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公子,依依給你了。”


    冰冷的聲音遙遙傳來,透過往生火傳入周繼君耳中,卻讓他心頭沒來由的一痛。


    天地翻覆,整個西牛賀州劇烈顫抖了起來,一條條金色的細線從虛空中現出,隨之一同出來的還有那個臉色慘白如紙的俊美僧人。


    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玉牒,唐玄奘張了張口,半晌抬起頭,苦笑著看向周繼君。


    “為什麽,在我進入長安城前,我竟是個沒有故事的人。”


    聞言,周繼君默然,唐玄奘是準提接引憑空造出的人,自然沒有前塵往事,他所要做的隻是以誘餌的身份走完西行之路,或許等到達靈山後,準提會給他一個身份,一個佛位,可一個人若沒有從前,即便有再美好的未來又有何用。


    “果真,這一切都是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連我也是假的。”


    唐玄奘憤怒的叫囂著,重重地將玉牒摔摜在地,碎裂成片,而虛空中那一道道金線也失去了光澤,雖然仍舊密密麻麻的連接著,可卻脆弱不堪,遠山的諸巨頭已經開始各施道法將布於西牛賀州的西遊命數斬除、


    周繼君沒有動,隻是靜靜的看向唐玄奘,半晌開口問道。


    “接下來你要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


    唐玄奘慘笑一聲,顫抖著轉過身,一步一步向西走去。


    “我為西遊而生,即便西遊已不再,可我除了一直走下去,還能做什麽。我會走下去,一直走下去,走到西天,去找那個佛祖問個明白。”


    夜色下,唐玄奘僵硬著身體向西而去,沒了三個徒弟,孤身一人的他走得極為緩慢,就在這時,從夜幕中跑出一道倩影,麵容清秀女子怔怔地看著唐玄奘,隨後上前攙扶住他的臂膀。


    原本氣勢磅博的西遊輪迴以如此簡單的方式收場,進入輪迴的強者紛紛記起前塵往事,而原本屬於西牛的妖王們也各自迴山,繼續過它們殺人吃肉的日子,隻除了白骨精。也不知為何,她一看到唐玄奘就身不由己的上前抱住了他。


    “天機,你還會迴去看看嗎。”


    紫微星主沉吟著,問向身旁其貌不揚的男子。


    “迴去?自然,聽說主母生了兩個小主公,怎麽著也要迴去湊湊熱鬧。”


    離天機淡淡的說道,可他眸中那縷憂傷卻逃不過紫微的眸子。


    “我說的是,碧波潭。”


    紫微深深看向離天機,一字一頓道。


    聞言,天機星主淡然一笑,隻是撇過頭去,望向走到破軍身旁的貪狼星主。他們兩人自幼相識,情同兄妹,貪狼星住憶起前塵往事自然不會再做那個貪戀紫微不去的女妖王,或許還有那一絲情愫,可輪迴已逝,斯人不再,隻當一場大夢罷了。


    “紫微,別多想了。”


    天機星主拍了拍紫微的肩膀,強忍著心頭撕心裂肺的痛楚,頭也不迴的向東走去。


    輪迴一世,夢落花折。


    西行四人,沙摩尼、唐玄奘、齊天紛紛醒轉,隻剩下那個擁有俊美而憂鬱麵容的豬剛鬣。


    周繼君卻知道他再不會出現了,四人之中,屬他最聰明。他知道,若離開輪迴界,重返西牛賀州,那就永遠無法見到高老莊中那個靜靜等候著他的女子。無論前塵往事為何,他寧願呆在周繼君的西遊輪迴界中,坐在高老莊的樓閣上,聽著高翠蘭彈著一塵不變的曲子,一遍一遍的經曆已然寫定的故事,就好似那年唐傳奇輪迴中,生生世世廝守在李靖身旁的紅拂女。


    西遊路上誰逍遙,逍遙哪及長相許,相許白首終是夢,夢醒來世不負卿。


    ——————


    (接下來將到獵天最後也是最長的一卷了,盡量把坑坑窪窪都填平,求支援求掌聲~)


    第九卷  煌煌大衍曆 何人執筆書


    第七百九十四章 韋符


    西牛賀洲之北,滄瀾大海波濤翻滾,渾濁的海水一遍一遍的衝擊向海中的島嶼。


    海岸另一邊,洲島星羅棋布,或許因為分散在佛域靈山之北,夏秋兩季東南風吹來,席卷金燦燦的佛沙掠過洲島,積年累月,這些隔海望西牛的洲島也鍍上了一層土黃,遙遙看去倒也顯得端莊肅穆,隻可惜,在西海三千島上生活著都是妖怪,且稀奇古怪,族類繁多,比之西牛賀州、當初的東勝之南有過之而無不及。


    “韋符,你在做什麽?”


