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傷痕累累的五行修士驚訝的看向孫行者,隨後哈哈大笑。


    “聽說西邊那個石妖是個女人,也是蔽身蒙麵,莫非她也和你一般長滿了毛?”


    那是孫行者第一次聽說,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上自己還有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同類,卻是個女子。


    從那以後,每每夜深人靜,他總會安靜的蹲在海邊,透過繚繞的霧靄望向那輪名月。東天上的月兒總是圓的,仿佛一麵鏡子照向五行大洲,他依稀能從那麵“圓鏡”中看到一張女人的麵孔,可蒙在天雲下,模糊不清。


    那個從石頭裏蹦出的女子知不知道我的存在?若她知道,會不會也像我一樣好奇?


    孫行者看著月亮發著呆,聽人說這大海是圓的,繞上半圈,便能從東海遊到西海。


    記不得有多少迴,他想要遊到大海另一邊,去看下那個唯一的同類,可目光落到長滿鬃毛的臂膀上,他的心卻沒來由的一痛。長了一身鬃毛是因為急著想跳出石頭,迫不及待的迎接外麵的世界,若是知道外麵的世界會如此猙獰恐怕,他寧願在石頭裏呆上一輩子。


    可她應該是個平常女子,不會像自己這樣長滿醜陋的鬃毛,或許她知道自己的存在,或許也期盼著,可這樣的自己,她能接受嗎?


    孫行者看著月亮發著呆,許久,苦笑著轉身走迴山洞。


    再後來,孫行者從前來殺他的修士口中得知,她被抓住了,正押往京城。


    沒有半點猶豫,孫行者離開了十年未曾邁出半步東海海界,徒步趕往京城。來到京城時,刑場已安置好,那個穿著一身白色長袍,頭戴麵具的女子安安靜靜的跪在台上,遠遠望去,她的脖頸白得仿佛羊脂一般,孫行者心頭微微一黯。可此時已容不得他想那麽多,孫行者提起砍刀,大吼一聲,縱身躍向刑場。


    “別來,有埋伏!”


    透過麵具,女子那雙清澈的眸中閃著難以自持的激動,轉瞬黯淡了下去,似在苦笑。


    轉眼後,孫行者便已登上高台,一隻手緊緊握住女子的手腕,隨後便是鋪天蓋地的喊殺聲。他一邊抓著女子的手腕不放,一邊抵抗著那些修為高深的五行修士,也不知殺了多少人,自己留了多少血,黑氅粉碎,一身醜陋的鬃毛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


    “疼,疼,頭好疼......”


    夢裏的場景被海風吹散,至始至終孫行者還是沒能看清那個女子的麵貌,刺骨的疼痛從額心傳來,轉眼後它的臉色已變得慘白無比。


    餘光中,手持淨瓶的女菩薩在輕聲念著什麽。


    “你騙我!你說能讓我看到她的相貌,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頭疼,頭疼!”


    淡漠的看向在地上打著滾的猴猻,慈航輕聲道。


    “我沒騙你,隻不過你不知而已。想要再見到她,隻剩下一個方法,就是護著大唐高僧走完西行之路。你也可以走,可不管你走到哪,金箍都會跟到哪,直到西遊完畢。”


    說話間,頭已不疼了,孫行者跪在地上,怔怔地看向海潮洶湧的大海,間或看一眼慈航,眸中滿是歇斯底裏的恨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它方才站起身,緊緊抓住跌落腳邊的如意金箍棒。


    中午的日頭很是曬人,海風再清涼也驅散不盡,陽光將那個並不十分高大的猴猻籠罩,它頭戴金箍,一步步走進萬丈金輝,至始至終未曾迴頭。


    它日日夜夜想著那個未曾一睹全貌的女子,也隻是想看她一麵,卻不知有個女人在佛前許願,祈它能躲過大劫,生生世世平安,自己則甘心踏足殺伐場,成為佛祖的棋子,忍著撕心裂肺的疼痛,裝作陌路人,相見不相識。


    海風吹拂,卷起慈航沾滿淚水的裙紗,在她玉白的手腕處,赫然印著一道深深的指痕。


    ————


    (五行世界也就是猴子被壓在五指山下時候經曆的輪迴,怕有人看不出說一下。寫西遊不好玩麽?那好吧,這卷短點,然後進入結局卷,精疲力盡了.....每個撲街寫手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叫化雞~)


    第七百五十六章 三徒會首(上)


    “大哥,食料都備好了。”


    淩虛子直直盯著鍋鼎中隨著湯水上下攪動的佐料,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伸出一根手指蘸著湯汁輕輕放進口中,砸嘴品嚐著,意猶未盡。而在他身旁,白衣秀士依舊對鏡凝望,看著自己一身人間庖丁穿的衣衫,怎麽看都覺得不是味,心中一陣氣惱。


    “嗯。”


    黑風大王悶聲應道,蹲在山洞旁的高石上,望向從遠處山麓緩步行來的兩名僧人,目光呆滯。


    “唐僧肉......”


