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匡疾神色陡變,心裏由狂喜到大恐,下意識的上前兩步,單膝跪於瑤姬身前,卻不知說什麽好。


    大計?


    周雲生眉頭微皺,心中生出幾許不妙。這大計落於自己身上,卻明顯是針對爹爹,糟糕,莫非他們是想擒下我去要挾爹爹?


    隨著匡疾跪倒於瑤姬麵前,先前的玄天威勢也蕩然無存,可周雲生仍舊跪倒在地,裝出一副痛苦的模樣,既然已在眾人前跪了這麽久,那再多跪上片刻又如何。麵前這些人裏,隻一個匡疾便能輕而易舉的擒殺他,後來的三個人裏,道袍男子和那個雍容美豔的女子氣息之高,遠超匡疾,至少是穹天下品的強者,唯獨那個頤氣使指的少女卻才法天下品的修為,看她打扮和氣焰,以及眾星捧月般的出場,顯然是身份超然的存在......


    “好了,逗你玩的。這些變數早已在我父皇預料之中,你一個大男人怕成這樣做什麽,還不快起來。”


    說著,瑤姬邁步走過周雲生,嬉笑著拍了拍匡疾冷汗淋漓的肩膀,就在這時,誰也不曾料到的事情突然發生。


    一直掙紮著跪於泥濘的少年猛地暴起,眸裏冷如寒冰,彈指刹那越過五六丈地,向瑤姬撲去。


    “大膽!”


    赤鬆子何等眼力,在周雲生膝蓋微動的瞬間便察覺到幾分不對勁,眼見少年瘋了般的向瑤姬撲去,他腳步未動,可身形卻浮於半空,古怪的飛射而出,轉眼離周雲生已不足十步。手捏印法,穹天境界的道力醞於手心,赤鬆子剛要轟出,就見斜刺裏飛出一道人影,口中高唿,也向周雲生撲去,正是水神共工,可她所行路線卻堪堪擋住了赤鬆子。


    就在赤鬆子猶豫之際,周雲生的身法陡然加快了數倍,共工一撲未中,隻能眼睜睜的見著周雲生的手搭上瑤姬的肩膀,猛地將她攬入懷中。


    “大膽!”


    “速速放開公主!”


    驚叫聲此起彼伏,匡疾更是漲紅了臉邁步上前,作勢要撲向周雲生。


    “誰敢上前!”


    左手摟緊酥腰,右手抽出寶劍架在麵無人色的瑤姬脖頸前,周雲生冷冷盯著匡疾,惡狠狠的吼道。


    “再有誰上前半步,我便殺了她!”


    “你......你若敢行兇,本將軍定會將你碎屍萬段。”


    匡疾的聲音有些顫抖,炎帝最疼愛的小公主在自己眼前被劫走,就算陛下饒過自己的性命,可他也再無顏麵活於世間。


    “你叫匡疾?我記得了,今日之恥來日我定會萬倍迴報。在此之前......”


    說著,周雲生手心陡然用力,少女的尖叫聲迴蕩在夜空下,原先粉嫩的脖頸已被劍鋒割出一道血痕,此言無比,而她的眸中更是盈*滿淚水的,轉瞬嘩啦啦的流淌下來。


    “所有人都退後十步。”


    赤鬆子複雜的看了眼默然不語的共工,隨後揮手下令道。


    “五十步。”


    深吸口氣,周雲生轉目望向赤鬆子,絲毫不讓的說道。


    “退後五十步。”


    見此情形,周雲生心中已然篤定,懷中的少女身份之高,比他先前想象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究竟是誰?”


    目光移轉在赤鬆子和匡疾之間,周雲生貼近少女的耳朵,冷聲問道。


    “本宮乃是炎帝之女,瑤姬公主,你若不放開我......”


    少女強作鎮定道,可她還未說完,就覺得那隻按在她腰間的手一緊,嘶啞而又低沉的冷笑傳入耳中。


    “原來是炎帝之女,難怪這麽好用。我便是不放開你又如何?先前你說炎帝已料算到今日之事,可他總不會連現在所發生的都料算殆盡吧?你是炎帝的女兒又能怎樣?”


    周雲生歇斯底裏的低吼著,眸子通紅如血。曆經大險,雖然暫保周全,可這等場麵卻是他前所未遇過的。懷中少女是他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卻也是一道催命符,他當眾劫持炎帝之女,若能全身而退自然最好,如若不能,他不用想也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麽。


    衣衫已被汗水侵蝕,緊握著劍的那隻手也沁滿汗珠,順著指間流淌下來,周雲生胸膛不住起伏,心頭撲通撲通直跳,響得連他自己幾乎都能聽見,反倒是他懷裏的少女漸漸平靜了下來。


    伸出柔荑抹幹頰邊的淚珠,瑤姬緊抿朱唇深吸口氣,撫平心底的慌亂。


    “當年聽得令尊大鬧天東、三劍退蚩尤的事跡,雖是敵人,可我心裏也曾生出過敬佩之情。本以為他的兒子也會是一等一的英豪,今日一見卻大失所望,天吾山少主不過是個隻會卑劣手段,靠著女人苟且偷生的人。虎父犬子,再恰當不過。”


    瑤姬生性貪玩,可並不代表她不懂事理,再怎麽說她也貴為天帝世家公主,見慣了大場麵,自知此時最不能的便是亂了方寸,而要用言語擠兌,利用他君公子之子的自尊來脫離此劫。


    話音落下,卻沒有迴應,瑤姬心中一喜,隻道他心裏正在苦苦掙紮,頓了頓接著道。


    “你若真想配得上天吾山少主這個稱號,便不要像懦夫一樣躲在我身後,你......”


