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依依身後拂去眼角的發絲,目光透過雨幕,癡癡地望向遙遠東洲之南的起伏群山。


    “你......好,好,你轉世重修,卻還忘不掉他。那好,我就幫你斷了那個念頭。”


    漫天烏雲猛地聚成一團,擰成一隻龐大的拳頭就要向西飛去。


    “你永遠這麽狂妄自大,擅作主張,若非如此,我當初又怎麽會恨你。”


    話音落下,男子臉色一僵,天頭的烏雲也陡然凝滯。


    “你......恨我?”


    幹澀的話語從那張曾經喝退無數天兵天將的口中傳出,齊天君聖蒼白著臉,怔怔地看著神情淡漠的女子,就見她幽幽一歎,收迴目光。


    “隻是當初而已,現在早已不恨了,過去的事又何必再去想。”


    無比陌生的話語迴蕩在耳邊,男子臉色愈發的慘白,眸中閃過一抹濃濃的殺意。


    “你就真的以為能殺的了他?”


    聞言,齊天君聖微微一愣,嘴角劃過譏諷之色,也不知道是譏諷自己還是另有他人。


    “區區通天,殺之如撚螻蟻。”


    “確實,現在他隻有通天境界。可是,待到十年後,二十年後,你還有把握能殺得了他嗎。”


    “三年前穹宇強者齊降七州,無不是被他的驚才絕豔所動,二十多歲的通天,假以時日,這穹宇之地必將又崛起一名君聖。”


    眸中柔情似水,白依依望著大雨出神,良久,嘴角浮起動人的笑意。


    “我所喜歡的人,不僅能給我想要的,而且注定成為天地間一等一的英豪人物。不過隻要我喜歡上了,就算他一名不文又如何。女兒家的心思,你齊天君聖永遠不會懂的。”


    瓢潑大雨嘩嘩下個不停,雨聲中,穿著雲濤戰靴飛羽鶴氅的男子麻木地望向西邊群山,臉上神色不住變幻著。


    “那好,我就給他百年時間,百年後他若能勝我,我就放手罷了。”


    齊天君聖深吸口氣,深深看了孑孓盈立於風雨中的女子,沉吟著道。


    “不過,這百年內你不能和他見麵,否則我定不饒他。”


    嘴角劃過一絲冷笑,齊天君聖強忍著不去看那女子,他駕雲而飛,不多時就已消失在天頭。


    海潮起落,月兒升起,白依依腳踩浪尖向西走去,卻在海灘邊停下。


    “百年時間......”


    海水打濕了衣衫,女子輕咬著朱唇,抬頭遙望向遠方的山脈,長袖起舞,滿天星輝皆向她湧來,化作一縷夜光帶著她向大海中央飛去


    “君兒,你先超過師父吧。”


    ......


    黑石山,妖王洞。


    銀發男子盤坐石塌,雙手聚圓,鼻尖湧出一股長長的白氣,凝如實質。在他身前,麵容猙獰的蛇人目射*精光,警惕地查探周遭。


    “精氣鼎立成就通天,生成藏象突破法天,我早已擁有先天藏象,隻需以先天精氣為橋梁將藏象和體內周天大小經絡、穴聯成一體即可。”


    兩年前,周繼君已將體內道力煉化到極致,然則道力和道意合二為一,力中有意,意中有力,又花費了一年,時至今日,周繼君終於將道意也修滿。


    九道先天精氣圍著藏象飛速旋轉,光暈變幻間,藏象微微晃動。不多時,先天精氣已將藏象貫穿,順著體內經絡蔓延開來,上出天靈,下破,連接天地。


    地火之精從山底噴湧而出,順著周繼君的皮膚沒入體內,眼中射出三丈長的精光,周繼君低吼一聲,借著地火之力就欲突破法天。可就在這時,體內穹宇猛地搖晃起來,先天精氣在經絡中橫衝直撞,其勢剛猛,若一直這樣下去,不等它們全部貫入經絡,這經絡定會被撞破。


    嘴角浮起苦澀的意,周繼君強止住突破之勢,深吸口氣,心念沉入體內穹宇。就見九道先天精氣緩緩地流淌在經絡之中,熟息後已行完百個周天,絲毫未有之前的亂相。


    周繼君微微疑惑,下一刻,吐氣吸氣,再度運轉先天精氣,試圖突破法天。然而,先天精氣還未行完一半周天,體內經絡又開始搖晃震動起來,功敗垂成。


    “怪哉,平時修煉運行周天毫無差錯,可一旦到了突破的時候,這經絡竟頂不住先天精氣的重裝......二十周天經絡已被我煉化到極致,按理說應該沒問題......”


