學員說過,在緊急情況下,步兵要用長槍兵直接發起對敵軍方陣的進攻,以求打亂對方的隊形,讓本方騎兵發起進攻。不過到底什麽是緊急情況,而且如何進攻才能打亂對方陣型,許平就不知道了。他知道的隻是一個基本戰術概念。況且……


    許平看著身邊這一大群亂哄哄的部下,他們在許平說話的時候又散開隊形變成一個大圈,把許平圍在中間,一張張似懂非懂的臉,瞪圓眼睛望著他。後排的人還顛著腳、伸長脖子竭力望圓心張望,生怕沒聽到許平在說什麽。許平沒能把話說下去,而是用手指點了一圈人數,大概這群步兵裏還有近三百名長槍兵,用這麽點長槍兵去衝擊嚴陣以待的上千叛軍未必是個好主意,況且許平對如何衝擊也一無所知。


    看了看身邊的虎蹲炮,工兵把總許平不禁又猶豫起來,在心裏琢磨著:“或許應該去把剩下的炮手找過來,用這些虎蹲炮轟擊叛賊是個更好的主意。嗯,就是他們會不會用這種炮還不知道……”


    這時候直衛騎兵又開始行動,許平跳出人圈,看見那個直衛將領伸直手臂,把馬刀向前壓低,直衛騎兵緩緩踏著小步,開始向叛軍那裏逼去。許平不知道是不是對方等得有些不耐煩,但他記得步兵長矛能夠有效對抗騎兵,而用騎兵硬衝這種陣型會帶來慘重的損失。


    沒有時間再猶豫了,許平叫了聲:“跟著我來。”就又帶頭向敵陣跑過去,準備盡力用火銃把敵人的長矛陣型打散。


    不過直衛騎兵的行動要比許平快得多,他們迅速展開形成一個扇型圓弧。直衛騎兵從容地從許平眼前跑過,插在許平和叛軍之間,高大的身影遮斷了他的視線。許平有些茫然地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的直衛騎兵轉過身,並排繼續向前行去。


    這時許平的身側又傳來“得得”的馬蹄聲,是那個直衛的將領,現在他沒有在軍前帶隊而是在其他直衛官兵的馬後麵,繞著騎兵的大弧線一路小跑著。許平抬起頭,正好和那個衝他而來的直衛將領視線相交。


    在長長的紅羽頭盔下,許平看到了一張年輕英俊的臉,可能是為了便於指揮,直衛將領的麵甲沒有落下,他看見許平的時候還微笑著點點頭,並衝許平眨了眨眼睛。許平聽見那個將領清楚地大聲發布著命令:“預備——”


    這時許平才看見這名直衛將領已經把他的馬刀插迴鞘中,右手把一支手銃舉在耳旁。


    “射擊!”


    發令的同時直衛將領同時向天開槍,頓時就有無數的手銃響起,迴應著這聲號令槍。直衛將領的坐騎搖著尾巴從許平身前小跑而過,許平聽見騎在上麵的人大聲號令:“換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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