    聞著鍋鼎裏飄出的香味,黑風大王口水立馬涎下三尺,低聲喃喃道,隨後皺起眉頭道。


    “真的不要廣發請帖,邀眾妖王前來?我們這樣似乎有些不夠義氣。”


    “大哥,你怎麽還在想這事?”


    淩虛子一陣氣惱,卻又不敢表現出來,淡淡一笑,捋著頷下胡須道。


    “大哥莫非忘了,那日從積雷山迴轉,牛魔王取出兩車金銀珠寶分贈眾妖王。”


    “自然記得。”


    黑風大王得意洋洋的說道。


    “他牛天見我黑風本領高強,意欲交好,親手送了五袋財寶。嘿嘿。”


    “是啊,他贈送那些財寶是讓我們招兵買馬,和他積雷山成掎角之勢。可現如今,那些財寶都被我們用來置購鍋爐大鼎以及食料了。若被他知道,定會火冒三丈。”


    淩虛子語重心長的說道,他的話也不盡實,牛天贈給黑風五袋財寶,黑風轉手交給他,三人商議定了要將這錢財用在吃那唐僧肉上,便讓淩虛子下山購置鍋爐食料。眼下洞中這些豈需花費五袋財寶,卻是淩虛子在人間扮作富家公子,買了十來青樓女子作小妾,日日歡愉,等到錢財都用完了,反手將那些女子賣了,又飽食了七天,方才買了這些食料,施施然迴山。


    淩虛子本是一條蒼狼精,生性貪婪狡詐,為狼群異種,咬食了百多同類方才得到機緣造化修成人形,對同類尚如此,何況黑風和白衣。


    聽得淩虛子的話,黑風妖王恍然大悟,麵露慚色,轉瞬又想起一事,疑惑的問向淩虛子。


    “可本大王先前答應那銀發妖王,邀他一同來吃這唐僧肉.....”


    話音未落,就被淩虛子打斷。


    “我說大哥,你怎麽總惦記著別人,那銀發妖王人稱義妖,連尋常人肉都不吃,豈會貪圖這唐僧肉。”


    “這倒也是。”


    黑風大王喃喃道,可眉頭依舊緊鎖著。


    “為何我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那兩個僧人似乎並非那麽容易對付......罷了,罷了,倒是本大王多想了。”


    “嘿嘿,大哥定是有唐僧肉吃,難易矜持。那唐僧已入我黑風山地境,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淩虛子眼中泛起墨綠的精光,從鍋鼎邊轉出,朝向黑風拱手道。


    “晚一日不如早一日,為免夜長夢多,我們這便動手吧。”


    沉吟許久,黑風大王看了眼霧氣騰騰鍋鼎,眸中閃著火熱之色。


    “好,淩虛、白衣,我們這便下山。”


    跳下高石,黑風大王手一揮,豪邁無比的說道,他卻沒發現,淩虛子背於身後的那隻手正握著顆墨綠的丹丸。


    ......


    “沙僧,你可聽過山中有仙的典故。”


    行於迢迢山路,年輕俊美的僧人抹了把額上的汗珠,笑著開口道。


    “無量壽佛,小僧不知。”


    看著一板一眼的沙和尚,唐玄奘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本已是佛子典範,一言一行無不尊佛禮敬,孰料這沙和尚比自己還要一絲不苟,從東勝到西牛,一路上足足走了三十多載,沙和尚至始至終口不離佛,時日久了,連唐玄奘也覺有些無趣。


    “那你可願聽?”


    “無量壽佛,貧僧洗耳恭聽。”


    “罷了罷了,我們名為師徒,實際上卻也算好友,往後無需如此多禮。”


    唐玄奘苦笑著的道。


    “貧僧......”


    沙和尚撓著頭,臉色微紅,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答。


    “反正這一路也不急,我便和你講一下那山中仙人的故事吧。”


    走在荒郊野嶺,實在百無聊賴,唐玄奘看了眼高聳連綿的黑風山,輕歎口氣道。


    “這是我當初在長安書館中聽來的故事,雖也沒不算曲折離奇,可倒應了眼下的景兒。”


    書館?