    熱風拂麵,地火之精不斷上湧,周繼君麵色微怔,心念細細查探起那九道先天精氣,爾後臉上浮起苦笑。“莫非是這兩年夜夜借著地火修煉,先天精氣的屬性早已變得剛炎無比,運功突破時更是攜著地火之性......怪不得經絡難以承受。”


    兩年來,周繼君白日大多在東海宗藏書閣,夜裏則飛迴黑石山潛心修煉。他貪圖進度,借助地火之力煉化道力和先天精氣,兩年間道行突飛猛進,直達通天巔峰,孰料也因此釀成苦果。人之修行時分晝夜,亦為陰陽,白日修煉吸入太陽之氣,夜間修煉吸入月之精氣,一陽一陰為天地法則,萬物生靈皆要遵循此理,如此方能陰陽互補。而周繼君偏偏夜間也借助地火修煉,他自己卻未曾發覺,這些年他的道力精氣愈發陽剛起來,便是那陰炎精氣也漸漸變得陽勝於陰,長久以往,若無法找到破解之法,待到陽氣達到頂峰無法宣泄,輕則散功,重則喪命。


    “陰陽合,藏五蘊六氣......我隻顧著修行,卻偏偏忘記了修煉法則的總綱。陰陽相合,方是修煉之道的正理。”


    周繼君輕歎一聲,皺眉思索著。


    “莫非還要去找個極陰之地再修煉上三年,傳說北俱蘆洲有一極寒之地,難不成我還要萬裏奔波跑到北俱蘆洲呆上個兩三年......”


    心意不住變幻,就在這時周繼君隻覺洞外飄來一陣白風,武道蛇人臉色微變,就要撲上去。


    “銀發兄,是我。”


    白風落定,麵如古玉的中年男子朝著周繼君淡淡一笑,拱了拱手。可轉眼後,他的目光陡然凝滯,怔怔地望向不遠處石案上的那個腰牌,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東海宗......執事......”


    第四百三十四章 斬草除根


    (第三更到)


    ——————————


    “玉真兄。”


    眸中厲光一閃而沒,周繼君哈哈一笑,起身向中年妖王走去。


    “銀發兄,這腰牌......”


    玉真妖王直勾勾地盯著刻著君“字”的腰牌,腦中有些發懵。周繼君混入群妖大山中,可卻是那等最不起眼的妖王,洞府狹小,手下隻有兩隻小妖,實力也不過通天,他所交往的妖王自然也和他差不多處境。這玉真妖王乃是八千年古玉修煉成精,修為隻是通天上品,和周繼君平日裏顯露出的一樣。他雖也沾染殺戮,喜喝人血,可卻是一無比迂腐的妖王,亦附庸風雅,喜好品茶下棋,談詩論賦,因此和周繼君結識。


    “這腰牌怎麽了,玉真兄?”


    周繼君走到玉真妖王身側,披上衣衫,淡淡一笑望向他。


    “東海宗的執事腰牌......”


    玉真妖王咽了口口水,眼中閃過明悟之色。


    “莫非是銀發兄變化成修煉者,混入東海宗內部?”


    “也許吧。”


    周繼君抓起腰牌放入懷中,對麵的妖王臉上浮起幾分敬佩,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就見一抹刺眼的銀光飛起,猛地向他射來。


    白色的鮮血噴得老高,玉真妖王的身體向後倒退兩步,臉上還掛著難以置信的神色,刹那後,頭顱從肩上掉落,滾進血泊中。


    “對不起了玉真兄。”


    收迴君子劍,周繼君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這玉真是妖王大山中唯一能和他聊得來的妖王,平日裏也常常飲酒談道,也不全是虛情假意。妖和人,在周繼君眼中並沒多大差別,若他的身份能一直隱瞞下去,或許等到功滿離去之日,他和玉真妖王還能結下一場善緣,可誰叫他偏偏撞破了周繼君的身份,犯了大忌。


    “少不得要斬草除根了。”


    周繼君在洞府內踱著步,目光掃過那張大局未露的棋盤,深吸口氣,提起玉真妖王的屍首,卷來一陣怪風向萬玉山飛去。


    玉真山和黑石山相距不足百裏,卻都在妖王群山之北,靠近血色走廊。血色走廊再往北,千裏之外就是修煉門派所占據的東部群山。兩柱香時間後,周繼君飛至萬玉山上空,心念掃過周遭左右無人,周繼君不再猶豫,揮袍射出君子劍,攜著紫火飛向玉真妖王的洞府。萬玉山有九隻小妖,此時皆在洞中飲酒談天,就聽“撲通”一聲,玉真妖王的屍體摔落在地,卻把他們嚇了一跳,還未迴過神來,巨劍攜著紫色從天而降,轉眼間就將他們淹沒。


    大火從萬玉山底升起,向上蔓延,不多時,整座山都陷入火海之中。周繼君收迴君子劍,不再多看一眼,卷起一陣怪風就欲向積雷宮方向飛去。


    “有趣,有趣,第一次見到妖怪自相殘殺,原來也是這般心狠手辣。”


    周繼君心頭一陣狂跳,眼中殺機頓現,他停住身形四下望去,夜色之中萬籟無聲,卻隻有他一人。


    “是誰?”


    “咯咯咯咯.....”