    還未說完,瑤姬隻覺心底沒來由的一寒,而不遠處靜觀事態的赤鬆子等人則麵色微變。


    “你說的似乎有點道理。”


    耳邊傳來少年毫無波瀾的聲音,瑤姬心頭微鬆,然而片刻後的,她陡然尖叫一聲,花容失色,卻是她的臉被周繼君握住,強扳向後方。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空洞而冷漠的眸子,間或閃過一絲血紅,看得瑤姬心頭發寒。


    “可是我先敗於匡疾,又當眾承受下跪之恥,哪點配得上天吾山少主的身份。既然不配,那從今日起,我便不是天吾山少主,我隻是我,周雲生。”


    少年淡淡的說道,左手突然按上瑤姬的心口,射入一道符印。


    “我周雲生能否活命,全靠瑤姬公主了。”


    嘴角翹起莫名的笑意,周雲生盯著瑤姬慌亂的眸子說道。


    一場大劫,生死難料,可卻是周雲生從未有過的經曆,少年的雄心被這一夜所承受的屈辱和不甘徹底點燃,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即便手段再卑劣,他也得活下去,然後踏上那條他選定的道路。


    ......


    “那日抓周時候他不抓劍不抓印,偏偏去抓女兒家的脂粉首飾,果然應了今日。”


    君子國的宮殿中,周繼君哂笑一聲,低聲說道。


    “師父可是想起了當年的千若兮了。”


    抿嘴一笑,齊靈兒收迴目光開口道。


    從前她總喜歡纏著師父給她講故事,周繼君和千若兮的恩怨她自然也知道,今時今日周雲生的遭遇好似當年重演,隻不過,周繼君終究和大煜鸞鳳公主成了陌路人,卻不知雲生和那炎帝之女會有怎樣的結局。


    “咦?”


    正欲繼續去看,耳邊傳來周繼君略帶驚異的聲音,齊靈兒心生古怪,這五十年來,師父愈發從容淡漠,能令他為之改色的事幾乎沒有。


    心懷疑慮,齊靈兒順著周繼君的目光,向無火城城頭望去。


    第八百四十七章 戰機


    心懷疑慮,齊靈兒順著周繼君的目光,向無火城城頭望去。


    黛墨色的城牆矗立在荒草間,周遭是緩緩往後退的無火城士卒,可其上卻空無一人。


    師父先前到底發現了什麽,這般驚訝?


    疑惑的打量著周繼君,齊靈兒默默思索著。


    就在前一刻,目光無意中飄過城頭,周繼君依稀看見一道人影,心中忽地生出一種莫名的親切。可當他再望迴去時,人去樓空,城頭上空蕩蕩,隻餘夜風流轉。


    那人是誰?


    周繼君目光如水,眉頭挑起間,漫漫水波從他眸眶中溢出,在君子殿裏流轉變化,卻是要衍算出無火城的過去之象。


    遝遝的腳步聲傳來,間或還有女子的笑聲,一旁的齊靈兒眸中浮起暖意,轉頭向周繼君道。


    “師父,天機和清塵來了。”


    目光瞥見走入殿中的那對男女,周繼君沉吟著,拂袖散去堪堪要衍化出的過去之象。


    “參見公子。”


    四十八年過去,離天機愈發風度翩翩,平平無奇的容顏下,掩飾不住他獨有的風流瀟灑。


    “無需多禮。”


    周繼君淡淡一笑,目光掠過麵如桃花紅撲撲一片的左清塵,頷首說道。


    “不知師父召迴我和天機有何要事?”


    已為人婦的左清塵在周繼君麵前始終是當初那個嬌怯怯的少女,那年從碧波潭迴轉後,守候著重傷的離天機,左清塵心意難定,輾轉徘徊。天吾山眾子弟皆以為會有場好戲看,誰料等離天機醒來說出那番話後,左清塵從此歸心。留住美人芳心的話是什麽,除了李車兒外,眾門徒星主至今不知,不過他們心知肚明那話是碧華所傳,可又無法開口詢問。到後來,眾星主每每遇到心儀的女子,總會先去稟明碧華,希望得到些許指點,這也算國戰紀年裏天吾山為數不多的幾件趣事之一。