    沙和尚微微錯愕,卻是沒想到他眼中的“大德高僧”會流連於書館那等九流之地。


    “傳說在大唐初年,安惠府地境有一座高山,那山高逾千刃,石壁陡峭,形似長龍,當地人稱其為龍王山。更有甚者說,龍王山上有仙,神通廣大,護佑一方,凡向龍仙許願屢屢靈驗,卻有一不成文的規矩,每逢八月龍王山封山一月,若有違令者必遭天譴。當時有名叫趙生的學子路經龍王山,見著山色美麗,便想登高一覽。當地人以龍仙之事相勸,趙生卻對怪力亂神嗤之以鼻,又問靈驗之事等等,當地人說得有鼻子有眼,可趙生偏偏不信,趁夜偷偷溜上山。月朗星稀,山風清冷,走過兩三裏地,趙生忽地哈哈大笑,口出狂言道,若這山上真有神仙,他違令上山又豈會無事,莫非他也是神仙轉世,因此山上的神仙才不敢為難他。”


    “話音剛落,電閃雷鳴,一抹烏雲劃過明月,天色陡黯,那趙生隻當是巧合,也沒去多想,可當他走到山頂,卻大吃了一驚。就見一白衣女子立於山巔,吞雲吐霧,吸收月之精華。趙生見狀大驚,心道難不成這美麗的女子便是龍仙?他踟躇許久,終於鼓起勇氣緩步上前,想和那仙女攀談一番,卻不想剛走出兩步,一道水桶粗的紫雷轟擊在女子身上,濃霧蕩開,待到霧氣消散殆盡,趙生放眼望去當場嚇得魂飛魄散。矗立山頭的哪是什麽仙女,而是一條不知修煉成精了多少載的插翅白蛇。白蛇吞雲吐霧,每吸收入一絲月之精華,身體就變大幾分,不多時已通天垂地,看不見收尾,隻留長若飛瀑的身軀屹立於天地間,遠遠望去當真像一條銀龍。龍王山上謠傳已久的神仙居然是蛇妖,趙生嚇了個半死,當他反應過來時,蛇妖已不見蹤影,他卻不敢再滯留,連滾帶爬的跑下山。本來他準備入京赴科舉,此時哪還有心情,雇了一輛馬車便迴轉故鄉,一路上奔波勞累再加上受了大驚,剛到半途便染上重疾,一命嗚唿......這個故事雖稀鬆平常,卻說明了一件事,但凡僻野高山定有妖怪。”


    唐玄奘幽幽歎道,自從踏上西行之路後,他心頭始終有些不安,這絲難以遏製的不安漸漸衍變成沒完沒了的話,隻有說個不停,才能讓他不再去胡思亂想。


    故事說完,身邊卻安靜得有些異常,唐玄奘心覺奇怪,轉頭看向沙僧,就見他神色僵硬,目光凝滯,眉頭緊鎖,似在想著什麽。


    “怎麽,莫非你也被嚇著了不成。”


    唐玄奘輕笑一聲,促狹地說道,等了許久,年輕的沙門護法方才甩了甩腦袋,口喧佛號,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平和憨厚。


    剛才的故事聽起來有些耳熟,似乎曾經在哪聽過,那條修煉成精的白蛇......


    ......


    罷了,不過是條蛇妖,凡我佛家子弟當除魔衛道,遇見妖邪之物一勸二收三斬殺,等護著大德行完這段西遊路,迴轉東勝順便前往安惠府走一遭吧。


    沙和尚心中道,他低喧了聲佛號,抬頭望去,就見三股墨黑色的妖風正朝這裏蕩來。


    第七百五十七章 三徒聚首(中)


    “說妖怪,妖怪到。果然,這座山高陡險峻,景致秀美,卻是妖怪的老巢。”


    唐玄奘淡淡一笑,玩味地看向禦風而來的三頭妖王,一臉輕鬆,甚至還有幾絲興奮。從東勝到西牛足足走了三十餘載,乏味太久,無趣之極,眼下終於遇上妖怪攔路,顯然來著不善,可對於唐玄奘來說,卻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趣事。


    “兩位可是來自東麵大唐國的僧人?”


    黑風精當先而立,上下打量著唐玄奘,沉聲問道,在他身後是淩虛子、白衣秀士以及一眾餓得暈頭轉向的小妖。


    “阿彌陀佛,貧僧一行確實來自東土大唐,敢問閣下怎麽稱唿?”


    唐玄奘笑得眯起眼睛,溫柔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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