    悅耳的輕笑聲響起,落在周繼君耳中卻讓他怒火中燒,君子劍出,猛地劈向西南方。


    鶴唳聲響起,君子劍勢陡然一緩,七丈長的的白鶴浮出夜色,伸出金鐵般的鶴爪擋住了君子劍,而在鶴背上,蒙著麵紗的女子盈盈而立,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周繼君。


    女子身材高挑,凹凸有致,藕臂露出一截,白皙宛若皎玉,光是這隱於寬大道服下的胴*體就可讓無數男子為之瘋狂。夜風吹拂麵紗,眸裏流波,鼻高挺,粉嫩的雙唇浮起莫名的笑意,這一笑雖媚,可她的神色卻端莊高貴,讓人神魂顛倒。


    鶴唳聲響起,女子側耳傾聽,再度望向周繼君,沉吟著道。


    “原來你是通天巔峰的妖王,在妖王中也隻能算作末流,不過看你心狠手辣,殺伐果斷,若歸順於我,定會重用。”


    話音方落,銀色的巨劍直直向她飛來,殺氣蕩開,周遭虛空陷下一片。


    “好蠻的性子。”


    女子冷聲道,她不急不忙地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紙,也不念咒,隨意地扔向唿嘯而來的君子劍。


    “轟!”


    符紙被君子劍擊中,卻並沒破裂,牢牢地粘在劍尖上,卻讓君子劍動彈不得。


    “今日不投效我,待到日後可就沒機會了。”


    深深看了眼周繼君,女子駕起白鶴飛入夜色。數道氣機傳來,附近幾座大山的妖王聽得此間有爭鬥,紛紛射出心神。


    “分!”


    周繼君手捏印法,君子劍以一分二十,彈飛符紙。身後大火連天,周繼君不再滯留,閃身隱入夜色。


    “那女子應當不是妖王中人。”


    漫步在高拔的密林中,不遠處就是直竄入雲的積雷山,百王大宴第二日才舉行,周繼君也不像其餘妖王那般熱心,急著趕往赴宴,結交來自不同地方的妖王。本來是一個尋常無比的夜晚,不料先被玉真妖王撞破身份,不得已殺之,又在萬玉山前遇到那個古怪的女子。她應當是一路跟著自己,否則也不會說出那番話,她的修為並沒有多高,隻是奇異的符法層出不窮,不單能隱匿身形不被自己察覺,還可以擋下君子劍,而她那隻仙鶴坐騎少說也有通天巔峰的修為。


    輕歎口氣,周繼君止住腳步,從懷中掏出那顆丹藥,細細打量著。


    四大部洲為穹宇間數一數二的頂級大洲,強者如雲自不必說,周繼君通天巔峰的修為放在七州絕對是第一人,可在這妖王群山中,他隻能勉強擠入妖王的行列。小妖王多如牛毛,卻至少擁有通天上品的修為,再厲害點的妖王為法天,周繼君知道的就有五六十之數,而即將在在積雷行宮舉辦百妖大宴的亂天妖王,一身修為更是達到玄天,上品還是中卻不得為之,不過他麾下五大元帥個個都是法天上品的強者,周繼君之輩若投效其麾下,隻能當個上不下的統領。


    除此之外,四大部洲和七州最大的不同,便是在修煉功法之外,還有許多奇門異法,比如道符、丹藥、法寶、坐騎雲雲,同等級的修煉者交手,誰的法寶品秩高,十有八九能贏。這法寶、座騎的級別和修煉等級一般,分為通天、法天、玄天,通天者若能得到玄天境界法寶,那在通天之流中也能高人一等。


    此時周繼君手中拿著的是四大部洲到處都能見著的聚元丹,也是絕大多數修煉門派弟子服用最多的丹藥。周繼君潛入東海宗,卻是因為早在七州時候,他和羅刹等人就發覺自己創出的功法戰技與通天境界的修為不符,戰技潛力雖大,可卻無法以通天境界的修為發揮到極致。就好似一個少年從小養著的馬,孩時尚能騎著,可等他長大後,卻發現那馬兒並沒一起長大,若無法讓它長大,隻得再換一匹。


    周繼君以心血創出君子鬥數,又怎會拋棄,再說,即便再換其他的功法戰技,可若想完全和修為境界契合,也得服用手上的丹藥。


    聚元丹在四大部洲流傳上萬年,周繼君追究於古籍經書中,卻發現它是從前一輪天地大戰後開始流傳的,隱約中,周繼君嗅出幾分陰謀的氣息。


    “孔宣一路殺伐修行,不也是沒有服用這聚元丹便成就君聖,他的那些戰技為何能與境界契合。現在的四大部洲大多數修煉弟子,人人必服聚元丹,煉化後藥力發散方可讓戰技和境界契合......這其中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周繼君輕歎口氣,既沒服用聚元丹,也沒扔掉,再次將它收入懷中。遙望向漫天星辰,夜幕之後,仿佛有無數雙眼睛透過星光,俯視著穹宇之下的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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