    頰邊嵌著兩朵梨渦的少女嘟著粉嫩的小嘴探頭向洞內望來,隨後一蹦一跳的來到少年身旁,從背後將他擁入懷中。


    “半個月後便是群妖大比了。”


    少年淡淡一笑道,他的年齡不足二十,可言語間卻透著同齡人沒有的成熟鎮定,天庭飽滿,眸子清澈,沉澱著幾分睿智。


    “原來是這樣。”


    少女看了眼少年手中布口袋,目光閃爍,半晌幽幽說道。


    “韋符,我們一族隻有三個參賽名額,卻需從十萬人中選出。況且,就算能去妖皇島參賽,它族妖怪都比我們強大,我們族中的高手從未當能進入第二輪的,每次去都是當那最不起眼的配角......小符,我擔心你會受傷。”


    柔柔細語迴蕩在耳邊,少年心頭一軟,迴身將少女摟進懷抱。


    “放心離音,我隻是去參加年輕一輩的比試,不會遇上那些高手。我如今的修為你又不是不知道,獲得參賽名額絕對輕而易舉,想要奪魁亦是手到擒來。離音,我一定要出人頭地,這樣才能不負你。”


    “可是......”


    少女眸中浮起猶豫之色,哪個女兒家不希望自己的情朗能成為受萬人敬仰人物,女子與生俱來的虛榮,就和男人的好色一般,都是無法抗拒的天性,亦無關對錯。


    “韋符,還是別去了。其實,我們在這平平淡淡的過一生也不錯。”


    遲疑許久,離音深吸口氣,開口道。


    “我知道你心裏肯定不是這麽想的。”


    捧起少女雪白粉嫩的螓首,少年溫柔的一笑道。


    “若能進入十六強,我便能獲得十晶,進入八強,便可以得到一百晶,若是能贏得最後魁元,那一萬佛晶的彩頭足夠我們去買一艘最牢固的大舟。這樣才能不怕颶風渡過大海,帶你去海的另一邊看看,看看那傳說裏的中土世界。”


    指尖明顯能感覺到少女微微急促的唿吸,韋符頓了頓,目光落向那個將陽光擋在其外的逼仄洞口,笑著道。


    “音兒,我一直都知道,這是你最大的願望......”


    還未說完,少女便已獻上芳吻,對於兩個青梅竹馬孤苦相依的少年少女來說,也隻有那些美麗心願才能讓他們忘記煩惱。


    “韋符,你去練功吧,我留在家給你做好吃的。”


    許久,少女柔柔一笑的,將少年推開,嘴角掛著滿足的幸福朝向洞府深處走去。


    走出洞府,火辣辣的陽光照來,韋符一陣眩暈,嗓子仿佛燒開了般,疼痛無比。走過練功場,族內弟子紛紛朝著韋符殷勤作禮,可韋符卻置若罔聞,非是他不想搭理,隻是腦袋實在暈的很。


    莫非是修煉那功法出岔子了?


    不會不會,師父也是這般修煉,他沒事我又怎會有事。


    韋符安慰著自己道,走到練功場無人問津的角落,他深吸口氣掃向四周,見著沒人向他看來,方才手捏印法,黑色的翅翼從背後生出,卻非鳥羽亦非蝶翼,而是兩扇光滑發黑的翅膀。這裏是海蝠一族的聚集地,海蝙者其實是蝙蝠的分支,隻不過數萬年前分出一支流落到西海,依海為生,漸漸的卻已忘記他們曾生活的那片擁有高山遠湖的陸地。


    海蝠雖有翅翼,可大多隻能在百丈之高滑行,無法飛上天雲,亦無法渡過滄瀾大海。海蝠的族人修為雖弱,可無論男女都生得極為俊美,在他們初遷移三千妖島時,曾被其餘妖族圍捕,女當奴,男作孌,受盡欺辱。幸好海蝠族人生來長壽,即便沒有修煉到通天境界,亦能活個上萬年,即便天資不行,可數萬年的苦修也能出一兩個玄天強者,數萬年後,海蝠一族終於在三千妖島站穩腳跟,雖然地位仍舊極低。