    在七州時,離天機得令於周繼君前往劍齋請左遊生出山,惹惱了那位七州劍神被困於煉劍林,卻陰差陽錯下結識了尚為稚齡女童的左清塵,幾經波折方才有了此種的姻緣。


    若非公子無意安排,主母有意指點,自己又怎會有今日。


    暗歎一聲,離天機溫柔的看了眼身旁的女子,隨即拱手朝向周繼君道。


    “剛剛見著紫微形色匆匆離去,公子召天機前來,莫非戰局有變。”


    “既然你已猜到,我也不多說了。你和清塵在北邊離塵行省逍遙了那麽久,再這樣下去,心都快散了。”


    周繼君口中的離塵行省是離天機和左遊生所節製的領地,以他二人開辟並且命名,位於天吾山之北、二十年外。輪迴通道中滿是空間和時間的亂流,早已不能用尋常的記法來標注,國戰十年時,兩方王朝漸漸同統一了標注法。空間仍按東南西北的裏數計量,而時間,則依仗通天巔峰強者的飛行速度來定,也就是說,尋常通天巔峰修士從君子國飛往離塵行省需要二十年左右,好在如今兩方王朝各大諸侯國皆已擁有星槎,雖無法像傳送法陣或是穹天強者那般轉瞬即到,可也能無視時間的製約。


    聞言,離天機和左清塵相視一笑,垂手立於周繼君座前,等候周繼君的軍令。


    “在離塵行省之東、六十七年外有山海一國,為黃帝麾下原中軍都督女魃的火神國,十日後,你率軍開往火神國境外五十裏之地,然後打開它。”


    說著,周繼君從懷中逃出一隻錦囊遞給離天機。


    以錦囊傳軍令並非周繼君故弄玄機,事實上,如今各方諸侯所下達的軍令皆存錦囊之中,由強者刻入法陣,人或時機對不上,皆無法打開。還有一點,以錦囊傳軍令更能蒙蔽天機,不讓敵方強者知曉。


    “師父,聽說那女魃為黃帝麾下排名前三的強者......”


    見著離天機從容不迫的收好錦囊,左清塵猶豫著,開口道。


    “勿要擔心,為師已安排好一切,再者,你和天機合力就算無法戰敗女魃,保命也不成問題。”


    在左清塵略帶幽怨的目光,周繼君淡淡一笑,並沒向兩人透露底細,揮手命其退散,重新看向齊靈兒身前的鏡幕。


    鏡幕中,少年人已恢複了鎮定,那隻握著劍的手沉穩如山嶽,終於不再顫抖。挾持著炎帝最寵溺的小公主,周雲生喝退大軍,當著赤鬆子等人的麵,駕雲而遁,飛出無火城。


    “先前的四十八年裏,兩方王朝互有勝敗,卻始終保持著鼎立之勢,隻差那一絲戰機。如今這左右平衡的戰機終於出現,不想卻是雲生。”


    看著少年遠去的身影,周繼君莫名的一笑。


    按理來說,一方巨頭之子,除非他同時也是頂尖強者,否則也不會引來多少關注。可周雲生卻不同,他或是呆在天吾山或是隨著月羅刹遠遊、修煉,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今時今日,他所背負的天吾山少主的名號有多大分量。國戰年間湧現出的強者越來越多,可穹天巔峰的絕世強者至今仍舊那麽幾個,山海的蚩尤、黃帝、炎帝、伏羲、少昊、顓頊,天地穹宇的覆海、陸壓、鎮元子、玉皇、趙公明,山海六人,天地穹宇五人。幸好蚩尤行蹤詭譎,獨建一蠻國,不受山海王朝轄製,天地穹宇方才能和山海成持平之勢,可陸壓、玉皇深知,蚩尤不是不出手,而是在等,等山海王朝的巨頭們和他妥協,一旦兩方妥協,天地王朝危矣。直到周繼君突破穹天巔峰,天地諸強方才暗舒了口氣,聖人們至今未出,穹天巔峰便是至強者,兩方皆已聚齊六名至強者,即便蚩尤和山海聯手,戰局也不會就此傾倒。


    而周雲生身陷山海王朝,卻令天地諸強不由懸起了心,君公子隻此一子,在陸壓等人的料想中定會前去相救,若被山海的絕世強者們齊齊伏擊,天地穹宇折損一穹天巔峰,這等損失足以稱得上慘痛。可不去救也不行,穹天巔峰強者之子,早在他被世人所知的那一刻起,無形中已被各種榮耀所包圍,他若被囚,或是死於山海王朝,對於天地王朝的士氣和民心絕對是極大的打擊。於國戰,兩方王朝所比的不單是戰力,還有氣勢,氣勢一旦萎靡,戰局也會隨之漸漸傾倒。


    赤鬆子甚至炎帝正是打的這番主意,周雲生現身山海,對於他們乃是扭轉戰局的絕佳機遇,因此周雲生獨闖赤鬆國五寨無比順利,卻因赤鬆子想將他引入國境腹地,誰曾想中局暴露。不過,隻要周雲生一天困於山海王朝裏,戰機仍在山海一方。


    “咦,雲生似乎是在向赤鬆國境內飛。”


    看著鏡幕中的場景,齊靈兒眉頭緊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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