    等我成為本屆大比年輕一代的魁元,想必我族地位定能提升一大截。


    韋符心中暗想,或許正因為族力虛弱,因此海蝠族人團結一致,互相照應,韋符和離音雖是孤兒,可吃得百家飯穿得百家衣,倒也平平安安的活了下來。


    天憐我族,讓我韋蝠得到如此機緣,我定要珍惜。


    少年人深吸口,先前的幾分顧慮一掃而空,眉宇間湧出堅毅之色,玄機展開翅膀,向海島外飛去。


    生活在三千妖島的大多是妖怪,可也有遠渡前來布施傳道的僧人,可四大部洲不同,在這裏僧人和妖怪們倒也和睦相處,漸漸的,在每一族的洲島中,都建有數座廟宇,專門供養僧人。


    不多時,韋符便來到另一處洲島,這裏生活的妖族名曰海象,也供奉著千多名僧人。韋符收迴翅翼,落在寺廟內,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朝向偏殿走去。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韋符麵露喜色,手中捏出一道印法,轉眼後,他的身形漸漸變得虛無縹緲起來,仿佛氤氳升騰的霧氣一般,倘若他現在情形被離音或是族內其他人看見,定會大吃一驚。


    海蝠族修煉法門很是簡單,僅僅是在子夜時分對月吸食月之精華,所修的道法自然也甚是粗淺,哪會像韋符這般神乎其神。韋符這招法術是和他五師父學的,那年機緣巧合下,獲得十八位實力驚天的師父青睞,傳授道法,韋符隻當是天降大運數於海符一族,雖未告知別人,可每日勤奮修煉,已將那莫須有的責任背負在他仍顯稚嫩的肩膀上。


    那十八位師父中,最讓他信服的無疑是大師父,大師父有一般神通專吸人精血,精血中含有道力,修為實力提升起來自然事半功倍。


    “我佛慈悲,憐憫眾生,昔日佛祖以身飼鷹,弟子仿效,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誦經聲郎朗傳來,韋符深吸口氣,強壓下每次都會有的那絲負罪感,低聲喃喃道。


    “既然效仿佛祖飼鷹,那便喂飽我以成就我族興旺。”


    透過古檀木雕刻的殿門,韋符依稀能聞到令他心頭狂跳不已的血腥味,不再猶豫,韋符化作霧氣悄然無聲的沒入殿內,一眼望去,就見十來名僧人圍著佛龕打坐。瞅準靠著門邊的一名通天僧人,韋符撲將過去,現出身形,一口咬向他的脖頸,拚命吮吸著。血腥味湧入鼻尖,韋符隻覺得神清氣爽,腦中眩暈的感覺蕩然無存,就在他要將身前的僧人吸成人幹時,隆隆佛音從四下裏傳來,而身前的僧人亦猛地起身反向,重重一拳將他擊飛。


    “阿彌陀佛,施主屢屢害我佛家子弟,今次終於見著施主的真麵目了......原來是海蝠族人。”


    打量著手執法器將自己團團包圍的僧人們,韋符心中微慌,心中了然自己中了圈套。


    既然已經知道我的來曆,那便不能再留命了,本想隻吸一個便走,可眼下......


    眸中閃過赤紅的血色,韋符冷笑著取出一串珠鏈,而後畢恭畢敬道。


    “恭請大師父。”


    十八顆道珠黝黑發亮,煞氣流轉,頃刻將殿內萬丈佛光壓製了下去。


    從當中一顆道珠中躥出條人影,化虛凝視,屹立於半空。他的身形瘦長,臉色蒼白,口*唇卻紅得仿佛沁上血一般。


    “二十八宮反王,蚊道人在此!”


    男子低喝一聲,雙臂揚起,血海波瀾從四麵八方蕩開,如潮洶湧。


    “大師父......”


    韋符滿臉欣喜,轉瞬卻又黯然了下去。那年他在海邊撿到那十八顆珠子,卻發現每顆珠子裏都住著一位師父,不厭其煩的為他演示功法戰技。奈何,從頭到尾,他們都沒和自己講過半句話,甚至沒有正眼看過自己。


    是因為弟子做得還不夠好嗎。


    少時,佛殿已成修羅場,韋符則站在修羅場正中,靜靜地看著一朵連一朵的血花從身旁飛過。


    第七百四十五章  遠伐天東驚山海(一)


    路遙遙,馬匆匆,白衣公子遠遊急。


    兩匹白馬,兩衫白衣,放在那年七州時候,無論周繼君亦或千十七都不會想到,日後他們會有並行而騎的一天。


    破解西遊輪迴後,陸壓、鎮元子、玉皇、平天甚至連趙公明都紛紛上前恭賀,以示盟友之誼。周繼君也借梯而下,邀請他們參加五日後在天吾山舉辦的抓周大宴,一來鞏固“盟友情誼”,二來也因他太過寵溺兮兮和雲生。吩咐十二星主會迴山,周繼君告別了月羅刹和沙摩尼,履行承諾,與千十七踏上了山海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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